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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7 23: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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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黯夜幽蓝 于 2020-4-9 20:33 编辑
【编者按】“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正处于花季年华（17岁）的少女——小荷，因为一场变故，一朝之间，竟成为一个7岁孩子的母亲；为了将孩子抚养成人，她放弃学业，她外出打工，含辛茹苦；多年后，她又为即将参加高考却身患自闭症的孩子奔忙……
运用倒叙、插叙的叙述方式，将小荷年轻的生命中遭逢的一次次特有的经历，剪辑成一个个特写的画面，借用电影蒙太奇镜头转换手法，展现在读者面前；笔触细腻流畅、人物形象鲜活逼真、环境描写精彩，结尾流露出深切的悲悯情怀，唤起读者去善待生活中每一条鲜活的生命，主题深刻，引人深思，令人回味无穷。
小说体现出了娴熟的写作技能，令人赞叹，推荐共赏，祝老师逸飞发文快乐！（编辑：赳赳皱菊）
刚欣赏完佳作，心中满满的凄楚又充满感动之情。小荷，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即小说主人公，竟然有如此善良的心，虽然她当妈妈事出有因。但是这一当不要紧，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怎样的压力，也改写她的人生。一个人含辛茹苦带着一个自闭症的孩子，除了生活上得疲于奔命，心理上还得小心翼翼，处处看孩子脸色，事事陪着小心，这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即使是亲生母亲也无非是这样。小说主题明确，故事跌宕起伏，情节铺排有序，人物个性鲜明，心理描写细腻，用质朴的语言，告诉人们，这就是生命——一个坚韧不屈而具有顽强意志的生命，用一颗善良的心，去守护着另一个生命，无论遭遇狂风暴雨，也要迈开大步奋力前行！（清秋丽影）
你以烈酒灼我芳华，我含笑喝下，奈何桥边几回首，一碗孟婆汤难入喉！
――――――题记
一
2019年6月6日 晴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
早上起床，小荷把衣服放洗衣机里，倒上洗衣粉按下启动开关，再拿起拖把打算把地板拖一下，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来电铃声响了，周杰伦的“彩虹。”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名字：吴老师，王煜高三的班主任，她伸中指轻划向接听键。
“你是王煜的妈妈吧？”她只来得及“喂”了一声，电话那端便传来急切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沉，莫名地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是的！怎么了？”小荷深吸了一气，强压住内心那隐隐的不安。
“是这样的，我们正准备组织学生到县里去高考，可是上车时发现你儿子不见了！”老师略略带着点歉意。
“什么？”小荷本能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脑袋便嗡嗡作响，后来老师说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蹬蹬蹬，放下电话小荷慌乱地往楼下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学校找孩子。跑到楼下，突然发现自己穿着拖鞋和睡衣，她赶紧又蹬蹬蹬地跑楼上换衣服。
孩子的脾气性格越来越怪，越来越难以相处更别说交流。自卑，自闭，还有严重的孤独症，在高二的时候便失踪过整整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
二
2018年5月14日 睛
那日，天微亮，小荷还在床上和周公幽会，突然一阵手机来电铃声把她吵醒，她眯着眼睛向枕边摸索着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电话那端便传来一个不冷不热不急不缓的声音：“你是王煜同学的妈妈吗？”
小荷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名字：邹老师，王煜高二的班主任。“嗯。我是王煜的妈妈，老师您好。”
“王煜今天回家没？”
“没！咋了？”小荷揉揉眼睛，孩子一直都住校寄读，一个月放假回来一次，今天又不是月底，孩子怎么会回来。
“是这样的，昨晚上晚自习时，王煜说有点不舒服请假出去看医生，然后便一直到今天早上都没有回来……”班主任清清嗓子淡淡地说着，貌似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儿。
昨晚一夜没回，你干嘛到现在才打我电话！！
小荷在心里咆哮着，可从她喉咙里冒出来的却是：“为什么？”这三个字。
挂掉电话，小荷匆忙去搭车，从家里坐车到学校要四十多分钟。上车坐下，她便一直不安地咬着指甲，喉咙里咸咸的，是眼泪回流淹渍了悲伤的味道，不可以回绝的隐痛，脑海里跳过许多景象，似是坐上过山车，目光呆滞空洞无法聚集在一个点上，无力地任由那些斑驳的色块飞流，不住……
到学校班主任早已等在学校门口，询问了情况，班主任便叫上几个同学大家分头找，在学校附近的网吧，宾馆，街道……。小荷脑海里闪过很多可怕的景象……这孩子究竟咋了？跑哪去了？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遇见坏人，万一……她越想便越慌，如果孩子有个什么意外，那么她也就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即便是死也无颜去见孩子那一双在九泉之下的父母。
