（传奇）李清云窟遇仙记

草堂瘦叟 · 发表于 2019-5-10 05:4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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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青州是个好地方，风景美，故事多，历史文化积淀十分深厚。传奇故事《李清云窟遇仙记》堪称力作，这是作家刘沂生老师又给大家奉献的一道风味十足的精神大餐。“李清避世欲觅死，误入云窟神仙洞。”王者争霸民遭殃，时事相逼无奈，李清愁肠寸断，悲观厌世，已抱定了自绝的念头。“餐石饮露人不老，别有洞天云窟中。”欲求仙的人变成一堆枯骨，而决心寻死的李清，确意外奇遇黑白二老，刘老师巧设文路，像磁铁一样吸引着读者欲罢不能，醉心文中。洞府内，美酒佳人，世外桃园，道不尽的圣地仙乡，说不完的婍妮风光。踢金元宝，劝避仙女，李清差点经受住考验，离成仙路途不远矣。谁知，这李清老人难断家情，触犯仙规，被仙人逐出仙洞，好生遗憾。三千根烦恼丝犹在，还谈何修炼成仙？洞中一日，世上百年，一念之差，前功尽弃。好故事，好语言，好结构，刘老师的文学造诣非同一般，令人敬佩。俗文学顾问刘俊骧这样评论：刘沂生的传奇故事极具特色，其作品调动传奇文笔的种种技法，吸收当代小说的诸多技巧，奇峰迭出，有血有肉、波澜起伏，情景交融，令人回味无穷，为当代传奇创作趟出了一条新路子，开拓了一片新天地，堪称为当代冯梦龙。这是对刘老师创作水平的最好总结。好文共赏，建议精华。（编辑：老榆木）

