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极品】教授的遗憾（小说）/作者：高研

【极品推荐语】小说的生活底子很厚，这应该是教师或者有过教师经历的人写出来的作品，门儿清呀！其实不论是职业还是生活，遗憾也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缺憾本身就是完美，就像有阳光就一定会有阴影一样，有手心就一定会有手背。作品的结构安排是很用心的，作者的写作态度非常严谨。对情节的安排组合做了合理的取舍，繁简疏密均比较合理，人物形象立得住，语言比较贴合人物身份，综合来看不失为一篇精品。综合考虑，推荐极品。        值班编辑：唐风汉韵        教授的遗憾（小说） 作者:高研        呵，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听到这种调侃人的话，中文系主任宋志高就极为反感很不服气，好似如芒刺背甚至显得愤怒。是不是体育教师就只有四肢发达别的不行？哼，体育老师可以兼任别的课程，倒是别的科目的老师，很少有能教体育课的吧！宋志高恨恨的这样想，理由很简单，他做过体育教师，也曾教过数学课。 　　恢复高考时志高凑热闹报考的是文科，在那年头本来就没有学到多少功课，对考取并不抱多大希望，但由于参加考试时数学科目撞大运获得满分凑到总分达线，才侥幸过关被师范学院录取，而他念初中时的数学就是体育老师教的。志高读的戴帽子初中里缺老师，打灯笼从下放人员中找到一个姓丁的体育教师，教他们数学，语文老师空缺时，就代上语文课，但是志高等一帮孩子最喜欢的还是丁老师的花式体育课，一边唱歌，一边做各种动作，有点类似如今的健身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教师队伍呈青黄不接的窘状，就连志高原来读高中的那号称省重点的东庄中学也是师资奇缺。可似乎有点搞笑的是，志高从师院中文系毕业回到东中，正踌躇满志准备显一下身手，教高中毕业班语文，让更多的学弟学妹考高分上大学。他以为自己距离高考时间不长，对复习迎考较有体会，比辅导他的那些老先生们有优势。可事与愿违，阴差阳错的做上了体育老师，接着又教起了数学课，家人亲友们很觉不爽，女朋友也差点儿和他分手，说他学无所成不务正业，一时间搞得他哭笑不得，只能自我解嘲说好歹没有影响工资的发放，成了一时间的头号儿新闻。 　　赶巧的是接待志高到东中报到的校长，就是原来教过他初中数学的丁星老师。志高后来才知道他的丁老师是个教学的多面手，原来任市体育局副局长，不是被下放就不可能和他结上师生情缘。如今一见面，丁老师便表示欢迎志高回到母校工作，浮皮潦草的问了一下他在大学里学习的基本情况，其实档案里记载的内容早被他老先生看过了。当志高张口问要他担任什么课职务的时候，校长的手轻轻一抬说，这个别急，说要交给他一项任务，志高是为数不多的青年党员之一，要他把学校团委的工作负责起来。志高立即申辩说，我是回来做教师上课的…… 　　校长立即不容他说下去，笑着说，团委书记就是什么干部吗？我做校长就不是教师啦？原来团委的刘老师被调到团市委去了，我们没能留得住，你来了，就接替刘老师的工作。顿了一下说，课，有得你上，何况现在人手这么紧，啊；至于上什么课，要服从学校大局安排，你是中文系毕业的，路子稍微宽一点，人们说，团的干部就是蒜叶儿型的干部，哪里都可以搭搭的，可以上语文课，也可以上政治、历史等其他课嘛，现在师资严重不足，只能工作需要第一，个人兴趣居其次，懂了吗？ 　　志高不懂也只能懂了，当下哪里还有存在不懂的理由和机会？ 　　不知是故意考察，还是机缘巧合，他报到的当天下午，全校百十多号教职员工在操场整队去镇礼堂参加选举会议，又恰巧几个体育老师去市里为农民运动会做裁判工作了，没人发号司令。志高是一米九挂零的身高，在运动队里只能算中等偏下的个子，而在普通人群里就有点鹤立鸡群的味儿了。 　　校长见他在人群里晃啊晃的，就朝他高声喊着，小宋，小宋！ 　　志高没有注意到是叫他，同伴扯扯他的衣服说，校长在叫你，他慌忙转过身，看着校长喊，到……到！