中午十一点多，堂哥给小荷打来电话：别找了，孩子自己回家了。
呼！小荷终于又活过来了。
小荷匆忙坐车回去，到家，孩子正拿着杯子一跛一跛地走向饮水机前，那悲怆而凄惶的模样儿直揪得她的心刺烈烈地疼！孩子估计是在外面走了一整夜吧，要不脚咋会一跛一跛的。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痛，鼻子酸酸的。她伸出手用力地揉搓着鼻子。
“妈妈。”孩子低着头哽咽着弱弱地喊了小荷一声。
“哎！煜儿！”小荷的心一酸泪便盈满眶，强压住要流出来的泪水她忙转身给孩子做饭去。
饭菜做好，小荷便坐在孩子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孩子吃饭。
“煜儿，昨晚，一整夜你去哪了？是不是在外面走了一夜？”小荷喃喃地说似是在问孩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脑海里全都是孩子孤零零地走在那苍茫的黑夜里的画面，凄惶无助，茫然无措……孩子一直都挺是乖巧听话，除了不爱说话，孤僻，不合群之外没啥毛病。他在学校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离校出走？似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哽住了她的呼吸，泪便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孩子一直低着头吃饭无言，于是小荷也不再问，她明白即便是问了孩子也不会说，这些年孩子在一天一天地长大，然而貌似是越长大便和她越疏离，特别是上了高中后，基本上连话都懒得跟她说。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孩子的头，孩子把脑袋往后一偏，她的手便尴尬地顿在那里。“煜儿！你以后再也别这样吓妈妈了，妈妈经不起你吓！”
“嗯！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孩子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她。
第二天，小荷送孩子去学校，顺便找老师问清楚究竟咋回事。
班主任把小荷和孩子叫到办公室，还没等小荷问话，班主任便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王煜太孤僻了，从来不跟任何一个同学说话，也不跟他们玩，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脾气古怪……你是不是抽个时间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小荷愣了愣，“可是，孩子脾气再古怪，如果不是老师对他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过分的他是不会离校出走的。这一点我确定！”小荷微微有点恼怒地望着班主任。不管怎么说，孩子一夜未归作为班主任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毫觉得自己或多或少有点责任。
“这是你儿子的问题，所以你得给我写一个保证书，保证你儿子以后再有类似这样的事情与学校老师无关，你保证不会找学校以及老师的麻烦。”班主任笑着把一张纸和笔推到她面前，说话的语气依然不冷不热。
什么跟什么？老师这是急着想把责任撇个干净，可是小荷只是想弄清楚，孩子究竟是因何离校出走，而不是要找谁的责任和麻烦。可这老师……
半晌，见小荷没有反应，班主任又急着催道：“快点，一会校长叫我们去开会，要不一会我去开会时，你用手机以短信的方式把保证书写好发给我。”
小荷再次愣了愣！她强压住要发火的冲动，不想再和班主任多说一句废话！保证书！笑话，她连孩子为什么离校出走都没弄清楚，究竟是孩子的错还是学校老师的错？怎么可能会写那样可笑的保证书。家长花钱把孩子送学校来，不管怎样，发生了事情，学校和老师或多或少总是会有点责任吧，这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毫歉疚感，反而把责任一股脑地往孩子身上推。
呼吸，沉默一会，小荷感觉自己的情绪稍稍平复一些，她抬头冲班主任微微一笑道：“孩子就交给学校了，拜托老师您多费点心关照关照一下，虽然孩子没有对我说明出走原因，但我相信孩子是不会无故离校出走的，所以那保证书就没必要写了，如果孩子再有类似这样的事情，我会直接找校长去，放心不会找您的，老师您辛苦了。”
自从那次以后小荷便没有跟孩子的班主任联系，直到一个月后，学校放暑假，可是孩子却迟迟没回家，她才不得不打班主任电话询问，可班主任却没好气地跟她说：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学校的老师了，关于孩子的事，你找别的老师问问看吧。
小荷闷闷地挂了电话，怎么回事，上个月还是班主任，这便不是该校的老师了，这里面到底有啥内幕呢？小荷有点好奇，但也不好多问。找别的老师，问题是她没有别的老师的联系方式呀，于是她想到孩子房间里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老师的名片电话号码啥的，找了半天，没翻出名片和电话号码，倒是在抽屉里翻出一本孩子带密码锁的日记，她试着按了几个数字，锁一下便开了。以为一个小小密码锁就能锁住秘密了，小样儿！小荷略有几分嘚瑟地翻开日记一页一页地看着，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2018年5月13日 阴
我们的班主任大人又开始对我们做惩罚了，打手板心！还美名其曰：教我们做人！可他连自己都不会做人，凡干什么事都要讲得出道理，而且是正确的道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惩罚我们，打手板心也就罢了，还信奉某些歪理邪说，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自己心里有问题，竟然还在课堂上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说我有病！这是我无法接受的！每天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个讨厌的班主任，老天，能不能给我换一个不叫人讨厌的班主任来呀？！郁闷！
