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清秋丽影 于 2021-2-15 07:05 编辑
【编后语】 一篇发自内心的独白。文章用质朴的语言叙述了因“我”老了，离开工作岗位后的寂寞、惆怅、孤独、彷徨，身体的衰退，内心的失落，丝丝缕缕袭上心头，乃至新年来临，郁郁寡欢，神伤黯然。好在有儿子一家的到来，慰籍着一颗孤独的心，儿媳厨房内忙来忙去，孙女恭恭敬敬匍匐在地，儿子陪我看大戏，浓郁的亲情，醇香沁脾，令“我”一扫心霾，眉头舒展，眼含笑意。特别是当领导同事发来亲切的问候相约拜年时，更让自己的心像被打开的窗子，明亮起来，不禁心生感慨，退休后的生活，少了工作上的烦恼，少了时间上的紧促，还有什么能让自己不开心呢？所以，文章的结尾“发出来自心底的呼喊：好日子里要好好活啊……”。行云流水般的笔触，悱恻缠绵的心绪，醇香浓郁的亲情，点睛画龙的结句，读来沁人心脾！（清秋丽影）
疫情覆掩下的新年临近，让我刚刚闲暇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心里有些惆怅和烦闷，究竟为什么，一时半会的竟然找不到答案。 儿子来电话说，什么年货都不要我准备，他已经全部筹划好了，让我轻轻松松地坐在家里，静等着他们过来操持和拜年就行了。
放下电话，我愈加的不开心起来，这个曾让我多半生都兴奋不已的年节，此刻，竟像一个黑黢黢冰冷冷的寒洞，正朝着我张开充满嘲讽的大口，好似在对我说：“你还想着过年啊？你的生命又将在新年的鞭炮声中被炸一岁。”
喝了一口苦得不能再苦的浓茶，我背着手，在空荡荡的屋里来来回回地踱起了方步，对自己也已满头白发和满脸皱褶的龙钟之态无可奈何。时常对近前发生的事总会忘掉，而对已经远去的岁月里那些点滴却记得清清楚楚，更让我懊恼不已。终于，我明白了自己一直惆怅和烦恼的根源，源于我已经老了。可是，这就是自然规律赋予的生命状态，不服又怎样？
我叹了口气，人老了，所有的孤闷和寂寞都袭上了心头，特别是在脱离了工作岗位，开始与一群弯腰驼背、双眼昏花的耄耋大军为伍后，感觉自己已被青春朝气的世界遗忘了，一股莫名想哭的冲动，刺激起我的五脏六腑。从拿到退休证的那一刻，我便恐惧地明白自己老了，老的不仅仅是器官，还包括不能忘怀自我的心脑这个中心枢纽。
我试图在心里宽慰自己，虽然时光如水，去复无归，身体明显衰退，但我并没有在这个世上白活啊？这个世界不也留有我开垦过的留痕吗？可老了这个话题，在心里总是一个坎，怎么迈过去呢？
儿子、儿媳、孙女都来了，大包小包地堆满了有半间卧室大小的阳台，新买的那台大冰箱也装得几乎关不上了门。
孙女缠着我，让我给她讲我儿时过年的故事，听完，又要我听她讲她小学校的趣事。儿媳忙着厨房里的一应煎炸烹调，像个影子一样，厨房餐厅的飘忽着。儿子则把我已用成古董的电视机及矮柜统统移到了楼下储物间内，三五铁锤下去，就把一张喏大的荧幕钉在了墙上。而后，又在房顶上吊挂上一个投影仪。
丰盛的年夜饭，基本都是我没吃过的硬菜，倒也非常合我的口味。
一家人的团圆席间，儿子儿媳孝心满腹地站立着，伸直双臂，为我敬酒。我接过来一饮而尽，一杯接一杯，那个爽快劲，让儿子儿媳都不敢再举杯。孙女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一口一个“爷爷”地喊着，朝我磕起了头，我自然是一个红包接着一个红包地发，发到孙女惊讶得不敢再接。
为营造一派祥和的气氛，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笑容布满一脸，一口吉祥地应付着中华五千年的传统。心里在强迫着自己：“快乐点，老就老了吧。计较也没用，就算有用，现在也不能计较，能活多久算多久吧。”
孙女吃好喝足，便坐在沙发上，一五一十地数起压岁钱来，一边数还一边赞美着：“我的爷爷真好，我的爷爷真伟大。”末了，又加了一句，“这些钱我都攒起来，攒够了，好让为我们辛苦一辈子的爷爷也能出国，开开心心地去潇洒一回。”
孙女的话让我感动了，一行老泪从心田里流了出来。
酒足饭饱，饭桌收拾干净，没等我重新拾起一肚子的彷徨，儿子紧忙着打开了投影，让一波彩光吸住了我的注意力。
不知道儿子从哪整来的“花木兰”“打金枝”等戏剧影片，都是黑白片，全是我那一代总也看不倦的老戏，真正的珍藏版，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没想到，退休后的第一个年关，我最喜爱的老戏又回来了。