什么事……丁老师？ 　　过来，帮助整队！ 　　我……我吗？ 　　什么我啊我的？快点儿！ 　　是……近乎吼着答应的，志高哪里还敢怠慢？ 　　因为已过正午太阳偏西，他迅速从人群中走出，小跑步到操场中央，面向太阳站立到人群的东边，曲起成九十度的左臂，大声发出指令：所有的老师请注意！面向我排成四列横队，女老师在前两排，男老师在后两排；高个儿在左依次站立。 　　矮个儿排哪边？有个老师寻他的开心。 　　他立即应答：请老师们自己考虑！ 　　他回答得自己都笑了，老师们都开心的笑了，因为他是他们的学生。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稍息！ 　　立正！ 　　稍息！ 　　队伍很快就整好了，他跑步，立定，向校长做了报告。校长向他发出了入列的指令后带头鼓掌，志高入列后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老师们鼓起掌来，并不知道是为他自己鼓掌的。校长当众表扬了志高动作规范、到位，口令准确、洪亮，是块做教师的料。 　　谁知这一表扬有了事情，教导处负责课务安排的王主任来了劲，动起了他的心思。志高不知道是不是校长的意思，还是王主任和校长请示商量的，散会回到校后找他谈话，说教师人数不足，特别是体育教师缺人厉害，体育课又特别难排，首先不好安排在上午第一节课，又要尽量回避最后一节课……他开始听了还以为要他去教导处参加课务安排的辅助工作，心里暗喜自己真吃得开，团委要我，教导处也要我？后来听听不对了，说他能上体育课，动作口令都很标准。见他脸色不悦，王主任急忙说，临时的，临时的，啊，我们正在抓紧找人，人一到位，还是要安排你上语文课的，说句实话，像你这样的中文本科高材生，不教语文课也太可惜了，我还舍不得呢！ 　　没事没事，志高立即显得开心的样子说，王主任，就教体育课，没问题，不行的话，您可以派我到体育系去进修几年呗，你看我人高马大的，搞体育没有问题。 　　傻小子吧，王主任并不知道志高是假话真说，立即回应，那不可能的，临时的，开学时救下场子的，知道吧？我向校长要不到人啊，抓碎了头皮，实在没法排兵布阵，才和你商量的嘞！校长已经和几所学校联系了，准备借调两名体育教师，估计很快就会到位了……你到团委做，是我在总支委会上参与推荐的…… 　　谢谢主任栽培…… 　　还叫我主任，不叫老师啦？ 　　谢谢王老师，学生听您调遣便是。 　　志高知道王主任在说着胡话讨他这个学生的好，实际上没有什么商量余地的，与其讨价还价搞得不美，还不如答应得爽气为佳。 　　答应是爽气的，可做起来并不爽气，写教案格式相同，内容则完全不同。实习教的是高一语文，现在教的是初一体育，哪儿到哪儿啊？好在志高读中学和大学时都是校运动队的成员，主修的是排球，比较喜欢和熟悉体育运动，可毕竟和教初一小朋友的体育课还是相去甚远啊，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大纲的总要求是：全面锻炼学生身体，促进学生正常生长发育、身体形态、生理机能、身体素质和人体基本活动能力的全面发展；增强学生对外界环境的适应能力和对疾病的抵抗能力。学习基础知识，掌握基本技术，发展基本能力，向学生进行体育、卫生保健基础知识教育，使学生懂得简要的科学锻炼身体的理论与方法，提高体育、卫生文化素养。根据大纲的总要求，他选择了趣味教学的内容。当年《少林寺》、《霍元甲》等影视剧播放红火，形成了一股全民的学武术练武术热。他在带领孩子们复习了小学阶段基本知识和技能后，教了一套简化的少林小洪拳，孩子们兴趣极浓。哈，哈，操场上整齐划一的套路动作，脆亮脆亮的童声呐喊，煞是好看和好听。他上课时，往往操场边上都有不少师生人等驻足观看，别的班级的同学也吵着叫自己班的老师教学武术。 　　才教了一学期课，年终评先时，志高因为教学很受学生欢迎，就被破格评上了先进。其实，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就那么三招两式，评什么先进，接下来咋办？