这孩子依然还是那样，不管有什么事都不会跟她说，哪怕是对着空气说都不会跟她说。小荷隐隐感觉到这孩子在潜意识里恨她！合上日记，她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那个地方又在隐隐作痛。
三
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
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
看不见你的笑 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身影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正在小荷边换衣服边胡思乱想时，手机来电铃声又响起：“王煜同学找到了！”电话那端传来老师欣慰的声音。
“嗯！找到就好！给您们添麻烦了，老师您辛苦了！”小荷被吓飞的魂魄终于又回到她体内。匆匆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她便坐上去县里的车。上班，工作，什么都没有孩子重要，她要去陪孩子一起打完高考这场战。
小荷来到做为高考考点学校，老师和孩子站在学校门口等她。老师见到何小荷后便冲她微微一笑说：“你好！你是王煜的妈妈吧？”
“是的！您好！您是肖校长吧。”小荷冲老师点头微笑。
“嗯。”肖校长点点头把小荷拉到一边低声道：据他们的班主任胡老师反应，王煜这孩这两天有点反常，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便一直留意着他，特别是到考点学校后，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这孩子，还交代几个学生帮忙悄悄看着他。最后老师说：“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内向，孤僻，古怪……看他那样子总是叫人不放心。
小荷张了张口眼里便有泪盈满眶，她抬头用力地吸了吸气，强压住那逆流成河的哀伤，是伤口就应该把它包裹好，别让它暴露在任何人的面前。小荷扯了扯唇角弯起一抹淡然的弧度，“没什么，孩子只是曾经目睹了一场生死！一场惨烈的生死，所以性格有点古怪。”她的声音淡如一缕清风轻柔而幽远。
穿过那一缕清风，小荷又走神了，记忆的洪水瞬间把她淹没在那个遥远的过去，脑海里又浮现出孩子他爸那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不管她怎么伸手去抚他那眼睛还是不肯闭上。年仅七岁的孩子凄楚无助的眼神，似是根刺狠狠地扎入她的心。小荷紧紧地牵着孩子的手，望着静静地躺在门板上那个男人，坚定而有力地说：锄头大叔，您放心！王煜我一定会好好地把他抚养成人，一定不会让他像你一样做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今以后我便是他的妈妈！
在孩子的父亲下葬后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荷便带着孩子，回到自己家，家里人都说她疯了，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要去抚养一个七岁的小孩，不是疯了是什么！但他们不明白她这是在还债，如果不是因为她，这孩子的父母又怎会……
妈妈语重心长地说：丫头啊，你还要读书，自己都是个孩子，你拿什么去抚养这孩子，我们家也不富有，就算妈妈答应帮你一起照顾这孩子，可是你嫂子她会同意吗？你读书的钱都是你哥嫂出的，妈妈身体又不好，你这不是给自己和家里找事儿吗？这孩子咱承担不起，还不如给他找一个好人家，这样对谁都好……
但不管妈妈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妈妈不支持她，哥嫂有五个孩子自然无法顾及她。小荷做了一个决定，辍学外出打工，收拾几件换洗衣服，牵着孩子的手，拖着一个行李箱，毅然决然地踏上他乡打工的旅程。
那是一个一百多人的小厂，去年暑假小荷与苏小晓曾经在那里打过暑假工，靠着苏小晓她表姐的关系走后门进厂。苏小晓的表姐是那个公司的业务员，颇得老板娘喜欢与看重。
时隔一年，当小荷带着孩子一起出现在那个厂门口时，苏小晓的表姐满脸的惊愕与不可置信，“听我表妹说起过你的事，这到底咋回事？你不读书了？还有这小孩，你真的要自己带着？”
小荷简单地把事情跟苏小晓的表姐说了一遍。
听罢，苏小晓的表姐面露难色，表示得问问老板娘。
“不用问老板娘了，把她们俩带进来吧，有什么事我担着。”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小荷吓一跳，闻声抬头望去，说话的是站在门口剪着一头利落短发的美女，她是人事部主管陈丽，大家都叫她陈小姐，小荷认识她，去年打暑假工时便是在她那里报名填表就连工资也是她发的。
公司老板是个总是喜欢摆着一个资本家姿态的老女人，不怎么好说话，幸好人事部的陈小姐是个善良的好心人，她出面帮小荷和孩子跟老板娘说好话，老板娘才同意让何小荷进厂工作，但不能带着孩子住厂里，说这样影响不好。
“不会有啥不好影响的！就让她和那孩子两个人睡集体宿舍，一起睡一个床位，也没什么大碍”陈小姐又在帮她向老板娘说好话。看见老板娘在犹豫，小荷几乎想要给她跪下来祈求，最后老板娘才勉强同意她把孩子带在身边一起吃住。
安定下来后，她在那个陌生的城市给孩子找了一家私人学校，每学期四千，包中餐，有专车到公司门口接送。
星期六星期天孩子便会跟着小荷在车间里呆着，有时她会让孩子一个人呆宿舍里。陈小姐有时间也会帮她照看着。