对老戏提不起一点兴趣的儿媳和孙女，早都回卧室闭门睡觉了，只有儿子手里捏着一盒清凉油，时不时地蘸一点抹到自己的眼皮上，强撑着陪我看这满脸涂抹油彩的古戏。
我看的津津有味，儿子用困乏着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我，听我讲述影片里唱的是什么，每一动作又表现了什么，儿子只是磕睡虫般地点着头。我禁不住笑了起来，顿时感觉自己有了精气神，好像一下子变得年轻起来。
一部片子看完了，儿子赶紧给我打开了第二部。
我看得十分上瘾，一边看，还一边跟着剧情小声哼唱起来。
再也忍不住无聊和困倦的儿子，头一歪，靠着沙发打起了呼噜。
看着儿子熟睡的表情，那个模样，真像我的小时候，蓦然而来的回想，让我正在兴奋着的心，立刻游向了曾经的岁月……
从懂事的那一年起，在年三十晚上能看上一个折子戏，当是最快乐的事。 等了一年的除夕之夜，我穿上哥哥换下来、经过母亲细心翻改的新衣服，胡乱塞上几口饭，喊叫上几个一起玩尿泥的小伙伴，急匆匆地跑到铁路工区简易大礼堂。这时候，礼堂里的人已经挤满了。我和几个小伙伴仗着自己瘦小灵活的优势，在大人的指点咒骂下，硬生生地钻到了最前面，紧靠着不很高的戏台，在临时搭建的原木墩子上坐了下来。至于那些固定的舒适木椅，早已座无虚席，根本就没我们这些孩子的事。
对于古装戏，那时候的我真有些看不懂，但就是喜欢看，喜欢那些有节奏的锣鼓声，喜欢拉开序幕那一瞬间的激动，喜欢穿着花里胡哨的演员扯着嗓子大吼的唱腔，喜欢刀枪棍棒的武打场面。每一场节，我的目光都不敢稍有疏忽，就那么紧紧地盯着，力图不遗漏任何一个动作。
父母很奇怪，我这个半大孩子怎么会喜欢去看这粘牙倒嘴的古装戏呢？他们给予的解释是：这孩子可能是把老戏当成连环画来看了。
等我长大了，才渐渐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爱看那些老戏。
在那个文化生活相对贫瘠的年代，生活在偏远山区的人们，视觉上的艺术享受是非常少的，即便是城乡最看重的唱年戏，也只是一年一次。因此，人们就把看戏当作过年这些天里最有存在感、也最开心的事。看戏对于我，自然也就成了过年最注重的唯一一项活动。
但凡在过年这几日里，只要有戏看，其他什么我都不会去顾及，有没有压岁钱，有没有糖果和炮仗，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开心的是有那么多的人拥在一起看戏的氛围，开心得是我能像大人们一样去欣赏离我已经千百年的老故事。只有坐在戏台下，我才有感觉这是真正地在过年。也正是每年的看戏中，让我从朦胧中了解到一些历史和典故，从而让我喜欢上了中国古代史，也为我以后的历史执教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回忆伴随着第二个影片演完，我还想看，但不忍心叫醒熟睡的儿子，可自己又不会操作，只好悄悄地走到窗台前，捧起儿子提前泡好的茶水，倒满一杯，饮着，好醇香好沁心，亲情的味道好浓。
原本想，老了的今天只能去追尾人生的模糊，没想到，亲情浓郁的现下，还能重温过去的老戏。
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是社区发来的短信，送来最亲切的慰问，并约好，明天来拜年。刚放下，第二通短信又发了过来，是我工作过的单位，老师长恩师短地说，明天一早上门来拜年，还要奉送年礼，嘱咐我一定不要睡懒觉。
我的心，像被打开了一扇窗子，明亮了许多。老了，但并没有被社会和儿孙嫌弃，退休后的生活更少了许多工作上的烦恼，还有什么事能让自己不快乐呢？
想通了开心了，我发出来自心底的呼喊：好日子里要好好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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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10 10:4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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