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乔山人 于 2019-4-2 09:24 编辑
【评优荐语】春来花依旧，只是人空瘦。桃园山庄思桃花，跌落污地实堪怜。看完该作之后，不免抚案追思：扫黑除恶任重道远，人民需要正义，社会需要安宁，相恋的人儿需要法治的护佑。一部悲情小说，厚重而富有生活气息。（编辑：老榆木）
引子 春来花依旧，只是人空瘦。 蝶舞桃笛，时光悠远，我站立在桃花似海的桃园山庄，看桃花一团一团簇拥着灼灼盛放。有风吹来，微微的凉，飘落一阵带香的雨，嫣红的花瓣，凉凉的，沁骨。我伸出苍白的手臂，将这单薄的花朵捧在手心，心底一个声音在呼唤，“桃花，你在那边还好吗？” 一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黄土高原，吴志家住在高高的北山脚下。面对高考失利，他如一只受伤的家猫，蜷缩在土炕上，不吃不喝，两只无神的眼睛整天怔怔地盯着房顶那一行行被烟熏火燎得乌黑的洋槐椽发呆。 “吴志，今天店街有会，咱俩跟会走。”被妈妈叫到家里来劝吴志的同桌好友吴志雄喊他去跟古会散心。 吴志哪有跟集上会的心思，这吴志雄与吴志的名字仅仅一字之差，却以高出分数线一分的成绩，中考榜上有名，而吴志则因低于一分而名落孙山。如今，吴志雄前来叫吴志去跟会，这不是对他的极大嘲讽吗？但是，他们俩从一年级就在一张桌子上读书，九载寒窗熬油苦读，同学友情堪称珍贵。吴志心里虽感到别扭，但架不住同桌的情面，还是懒洋洋地爬起来，一边心里暗暗恨自己没有志气，一边蔫头耷脑的跟着吴志雄到店街跟会。 店街地处北山下“一脚踏两市，鸡鸣闻三县”的交汇处，每年最大的集贸商会就是七月七日独特的纸社火上山古会。 尽管才上午九点多，但农历七月的骄阳已经像一个燃烧正旺的火球，炙烤得大地发烫。路边庄稼地里的玉米叶子开始蔫蔫地打起了卷儿，将仅有的水分尽可能地收缩在一起，苟延着生命的最后一点淡绿色。 一路上全是行色匆匆兴致勃勃的跟会人，如山涧的流水急匆匆地流淌，夹杂在人群中的吴志雄和吴志，就像水中流动的石头，被动地被流水冲刷，身不由己地向前滚动着。吴志雄担心赶不上看纸火上山的景致，却也不好意思催促心事重重的吴志，只好随着他的性子慢悠悠地挪动着脚步。 “咚呛呛、咚呛呛、咚呛呛呛呛呛……”一阵阵锣鼓声伴随着鞭炮声从店街方向传来，吴志雄再也忍不住了，回过头来急匆匆地对吴志说，“你慢慢走，我先去看锣鼓了，咱们街口见。”没等吴志搭腔，吴志雄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 “快跑，快跑呀，纸火上山了！”一股浓浓的雪花膏香气掠过鼻端。吴志抬头一看，一位身材高挑，瓜子脸，丹凤眼，约十八、九岁的少女身穿时尚的运动服，如一阵香风从吴志的身边掠过，瀑布似的披肩长发在她的衣背上波浪式地飘逸着。 听到女孩的悦耳的招呼声，吴志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心里却想，谁呀这是，好张狂！等吴志匆匆赶到街口时，女孩早已不见了踪影，就连吴志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看到街道快要被挤爆的人流，吴志一下子没了兴趣，真想扭头直接回家。 “吴志，快看，纸火过来了。”吴志雄像个幽灵似的，也不知从哪儿突然就满头大汗地冒了出来。他一手拉着吴志的手臂，一手指着从街南走过来的纸社火队伍。 打头的是排成四行纵队、举着五彩旗帜的女青年。彩旗迎风猎猎作响，一双双雪白的手套紧紧地握着旗杆，目视正前方如接受检阅的礼兵，庄严而肃穆。两个上了年纪的老汉手提布兜，在最前面弯腰弓背地接受着善男信女的捐赠，嘴里不断地说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一毛两毛不嫌少，一块两块不嫌多，最大面值的是十元大团结，但很少有人这样豪迈地捐赠。 彩旗后面是挂着低档的手扶拖拉机，为了驱赶行人而故意加大油门，冒着黑烟在“突突”作响。前面并排两行四辆拖拉机车厢里拉着鼓声震天的锣鼓队。只见一个个头扎红丝巾，汗水早已浸透黄衣短卦的打鼓人，脸上滚落着豆大的汗珠，双手依然忘情地挥舞着鼓槌，鼓面随着打鼓人手势的起起落落夸张地上下跳动着，使人不禁担心，说不定哪一槌下去就会将鼓面擂破。 紧随锣鼓队的是用芦苇杆做骨架和五颜六色的彩纸扎制成形象逼真的亭台楼阁、古殿庙宇、神兽形状的纸社火，簇拥着走在队伍最中间的八位壮汉，抬古色古香的轿子，里面端坐着栩栩如生的娄敬爷木雕像。这娄敬爷是西汉开国时的名臣，被汉高祖拜为郎中，先后被封爵为建信侯和关内侯。他晚年功成不居，急流勇退，隐居于北山。死后被埋于此山，佑护当地村民。为纪念他的功德，当地人称此山为娄敬山。每年七月七日是娄敬庙会，善男信女们举办盛大的庙会纪念这位被视为当地的保护神。村民们选八位高矮胖瘦相当的壮汉，用八抬大轿抬着娄敬爷的木雕像，提前走乡串户，接受乡民的香火供奉，再于七月七日当天，用浩浩荡荡的纸社火陪送娄敬爷上山归座。传说如果天旱，只要娄敬爷他岳父家一个名叫“庄和村”的人开口求雨，娄敬爷肯定会布云施雨，以解旱情。店街从古到今一直风调雨顺，地肥人美也是源于此。 吴志雄牵着吴志的手，在人群里挤出挤进，跟随着纸社火一直走到了街道的最北头。 “大家不要拥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大奖马上就要出来啦！”一个用帆布搭建的大棚前人山人海，大喇叭里传出主持人煽情的鼓噪声。棚子前用几根长椽横挡着，棚上悬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店街首届即开型中国社会福利有奖募捐大会”。 “这是干嘛呢？”吴志好奇地问志雄。 “抓奖呢。”志雄对吴志说，“前几天就听说这次交流会上有抓奖呢。” 机灵的志雄带着吴志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进去。只见栏杆后站立着一行工作人员，每人手里端着一个小塑料盆子，盆子里是五颜六色的彩票，两元一张。主持人手持话筒，嘶哑着嗓子不断地鼓励众人购买。一盒火柴才两分钱，两元钱可以买来整整一百盒火柴，能用半年呢。掏两元钱买彩票，看热闹的不少，真正出手的却没几个人，任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叫，观众却不为所动。 “大奖出来啦！”随着一声声惊呼，一台黑白电视机被一个中年人乐呵呵地抱在怀里，彩票筹办处不失时机地放响一串一百头的鞭炮，既表示了祝贺，又做了宣传。