一年后，陈小姐见小荷做事麻利勤快工作效率高，便跟老板娘说好话，让她给一个房间她们住，老板娘又不同意，她压根就瞧不起这个瘦小的小女孩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陈小姐笑着说：“就当做善事吧，公司里有那么多空余的房间，销售部主管养的一条土狗都能单独住一个房间，为什么就不能给这两个可怜的小孩一个房间呢？她是您员工啊！
老板娘讪讪地笑了笑很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
那是一个单间套房，卧室还挺宽的，一个卫生间，加上一个小小的阳台做厨房。陈小姐忙张罗着帮小荷拿来一些别人不要的旧床单被罩给她们铺床，然后又说服老板娘把一台没有人用的洗衣机给了小荷她们用。小荷买来电磁炉，电饭锅，炒菜锅，碗筷……她和孩子终于有了一个暂时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家！搬进去那天她高兴地望着陈小姐一个劲傻笑：“呵呵！谢谢您！陈小姐，要不是您老板娘肯定不会收留我们，谢谢！”小荷给陈小姐深深鞠了一个躬。
陈小姐忙笑着道：“傻孩子！举手之劳不用谢。”陈小姐笑起来白净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真好看！小荷不禁看傻了眼。
渐渐地小荷和孩子都已经适应这个城市，适应这样的生活。
刚开始孩子死活都不肯叫她妈妈，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下孩子才极不情愿地叫。慢慢地叫着叫着便习惯了。
那些遥远的过去，如同一场久远的梦魇时不时地从黑暗里蹿出来，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偶尔让她绝望到窒息。
绝望到了尽头便会开出花来，那花的名字叫“无所谓”。这些年来，小荷一直在挣扎着努力着，她的世界除了孩子再也没有什么，孩子便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和理由。在别人面前她总是漠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跟她无关。
四
“咳！咳……”耳边两声尴尬咳嗽声打断小荷的回忆，她抬头，肖校长正冲她微微一笑道：“你吃饭了吗？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然后住在学校里，帮忙看着你儿子陪他高考。他这样不叫一个人专门守着，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就麻烦了，我一个人要管那些多学生，有点照顾不过来。”
她笑了笑，拒绝老师的好意，把手伸向孩子说：“煜儿，走，老妈带你去外面吃大餐。”
孩子把手往后一缩，小荷伸出的手又落了一个空。
“快跟你妈妈去吃饭吧，乖！还有，在外面叫妈妈给你买一双鞋子，总是穿着拖鞋不好。”肖校长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肩。王煜便默不作声地跟着妈妈走了。
此时小荷才发现原孩子脚下穿着的是拖鞋，全校所有的学生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穿拖鞋。
“煜儿，你咋穿拖鞋呢？等会我们去买一双休闲鞋吧。”走出校门小荷看着孩子脚下那双拖鞋忍不住略带不满地道。
“不要！穿拖鞋凉快！”孩子冷冷地回了一句。
“好吧！那我们去吃饭！”小荷只能由他去，孩子越长大她就越觉得头疼，她对王煜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惹他不高兴。
这不刚走了几分钟，只因为小荷说了一句：“煜儿！明天要好好考。”话刚停，王煜扭头便朝学校走去。
“你这是又怎么了！”小荷不满地叫道。
“我不去吃饭了！你回去！我不需要你陪！你这是来陪我的吗？你这是来监看我的吧，你跟那些老师一样，都是虚伪而讨厌的！像监看犯人一样监看着我！”王煜手指着小荷脸红脖子粗地吼叫着。“还有！别以为我叫你妈妈，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我妈妈了！你不是！”
小荷怔了几秒急步追上去，“好吧，我错了，但是饭总是要吃吧，我们吃饭去。”
孩子头也不回继续爆走，“不吃！我不要你陪！你离我远点，不要跟着我。”
“不吃就不吃吧，那我陪你回学校！”小荷弱弱地说。
“不用！我自己会回去！”
“可是……可是你们老师说过，吃过饭后让我送你回学校，他在学校等你！”
“我们老师说什么你都听呀！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老师他也是关心你。”
“他们关心我？切！他们都在把我当傻瓜，把我当神经病！”
小荷无言以对，她只能像一个做错事的人一样紧跟着孩子，中途孩子一直在试图甩掉她。到学校门口时，孩子磨磨蹭蹭不想进学校一直在找机会开溜，无奈小荷紧紧盯着他，他只好很不情愿地进了学校。
小荷马上给老师打电话说：老师您好，孩子不肯吃饭已经回学校了。
“好的！我马上来，你陪着孩子，我不去你别走。”
老师来了，小荷和老师交谈几句，老师很不放心地说：这样吧，你到宿舍去把孩子的东西收拾一下，把孩子接出学校到宾馆里去住，有妈妈陪着会更好些。
小荷与王煜跟着老师来到宿。刚开始孩子不愿意，可老师与何小荷慢慢耐心地和他说。
老师一直用哄小孩的口气跟王煜说：乖了，跟你妈妈到宾馆去住，那里没人吵你，在这里他们太吵了，早上八点再跟你妈妈一起到学校考试就行了。
沉默……许久，孩子才点头同意，在他们走出校门时老师微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妈妈！你看老师在笑。”
“老师笑很正常呀。”
“他在不怀好意地笑，这也正常？”
“不怀好意？”小荷又听不明白孩子的话了。“怎会呢，老师都会喜欢自己的每一个学生。”
“切！喜欢！他把我当傻瓜！每次都像哄三岁小孩一样哄我，乖啊！听话，老师给糖你吃。”王煜满脸的不屑与厌恶却又一本正经地说着。
“呃！这……”小荷的脑袋又短路了。这孩子整天想的啥啊？“老师，把每一个学生都当孩子。”
“但他跟别的同学就不会这样说，‘乖！乖乖！’他只跟我这样说。”
“那是因为他特别喜欢你呀！”小荷只能这样回答。王煜没有在出声，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模样。
