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爱，花开寒冬（散文）

红叶摇秋风 · 发表于 2019-12-9 09:43:22

本帖最后由天龙于 2021-12-30 13:35 编辑

一
　　今冬第一场雪，落得不吝啬也不慷慨，却很低调，是在深夜路灯疲惫的时候无声无息落下的。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路面已经依稀难见，只有树枝上缀着的点点雪片和楼顶上那浅浅一层白让人不怀疑落雪了。树枝上的雪花已开始消融，偶尔微风吹过，有一树梨花带泪的画面，窗外那一片白，让我欣喜若狂，而窗内这一片白，却让我有种窒息的不舒服感觉。近两天已经感觉好些了的身体，今天早上却有说不出的难受，全身酥软，一小碗八宝粥喝凉了，还有多半在碗里。我双手托着碗，疲倦地靠在床头，随着“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急切地推开，母亲瘸着腿走了进来，肩上背着一个白底黑点的布包。
　　“红……”母亲带着喘息喊着我。
　　看到母亲的一刹那间，我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到托在双手中的八宝粥里……母亲俯身把我的头抱在她的胸前，我的头紧紧地贴着母亲的胸口……
　　默默无语待了一会，母亲把我没喝完的半碗八宝粥拿到开水房的微波炉里加热，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吃，彼时我心里有种幸福得冒泡泡的感觉……
　　“哎，闺女，瘦了，瘦了……”母亲端祥着我怜疼地念叨着，此刻我的脸能感到她满布慈爱的眼神的爱抚。一连几声“瘦了”之后，母亲便埋怨着父亲和弟弟没有早点把我的病情告诉她。家里人不告诉母亲，是因为她的脚还没好。母亲喜欢养花木，她养花木就像养待她的女儿一样精心，冬至后母亲每天晚饭前把二楼阳台花盆一一端进房子，每天早饭后又一一端到阳台上，一个月前母亲完成这项工作后下二楼一脚踩空摔倒导致骨裂。我生病时她还打着绷带，家里人就瞒着她。母亲有每天给我打电话的习惯，如果没有打通，她就会一整夜睡不着，她摔伤后也不例外。我生病后不拿手机，她一连几天听不到我的声音，着急得上了火，父亲只好告知我生病并再三强调我只是轻度感冒，医生让好好休息，不允许拿手机。母亲相信了，但她还是每天拨打我的电话，期待听到我的声音。
　　“红，快换上妈给你缝的新棉袄！”说着母亲从她背来的布包里取出一件崭新的花棉袄，说她早上起来从新闻里看到西安下雪了，怕我在病房里冷，就让弟弟把棉袄给我送来，弟弟说现在谁还穿缝的棉袄，超市卖的棉睡衣又好看又轻柔；她让父亲给我送来，父亲说病房里有暖气，热得和春天差不多，周末小妹看我时顺便带给我。母亲不相信他们的话，着急得直搓手，没有人帮她带给我，一气之下也不顾自己的伤脚，瞒着父亲和弟弟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给我带来了这件棉袄。母亲要给我换上花棉袄，我说盖着被子不冷，披上就行。这时，护士进来递给我体温计，叮嘱测五分钟后取出，我在腋下放好体温计后，母亲便把花棉袄给我披在身上。
　　我抚摸着披在身上的花棉袄，有一种温暖幸福的滋味在心里舒展荡漾，那些与花棉袄有关的回忆和感受，便暖融融地捂在心窝……小时候，我对冬天的期待，也是对花棉袄的期待。春夏秋季节的衣服可以连续几年洗着穿，可以用大人的旧衣服栽剪，唯独冬天的花棉袄每年都是新的，新买的棉花或是旧棉袄拆了棉花弹成新的，很柔软很白，像天上的云朵，母亲每年会买不同花色的新布一针一线地缝制，她说新布紧密保暖好。而冬天我最高兴的事，就是穿着母亲缝的花棉袄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穿着花棉袄跑起来，花朵一样的快乐，花棉袄也成了冬天里最美的花朵。母亲缝制花棉袄从不用尺子量身，就能缝出合身的花棉袄。我的花棉袄最漂亮的就是棉袄上的排扣，那是用棉袄一样的花布条盘成的，母亲先把裁剪余下来的那些布条剪成宽窄长短一样，再用相近颜色的线把每一个布条细心缝成麦杆样细细长长的空心或实心圆条，针脚要小到几乎看不到。然后，母亲就开始盘纽扣，有蝴蝶形的，有豆芽形的，有花朵形的，有树叶形的，有麦穗形的……
　　那些年，和我们住在一个院子的邻居，常常来我家跟着母亲学盘纽扣，哪家儿子娶媳妇、哪家女儿出嫁，都会让母亲亲手盘纽扣，每次来拿纽扣的人会带来双份喜糖，我小时候也就比其他孩子多了好多糖果。如今关于花棉袄的好多往昔都渐渐模糊，但有一次经历始终明亮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上小学二年级下了一场大雪后的一个晴天，我和玩伴捉迷藏时跌入泥水沟里，花棉袄的前胸和两个袖子都被泥水浸透了，我就站在一面阳光正好的墙角一边晒太阳，一边用树枝刮着衣服上的泥。结果花棉袄没晒干、泥没刮净，我却因此得了一场肺炎，花光了母亲的积蓄。母亲为了再给我缝一件新棉袄，就狠心地剪掉她那高高发髻的一头秀发，也是喜欢长发的母亲第一次留短发。听着母亲对着镜子的一声叹息，我安慰母亲说：“妈妈，等我的头发长长了给你！”母亲幸福地笑了……
　　从开水房洗完碗勺走进来的母亲，提醒测体温时间到了，我取出体温计，38.5度，又发烧了，母亲急急要去找护士，我说一会儿就来查房了，母亲便打来一盆热水，给我擦身降温，擦了一遍，又换盆热水再擦，不时地看看门口，嘴里念叨着：“医生怎么还不来，别把我娃脑子烧坏了，我娃还要看书呢！”母亲要去换第三盆水，我对母亲说不用擦了，我想躺会儿，母亲给我扯好被子，把花棉袄盖在被子上，我有点睡意了。朦胧中白茫茫的雪地里盛开着一丛艳丽的花，我慢慢走进去，躺在花丛中，花儿满眼开放，我满眼是花，笑容一下子绽开了，内心的静谧伴着一份喜悦在花丛中翻飞……

