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悍雨啸风 于 2021-2-4 10:20 编辑
“不负流年,不悔时光,让永如春意的笑容灿烂不失,就是对我最好的思念。”这是她最后给我留下的唯一完整的话。那时,由于我正值伤痛中,未及细嚼领会,只是随手把它记在了难得写一篇的日记里。不是不想写,也不是没有什么不可写,只是舍不得在上面写,因为,这个精美的日记本是她送给我的,是她的一颗心,我不想用我的愚钝和自私划伤它。三年后的今天,我打开日记本,细细地琢磨她这番话的含义。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最初源点在哪里,但我知道,只要出自她的口,那一定是会有因果关系的。 她是一名教师,一名在校园里挂满荣誉的优秀教师,一名站在讲台上用汗水书写出来的优秀教师,一名用青春和有限人生换来的优秀教师。 她很执拗,有一股让我无法拒绝和驳斥的执拗。 一个明媚的周日,她破例地第一次没提议去图书馆。 “我已准备好了,去大西北执教。”她对我说,声音很轻,“报告已经递交,很快就批下来了。” 如雷贯耳,正惬意看球赛的我,甚是吃惊,望着她秀丽明亮的一双大眼睛,我张着嘴,一阵呆怔。自从她自愿去西部支教一段时间后,要去大西北的想法就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生下了根. 她对我笑笑:“怎么,健忘了,人类的起源不就是那里吗?” “能一样吗?”我有点禁不住心悸,她不是在和我拉家常,也不是在和我说笑,她不会轻易说出一个决定的。“至少,你用眼睛随便一扫就能看到我。” “你打算反对,是吗?”她依然满脸笑容。 我像被水呛了一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看着她,用哀求的眼神。 “那就当你同意了。”她开心地一笑。 “就像喝口凉白开一样。”我没理由为她设堵墙,就像她不反对并支持我长期支助一个伤残老人一样,彼此都是从太阳的光里采集来的。但我的心里的确无法认可,那个环境,那个条件,对于我,那是很难接受的。 我明白,她毫不迟疑的地做出这个抉择,从生活优越的城市走进尚在贫瘠的大山深处,用自己并不硬实的肩膀去扛起荒漠里的启智教育和文明传输,去截断贫穷和无知的延续,担当起她完全可以不用去承负的责任,这没有不对之处,任谁都难以不举手赞成的。 “你要反对也是没有过错的,毕竟我们是夫妻,相互之间不能有一丝自私,对对方都应负有责任感。”她坐在了我的身边,将头靠在我肩膀上,“我会尊重你。” 听到她这句话,我的中枢神经像被针扎了一下,很疼。不能不承认,她的抉择毫无一点自私夹裹。 “我做了这个其实我连自己也不曾想到的选择,是因为我不能让那里的孩子们眼睛里铺满的阳光变得暗淡。说实在的,我的心也放不下养育我的父母,放不下为我付全部爱情和事业的你。做这个决定,我不是绝情,不是冲动,更不是心理上的残缺。” 她的一番话把我内心底的羞愧都暴露在了脸上。 “你的身体需要良好的医疗水平才能完全康复,那里是做不到的。即便要去,也要有一个好身体才行。”我在肚肠里搜索着任何一个理由。 “也许,我的身体将被不幸的命运所抛弃,这是自然规律,可能我无法选择。可我不能放弃那里的孩子,即便病痛非要夺走我的性命,我也绝不会松开已经牵系的那双手,这个我可以选择。”也许她感觉到话题有些沉重,笑了起来,“说不定,那片没有一点雾霾的田地里能有助于我的健康,更说不定还能让我长命百岁呢?” 我也笑了,嘴里有点苦。 “不要担心我好吗?我不会让我的生命离开你的,这也是我的诺言。”她扳过我的脸,仔细地看着。 我突然想哭,莫名其妙的一种感受,脸一阵抽搐。 “你不愿意我去,表示反对,我会考虑接受的。” “我还没有时间去考虑反不反对的事,我不会让你的心里有一点点的留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心疼刚刚装修好的房子和新买来的这些家具,还没尽到奴仆的义务。”说着,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谢谢你,我只能对你说这一句。”她也流下了泪。 “记住,带我一起远嫁。”我轻轻地用食指弹了她的鼻子一下。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 …… 送走她,我没有把自己锁在悲伤里,因为她不许。 我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翻开,在上面写了起来:“整整的六年,你用生命在黄土坡下为博爱的心铺设了一条最凄美的轨迹。当癌症在你的身体里肆意蚕食时,你依然面带微笑,肩挑着孩子们沉甸甸的梦想在三尺讲台上忍痛耕耘。可是,从此以后,你再也看不到你播下的希望种子在春天里发芽成长了。” 抹去总想往外涌出的泪水,合上日记本,望着茶几上她的照片,我的嘴唇在蠕动着:“亲爱的,你放心吧,我已经接了你的班,一定会像你一样不负流年,一定不会让时光留下后悔。蚕竭丝未尽,我会像你一样笑容满面地去执鞭教育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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