五
酒店里，这两天因为高考基本上都住满了人，很多家长陪着孩子住酒店，再陪着孩子一起高考。没有单间，恰好还有一个套间，330一个晚上，一室一厅一个卫生间，房子很宽，这是她住过最贵最豪华的一次酒店。
小荷牵着王煜的手走进电梯，电梯里两个服务员推着餐车，一直在不停地偷瞄着她和王煜，然后笑着问道：“这是你弟弟吧？几岁了？十六岁吧？这么小就高考了？”她扯了扯唇角没做声。
“她是我妈妈！我十七岁！”王煜随口答道。
她们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不可能吧？你妈妈才多大点啊，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就是，她自己看起来都像一个小孩，咋会有那么大一个儿子？”
小荷目不斜视地望着自己的脚尖，牵着儿子的手不觉紧了紧……
这世上的事，是或不是？谁又清楚呢？没有人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不必知道，于是她紧抿着嘴唇漠然不语。
晚上，小荷和孩子躺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孩子在玩手机，她在望着窗外的夜空发呆……
窗外，没有风，没有月亮，就连星星也没有，只是远处的远处有些许微弱的灯光灰蒙蒙的阴暗着。屋内影子安静的伏在她的脚边，看着她灰暗的脸颊，落了时光抚不去的细纹，无言，任岁月淡漠去所有的记忆。
小荷和影子对视着，沉默着，谁也不跟谁说话，感觉陌生而熟悉。
“是你吗......？”许久，小荷长长地叹了口气。
沉默，沉默，沉默…...沉到那最幽深的梦里。梦里，小荷又看见王煜的父亲，从那冷硬的泥土里一点一点地爬出来。
他说：是我，我来了，我索你的命来了！
小荷开始恐惧，无助的恐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摊开掌心时她惊呆了，掌心全是炙热的泪。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棵不会流泪的仙人掌，但她不知道人即便是把自己活成了仙人掌那掌心的泪也是热的。毕竟孩子的父母确实是因为她而死！
像是中了邪，小荷闻到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叫人窒息！很多东西都是幻觉，她多希望曾经发生的那些悲剧也只是一个幻觉，可现实却真实得叫人绝望！
谁又会想到仅仅是因为迷路而引发的悲剧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
六
2009年7月20日这一天，小荷永远都忘不了！
小荷，姓何，生于六月荷花盛开的时节，所以她妈妈给她取名叫“何小荷”。2009年小荷十七岁，正在读高二，因放暑假在家无聊，一时心血来潮便决定去住在另一个城市的同学家玩，顺便邀上同学一起去广东打暑假工。等她到同学家的那条村庄时，没有来过同学家的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同学家具体在哪里，只知道她家在风度村，那时作为孩子的她们还没有手机可以联系，这叫她到哪里去找人？正在她茫然无措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中等个子，有点瘦，黝黑的脸庞闪着古铜色的亮光，肩上扛着一把锄头，看样子应该是从地里干活回来，小荷忙迎上前去笑着问道：大叔您好！请问这里是风度村吗？
“是的！”扛锄头的男人嘿嘿地笑着应道。
“大叔，您认识一个名叫苏小晓的女孩吗，她是风度村的。”
“苏小晓？”锄头大叔伸手挠了挠头想了一会略带抱歉地说：“不认识呢，你要找她？”
小荷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是的，我特意来找她，可是我没来过她家，只知道她是风度村的，于是我就跑来了，太阳快落山了，找不到可怎么办？”她无措地望着锄头大叔。
锄头大叔又嘿嘿笑着伸手挠了挠头，想了片刻指着路边不远处的一处房屋说：“天快黒了，你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今晚先跟我到我家里住，明天我帮你去问问。”
小荷忙不迭地谢过锄头大叔，屁颠屁颠地跟他一起向他家走去。
那是一个刚建起的平顶房，锄头大叔边忙着做饭边跟她解释：“我老婆昨天因为我给跟隔壁黄婶送了点花生和玉米，便跟我吵架回家了，带着儿子回娘家了，所以家里就我一个人。”
“为什么呀！”小荷不明白，在农村一点花生和玉米算不了什么，常常是他家给你一点，你家给他一点，很正常。
“谁知道呢？娃他妈妈其他的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没事找事。”锄头大叔苦恼地挠了挠头。
然后便忍不住叨叨起他老婆的事来：“我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便说我喜欢上别人了，我送隔壁一点东西她更是没完没了地骂我，然后我就和她争吵起来，她一生气就抱着娃回娘家第二天我又得去她娘家把她娘俩接回来，唉……这女人我真搞不懂。”
小荷，学着锄头大叔的样子伸手挠了挠头说：“我也搞不懂。她大概是不喜欢你跟别的女人说话，更不喜欢你给别的女人送东西吧。”
交谈中她得知锄头大叔自小父母双亡是靠着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娶了老婆，并跟老婆两个人慢慢一砖一瓦地自己搭建这栋房子，两个卧室一个厨房加一个客厅。他们没有请人，全是两夫妻一点一点地搭建起来的，边建房子边干农活断断续续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锄头大叔在说那房子的时候一脸的幸福与骄傲。
晚上，锄头大叔让她放心地在他儿子的房间睡，还一再保证明天一定会帮她打听同学家在哪。灯光下，望着锄头大叔边挠头边憨笑的模样儿，小荷觉得没有什么是不放心的，于是那一夜她睡得很沉稳。