只要有大奖出现，现场就会出现一阵阵的骚动，眼馋的观众终于放下了矜持，纷纷买来一声声遗憾的叹息。吴志和志雄同样没能抵挡住诱惑，他们各买了两张“谢谢您”的微笑。 一种莫名的沮丧使吴志更加失落，毕竟四块钱没了，这是他上山挖两天的中草药才能挣回来的钱，自己竟一时把持不住，瞬间打了水漂。他懊恼得连连顿足，后悔不迭。 突然，吴志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划拉着，痒痒的感觉令他烦躁不已，一伸手，抓到手里的却是一咎乌黑的秀发。 吴志回头一看，刚才在半道上碰见的那位穿运动衣的女孩几乎趴在了他的背上，脸侧的秀发飘逸在他的脸上。女孩娇喘吁吁，淋漓的香汗不失时机地滴到了吴志的脖颈上。 “你干什么呀？”吴志没好气地大声质问。 “你喊什么喊？你才背了我一个，看看我身后，我可是背了一大群呢！”少女那双好看的凤眼圆睁，毫不示弱地回敬他。 吴志一听这话像刀子，看来不是个善茬，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只好忍气吞声地弯腰硬撑着。 他们挤出人群时，出了一身的臭汗。 “喂，你们俩抓到的是彩电还是黑白？”运动服女孩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背着手笑吟吟地冲他俩喊道。 吴志一肚子气正没地方撒，就没好气地说：“手气不好，只抓了个黑白。” “真的？我也抓到了。”女孩满脸的惊喜。 “抓到了啥？”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手气也一般，电视机没抓到，只抓了个‘泰山’。”女孩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泰…泰山？”吴志和志雄同时惊呆了，泰山图案对应的可是黑豹农用小货车啊！ “你的手气真好，让我们看看。”吴志雄贱兮兮地对女孩说。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这可不能给你们看，万一不给我咋办？”女孩斜着眼傲慢地说。 “强桃花，你把我们当成啥人了？我是三队吴晓慧他哥，我妹子和你是同学。”吴志雄没好气地说，“不就个泰山嘛，有啥了不起的？” “怪不得大哥好眼熟，原来是晓慧哥呀，失礼了失礼了。”强桃花抱拳貌似在道歉，却依然在嘻嘻哈哈，“其实我不让你们看的主要原因是，我抓到的也是‘谢谢您’，不是‘泰山’啊！” “你咋知道我们没有抓到奖品？”吴志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你那二尺长的驴脸告诉我的呀，哈哈哈哈哈……”强桃花得意地大笑而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吴志和吴志雄。 吴志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问志雄：“老实交代，啥时候认识的？” “她是我妹的同学，到家里来玩过几次，有点印象，刚一开始没想起来。”志雄平淡地说。 “尽管我不认识她，可她的大名却如雷贯耳啊。”吴志酸溜溜地说，“听说她不是个平处卧的主，是咱方圆几十里的名人呀。” “那都是瞎传说的。”吴志雄的兴趣不在女孩的身上，拉起吴志的手又挤进了人群。 吴志的心里却放不下了，他狠狠地想，我一定要结识她，要让她知道在大街上戏弄男孩所要付出的代价！ “志雄，能让你妹给我介绍认识一下强桃花吗？”在回家的路上，吴志终于憋不住了。 “你想啥呢？”吴志雄睁大了一双牛眼瞪着吴志说，“她可是店街混世魔王梁西红的对象啊，这你都敢碰？” “哪儿呀，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谁让她戏弄咱俩个大男人呢？”吴志听说她是混混头梁西红的对象，尽管嘴里不服软，心中却也暗自一惊。 一脸横肉的梁西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书没念下多少，但凭着他老爹是西阳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加之手下有一帮子小地痞撑腰，成了店街最大的黑恶势力。 这强桃花名声不怎么好，可惜了那么漂亮、清纯的小脸蛋了，和哈怂梁西红处对象可真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吴志心里暗自叹息。 二 不知为什么，自从见了强桃花后，吴志便像丢了魂似的，有集没集爱往店街跑。说来也怪，不知是强桃花不喜欢上街还是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几个月来，吴志一次都没看见过她，梁西红却是整日坐在大街上，指挥着手下按摊点收取保护费，名曰卫生费。 志越是见不到强桃花，就越感觉到她就要上街了，就无法遏制一次一次上街看强桃花的念头。他也知道强桃花的名声不好，可就是按捺不住自己那颗强烈跳动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吴志无法说服自己不要再上街找强桃花了，可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无法控制，双腿任性的、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店街上。有时候，他甚至会恶狠狠地想像着她的容貌，不就是个三尺长的驴脸上长着一对非常扎眼的扫帚眉，塌塌鼻子青蛙嘴，一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睛有神无光么。不对不对，他在心里驳斥着自己，人家明明是瓜子脸，丹凤眼，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白里透红的脸蛋一笑两酒窝。这样俊俏的女孩怎么会是放荡不羁的风流女子呢？可惜啊可惜。吴志的心痛惜得滴血，他似乎看到了一朵娇艳夺目的鲜花陷进了污浊不堪的泥潭里，又似乎看到一位艳如三月粉嘟嘟的桃花似的美少女被一个恶面怪兽追赶得筋疲力尽，无处躲藏。那双秋水明眸里分明透射着惊慌、无助、可怜兮兮而又无奈的眼神…… 我要拯救她！ 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吴志的心底轰响，惊吓得他跳了起来，好像脚下突发了地震。 