呵呵，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放寒假时，通过反复协调，两位正式的体育教师到了位。就在他暗自开心，除了兼做团委书记外，可以回归语文教研组，实现辅导高考梦的时候，事实又叫他知道高兴得早了。教导处王主任又笑着找他商量课务的事情，他一听头皮就麻了，是叫代历史课，还是政治课？不会是数学课吧！果真让猜中了，教初一数学的女老师临盆，寒假里生产，休产假起码三个月，差不多就是一个学期，实在找不到人替代，领导们觉得志高是不二人选，因为他是凭数学成绩才凑够总分被录取的，现在不是他还有谁？蒜叶儿型干部嘛！不推了，寒假里就备课啦。 　　怎么样？干起来再说嘛。有人和他打官腔，云淡风轻的，可他能这样想吗？初一的数学课程，实在谈不上有什么难度，但谁能保证小朋友们学得轻松，学得兴趣盎然呢？《尚书·兑命》里说的“学学半”，意为教人是学习的一半，《学记》引此就是为了说明“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与“教学相长”的道理。毛主席十分推重孔子“学而时习之”，即理论联系实际的教育原则，并明确指出“学习的目的全在于运用”。教体育课已经讨了巧，教数学课能否讨巧，同样受到学生欢迎呢？其实，有趣、有序、好懂、实用，是所有学科教学通用的原则。依据这个认识，志高对方程起始课做了精心设计，从模拟实用引进道具入手，务求让学生觉得学好这个课有用，举一反三可以解决生产生活中的很多实际问题，才是上策。 　　新年开学第一天，初一（8）班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多数同学已经知道数学老师休产假了，他们的数学课由教他们体育课的宋老师来上，大家感到很新鲜，也有孩子担心，体育老师能上我们的数学课？ 　　随着上课的铃响，志高走进教室。起立，立正；同学们好！老师好！正常的礼仪过后，志高拿出两个瓶子放在讲台上，教室里一片惊呼，孩子们感到新奇，干嘛呀？他和孩子们简单地复习了一下前边课程内容后，进入了今天的方程起始课。 　　同学们，我这里是两个瓶子，一个装的是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一个装的是纯净的蒸馏水；大家都知道，酒精是用来消毒的，但是，是不是酒精含量越高，消毒的效果越好呢？稍微停顿，志高看到一个个滴溜溜的眼睛在快速旋转后说，医务室的阿姨告诉我们一个常识，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是用来进行器械消毒，对人皮肤的消毒当用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消毒是效果最好的，这已经过无数次实验证明了是正确的，不要怀疑，啊！那么，现在我这里只有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怎么办呢？ 　　我知道，加水稀释！ 　　加蒸馏水，兑开！ 　　一个同学边走下位置边说，我来倒，我爸是赤脚医生，就是用蒸馏水和高浓度的酒精冲淡了给人消毒用的。志高笑着制止了他，叫他再想想，问这样做对不对？ 　　………… 　　乖乖，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人声鼎沸！目标虽然集中，但主意五花八门儿的。 　　声音渐渐低下来后，志高问大家说，加水是为了稀释成含量为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 　　对！孩子们应答。 　　那么加多少水才恰好呢？ 　　教室里静极了。 　　这就是这一节课要解决的问题，志高说，好的，同学们看我加蒸馏水，加多少现在是不知道的，那这个未知数我们就用X表示，假设我加进X斤水后，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变成了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那请同学观察一下，加水以后的酒精发生了哪些变化？ 　　