第二天，一大清早，锄头大叔便煮好饭菜并叫大声小荷起来吃饭，叫了几声，见小荷没有反应，他便推开门，进了小荷睡的那个房间。只见小荷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这女娃也真是的，睡得跟死猪似的，大概是昨天走路累的吧。锄头大叔走到床前，伸手推了推小荷叫到：“妹子，快起来吃饭，我带你去找你同学。”
“妈！别吵！我困死了！让我再睡一下吧。”小荷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迷糊中，小荷以为自己是睡在家里错把叫她起床的锄头大叔当做她妈了。
“别睡了！赶紧起来，吃饭带你去找你同学，我还要去我娃他外婆家把她娘俩接回来呢。”锄头大叔有点着急了，要是让她老婆回来看见他带着一个学生妹回家过夜，那少不得又吵翻天了，于是用力又推了推小荷。
“王树林！你干嘛！”突然凭空一声怒吼！把正在推小荷的锄头大叔吓得一个踉跄好死不死地压倒在小荷身上。
“啊……”小荷被压得一子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男人压在自己身上，不禁惊恐地叫出声了。“流氓！你……你要干嘛！”小荷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用力推着正在挣扎着从她身上爬起来的男人，醒来，她突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自己是谁的幻觉。
“这女的是谁？好你个王八蛋！姓王的都是王八蛋！当初我不顾家里人反对，死活要跟你这个穷鬼结婚为的是什么？当初口口声声爱我，除了我不会碰其他女人，可我一回娘家，你便找了别的女人，还带回家里来过夜了！你不得了啦！”那个怒吼的声音接着更是愤怒了。
呼啦一下，只见一个女人，梳着两条麻花辫，晃着一身的肥肉，呲着满口的黄牙猛地扑到床前，一脚把吓得瘫软在床上的男人踢过一边，然后伸出一双肥肥的大手，一把提起正要从床上爬起来的小荷往地下一扔，口里骂骂咧咧道：“你个浪蹄子，小小年纪便会勾引男人了！竟然还跑到家里来！臭不要脸的浪蹄子，狐狸精，骚货！”
痛！好痛！小荷伸手摸摸先着地的屁股，呲牙咧嘴痛呼出声，她觉得自己的骨头似是要碎裂般地痛。幸好那女人提得不高，否则她分分钟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小荷彻底蒙住了，老天！谁能告诉她这是咋回事？她抬头四处张望，不知何时屋外早已聚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王树林！这可就要不得了，你老婆不在家你竟然把女娃带回家里来睡，你还要不要脸！”
“王树林啊！这么好的老婆你不知道珍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对！对？对！讲得对！我昨晚就看见他笑眯眯地领着这女娃回家，昨晚跟兰花打牌时，我便跟她说，王树林带一个学生妹回家，她还不信，以为我跟她开玩笑呢。”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口沫横飞地说道，貌似还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都别吵了！我是来找我同学的！”小荷走出房间伸出双手捂住自己耳朵，朝屋外那群人用尽全力嘶吼。
大家忙追问：你同学是谁？在哪？姓甚名谁？
小荷把事情经过一一说出来。大家面面相觑，表示不知道这个人，村里没有这样一个人，这是骗人的鬼话。
吵闹继续！而锄头大叔却傻傻杵在那里，嘴里只知道念叨着：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不是的，我明明看见你趴在这个小贱货，小浪蹄子的身上，要不是我今天天没亮就赶回来，还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还有隔壁那个姓黄的寡妇，估计你也没少睡吧，否则你咋会那么卖力给她干活，还常把家里的东西送给她。”那个梳着麻花辫子的肥胖女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依不饶的叫骂着要去撕扯小荷。
锄头大叔忙上前去拖住她。滋啦一下，那个麻花胖女人的手便狠狠地挠在锄头大叔的脸上，顿时便划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够了！你闹够没！”锄头大叔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猛地一巴掌便朝那个麻花胖女人狠狠甩去。“啪！”一声脆响。
“你打我！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打过我，今天你竟然为了一个小贱货打我！呜呜！我不活了！”麻花胖女人捂着脸愣了几秒，哇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往门外不远处的那条小河冲去。
小荷惊呆了，她那肥胖的身躯跑起来竟然像风一样快。
呼呼！一辆摩托飞驰而来，“呯”地一下狠狠撞上了正好跑到路上的麻花胖女人，女人被飞起成抛物线狠狠甩出去，再狠狠地摔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沉闷摔落声，顿时鲜血溅出……摩托横飞过一边摔出一丈多远，骑在车上的人飞起，狠狠摔在刚被疏松过的耕地上，挣扎几下爬了起来，直愣愣地望着摔在不远处的女人，呆若木鸡！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傻了，呆了，愣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锄头大叔愣了几秒，疯一样地冲向摔在石头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小荷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似是幻觉！这是梦！她暗暗跟自己说。
“妈妈！妈妈！！”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哭喊着跌跌撞撞走向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女人。