　
   李清云窟遇仙记（传奇）
　　
　　草堂瘦叟刘沂生

　　　　
　　楔子
　　　
　　
　　寻仙迹，
　　
　　觅神踪，
　　
　　俱在虚无缥缈中。
　　
　　李清避世欲觅死，
　　
　　误入云窟神仙洞。
　　
　　到头来，
　　
　　还是一场空——
　　
　　世上本来无净土，
　　
　　你争他夺
　　
　　乃属本能。
　　
　　　　
　　此吟并非发厌世之慨，而是切中时弊。如若不信，且看李清的遭遇。
　　
　　　　
　　第一回王者争霸民遭殃李清厌世欲轻生
　　
　　本故事，明朝冯梦龙著《醒世恒言》中有载，言其发生于晋朝。其实，故事是发生于明朝初叶，作者惧怕招惹文字狱，特将故事发生的时间上移数百年，这正如《长恨歌》中，作者明明是歌咏唐皇的荒淫无道，却偏偏将罪责硬是按在汉皇的身上。今个，且待老朽恢复它的原始面貌吧。
　　我国中原大地上，居住的大都是汉族人，边沿地区却散居着几十种少数民族。汉族人的大汉族主义相当严重，视边疆少数民族为蛮夷或胡人。因此，他们以为，中华的皇帝，由汉人来做方为正统。
　　
　　元朝统治者，为北方少数民族，用强大的兵力征服中原后，很难稳定民心。他们的统治，未及百年，便处于风雨飘摇中，被起义军撕裂得七零八落。最后，朱洪武利用日月神教的力量，一统华夏，于一三六八年建立了大明朝。
　　
　　朱洪武其人，心狠手辣，为了夺取政权，杀人如麻，有些地区的人，几乎被赶尽杀光。山东一带，是他称帝的极大障碍，被斩杀的民众自然分外多，再加上灾与兵同来，出现了许多稀人区或无人区。当年的青州一域，就属于稀人区之一。人都变得稀少了，何谈生意兴隆？我讲的故事，便发生在洪武初年的青州城南门里。
　　
　　青州明代的南门，称为阜财门。阜即盛，阜财即为多财之意，希望青州大发，金银财宝同南山岭上的石头羔子一样多，骨碌碌滚进城来。阜财门里路东，有一家大染坊，名曰“阜彩坊”，是青州染业首户。“阜彩”之意，自然是指染坊的工艺齐全，各种色彩都能染制。
　　
　　阜彩坊的老掌柜姓李名清，现年即将七十三岁。在修谱时，他为李门后世排了“清正贤明，流芳万世”八代。而今的他，已经是清、正、贤、明、流五世同堂了。
　　
　　财大者气粗，往往是仗势欺人，极难得贫民好评。这李清虽是富户，却与一般富户有异。他乐善好施，时常周济登门求助的贫户，即便不相识者，也绝不会空手离宅。因此，人送他外号为“菩萨李”。这李清老儿，业大家更大。古代富户兴早婚，十五、六岁就抱儿子当父亲。因此，这李老儿已是个五世同堂的老寿星。
　　
　　说他是寿星，不只因他寿高，还因他子孙多。他有正、直、持、家四子，各子有四孙，各孙又有四玄孙，玄孙们为他又生了多少嫡嫡拉拉孙，连他自己也弄不清了。这是只算男不计女，如果连女的算上，让我来数也难以算清。他光玄孙就有六十四个，到底有多少家口，你怎么去算！当时当地曾有一歌谣，到底是骂他还是赞他，我也难以辨清。不信，读给你们听听：
　　
　　
　　进南门，向东看，
　　
　　阜彩染坊房一片。
　　
　　李清是个大好人，
　　
　　乐善好施人人赞。
　　
　　棋艺精湛无人比，
　　
　　还有一长善下蛋。
　　
　　一窝一窝又一窝，
　　
　　子孙多得没法算。
　　
　　碰着嫡孙不相识，
　　
　　笑问你是哪家男？
　　
　　嫡孙闻言咯咯笑，
　　
　　扯着胡须搔脸蛋：
　　
　　祖爷祖爷不害臊，
　　
　　自家孩儿认不全。
　　
　　以后我再养宝宝，
　　
　　牵你胡子缭城转。
　　
　　　
　　人们都夸李清福大寿长，吉星高照，老来福满，却哪里会料到，这老儿近来愁肠寸断，悲观厌世，已抱定了自绝的念头。这老儿厌世自绝，原因种种，且待我述来：
　　
　　古人非常迷信。有语曰：“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其意以为，七十三与八十四，是人生命的两大关卡。
　　
　　他还相信“该留则留，该去则去，谁若不去，子孙受治”的传言。他已至“自己去”之年，怕不去遗祸于子孙，反成李氏罪人。此为其一，他得死。
　　
　　李氏阜彩染坊已历数代，代代发展，代代隆兴，好不容易闯出而今的门面和声望。到他手中，业更大，名更盛，可说达到了业史的顶峰。谁曾想到，而今烽烟四起，人亡地荒，他的染坊，数月无人一顾，已经面临倒闭的黑渊前。他只能见业盛，不忍睹业衰，若再看下去，他会羞得一头撞死。此为其二，他需亡。
　　
　　自古以来，不管哪个朝代，也不管哪个皇帝执政，谁个真心为老百姓着想？
　　
