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家哥

诗酒年华

    【编者按】娓娓道来的文字，却让历史再现，并且使人物鲜活。曾经的历史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也尽管这都是发生在孩童时间的记忆里，但是却令人记忆深刻。而且现在的人物也都牵着已逝的时光。一件事过去了，再回首，才会看出它的真相。而真相往往也并非全对，或者全错，总是多多少少会有着其两面性，这就是哲学上所讲的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道理吧。以这种观点来分析人，也就有优点的同时也会有缺点了。而历史是不能改写的，只有也只能在回忆里给它一个经验的解释吧。而疑问也会不请自来。（编辑：塘中水仙）

       大概1952年的秋后吧。当时，我还是个孩童。       一天晚饭后，家里来了位陌生人。穿戴时兴，留个大分头。年龄与父母不相上下，而论辈分，却称他为哥。后来才知道，他大名叫振家，刚从远方回来。此前，一直在西安兰州一带熬相公。也就是在私人公司学着做生意。
       不多会儿工夫，又来了好些人。母亲往油灯里添些油，把灯捻子往上挑了挑。屋里顿时亮了许多。振家哥清清嗓门，正式讲起话来。记忆中，他先讲国内外大好形势，接着讲乡长的指示，然后才讲农业合作社的具体事情。讲罢，大伙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这叫讨论。最后，他又一二三四归纳总结，形成一致意见。
        那天晚上，大人们都吃旱烟。一锅接着一锅。唯有振家哥一人吃纸烟。他不怎么吃，可每吃一支，也给大伙发一支。人人都接了，却仍吃自个的旱烟。满屋子乌烟瘴气，像熏蚊子似的，呛得我连声咳嗽，眼睛也酸得睁不开。即使这般难受，却不想离开半步。母亲早去隔壁屋了。几次过来叫我睡觉。我死活都不肯走，便嘲笑说，你是家雀跟着猫头鹰，瞎熬夜眼哩！
        几天后，十几家农户便牵着耕牛扛着农具，欢欢喜喜入社了。社址设在振家哥家的附近。其实就是集体喂牲口的饲养室。门口挂个崭新铮亮的大牌子，写着杜振家农业生产合作社。真没想到，这个合作社，竟然以他个人名字命名的。那天，小山村像过盛大节日一样热闹。乡里组织的锣鼓队，变着花样敲了整整一个下午。锣鼓声像久违的春雷，又似冲天的炮竹，震得漫山遍野全跟着沸腾起来。四邻八村奔走相告，成群结伙跑来观看。
       县里特意派电影队前来祝贺。放映前，乡长先讲话。乡长外路口音，有点啰嗦结巴。不过，最后一句挺干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社长杜振家同志讲话！振家哥早在旁边候着，顺手接过红布包着的话筒，可劲喊道，我们一定坚决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以实际行动，开展农业合作化运动，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正式走上社会主义光明大道了！
       不远处，发电机隆隆作响。电灯光贼亮，众人的脸被染得煞白。大人们，包括乡长在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剃着光头。只有振家哥留着大分头。这会儿，长头发随着喊声，上下抖擞特别耀眼。他没有啰嗦，喊口号一样的简洁。喊毕，便拉着乡长的手，大大方方离去。从我身边经过时，听他小声给乡长嘀咕，乡亲们都急着想看电影哩，我就没按事先准备的稿子讲，只简单表表决心，……
       振家哥能这么体谅乡亲们，我心里除了高兴，便是由衷地崇拜。虽然当时并不知道有崇拜这个词，但其意境先在脑海中有了。还有成语鹤立鸡群，后来知晓时，首先联想到的，便是这次电灯光下，众多光头与一个大分头的情景。的确，在一个孩童眼里，振家哥就是一座大山。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依然非常佩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让十几户人家自觉自愿加入合作社，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能搬动乡长和县政府，在小山村免费放一场电影，更是想都不敢想的。而振家哥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要知道，这个以他个人名字命名的合作社，在方大圆是头一家。此后，才慢慢多起来的。现在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怎么也记不起村长与书记的身影，他们到哪儿去了呢？
       的确，当时的记忆，虽然很清晰，却非常表面；虽然很真实，却相当局限。对初级社的记忆，唯有这一盛大场面最为深刻。还有几幅画面，如收麦时办临时食堂，社里买回三头大黄牛，县里奖励了一部双轮双铧犁等，则显得很单薄肤浅。
       几年后，初级社转为高级社，才在比较中对合作化稍微有点理性的认识。合作化讲究自觉自愿。初级社确实做到了。小山村三十多户人家，十多户参加了初级社，剩下的仍停留在互助组或单干的阶段。到成立高级社时，小山村全部入了社，编为第一生产队。整个行政村，就剩一个单干户。难道其他的全都兴高采烈心甘情愿吗？恐怕也未必，只大势所趋而已。初级社仅是农业生产一种组织形式，土地与大型农具同样参加分红；而高级社土地归集体所有，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同时还要行使部分行政职能。
       合作化早已尘埃落定，成为一段历史。然而对这个关乎农民命运的重大变革，却褒贬不一。尤其一些文艺作品，常常走向两个极端。有的全面肯定，有的彻底否定。而我回忆那段历史，更多的则是欣赏振家哥的风采。我在务农的短短几年中，俩人竟成为忘年交的好朋友。虽然后来很少见面，但记忆总能翻出过往的许多温馨。
       初级社转为高级社后，振家哥调到乡里当秘书。公社化后，又回到大队当干部。我回乡务农时，他担任生产队队长。有的老年人对他不以为然，我就听人说过，他哪能当得了生产队长，顶多算个娃娃头！振家哥也知道，但同样不以为然。只一门心思，把生产队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确实喜欢年轻人。成立青年突击队，便是其中一招。团组织要搞实验田，他把最好的地块拿出来。不管有的老年人怎么看不惯，年轻人都愿意与他交往。公事自不必说，许多私事也经常绕过父母，向他讨主意。
       年轻人之所以喜欢他，主要因为他能放下大人的架子。大家在一起，经常争得面红耳赤，过后依旧粘糊在一起。每逢雪雨天气，他家就成了年轻人的俱乐部。他紧跟国家形势，尤其善于造声势。冬天兴修土地是件苦差事。而他宣传鼓动先行，比学赶帮搞起了竞赛，让寒冷的工地变得热火朝天。我好多个夜晚，都与他一起写标语弄版面。父母曾嫉妒地数落我，你干脆搬到他家去住吧。
       文革刚开始那会儿，我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一天，他悄悄对我说，如果你听到要批斗我的消息，就赶紧通知我。我事先糊个高帽子戴好，自己敲着锣去接受批判，起码能争取个好态度。我说，怎么会批斗你呢？你连党员都不是。他说，那不见得，可以划到走资派亲信范围里嘛。多年后，每想起他战战兢兢的说话神态，就忍不住想笑。可当时，能笑得出来吗？
       如今，振家哥已是耄耋老人。我每次回老家，都想找机会与他聊会儿天。他总会提一大堆敏感话题让我回答。我只能尽己所知说些看法。他其实懂得很多，只想与我再深入探讨一番。可惜耳朵笨了点，需要提高嗓门才能听得见。最近一次见面，他愤愤说道，咱村的某某，我与他说两岸统一问题，他倒说，这不是咱老百姓该操的心，还退休干部共产党员哩，什么觉悟！
       我笑了笑，心头涌出一团疑问，振家哥这么个紧跟形势的人，怎么会没有入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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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年华