“天啊！天啊！撞死人了！”人群中不知谁惊恐地叫着。
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天旋地转！天旋地转！脑袋嗡嗡地，小荷感觉自己摇摇欲坠。
几个小时后，警察来了，几个小时后警察又走了。
傍晚，锄头大叔的家门口摆起灵堂，人们都信奉横死在外的人不能入家门。而她成了罪魁祸首！锄头大叔老婆的娘家来了很多人，每个人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村里也有很多人跑来围观，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们都在纷纷议论着，述说着，叹息着……
“就是这个女娃吗？”时不时有人指着她在小声地嘀咕着：啧啧！看不出来，竟然是一个小骚货，小浪蹄子！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来找我同学的，她在风度村叫苏小晓！”她大声叫喊着，试图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苏小晓？该不会是上风度村口那个苏老头的女儿吧。”
“嗯，这是下风度，他们那是上风度，一个村那么大，难怪没几个人知道她同学的名字。”
“你认识她！苏小晓。”小荷忙抓住那个说苏老头的女儿的人，似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漂浮于眼前的稻草。
跪在灵棺面前的锄头大叔由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傻傻地呆呆地跪在灵棺前，目光空洞呆滞，好像这里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
天很快便黑了下来。
小荷与锄头大叔的儿子王煜被人安排在卧室里：你就在这里带着煜儿别乱跑，明天会有人带你去你同学家。
她能跑哪里去？她还能去哪里？她紧紧地搂着王煜躺在床上。这一天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幻觉，可屋外那凉凉的哀乐在声声地控诉，是她！就是她！罪魁祸首！她捂着自己的耳朵，蜷缩着，意识在一点一点地迷糊……
第二天早上。
把小荷从梦里惊醒的是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啊啊！死人了！
死人了！小荷呼地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往屋外跑。屋外，锄头大叔静静地仰躺在那口乌黑的灵棺旁，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
“死了！”有人伸出手去探他鼻息。
顿时人群像炸了锅似的乱成一团。
小荷怔怔地杵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呢？这究竟是咋回事儿？小荷不明白，那些帮忙办丧事的人不明白，锄头大叔老婆的娘家人也不明白，守灵的人不明白，昨晚大家闹累了，哭累了，然后睡着了。只有锄头大叔从出事后便没掉过一滴泪，没哭过一声，就那样傻傻呆呆地守在他老婆身边。
有人报警，警察又来了，还带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最后检查出的结果是悲伤过度猝死。小荷紧紧地牵着王煜的手，愣愣地望着躺在门板上的锄头大叔。死了！悲伤过度猝死！原来悲伤过度也是会死人的，原来最悲伤的悲伤不是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地哭喊，而是那勒死在胸口流不出泪，发不出声音来的沉默！难怪从事情发生后锄头大叔都没有掉过一滴泪，发出一点声音。
七
“妈妈！妈妈！妈妈……”耳边突然一声低低的叫喊，把小荷从那遥远的过去拉回来。
“哎！煜儿，咋了？”小荷把目光从那遥远的夜空中收回来，转身微笑着望向躺在床上的孩子。
“我叫你那么多声你都不理我！”孩子有点生气地嘟囔着，“我睡不着！”
小荷拿起手机看了看23.45分，“煜儿，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咋还不睡呢？”
“我说我睡不着，你没听见吗？”
“睡不着，睡不着，为什么睡不着？是因为明天要考试紧张吗？我不需要你考得多好尽力就行，没事的。”小荷伸出手去拍拍孩子。
孩子撒娇地往她身上蹭了蹭郁闷地道：“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反正就是睡不着。”
“那么听故事吧，妈妈给你讲！”
“不要！我都十七岁了，不是小孩了！”
“那听歌吧，带上耳机听歌，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听什么歌？你帮我推荐一下”
“周杰伦的彩虹”
“周杰伦的歌都收费，没钱听不了。”儿子不满地嘟囔着。
“好吧，那我唱给你听。”小荷叹了口气，这年头要不是空气不收钱她都无法呼吸了！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
…………
她轻轻柔柔地唱着，声音如细沙洒入平静的水面泛起点点微波随着夜风微微荡漾……
孩子很快便在她的歌声中睡着了……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静默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听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便会多一颗星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小荷仰望夜空的深处，若隐的灰白，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但她坚信，再黑的夜总会有天亮那一刻，风雨过后也总会有彩虹……
八