话说起来很容易，可怎么拯救吴志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想到强桃花那凶神恶煞般的男朋友，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地发怵。可是，如果自己不出手，谁来拯救可怜而美丽的小姑娘，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天使般纯洁的花朵遭到摧残吗？他似乎看到，一个弱小的女孩处在恶魔的包围之中，她哭喊，她呼救，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魔鬼！她绝望了，她就要倒下了…… 不行，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必须挺身而出！可怜的女孩，我来救你，我要为你驱赶恶魔！你应该拥有鲜花，拥有明媚的阳光，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一转眼，另一个念头又涌上了心头。如果我挺身而出了，梁西红祸害我的家人怎么办？父母含辛茹苦把我养大，难道我要这样报答他们吗？我个人遭打击报复事小，可是殃及父母事大呀！ 吴志躺在土炕上烙锅盔似的翻来覆去地做着思想斗争，一宿无眠。当东方蒙蒙亮的时候，吴志一拳砸在了炕沿上!豁出去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股豪气至心底升起，他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一位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武林大侠! 其实，吴志只是一个精瘦的小伙子，一米七的个头经不起梁西红一个喷嚏就倒。但吴志却喜欢玩笔杆子，写得一手的好文章，在省市报刊上经常会有小豆腐块刊登出来，是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文人。于是，吴志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先要给强桃花洗脑。他要将她大脑里魔鬼用毒药兑成美酒产生的毒素逼出来！他知道强桃花中毒已经很深了，已经忘记了她自己是谁？甚至失去了做人的道德标准，心甘情愿的与魔鬼为伍。他相信自己能用真情感化她，剜掉她心中的毒瘤，他要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换取她那遭到污染的血，他相信强桃花在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感召下会清醒的，她会由一个弱女子变得坚强起来！做一个不向黑恶势力低头，敢于改变自己命运的新时代女性！ 想想都兴奋！ 说干就干，吴志赤裸着身子跳下炕，取来笔纸，将头露出被子，趴在炕沿上开始给强桃花写第一封感化信。 信写好之后，吴志却又胆怯了。他担心自己给强桃花这种风流女子写信的事情被乡亲们知道了会怎样看他。他在村里口碑很好，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青年。一个好青年怎么能和一个有污点的女子交往呢？乡亲们可不知道你在拯救她呀？如果自己明着干，还不被社会舆论的唾沫淹死呀？ 吴志又动起了小心思。他既要保护自己，又想拯救弱女子，一个新的想法跳进了脑海。 他用假名字假地址给强桃花发出了自认为满满都是正能量的信件。他不需要回复，更不需要回报，只是想在暗地里帮她一把，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毁于恶棍之手。 当信件发出去之后，他却更想在店街再次看到强桃花，想看看她的精神风貌有没有变化。这种小心思搅得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尽管白天在街上依然看不到她，毎晚在梦里却能看到笑盈盈的她。任他怎样呼唤，人家就是不理他，气得吴志暗自骂到，瓜女子，你还能笑得出？你咋不知道自己正处于饿狼之口呀！快跑呀，强桃花，快跑…… 噩梦醒来之后，他又身不由己地拿出纸笔。他在自己的笔下和强桃花谈理想，谈人生观，谈青春的价值以及一个人怎样度过自己无悔的一生才能对得起一个大写的人字，并直言不讳地对强桃花讲自己很不满意她不思上进，得过且过，和恶棍在一起瞎混日子的丑恶行为；讲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道理，讲乡亲们指脊背骂先人的严重后果，严厉地批评了她及时享乐的不良思想。最后，还向她推荐了世界名人不屈服于命运安排的故事，启发她奋起抗争，争取自由！ 日子一天天不淡不咸地过着，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了。吴志却不急于外出挣钱，他自认为自己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他想看到强桃花一天天变好，想看到强桃花被自己的信件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慢慢地收敛自己变成一个好人，而且变得更加坚强起来，直到和梁西红解除婚约，这是他目前最大的愿望甚至理想。一封接着一封的信件飞到了强桃花的手中，吴志甚至能感觉到强桃花接到信件时的紧张、欢喜、快乐的情绪变化，她在心里深深地感激着这位深藏不露的英雄。或许，她很想见见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恩人，当面向他倾诉衷肠。说不定，她和梁西红解除婚约后，会和自己缔结美好的姻缘呢! “轰”的一声，脚下再次震动起来，惊吓得吴志又一次惊跳了起来！ 吴志啊吴志，你太龌龊了！原来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夺人之爱呀！ 吴志啊吴志，你太卑鄙了！绕了大半天，你就是为了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人家的感情、破坏人家的姻缘、好给自己铺路啊！ 吴志啊吴志，你可是一个有为的好青年，怎么能和社会渣滓混在一起，自毁前程啊！ 当这个念头一闪现，各种声音在吴志的脑海里响起。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灵是那么的肮脏，思想是多么的卑劣，这和梁西红有什么两样呢？ 