　　元末数年，义军四起，拼来斗去，都想将皇帝宝座这棵菜剜到自己的篮子里。他们拼来斗去，倒霉的自然是老百姓。手中有枪便是爷，官亦是匪，匪亦是官，哪一方面占踞青州，都要到李家染坊敲几杠子。不用说不字，奉献少迟一步，也落个满口臭骂、拳打脚踢，扬言给烧了房子掘地三尺。而今的阜彩坊，早已仅剩个空架子。家虽由老大主持，他这旁观老儿，心中怎会不知、不急？再过些时日，谁知李家会落个什么结局？他又怎忍去目睹那样的悲剧！此其三，他不能再活。
　　
　　彼时彼刻，李老儿心中的想法是：
　　
　　
　　多留尘世已无益，
　　
　　莫如西归魂飘去。
　　
　　子孙自有子孙命，
　　
　　福祸贵贱任其去。
　　
　　　
　　怎么了断自己呢？自杀这条路不能走，不是怕受罪，是惧给子孙们带来恶名。自古传说云门山云窟里有神仙，也传说探窟寻仙人有进而无出。那些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成了仙，这个结论谁也得不出，人们只知道他们一去未归。李清老儿，决心七十三诞辰日下云窟，不是为寻仙，而是为找死。
　　
　　洪武元年秋，某日，阜彩坊李老爹寿宴已张。虽是寿宴，因李家已属于瘦死的骆驼，席面并不丰盛。席面虽然不丰，宴桌排列得却不少，合府上下，一人不缺，亲朋挚友，完全请至——子孙、亲友们不知，李老儿想最后见众人一面。
　　
　　宴厅里一片欢乐。寿宴一开，各门各支依次向寿星翁献礼相贺。李老汉揽须端坐，笑容满面，口里不断地说：“好，好，心领了，心领了，哈哈哈……”
　　
　　寿宴上，贺寿经过，宴饮场面，一概略去不述。且说寿宴将撤时，老寿星李清，忽然自主席位上立起，声如洪钟，毫无悲态地说：“诸位亲友，各房子孙，再留片刻，吾有言相告。自古曰‘人生七十古来稀’。吾已逾古稀之年，愿足矣。人生盛宴终有散，以愚之见，悲散莫如喜散。今日之寿宴，亦吾之散宴。亲友请归，四子、十六孙送吾至云门山前云窟，吾欲探窟会神成仙去……”
　　
　　青州人谁不知晓，凡探云窟者有去无回，去探云窟，岂不等于送死？李清的话未讲完，那些年长懂事的子孙辈，已经跪倒于地上。那些尚不懂事的，见长辈们给祖爷跪下，也呼啦啦跪了一地。霎时，“爷爷”、“老爷爷”、“老老爷爷”的呼喊声，充满庭堂，响彻云天。
　　
　　“住口！”李老儿火了，将宴桌一拍，震得杯盘哗啦啦乱响，厉声喝道，“吾去寻仙，非为送死，干嚎为何？有阻吾者，吾即一头撞死于此，令尔等哭个够。哼！”
　　
　　李老儿话已至此，不管是儿还是孙，谁还敢再说个不字？于是，儿孙们含泪为老人备办辘轳、绳索、油筐等物，送老人离家。他们出了阜财门，跨过官桥，沿登云门山路进发。李家子孙辈及贺宴亲友们，一直将老儿送出阜财门，长跪于官桥上，一个个偷洒悲泪，大人小孩，谁也不敢放声啼哭，唯怕哭声传去，惊了老爷子的神路。此情此景，岂不是：
　　
　　
　　挥泪送别亲人去，
　　
　　自此隔世两茫茫。
　　
　　　　
　　为了摆出一副探窟求仙心诚的架势，不令子孙们过于悲伤，李清不骑马，不坐轿，与众子孙一路步行。其实，他亦怀不舍之情，想与子孙们多聚一会。四子十六孙围绕在他的左右身后，心内怀悲，强作欢颜，送老人去探那无底洞穴。他们明知凶多吉少，谁又忍露出半点凶字语风？
　　
　　李家祖孙三代，一路之上各怀心态，迤逦攀山越岭，跨过登山门，路过王灵观，穿越云门洞，来至山前绝壁下云窟边。
　　
　　云窟，在云门山前的一座峭壁下。洞口不大，犬牙交错，直径不满六尺。向下一瞅，黑咕隆咚，深不见底。向洞中投块石头，好久听不到回声。这洞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李老儿的儿孙们，默默无语，在云窟口上架好辘轳，拴好绳索，系好油筐。拴在油筐上的，除大绳外，尚有一条细绳。细绳长短，与粗绳相仿，准备油筐到底后，在洞上一端系一铜铃，挂于辘轳上。他们与老儿相约，只要老爷子在下扯动铃绳，牵动铃响，便将他再绞上洞来。
　　
　　一切准备就绪，众子孙跪请老爷子登筐。李清跨入筐中，缓缓坐下，强作笑颜道：“好啦，孩子们，别啦。”
　　
　　“爷爷，你……”儿孙们目含悲泪，还想劝阻老人下洞。
　　
　　“放，放！再不放，我自己跳下去啦……”李清说着，忽地一下立起来，列着架势，像要跳洞似的。
　　
　　“别，别。我们放……”老大的话音一落，油筐缓缓地向云窟下送去。随后，洞口四周爆发出一阵强忍着的啜泣声……
　　
　　似这等情势，岂不是：
　　
　　　
　　泥牛入海怎得还，
　　
　　羊落虎口难逃生。
　　
　　李清一去无音信，
　　
　　是生是死谁知情？