2019年6月7日 睛
早上，六点整起床，拉开窗帘，有薄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肆无忌惮地射进来，拼发出绚丽的色彩，如梦似幻的灿烂得很是耀眼，夏天的早晨太阳总是不会偷懒，但王煜却躺在床上不愿起来。小荷耐着性子叫了几次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八点半才考试，起那么早干嘛！”
“可是老师说早上八点要到学校，你起来要刷牙洗脸，吃早餐，这些都需要时间。”
在小荷的催促中王煜慢吞吞地穿衣服，刷牙，洗脸，然后他们一起坐电梯到一楼吃早餐。宾馆里早餐免费，有面包，粽子，玉米，西瓜，白粥，炒粉……品种挺多的，想吃什么自取，只是别浪费就好。
今天王煜的心情比较好，小荷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吃完早餐，她们俩慢慢走去学校。到学校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全都是来送孩子进学校高考的家长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很多人几乎是全家出动，人们站成长长的两排，中间留出一条道让考生进入学校。
小荷站在队伍中目送王煜走入学校，隐没在那一排排的教学楼中，然后抬头看看天，六月，淡蓝的天空，八点钟的太阳已经似火球悬挂于高空，云朵不知道跑哪里偷欢去了，太阳便无遮无挡直拉拉地倾泻而下。小荷本打算像那些家长一样站在校门外等着考生们考完出来，但看了看那太阳便觉得还是回宾馆吹空调等到时间快到再来。
中午，十一点多了，学校门口聚集的人更多了，乌泱泱地一大片，都站在校门外伸长着脖子往校内看。
考生出来没？
没有！
考生出来了？
没有！
出来了！
出来了！考生出来了！
乎啦啦，拥挤的人更多了，一个个恨不得自己是千里眼，一下子便能从鱼贯而出的考生中看出自家的孩子来。小荷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个从里面出来的考生，生怕错过王煜这孩子。但直到最后一个考生走出来还是没有看见王煜。小荷焦急得像个无头苍蝇在校门口四处转。
“妈妈，妈妈”突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小荷抬头寻声望去，只见王煜正站在道路那边的香樟树下朝她招手。小荷笑着朝孩子跑去。
“煜儿，我不是跟你说出来时就站在校门口那个牌牌上等我吗？咋跑这来了？”小荷略带不满道。王煜没做声，闷着头朝宾馆的方向走去，小荷只能郁闷地跟在后面。
吃饭的时候小荷忍不住问：“考得怎样？”
王煜默不作声低头吃饭。小荷只能讪讪地笑着说：“煜儿，吃这个，吃那个，多吃点菜，多喝点汤。”
九
2019年6月8日 雨
早上起来，拉开窗帘，外面不知道何时飘起了迷蒙细雨，天气凉了起来，小荷和孩子吃罢早餐便一起走出宾馆大门。
“下雨了呢，煜儿，要不买把伞带着？”小荷望着漫天飞舞的雨丝不无担心地问。
“不要！”王煜硬生生地丢下两个字，大踏步地走入雨雾之中。
小荷不得不紧跟着孩子走入雨雾中。这雨不大，还不至于一下子把人身上淋湿，但是被雨淋着总是不好的。可孩子说不要，小荷便不敢给他买，她知道买了王煜也不会要，不但不要而且还会冲她发火。
“你回宾馆里等着我，不需要你送！”走在前面的王煜突然转身很生气地冲紧跟在他后面的小荷叫嚷道，她只好停在那里看着王煜渐行渐远，然后不放心地悄悄跟上，一直到目送孩子进入了考场，她才放心地转身回宾馆。
中午，小荷本想去学校门口等着考完试出来的王煜，但又怕他看见了生气，只好在路口伸长着脖子等着从路口走来的王煜。
可即便是小荷在路口等，王煜也会生气，“你在宾馆睡觉难道不香吗？我又不是小孩，不用看管得那么紧的。”
小荷无言以对，讪笑道：我……我是担心你了！
下午，五点，高考终于结束了！
老师打电话来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坐学校的车回去。小荷但是想坐可王煜不肯。这些年来，王煜不愿意做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小荷都会依着他。
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孩子就读的学校，小荷跟着王煜一起到学校把他的东西拿回来。
书本，被子，衣服鞋子。
小荷发现王煜唯一仅有的一双球鞋的鞋面和鞋底分家了，但王煜这孩子还宝贝似地把那双鞋子放进行旅包里。
小荷生气地把那鞋子拿出来扔了： “这鞋子都破成这样了你还要它干嘛？我不是每个月都有给你钱吗？鞋子破了你自己不知道去买呀！”
“ 鞋子破了！拿回去上个线补一下就好了，干嘛要扔！”王煜很不服气地又把那双破鞋捡回来，然后低低的嘟囔着：好像自己很有钱似的！
小荷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看着这孩子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
晚饭过后，突然听见隔壁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声。
小荷忙跑去看，原来是隔壁当交警的小哥哥在处理车祸现场中被一辆车直直撞了，抢救无效因公殉职！
生命无常，才31岁的小哥哥，每天上下班都穿着那帅气的警服从小荷家门口走过，一场大雨，一场车祸，说没就没了。
夜里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小荷好像是寂廖了多年，又像是等待下一刻的花开。安静的等待，于生命最深处刻画出记忆的苍白，最深处的烙痕，最悲疼的祭奠。
这个时候如果窗外有风，如果风知道，有一个像风一样的女孩，和一个风一样的男孩，一直在等待着它的救赎，它会不会用温柔的手轻轻抚平那些岁月给她留下的残痕，再轻轻地把她揽入它温暖的怀里，带着她们躲开这尘世间悲剧，让每一条鲜活的生命都能得到最好的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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