这种念头一旦钻进大脑，竟然变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吴志悲哀地在心底对自己承认了，承认从一开始就迷恋上了这个放荡的女孩了。可是，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不要了吗？为了一个跌入红尘的女孩，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呀？ 吴志呀，你也太自恋了，想的也太美好了吧？你这分明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你再迷恋人家，人家压根儿就不知道你是谁，让她怎么接受你？ 吴志的心里在翻江倒海，何去何从他也不知道了，他彻底迷茫了…… 既然在大街上找不到强桃花，何不到好朋友吴志雄家里找他妹妹打听打听？ 这个念头一蹦出，吴志就坐不住了，想到今天是礼拜天，志雄应该在家，立马找出母亲给自己过年时做的灰色中山装，上衣口袋里专门插上英雄牌钢笔，戴上一顶蓝色的帽子就出门了。 三 吴志雄和自己一个村的，没走多远就到了。志雄的妹妹吴晓慧和妈妈正在家里用水淘麦子，准备磨面粉用。 “吴志哥，你咋来了？找我哥吧？”吴晓慧调皮地冲着吴志扮鬼脸，“可惜你的影子不在家哦，好失望吧？” “你哥去哪儿了？”吴志失落地问晓慧。 “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吴晓慧指着晾晒在地上湿漉漉的麦子给吴志安排道，“你来的正好，我外爷明天过寿，我和我妈去街上给外爷买寿礼，你帮我们看着麦子，别让麻雀糟蹋了。” “死女子，咋能让你吴志哥照看麦子？我一个人去街上就行了，你在家看麦子。”晓慧妈不好意思麻烦吴志。 “我都很久没上街了，我想去逛逛啊。”晓慧委屈地说。 “我今天正好没事，你们去吧，我照看麦子。”吴志义不容辞地接受了任务。 “谢谢吴志哥。我床头有小说，你随便看，顺便赶赶麻雀，嘿嘿嘿……”晓慧高兴地笑了。 “也好，我边看小说边赶麻雀，保证不少一粒麦子。”吴志高兴地答应了。 晓慧和妈妈出门后，百无聊奈的吴志来到晓慧的闺房，一大摞书籍摆放在床头。他随手翻看着书名，突然，一个红色皮面的日记本出现在他的眼前，强烈的好奇心就像心中的蛲虫在撕咬。他心想，说不定这日记里有强桃花的消息呢。这要在以前，他根本不会翻动别人的东西，可如今强桃花容貌一次次地出现在眼前，这可是了解强桃花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吴志颤抖着双手，战战兢兢地打开封面后却惊呆了，这哪是晓慧的日记，分明就是强桃花的日记呀，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X月X日 只要一提到我的婚姻就头痛。当时我才六岁，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妈又得了病没钱治，爹托人给我找了个婆家，他家有余粮，也能借来钱给妈治病，爹以五百块钱和三袋麦子和他家谈妥了。 六岁，可怜的我仅仅只有六岁啊！六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六岁的我还流着鼻涕，穿着脏兮兮的小棉袄和别的孩子过家家呢。五百块彩礼钱没能留住妈妈，三袋麦子没坚持半年就没了，而我却成了别人未来的媳妇！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如果妈妈泉下有知，她肯定会为自己可怜的女儿流下伤心的泪水…… X月X日 今天是我十七岁的生日，我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我终于长大成人了，能替爹爹分担忧愁了；害怕的是，我咋这么快就长大了呢？长大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离嫁到他家的日子不远了。 我十七，他二十五。我朦朦胧胧地知道了情爱，可他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他呀！我们的感情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呀！我该怎么办？如果我悔婚，梁西红会放过我吗？村里人会怎样看我？他们肯定会说我坏了良心，人家在最困难的时候救助了我们，我悔婚就是忘恩负义是现代版的女陈世美！ 梁西红派手下送来一张写着“祝你生日快乐”的生日卡片，那字就像是屎壳郎爬过去留下的痕迹，恶心死人了。快乐？我快乐得起来吗？每次见面就演讲他们在社会上的打架斗殴，好像自己比电视里的霍元甲还要厉害。我心里明白，他用这些暗地里威胁我呢，一旦我悔婚，他就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的家人。一想到要和这样的恶棍生活一辈子，我就像跌入无底的深渊，恐惧极了。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呀？ X月X日 我实在无法忍受他的粗俗和蛮横无理，每次到我家来，就像土匪似的，总是把我的房间翻个底朝天。检查我的信件，翻看我的日记和相册，生怕我和别人交往。他时时刻刻在威胁我，说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今天，他又堵住了我，非要让我说爱他。我受不了！受不了了！ 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却又心术不正，是祸害乡里的害虫！他的业余爱好不是打群架就是“修长城”（打麻将），或者睡大觉，这样的人怎么能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呢？我的白马王子应该是风度翩翩，知识渊博有知识有上进心的青年。可他大字识不了一箩筐，算个啥东西嘛？ X月X日 他果真带着一帮兄弟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了。爹善良怕事，给人家一个小屁孩道歉就像鸡啄米似的。我真可怜他，爹还要我向他保证，保证以后不再提出退婚。我心里很清楚，爹不但怕他们，更怕的是那笔高昂的彩礼钱。