   第二回餐石饮露人不老别有洞天云窟中

　　
　　闲言少叙，文接上篇。
　　简单捷说，众子孙跪送李老汉下洞，几十丈绳索已经放完了，那油筐才放到洞底。自此时起，合家子孙轮留前来值勤，等待老爷子回归的铃声。为了便于挡风避雨，他们曾在云窟旁建有一座亭子，取名“待翁亭”。李家的子孙，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月又一月，等了一年又一年，直等到“待翁亭”中的余绳烂掉，也未等到他们祖爷回归的铃声。因此，后人将此亭称做“烂绳亭”，成了云门山前的一处观光风景。
　　故事讲至此处，你们无需急于追问李清下云窟的结局。下面，我便给你讲述他的奇遇。你们说怪否，那些想寻仙的人未曾遇仙，这李清本来是到云窟送死的，却偏偏让他遇到了神仙。这真是：
　　
　　欲求神时神弗佑，
　　想寻死者偏遇仙。
　　
　　却说那天来到云窟后，子孙们将李清跪送进油筐里，他极力装出满面笑容，向子孙们摆摆手，说：“回吧。老父为人一世，坏事不为，神仙会要我的——来，下放。”
　　油筐缓缓下放，初时上面还能射下点光亮，渐渐地光亮全失，周围一片昏暗，即使伸出五指，也辨不出手掌的踪影。他只觉得油筐下沉，耳畔似乎带起一股轻风。那洞穴并非那么垂直，油筐时而撞击到洞壁，被碰下的壁石，一直跌落到洞底，发出“轰隆隆”的回响，惊得人毛骨悚然，直打冷战。事已至此，他不喊也不叫，更不拉动铃绳返回。
　　下落，下落，还是下落。终于，那油筐猛地一停。他慌忙爬出来，唯恐子孙们再将他提上去。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油筐下放容易，再想上提，壁石相阻，是不可能提动的了。
　　来到洞底以后，他向旁边爬动一段距离，盘膝而坐，闭起双目，等待死神的到来。他累极便睡，睡醒便再打坐。洞中无日月，也不知过了几日。他感到饥饿难奈，口渴难忍，有点后悔不准子孙们给他放吃食。正在此刻，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团萤火虫。那团萤火虫，在他面前旋了几旋，便缓缓向前移动，前面似乎有条隧洞。李老儿好奇，便从地上爬起来，随那团萤火虫向前面走去。那隧洞时高时低、时左时右，总无尽头。
　　走哇，走哇，他实在走得太累、太饿了，一跤跌在了地上。当他跌倒时，嘴巴恰巧碰在一块鹅卵石上。那鹅卵石初时甚硬，继而变软，似乎有水液流出来。他猛吸几口，咽入腹中，那股水汁竟然既甜又香。不曾料到，汁水一入腹内，霎时之间饥渴全消，浑身生发出不尽的劲力。于是，他又爬起来，随着萤火虫摸黑向前走去。也不知又走了多远，前方忽然露出一丝光亮。他以为此洞通到山外的某处，便抛下萤火虫，奔着光亮跌跌撞撞地扑去。果然，不一会他来到了洞口。他揉揉眼，放目一看，面前竟展现出一片与凡间似同又非的景致来。
　　出现在李清面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那树林里的树木，他见所未见，叫不出名目来。树林里的树木极密，上不见天日，却有一丝丝光线自枝隙间射下来，因而林间并不太昏暗。树林的极目处，似有数间石室，虽不高大，却也不太矮小。那石室之前，有一个石桌，石桌旁有俩个石凳。石凳上有人落座，似是两位正在对弈的老者。
　　有语曰：“人在深山望人亲。”一看到这对弈的老者，李清立时欢愉起来。他也是个棋迷，急匆匆向那对弈人走了过去。
　　李清来到对弈老者面前，始看清二人相貌，一人黑髯黑装，另一人白髯白服。欲辨他们的年纪，俱是红光满面，脸上纹皱点无，实在看不出寿龄高低。他们二人搏弈如故，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他们的棋艺非常怪异，看似酣战不息，双方兵勇却不损一兵一卒。李清越看越奇，越看越喜，竟忘记自己是来到一块绝地。面前二老俱是生人，难于自禁地冲口曰：“绝妙，绝妙！好棋，好棋！”
　　李清为人豁达，较少虚礼习气。他正要询问二老为何如此下法，那二老却似猜透他的心意，将棋子随意一丢，哈哈一笑，旁若无人地对吟起来。
　　那黑髯老者诵道：
　　
　　世间征战为称王，
　　兵勇沙场徒送死。
　　民脂民膏俱耗尽，
　　人亡村空阴风凄。
　　
　　黑髯老者诵罢，那银髯老者接吟道：
　　
　　只为逐得一人意，
　　横扫天下如卷席。
　　高高在上何所得，
　　臭名昭著流万世。
　　
　　李清听至此处，似七、八岁的顽童，鼓掌笑道：“佳句，佳句！正合吾意，正合吾意！”
　　尔后，他向二老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言道：“仙人请了。小老儿李清误闯洞府，尚望勿怪矣。”
　　那白髯人看了黑髯人一眼，哈哈笑道：“彼此，彼此。我二老也是误闯人。何来仙府，山涧沟居而已。”
　　李清听后，似信非信，问道：“在此久居，渴何饮？饥何食？”
　　那黑衣老者道：“渴饮树上甘露，饥有卵石可餐。尔莫非未尝过？”
　　李清点点头：“尝过，尝过。卵石之餐，真乃仙品也。”
　　“哈，哈，哈……沟壑之地，何仙之有？”这是那白髯老者的笑语，“来，无以待客，请饮一杯。”
　　白髯老儿身旁有一石罐，罐盖上放着两盏石杯。这些石具，虽然粗扑，倒很别致。那老儿移开罐盖，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一振，百节舒适。老儿用石杯舀一盏酒，递与李清。李清毫不客气，接过杯，略抿一口，爽醇可口，赞曰：“好酒，好酒。”
　　随即，他询问道：“仙翁，此为何酒也？”
　　那老儿微微一笑，吟道：
　　
　　云门山中云窟深，
　　云窟里面四季春。
　　采来甘露酿美酒，
　　自研自制洞府春。
　　
　　这李清亦好诗，将首微微一颔，回吟曰：
　　
　　云门窟里洞府春，
　　酒不醉人香醉人。
　　此酒惟有仙府有，
　　若非神仙谁得饮。
　　
　　李清以为到了仙府，巧遇了仙人，那二老者却矢口否认，弄得李清也难辨真伪。反正来到此地，管他二人是神是仙，只要有伴即好。三人闲语间，林间渐渐昏暗起来。看来，已将落黑。二老者将李清领至一石室，黑髯人对他言曰：“山野间怠慢，且在此过夜吧。”
　　临别，那白髯老者曰：“贵客自爱，莫开石室后窗。否则，将悔之不及矣。”
　　李老儿频频点头，诺诺称是，言道：“在下谨记，二位请回房歇息吧。