多年前的一篇短文，翻检出来倒觉得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读之意。晾晒出来，供大家饭后茶语消遣。有兴趣者，请雅正批评。

塘中水仙

收到，谢谢支持！虽是“多年前”，但依然历历在目！！！

塘中水仙

先仔细认真拜读……

塘中水仙

【编者按】娓娓道来的文字，却让历史再现，并且使人物鲜活。曾经的历史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也尽管这都是发生在孩童时间的记忆里，但是却令人记忆深刻。而且现在的人物也都牵着已逝的时光。一件事过去了，再回首，才会看出它的真相。而真相往往也并非全对，或者全错，总是多多少少会有着其两面性，这就是哲学上所讲的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道理吧。以这种观点来分析人，也就有优点的同时也会有缺点了。而历史是不能改写的，只有也只能在回忆里给它一个经验的解释吧。而疑问也会不请自来。（编辑：塘中水仙）

一默先生

一个老干部的形象，欣赏了，问好诗酒大哥

孟新龙

儿时的玩伴，一生的情谊。

诗酒年华

永銘家珍:
读《振家哥》，不知觉中，一个具有时代特色的人物鲜活在眼前。从他的背后，历史再现眼前，正因为有无数个振家哥这样兢兢业业的人才使农村的落后面貌迅速得到改变，他，虽然不是党员，但他的思想觉悟和工作作风却是有目共睹的。这些都在作者的轻描淡写中显现出来的，可见作者文笔十分老道，娓娓中，一张历史画卷跃然眼前，只有温故才能知新。回顾过去，再看眼前，可以这么说，没有振家哥这样的拥护党，积极投身农村改造之中的先进分子，那有现在农村的大好局面？就现在，此文也很有借鉴意义，因为农村有的地方至今还未脱贫，如果多几个振家哥这样的农村干部，那脱贫的步伐岂不是更快更好一点。精品之作，拜读学习了。

永銘家珍:
老登录不上

永銘家珍:
大哥您粘贴复制到留言吧

诗酒年华:
谢谢你的点评。你的认真，让我好感动。

永銘家珍:
大哥客气了

诗酒年华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9-8-7 19:45
收到，谢谢支持！虽是“多年前”，但依然历历在目！！！

这里发文，是不是给你增加了工作量，麻烦？

诗酒年华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9-8-7 19:46
先仔细认真拜读……

不必认真，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