依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一下子要拿出五百元钱简直是天方夜谭，光十一年的利息我们都拿不出，再加上梁西红口口声声嚷嚷什么青春损失费、交往感情费、给我家的操心保护费就更多了。 爹面对一声不吭的我声泪俱下地跪下了……苍天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来惩罚我？我只有含泪点头答应年迈的爹爹，我根本无力抗争这泼皮无赖梁西红的纠缠！我点头答应了，可我的心随之也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在随波逐流了…… X月X日 我感到很奇怪，最近一段时间村里人看我的眼光怪怪的，甚至有人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我走到哪里议论声就跟到哪里，我怎么了？ 我的好朋友晓慧终于使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天知道社会上怎么会流传出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他们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竟然谣传我退婚是因为和xxx好上了，甚至还有人活灵活现地说在xx医院看见我做人流了！这都是哪跟哪儿呀？ 我唯有恨！恨给我造谣的人！你们怎么平白无故地给一个清白的姑娘泼污水？你们难道还嫌我不够苦吗？我和你们无冤无仇，难道非要逼死我才后快吗？这些到底是为什么？我的退婚妨碍你们谁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X月X日 关于我的谣言比风吹得还快。他又一次打上门来，要我交出奸夫的真实姓名来。梁西红在大门外闹腾，爹在家里打我骂我，说我丢地卖鞋羞先人，邻居们聚在街道笑话我，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奸夫？对呀，谁是奸夫？奸夫就是你们每一个人！我恨死你们了！你们想让我哭，我偏要笑！哈哈哈…… 我要让你们明白，想整垮我，门都没有！我就是要笑着给你们看，气死你们这些造谣生事的小人！哈哈哈哈哈哈…… 吴志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可笑的我、可怜的我自以为是她的救世主，自以为自己是一位盖世大侠在行侠仗义，想帮她脱离苦海，没想到和那些造谣的小人们一起将她推向了悬崖，推向了绝望的深渊！我和梁西红有什么两样？我就是造谣的一份子！我还配一个大写的“人”字吗？我的心都悔烂了。我要忏悔，请求她原谅我，宽恕我。他深深地体会到，强桃花不但长的美丽动人，更有一颗坚强不屈的心，自己竟然还可笑地帮人家坚强起来，简直是笑谈。 自从无意中偷看了强桃花的日记后，吴志便像着了魔似的一封接着一封地给强桃花写信。尽管一封封带着无限悔恨的信件发了出去，可心灵上的重压却无法卸掉。突然，一道闪电从他的心头一闪而过。强桃花不是身陷谣言的漩涡吗？我还要帮她，帮她继续抗争！与魔鬼抗争，其乐无穷；与谣言抗争，其乐无穷；与封建婚姻抗争，其乐无穷！ 吴志还是用假名字假地址将一封出谋划策的信件发了出去，到现在他还是不敢暴露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尽管她是清白的，可舆论是不会放过她的，众人的舌头是不会放过她的，如果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脏水很有可能就会泼到自己的身上，那他就名正言顺地成了谣言中的那个“奸夫”了。再说了，梁西红如果知道是他一直在帮助强桃花，那他一家老小可就遭殃了？ 这时候的吴志真的好想摇身一变，变成一位武功盖世的奇侠，变成一位头戴斗笠，身披黑风衣，手执七尺宝剑的侠士，他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将这祸害百姓的害虫揪出来绳之以法。可一想到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吴志悲哀得如泄气的气球，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灰老鼠似的，只能在黑夜里钻出来，对着广遨的夜空咬牙切齿，挥拳踢腿。又像做贼似的给她偷偷地写信，期望能够帮到她，到底能否成功，他心里也没底。 四 有人说过，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是因为人一旦陷入爱河，智商往往接近于零，而且由于荷尔蒙泛滥 ，往往会导致做出超常规的事情来。 吴志目前就处于这种状态。 尽管吴志彻夜不眠地将自己的处境分析了个透，最终决定继续潜伏下去，还是匿名给强桃花写信。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信写着写着也就上了瘾，犹如吸白粉儿，三天不写就会心情烦躁，无精打采，一旦信发出，就会踏踏实实连续两晚上都能睡个好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吗？人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的吴志是“三日不写，急火攻心。”他每封信都有主题，不是关心她的生活，就是鼓励她站出来做个强者，或者鼓励她多学文化科学知识，用知识将自己武装起来，变得更加强大！他甚至暗下决心，一辈子都要为她写信，直到提不动笔为止。他被自己这种远大的“抱负和理想”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觉得自己在心中的形象瞬间都高大了许多，尽管有些悲哀，但他很满足，他为自己做这样的无名英雄而感动。 吴志分明感觉到自己在飞速地下滑，很快就滑到了悬崖边上，身边没有一根枯枝，哪怕是一揪青草都没得抓，他绝望地闭上了那双好看的、湿漉漉的、薄薄的单眼皮眼睛，头戴花环的强桃花却站立在悬崖下那片翠绿的青草地上，喜笑颜开地向他挥手致意…… 吴志就这样陷入了美妙而诱人的单相思里。 吴志疯狂地上街、寻觅，祈望看到那靓丽的身影，哪怕只看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一次次寻觅，一次次失望，憔悴的吴志形单影只地徘徊在店街的每一个角落，希望奇迹会突然降临。