　　文书及此，你是否在想：
　　
　　身临其境为何处，
　　二老究竟何许人？
　　李清石室得何遇，
　　云窟仙府真否真？
　　
　　
　　第三回美人坐怀心不乱李清难断六欲情
　　
　　话说李清别过二老后，举步迈入石室。此刻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整座树林阴森森的。这石室却也怪，里面虽然没有灯盏，石壁微微发光，映得室内倒不太昏暗。举目四顾，紧靠后墙有一张石床，床上有一个石枕。看那后墙时，确有一石窗，两扇石窗紧紧地关闭着，不知窗外是何景况。
　　李清刚要上床，足下被什么一绊，差点跌倒。低下头一看，是一堆金霍霍的元宝。看到这堆金子，老汉并无喜色。他嫌这堆金子碍脚，向旁边拨拉了几脚，便自顾攀上石床。他躺在石床上，辗转反侧，总是难以合目。此刻，他又想到了他的染坊、他的老妻、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似乎对昔日的生活，仍有不舍之意。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他才朦胧入睡。
　　入睡不久，李清忽然一惊。室外隐隐乐作，悠扬之声十分悦耳。乐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他透过前窗石窗棂，遥见一个仙女驾着祥云，飘飘向石屋飞来。没有听到石门响动，那仙女竟然飞进石室，落于地下。看那仙女，一身宫妆，佩环丁冬；头挽高髻，面如桃花；目含微笑，婀娜多姿，楚楚动人。
　　那仙女带着一身香气，慢慢攀上床来。她酥胸裸露，双峰颤颤，像一头温柔的小绵羊，一下子拥入他的怀中，伸出纤纤细手，在他的身上抚来抚去。那股异香，令人闻而心醉；那般柔情，令人见而身酥。李清虽已年迈，春情余波却依然在怀，这女子迷得他身上一阵瘙痒，几达难奈之境。
　　打了一个寒战，李清渐渐稳下神来。他轻轻将那女子一推，微微一笑，自击自节地低吟道：
　　
　　老儿一世身自洁，
　　厌闻男女行不齿。
　　而今已届古稀年，
　　岂会行那龌龊事。
　　仙女仙身当自爱，
　　何不云来复云去。
　　免得他人生饶舌，
　　虽不自欺遭人弃。
　　
　　那仙女被老汉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羞愧得低下了头。她慌忙退下石床，微微一拂，卷起一股清香，飘然离去……
　　仙女离去，李老儿想来好笑，竟乐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将自己笑醒了。睁目看时，哪有什么仙女？虽说没有仙女，自己怀中的异香，却依然是那么浓郁，那么醉人。于是，他自言自语地说：“奇了，奇了！怪事，怪事！”
　　此刻，李老儿再无睡意，心想：莫非此地真真是仙府不成？
　　过了一会，他的好奇心又生。猛古丁爬起来，伸手打开后窗石扇，想看看窗外到底有什么值得保密的东西。这石窗一开，令他大吃一惊！
　　他临窗一看，青州城即在眼下，街街巷巷，看得一清二楚，连街上行人的说话声，也隐约入耳。李清心里一喜，转眼向他的阜彩坊望去，也是历历可睹。正在此刻，他看到内宅中厨房里火起、烟升，惊得他“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看，这些孩子，就是不加小心。”
　　目睹此景，李清心里一阵生烦。而后，他移目一瞧，恰看到他的一房孙子媳妇，正在雇工房里与一个长工撕混。他们你拥我饱，正滚在一起，耳畔似乎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声。那雇工说：“你是东家，俺是穷雇工，来找俺干啥呀？”
　　那房孙子媳妇，也够不要脸的，嘻嘻一笑，回道：“你人穷劲不穷嘛，我喜欢呐。对，对……”
　　过了一会，她又羞答答地说：“咳，谁让他是个半拉子，中看不中用，叫人家甘着急。自己无用，还嫌俺是个不会抱窝的母鸡呢，硬要俺给他生儿子……”
　　“嗷，原来是这样。让俺来替他哪扎闹海，捣龙宫，讨龙种的？是吧？”那长工本来以为东家媳妇真爱他的，此刻恍然大悟，怒上心头，狠狠地狂暴出气，口里愤愤地嘟囔道，“给你龙种，给你龙种。”
　　“就是，就是。”那媳妇并不理解长工此刻的心情，还以为他是温情回报，便毫不避讳，直掏心窝话，并以真情报浓恩，倾力迎合……
　　于是，这对臊男女，各怀心态，愈加疯狂起来，臊声大作，不堪入耳……
　　听到这里，李清再也听不下去，气得火冒三丈，用拳将石床狠狠一擂，狠狠地“呸”了一声，愤愤地骂道：“下贱，什么东西，不要脸！”
　　他不想再看下去，更不想再听下去，却又禁不住将目光移到别处。定睛一看，他的长子李正死了，直挺挺躺在灵床上，长房一门家小跪在灵床边号啕痛哭。一见此状，疼得他“哎呀”一声，放声大喊：“儿啊！儿啊！”
　　李清的喊声尚未落音，那黑白二位弈棋老者，同时闯进门来，向他瞪了一眼，话也不说，合力向他猛地一推。“咕咚”一声，将他推到了后窗外。紧接着，那对石扇门，“呼隆”一声闭上了。
　　喜、怒、哀、乐、贪、欲，是人人皆有的感情，欲要超出在外，难矣。李老汉能做到不贪财、不好色、不求乐，已经难能可贵了，却无法控制这喜、怒、哀之感情，因此被神人赶出了神仙洞府。
　　文读至此，有人会问：“这黑白二老到底是何许人也？”
　　此问甚好，且待我告知于你。这云门山的云窟中，的确住有神仙，这黑白二老即是大名鼎鼎的南斗与北斗二位仙翁。不言自喻，这黑老儿是南斗仙翁，这白老儿自然是北斗仙翁了。
　　且说李清被黑白二老推出窗外后，只觉得扑嗒一下落在了地上，随后便失去了知觉。待他一觉醒来，揉眼一看，恰是红日东升，艳阳高照，映得云门山青山滴翠，金光粲然。他仰面一看，面前哪里有石屋、石窗，只有一面直徒竖崖的石壁。直到此刻，他才猛然醒悟：他曾到过神仙府，遇到过真神仙，只可惜自己会仙却未成仙。他望着厚厚的石壁，大声疾呼：“神仙爷，神仙爷！开开门，我知错，让我进去吧！”
　　然而，不管他怎么喊，也不管他怎么求，那神府的大门，再也不开了。
　　他懊恼，他后悔，他失神，他哎声长叹不止。忽然间，山崖里传出那黑白二老的吟诵声：
　　
　　云门山中神仙殿，
　　云窟里面好修炼。
　　李清原本有仙骨，
　　可惜缘尽难成仙。
　　赠汝一书细研读，
　　莫令一会空劳返。
　　