　　二
　　又是一个阴冷的雾霾天，如我的心境一样。这几天没了食欲，就连最喜欢吃的东东包放在面前也没胃口，是躺的时间太长，更或是抗生素用的时间太长。母亲不重样地给我带来在饭店买的饭，有时能吃一两口，有时连味都不想闻，医生只好每天给我增加两瓶能量点滴。吃不好饭的这几天，也懒得坐起来，一直躺在床上，睡着醒来，醒来睡着……
　　睡梦中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弥漫开来，我用力吮吸着这香味，迷迷糊糊看到这味道是从一朵带露的花瓣里溢出来的，我就伸手去抓，差点跌倒却没抓住，便从梦中惊醒。这时，小姑坐在床头正对着我微笑，她手里端着一盒花卷，我使劲坐了起来，对着小姑浅浅笑了一下，便伸手要她手里的花卷。小姑在我伸过去的手上疼惜地拍了一下，取来毛巾给我擦了擦手，从袋中取出一个花卷递给我。
　　小姑的手很巧，能把面粉做成各种各样的美食，而她做的花卷是我舌尖上永远的幸福，对花卷的喜爱便成了我一生的情结。从我会吃饭起，就吃着小姑的花卷一直到小姑出嫁。小姑做的花卷主要用料有面粉、椒叶（没椒叶的季节用绿菜代替）、炒熟的黑芝麻白芝麻、菜籽油、五香粉、食盐；小姑做花卷不用超市的发酵粉，而是她自己做的发酵粉，她是用大米稀饭或面糊糊经过发酵等工序来完成的，她做的发酵粉实际不是粉状的，而是丸子状的，用时根据需要取几粒，因此她做花卷有一种天然的醇香，加之层多且薄，就像怒放的花瓣，饱满的白芝麻星星点点如晶莹的露水。自从小姑嫁到外地后，我也只有过年时才能有这口福，虽然母亲也给我做，但我总说没有小姑做的好吃。三年前，小姑随工作调动的姑夫居住到我家临近的一个市，她便隔三岔五地给我蒸一笼花卷，让表妹带给我，我就放在冰箱里，差不多能吃三四天。
　　我一口气吃了两个，又伸手去拿，小姑赶忙伸手拦住说：“不能再吃了，不容易消化的。”我不依，小姑笑道：“没人和你抢，这些都给你留着，吃完了我再给你蒸！”小姑把花卷盒放在床头柜上，香味不断地俘获着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就像看着花开，而胃口被这花开所柔软，一种感觉在心中渗出，轻轻地把我的食欲浸湿……

　　三
　　又到了周末，日子无风，阳光正好，下午三点时，我打完了点滴，小妹说带我下楼去院子转转。我们来到病房后面不远处的一个花园，有一池水，没有结冰，池周围有几棵挺立的树，我叫不出名字，树叶所剩无几，抬头望望远处，只有清寂和寒冷，此刻我心中似乎有冰块在移动。突然有数只麻雀飞来，落在一棵树枝上，一会儿又飞到另一棵树枝上，像一簇簇花朵，美丽极了。此刻，我看到了花开，我看到了会飞的花朵，我看到了寒冬里飞翔的翅膀，心在惊喜中不停颤动着。寒冬依然有花开，寒冬依然有折不断的翅膀，那么眼前的磨难又岂能挡住我前行的脚步？
　　手机响了，小妹接的，说是有人来医院探望。返回病房的路上，我不时地回头看看树上的麻雀，我在想，这一树的麻雀从哪里来的？它带给我不仅是视觉上的快乐，还有一种让我坚强不屈的精神！
　　走进病房，我看见单位老大和几个同事着正在病房等我，老大说年终下乡搞调研太忙，周末都在加班，刚从村上回来就直接来了医院，他微笑着递给我一张贺卡，说了句“生日快乐！早日康复！”我打开贺卡，有“生日快乐”的英文歌在唱。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问小妹日子，小妹说十六日，这是我身份证上的日子，其实我的生日是农历十六，身份证也就写成十六。办公室文书小王代表同事把一束康乃馨捧在我的面前，从窗口射进来的夕阳恰到好处地照在花瓣上，如火燃烧……
　　……
　　天黑了，天亮了，睁开眼睛依旧是满目白色，白的墙，白的床，白的被子，白的衣服，想到不知在那本书上看到一句话“白色不是人间的颜色”，就有一种凄楚想哭的感觉。这时护士推门进来，给我换床单，她每天早上都会进来给我换上干净的床单，然后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每次进来到离开她都一直微笑着，很甜很甜的笑。我似乎今天才发现，她的微笑好像花儿样开放，这是一种只有美的心灵才能开出来的花儿，谁说花儿只在绿叶间开放呢？
　　生活有爱，花开寒冬。我不再悲伤、不再彷徨，以泰然平和的心态面对前路的风霜雪雨，铿锵的脚步定能把冰冷的白色弹奏成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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