浓度变淡了，体积变大了，质量变重了…… 　　说得对，那再想一下，有没有未发生变化的情况呢？ 　　思考片刻后，有同学举手说，纯酒精的含量并没有发生变化！ 　　很好！志高立即表扬了这个同学，接着他环顾全班同学，似乎有少数人并没有搞明白，用慢速度强调说，加了蒸馏水的酒精，重量发生了变化，但纯酒精的含量还是相……等……的！知道了比例求重量用……乘法，那么，我们假定它的浓度是百分之七十五，反过来思考，是不是能找到答案，即应该加多少蒸馏水呢？ 　　这样，经过看虚拟实验，再回到教材阅读，师生共同概括出了定义：含有未知数的等式叫做方程。志高知道孩子们已然掌握了教材的内容，但他并不满足，而是不失时机趁热打铁，要求孩子们根据刚才掌握的知识，自行编拟题目，相互出题解题。哎呀，只要敢想敢干，效果往往比动机更加理想！孩子们举一反三，以浓度的变化为例，演绎出了速度、长度、体积等各种不同变化而求出未知数的题目。这让志高欣喜不已，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不会学的学生，此话对极了！ 　　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体育组不肯抹去志高的名字，数学组的名册上又赫然在列，语文组强烈要求他迅速归队，他成香饽饽了，分明是一个多面手，女友哪里还有离他而去的理由？最开心的当然是丁星校长了，他俨然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一个教学的多面手，而志高又显然要比自己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后来渐渐地各学科的教师基本到位了，志高回到了语文教研组。他想教高三，但领导考虑到毕业班的课程还应由经验充足的老教师把关，说从教高一开始打好基础，因为他还兼做着团委的工作呢。可只教了不到一年时间，他通过考试就去读研了，毕业以后就在高校里从事理论研究和教学工作。东中有人觉得这是人才流失，可惜在教学和管理上少了一员干将，说假设一开始就让他教高三语文，很可能就不会走人啦。其实也有人希望他走，可嘴里还说着风凉话，青山遮不住啊，浅水里是养不了大鱼的。 　　白驹过隙，转眼几十年就到了退休的时节。志高作为东中的杰出校友，应邀回母校参加百年校庆。在为师生们做学术报告进行互动的时候，有当年的老同事不无感慨、又略带一点酸味儿地对他说，您的理论研究和创作，都取得了丰硕成果，我等都感到脸上有光，也是母校的光荣啊，要请问宋教授的是，您当年在学校人手特别紧的情况下，考研后离开中学讲台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后来有没有感到遗憾的地方？ 　　志高略作思索后回答说，当时的心情是欣喜的，直到现在，因为我一直也没有改行，主要任务就是培养中学教师呗；如果说到遗憾，嗯……还真有，就是没有亲手教过高中毕业班的语文课！ 　　这个好办！已经退休多年的丁星老校长喊着，颤巍巍的走上讲台接过话筒说，宋教授的遗憾是我造成的！他很优秀，嗯……这个，宋志高同学，不，宋教授是我的学生…… 　　台上台下掌声四起。 　　这个这个，你看，我都糊涂了……当年是我叫他上体育课和数学课的。 　　掌声更加热烈，一片叫好声。 　　志高迎上去和老师拥抱在一起，大声说，没有糊涂，您是我的恩师，志高永远是您的学生！ 　　老校长放开志高后说，教导处的主任们听好了，宋志高同志昨天告诉我，他今年退休准备回家，我看秋季开学时给他安排高三年级的语文课，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叫好声、掌声，把报告会的气氛推到了沸点。 版权声明： 本站作品，未经许可，不得转载，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