　第四回云窟会仙仙路绝六根不净空劳返

　　李清面对悬崖峭壁，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呆了。山崖内的吟诵声刚一停，一本书册自空中飘飘落下，恰巧落在他的怀里。他捧书在手，看那书面时，草书“云窟医案”四字。他粗略翻看一遍，尽是一些稀世奇方。在那医书的最后一页上，竟有“洞府春”酒的酿造方法。因为他不好酒，对此并不太感兴趣，其后便将它抛在了脑后，故而使“洞府春”仙酒的酿造方法从此失传。
　　面临此境此情，李清自知再返仙洞无望，便怀揣医案，垂头丧气地步下云门山来。
　　李清披着朝霞，沿着山路下得山来。他跨过官桥，官桥已经重修；他步入阜财门，阜财门也已重建；当他寻找阜彩坊时，阜彩坊早已成为瓦砾一片。
　　李清沿街行来，过往者竟无一人相识。他向路人问询自己的儿孙，人们一概摇首说不知道。他拦住一位长者，和颜相询：“请问老丈，眼下是何等年号？”
　　那长者疑虑地端详他几眼，确认他不似一个痴子，便诚心告知道：“你那老丈，莫非与在下开玩笑？而今不是成化元年吗。”
　　李清闻言一惊，摇摇头说：“成化年？没听说过。不是洪武元年吗？”
　　“洪武元年？呵呵呵……”笑罢，那老者掐指一算，复对他言道，“老哥，你莫非与在下开玩笑？洪武及今，怕有近百载吧？”
　　闻听长者一席话，李清面上挂满疑云。他长叹一声，自语道：“咳，‘洞中方一日，世上一百年’。此语，不虚也。”
　　李清辞别那长者，在这默生的青州大街上闲逛起来。他穿街走巷，似曾相识，却又非夕日旧容。
　　李清来到西城内城隍庙时，恰值庙会盛日。
　　内城隍庙是青州城内最大的庙宇。它的正殿高大，九间殿堂横跨东西。城隍爷居中高坐，瞪着大眼，威严地注视着出出进进的信男信女们。城隍爷的权势极大，既能管阳间城内众居民，也能管城内地下诸小鬼。因此，居民对城隍爷都十分畏惧和恭敬，城隍庙的香火自然就十分旺盛。城隍庙的庙院十分辽阔，占地百余亩，能同时容下数家跑马卖械的戏场。它还有一大，即有城内最大的戏楼。戏楼坐北面南，正对山门，一拉五间，三间戏台，两头挎耳房。戏楼前便是辽阔的观戏场地。
　　城隍庙每年农历五月二十五日逢庙会。这一天，全城倾动，人们涌到庙会来凑热闹。戏台上紧锣密鼓，正在演喝《铡美案》，陈世美的脖颈已经按在了铡刀口上；戏台前人头涌动，熙熙攘攘。古时的大姑娘、小媳们，平日极少出门亮相，这一天却是例假，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夹在人缝里东顾西盼看奇景。有些纨绔子弟、风流少年，专门钻到女人堆里，看到哪个女子漂亮，便伸出手去掐掐捏捏，抠抠摸摸，惊得看戏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时常发出一声声惊呼声。于是，周围便发出一阵阵哗然嘻笑……
　　那戏场的四周，散布着卖吃食的，卖玩物的，算卦的，看相的，，卖元宝、香烛的。戏场的角落里，有好几处说书场。那说书场子里人并不少，亦是围得密不透风。
　　庙院的西南角上，有一个说书场子，场子四周已经围满了听众。李清也是个书迷，他漫漫踱到说书场，想听那说书人将说什么段子。那个说书人六十来岁，满头华发，一把银须，清秀而矍铄。他一阵紧鼓急板后，扯着长腔开了板：