晚上躺在床上，每次睡觉前，他都要想象自己和桃花相会的那醉人场面。他俩幸福地相拥在桃花盛开的三月里，相拥在春光妩媚的田野上，他们山盟海誓、彼此钟情、喜结连理的美好时光。每次都是令人讨厌的叫明鸡把他幸福的幻想生生扯断，他恨不能手刃了家里那只唯一的大公鸡。他有时候跑到强桃花的村里，借口找同学玩，挖空心思地挖掘、发现、寻觅强桃花的每一丝信息。当他终于千辛万苦地得知强桃花半年前就去了外地打工时，竟然心里一阵窃喜，他暗自庆幸梁西红暂时骚扰不到她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辛辛苦苦写了那么多信，敢情强桃花压根就没看见！一股巨大的悲哀如齐天的浪潮一下子淹没了他，呛得他缓不过气来。 可怜呀，吴志。原来你一直在自作多情，在做白日梦！你可知道，女子一旦订婚后就视未来婆家为一家人了，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就是在破坏别人家庭团结，破坏人家的感情！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没钱二没地位三没权势，你凭什么喜欢强桃花？你有什么资格爱强桃花？你就是个喜欢幻想的傻小子。梦，该醒了！ 吴志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三夜，吓坏了他的爸妈。医疗站的牛中医给吴志把了三天脉，愣是找不出他的病因。最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吴志的爸妈说，该给娃找个媳妇了，冲冲喜或许能好点。 吴志的爸妈刚给村里的媒婆专业户将儿子的基本信息传递之后，吴志却摇摇晃晃地起床了，吴志妈喜极而泣，双手合十感谢牛中医的恩德。这不，刚提了个找媳妇的话头，娃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看来这娃就是思春了。 当吴志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两只高高耸起的颧骨犹如北山的瓦罐岭，圆润润的脸蛋突然就变成了二指宽的瓦刀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只深陷的眼睛如空洞的无底洞，说起话来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阴沉沉的天空飘洒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吴志一头扎进雨里，身后传来妈妈喊他打伞的呼唤声，他却聋了似的走向店街。 今天店街逢集会，尽管天空飘起了雨丝，赶集的人却络绎不绝，街上人欢马叫的。小雨不但没有打扰人们，反而激发了大家赶集的兴致。吴志揣着给强桃花的最后一封信，木然地走向邮局。他痛定思痛，决定亲手了断这段不该发生的单相思，还自已一个自由。 吴志在拥挤的人群里被动地挪动着脚步，远远地就看见邮局那绿色的邮筒矗在高高的台阶上，双腿却无力地挤不到跟前去。 突然，一头披肩长发，一身黑色西装紧紧包裹着的一位女子一个劲地向后看，一转身与吴志撞了个满怀。“对不起，对不起。”女子银铃般的声音一边道歉，一边依然向后看，“西红，快点！我受不了啦！” 吴志那双细细的眼睛瞪得像牛眼睛！这分明就是强桃花呀！吴志如被雷击中了似的，呆呆地站在人群中，被涌动的人流挤得东倒西歪。 亲爱的桃花，你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吗？怎么毫无征兆地就出现了？你可爱的脸庞洋溢着满足、幸福的笑容，你那银铃般的笑声里分明透露出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你是我心中圣洁的女神！可爱的姑娘，想死我了，你可知道我对你的朝思暮想！为了你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为了你我宁可放弃一切，只为做你忠实的仆人；为了你，我愿意拿起武器，不惜牺牲自己与梁西红决斗！因为我就是为你而生的！ “等等我，跑啥跑？”一脸横肉的梁西红紧随其后，大声对着强桃花喊。 吴志紧随梁西红身后。只见两人挤到了人稍微稀少的地方，不知是什么话题惹得他俩旁若无人地弯腰哈哈大笑，特别是强桃花那银铃般的笑声是那样的刺耳，那样的放肆！吴志如遭棒击，呆呆地看着两人搂腰大笑。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怒火突然就从心底腾起，直冲脑门。这时候的吴志脸色呈猪肝色，两只攥紧的拳头“咯叭咯叭”地响。 “你这个骗子！”吴志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冲上前一把扯开了强桃花和梁西红。 “谁呀这是？你想干嘛？”梁西红歪着嘴巴，斜瞪着眼睛蔑视着吴志，强桃花的眼里也充满了迷茫。 是呀，我这是干嘛呢？吴志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哦——明白了，你就是桃花那个相好的吧？终于让老子给逮住了！”梁西红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得意地说。 “你胡说，我不是！”吴志涨红着脸分辨道。 “你说你不是就不是啦？我说是，你就是！”梁西红摆出了一贯的痞子嘴脸，一脸的横肉在抖动着，“小子，老实交代，怎么勾搭上我媳妇的？快说，不说老子剁了你！” “胡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强桃花白皙的手指差点戳到了吴志的脸上。 “狗日的，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啦？满大街这么多人，他咋说你骗了他？你以为老子傻呀？哼！”梁西红疯狗似的冲着强桃花吼道。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吴志红着脸对梁西红讪讪地说。 “放你妈的狗屁！一声对不起就完了？今天不老实交代，就别想走！”跟集的人看到街霸王梁西红在发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看热闹，“大家伙儿过来看啊，这小子就是勾引我媳妇的奸夫，今天被我逮了个正着，大家说怎么办？”梁西红趁机煽风点火。