　　鼙鼓一敲响连连，
　　诸位个爷们听俺言。
　　三皇五帝咱不表，
　　五湖四海咱休言。
　　（白）：各位父老乡亲们，
　　今个说什么段子呢？
　　且侃那，
　　李清老儿下云窟，
　　一去不返近百年，
　　哎呀呀，
　　烂绳亭儿今仍在，
　　就在那云门山的山坡前，
　　………………
　　………………
　　天上日月频更替，
　　洪武皇爷已仙世，
　　而今成化掌坤乾。
　　升平度日，
　　国泰民安，
　　再无那战鼓咚咚黎民怨。
　　阜财坊的李老儿呀，
　　一去不回近百年。
　　是得道？
　　是成仙？
　　思念族人复回还？
　　哎呀呀，
　　你请看，
　　兴许就在你们人空间，
　　何不向他求仙缘。

　　听到这里，李清心里一喜，以为这说书人认识他，便想散场后寻机问询他。
　　听到这里，听书的人们四处搜寻，以为李清真的在他们人空间，想一观仙颜神貌。定神一想，方知上了说书人的当，这李清早已故去百年，怎会来到这说书场子呢？于是，书场上爆发出一阵自嘲的，欢乐的笑声……
　　那说书人的口才极好，将当年李清下云窟的经历和场面极尽渲染之能事，令听众们如逢其时，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连连称奇。李老儿满腹心事，只是默默地听书，并不多言。
　　待到书停场散后，老儿热情地扯住那个说书人，和颜悦色地问道：“请问老弟，你对那李家的事情，如何知之甚详？”
　　那说书人爽朗一笑，回道：“李清是我家祖爷，祖爷下云窟的逸事代代相传，在下自然说得清，道得明啦——怎么？老哥，你不信？”
　　李清闻听至此，非常激动。他，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后代族人。于是，他将那说书人一把抓住，喜泪泉涌，激动地说：“信，信。好孩子，我就是你的祖爷……”
　　“呔！何方疯子，敢来讨老夫的便宜？”说书人怒极，将李清狠狠一推。
　　李清未加提防，一跤跌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他长叹一声，说：“孩子，我真的是你的祖爷李清，刚从云窟中回来呀！”
　　那说书人愤愤的，愈加不信，破口骂道：“奶奶的，你知道我李家什么事？”
　　两个白发老头子撕破脸打架，这也是一件奇闻。人们好看热闹，呼啦啦围上来一大堆，指指画画，评头论足。有的人竟从旁煽风点火：“是个疯子。敲他！看他胡说八道。”
　　李清在家是受子孙们尊敬的祖爷，在外是受世人敬仰财主，何时受过如此地辱骂？他实在无法容忍，也当众骂道：“哼，我李门不幸，竟出了你这个不肖子孙，目无尊长，给我丢人！还不滚家去！”
　　李清骂得火辣辣，硬邦邦，十足的祖爷训斥徒孙辈。骂后，他又觉得不妥。如果真是时移代换，岂不错怪了这个孩子？他忍着疼痛坐起来，和颜道：“孩子，好吧，让我说于你听。我家染坊在阜财门里，路东，取名阜财坊，对吧？我为族人排了八辈，即是‘清正贤明，流芳万世’，是否？我有四子，依次为勤、俭、持、家，对吗？孩子，你是哪一股的后人？”
　　闻听至此，说书人惊得目瞪口呆。他，已经半信半疑，老老实实地回道：“回老人家话，我是长支正勤之后。”
　　“很好。”李清点点头，“我的长子有四孙，依次为仁、义、礼、智，你属哪份？”
　　“祖爷贤礼。”说书人回道。
　　“贤礼有四子，依次为万明、万亭、万生、万福，对吧？。”李清说。
　　“不错，不错。”事已至此，说书人不由不信。他急忙向地上一跪，回道，“不孝孙盲撞，失礼。万儿拜见老祖爷。”
　　说完，说书人连磕三个响头。李清将孙儿搀起来，哈哈哈笑道：“祖爷不怪，祖爷不怪。‘洞中方一日，世上一百年’嘛。祖爷怎可怪你？”
　　那说书人姓李名万杰，的确是李清长子李正勤的后人。李清一去不复返，历经百年复归来。这简直是天下奇闻！他感到光荣，他感到自豪，他乐得孩子似地跳起来，振臂呼喊：“祖爷回来了！我们李家神仙祖爷回来了！”
　　他这一呼喊，惊动了整个戏场子，看戏的人们潮水般涌过来，想一睹神仙真容。李清怕烦，催着孙儿万杰匆匆逃离城隍庙……
　　在李万杰的带领下，李清会见了他的不少后人，在此无须一一细表。
　　李清下云窟百年后复回，在青州传为奇谈，达官贵人们争相邀宴，一睹一百七十岁老人的仙颜，听他讲说洪武之初的逸闻趣事，还向他乞求成仙长寿之良方。对此，也无须多表,且容我略述青州知府的一次宴请。
　　大明天子，为了维护他的长远统治，也倡导吏清官正。为了防止贪官结网，祸国殃民，在吏制上采取异地而吏的准则，希期对贪官污吏们有所制约。然而，上有政策，下亦有对策，依然难于根除官贪吏污的弊端。异地而吏，挖了就走，他们更无所顾忌，贪起来欲发大胆。不管何方知府到任，依然是卖官鬻爵，敲诈索取，任意挥霍，只作表面文章，大捞政绩，设法骗取上司信任，以达升官晋爵的目的，并不在振兴青州上下真功夫。这任知府姓胡，单名一个伟字。他在青州的作为，不是胡伟，而是胡为。这人既贪又色，还极端信神迷道，一心想长生不老，成神了仙。当他知闻李清寻仙百年回归的信息后，立即派专御前去请李清临府，想请李清传授他成仙的秘诀。
　　可是，这个李清是个邪驴，虽然应邀临府，却不乘他派去的的轿子，而是随轿徒步临门。胡知府左拥娇娘，右揽美女，还为李清准备下两个伴娘，设盛宴相待。李清一到席，那两个伴娘一边一个，紧紧地贴了上来。李清将眼一瞪，吓的那伴娘连连后退。
　　那胡知府不看死眼活眼，故作热情，以巨杯相敬，言道：“仙人临府，蓬壁生辉。来，敬请赏脸。”
　　李清将伴娘向旁边一推，将酒杯一挡，直言谢道：“鄙人非仙，亦不好酒，更不喜色，免敬。如有相问，尽管讲于当面。”
　　“好，痛快。下官特向仙人求教成仙之途。”知府也直言相求。
　　“鄙人与仙无缘，已被仙人驱出仙府。欲想回归仙洞，难矣。”李清惨然一笑，坦白地言道，“然者，你欲成仙，我倒有以教你。”
　　“好，好。洗耳恭闻。”胡知府做出一副谦卑之态。
　　“在下有一秘诀，且请谨记，不可有疏。否则，哼，仙道无成矣。”李清故作神秘言道。
　　随后，李清便向胡知府传授了一个秘诀。这个秘诀是：