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人就是个神经病！”强桃花对众人解释着。 “既然不认识咋知道他是个神经病？不打自招啊！”梁西红自嘲道。 “红哥，咋回事？”梁西红的两个小喽啰赶来了。 “这小子就是你嫂子的那个奸夫，被我逮住了，嘴还硬得死不认账。”梁西红对两喽啰说，“这事交给你俩了，你们看着办吧。” “西红，我真的不认识他。我的人品你是清楚的，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强桃花对着将头扭向一边的梁西红再次解释道。 “放你妈的狗臭屁，给老子戴了绿帽子还想当好人？去你妈的！”恼羞成怒的梁西红回手就是一巴掌，一道鲜红的五指印留在了强桃花那蛋清般的脸上，那殷殷的鲜血从桃花的心尖上流了出来。之前桃花已经被梁西红三番五次地折腾死心了，她认命了，不想再折腾了，这辈子就这样了，胡思乱想不顶用。现在，他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胡说八道而误会她、打她，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 “红哥，从这怂娃身上发现一封写给嫂子的信！”一喽啰在殴打吴志时，那封还没来得及发出的信掉到了地上。 五 梁西红铁青着脸看完信后，用手抖着信纸问强桃花，“你们不是不认识么，这又是咋回事？” 强桃花扫了一眼马上就明白了。“原来是你！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为啥给我写信？”强桃花紧锁眉头，秀目圆睁，怒斥吴志，“我的事要你管？你是不是眼红我和西红关系好想拆散我们？你太卑鄙、太恶毒了！” “蔫驴踢死人，这怂娃看起来蔫蔫的，还是个咥实货的怂！”看热闹的围观者纷纷议论。 “林子大了啥鸟儿都有，自己占不下媳妇却想拆散别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娃头顶害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此时的吴志已经感觉不到来自身体上的疼痛，围观者的咒骂如同一枚枚毒针，扎得他全身火烧火燎，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这丑事如果传回村，好面子的爹妈还不被气死？自己以后在村里还咋活人呀？本来想帮助别人，没想到忙没帮成反惹一身骚，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随着围观者越来越多，人们由小声议论到指指点点，吴志和强桃花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火辣辣地烧灼着他俩，无数个声音议论纷纷，无数的唾液如天河决口，汹涌的液涛将他俩推上了风口浪尖，使他们呼吸困难，无法喘息。 “啊呸！”强桃花突然像疯子似的扑向已经倒在地上伤痕累累的吴志，一口唾沫不偏不倚地贴在了吴志的脑门上，然后顺着鼻梁慢慢地流淌了下来。“你为什么要给我写信？你到底是谁？驴槽多出个马嘴，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神经病！”强桃花对着吴志破口大骂，并趁吴志不备，一伸手就在他的脸上抠了一道道血红的五指印。 “哇，小伙子破相了，破相了！”围观者幸灾乐祸地对吴志指点着。一旁的梁西红冷眼瞧着强桃花在发疯。 亲爱的桃花，你怎么变成了泼妇样？为了一个地痞流氓，你不惜对一个爱慕你的人下狠手。你打吧、骂吧，我知道是我的自作多情害了你，也害了我。我活该遭此报应，活该被你打，被你骂。只要能挽回你的名誉损失，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可你不应该变成不讲理的泼妇呀！是谁将一个清纯可爱的姑娘变成了蛮不讲理的泼妇？是谁把你的自尊、你的孤傲、你的可爱消除殆尽？是谁让你放下自尊，匍匐在地痞流氓的脚下？我的疼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我的心在滴血啊，我亲爱的小姑娘！ 围观的人没趣地散了，吴志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刺骨的风如无数枚钢针将他那颗受伤的心扎得千疮百孔。他颤抖着在冰冷的春雨里爬起，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摸回了家。受到惊吓的爹娘如见鬼魅，当他们看清是自己亲爱的儿子时，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吴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窝了整整三个月。他害怕出门，害怕看到乡亲们对他的指指点点，害怕人们对他说三道四。当初强桃花留在他脑海里那天使般的笑脸，被一次次噩梦里的魔鬼所替代，一身身冷汗将他那火热的激情完全浇灭，留下的只是颤抖与恐惧；当初所有想象中的美好与明媚的春光，被寒风呼号和满天乌云所覆盖。心中神圣而圣洁的女神被无情地击碎，在冰冷的寒风里呜咽着飞逝远方…… “吴志，你给老子滚出来！”一声断喝，惊吓得吴志将自己藏在被窝里哆哆嗦嗦，不敢露出头。 “别害怕，老子给你下帖来了！”随着炸雷似的大嗓门，梁西红闪身进门。 爹妈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吴志一个人。看到人高马大的梁西红站立在床前，吴志知道躲也没用了。 “你想干什么？”吴志的声调里分明透露出胆怯。 “哈哈哈，看把你这怂吓的！”梁西红指着吴志大笑道，“老子后天结婚，桃花说啥也要我给你这怂娃下帖，让你去见证我们的婚礼，这也是她答应结婚的条件之一。你他妈的给桃花灌啥迷魂汤了，狗日的为了请你竟然跟我谈条件，看我婚后咋收拾她！”梁西红洋洋得意地说出了他的来意。 看着目瞪口呆的吴志，梁西红再次得意地说：“我们能够顺利的结婚，其实还得感谢你呢！” “我没帮助什么忙呀？”吴志迷惑不解。 “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啦。”梁西红神秘地说，“当初，狗日的桃花要和我退婚，我使了双管齐下的计策。先是到她家闹腾，让她爹害怕，再就是给她造谣，说她是破鞋，和别人乱搞，毁坏她的名誉，使别人不敢接近她。她狗日的只能和我好了，哈哈哈……”梁西红满面红光，透射出格外的得意与不要脸的神情来。 “我也没想到，她‘破鞋’的谣言一夜之间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了，甚至连我有时候都相信了。谣言的威力比原子弹还厉害啊，狗日的强桃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可是，老子没有真凭实据收拾她，强桃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是不着急和老子结婚，没想到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来，是你让老子落实了‘奸夫’之名，狗日的强桃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任凭我摆布，这都是你的功劳。因此，老子还得感谢你这个怂东西……”吴志如遭雷击，梁西红后面说的啥他根本不知道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全部消失了。 “给，这是给你的请帖，到时候来，别给脸不要脸哦！”梁西红丢下请帖后扬长而去。 梁西红离开好一阵子后，吴志才反应了过来。他捡起地上血红的请帖，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新娘：强桃花，新郎：梁西红，兹定于本月二十八日在老家举行婚礼，邀请您见证我们的幸福……”吴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底隐隐的疼痛再次袭来。突然，他发现请帖的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仔细一搓，右下角起来了，他轻轻地撕开，一张粉红色的信笺滑落出来。 “吴志哥，你好，我是强桃花。首先我很感激你对我无限深情的爱。说实话，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爱，我只是一个卑鄙的可怜虫，在社会舆论的漩涡中，我不敢言爱，也没有资格说爱。我从小就因家贫许给了梁西红这个大流氓，我无法抗争那如山的债务，我更无法面对生养我的父母亲，特别是当慈爱的父亲如山崩塌似的跪在我面前时，我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为了尽孝，我只能选择梁西红，为了家人的生存，我唯有选择梁西红。牺牲我一个，成全一家人，这就是我的悲惨命运。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绝望之际，在被人嘲笑、讽刺、谩骂的时光里，竟然能得到陌生的你温暖的爱。在这个人世上，只有你站出来关心我，爱护我，不嫌弃我，使我非常感动。可你选择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揭开了这个错误的谜底，使你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我深表歉意。当时我无法面对这一切，梁西红就站在一边看我如何表演，稍有差错，遭殃的可就是我的家人啊。为了保护家人，我只能打你骂你，别无选择呀，吴志哥！请你原谅我的苦衷，只有严重的伤害你，才能满足梁西红那扭曲的心啊！我伤害你其实也是保护你，否则，梁西红对你的家人也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好了，吴志哥，纸短情长，我想对你说一声，如果有缘，让我们下辈子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里相见。如果有下辈子，我会报答你对我的情谊。为了我的家人，我只能和这个恶棍结婚；为了我的清白，我只能选择飞翔。请你千万要记住，来世我们在鲜艳的桃花中相见，我亲爱的吴志哥。强桃花绝笔。” “啊——”吴志如发魔症，疯狂地撕碎了血红的请帖抛向空中，无数枚血红的碎纸片如雪花纷纷扬扬，又如无数只 翩翩起舞的血蝴蝶，双双飞翔在铅灰色的天空下。 “桃花——”吴志疯了似的，跛着一条腿冲出了大门，冲进了蒙蒙的细雨中。 尾 声 亲爱的桃花妹妹，哥哥无力将你从茫茫的倒虹渠里救出，找到你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你可怜的老爹抱着你冰冷的遗体，无声地流泪，大家劝他哭出来，可老人家用仅有的几颗门牙咬得嘴唇流血也没有大放悲声。老人家将自己的愤怒与悲痛，深深地咬进嘴唇里，化作一行行清泪来祭奠你年轻的生命。 三月的阳光如一条金色的小溪，流淌在灼灼的桃花之中，泛出一片片红的、粉的、金色的闪光点。那一瓣瓣粉嘟嘟的桃花是那么的鲜艳，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妖娆，一如你灿烂的笑靥，盛开在漫山遍野间，盛开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你离开我已经三十多年了，每当桃花盛开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来到桃园山庄，来到你当初如一道美丽的彩虹，跃进倒虹渠的悬崖边，用一瓣瓣鲜艳的桃花祭奠你曾经灵动的生命。 桃花妹，你在那边还好吗？如今，咱们的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已经离开了祖祖辈辈栖身的破窑洞，一座座小洋楼拔地而起，村村修通了宽敞的致富路。智能电视，智能手机，5G智能生活是你无法想象的神话故事。我们这一代人赶上了信息时代的富裕生活，是真正的国富民强的日子。至于梁西红这些社会的渣滓，早已被作为黑恶势力打掉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富强、民主、自由的国度里。你若泉下有知，请托梦给我，让我带着你参观我们的新家园，新生活。假如你能活到今天，你的悲剧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相信缘分，会让我们相约在桃花盛开美好的时光里，相约在阳光明媚的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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