　　身居庙堂为清官，
　　心悬黎民修一廉。
　　退居田舍自得乐，
　　勿迷女色练一贤。
　　洁身自爱寡私欲，
　　无庸求仙自成仙。

　　李清吟罢，将拳一抱，言道：“多谢，告辞！”
　　那胡知府呢，气得肚子鼓鼓，简直像一个大气蛤蟆。他见李清拂袖而去，愤愤地，大失身份地骂道：“奶奶的，什么神仙？不识抬举的东西。竟敢来教训我老爷！”
　　李清的应酬，在此无须一一赘述。
　　他呀，真真为：

　　生也难，
　　死也难，
　　身居凡世不合流，
　　入得仙府难成仙。
　　正人君子，
　　立世苦艰，
　　何去何往难决断。

　　尾声

　　李清老儿，下云窟会神仙而未成神仙，自此研读《云窟医案》有成，成了成化年间青州的一代名医，至于那“洞府春”仙酒的酿造秘方，他一直秘而未传。
　　欲问李清的结局，有人说，他年满贰百岁，无疾而终。还有人说，出殡那天，有人见他一身道装，出得阜财门，跨过官桥，沿着登山小路，又回到了云窟。那一日，他一边走一边歌曰：

　　茫茫尘世尽虚幻，
　　太平盛世枉称赞。
　　官贪吏污人不齿，
　　大明不明黎民怨。
　　哎呀呀，
　　归隐深山非求道，
　　眼不见时心不烦。

　　李清是死是活，是否成仙，众说纷纭，我亦难辨真伪，还是不说的好。这便是：

　　王者争霸频征战，
　　洒向人间一片怨。
　　李清厌战欲避世，
　　云窟求死巧遇仙。
　　修仙不成复归来，
　　沧海巨变近百年。
　　欲问他的身后事，
　　不妨云窟试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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