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咱们的马样年华又到了新一年早稻抢收晚稻抢插的“双抢”季节。那个要命的早出晚归,都到了催着太阳起(而不仅仅是跟着太阳起)、踩着月影归(也不仅仅是暮色初临时归)的程度了,那些个超长时间超大强度超级翰林(汗淋)的劳作把我们这些知青折腾得超级疲惫超级狼狈超级没个人样的窝囊样就不必赘言了。只是马屌的表现有些另类,让几十年后的我仍然记得那么清清楚楚,因而不得不记下一笔。 除了插秧、割禾等手面功夫不咋的,其实马屌哥作为种阳春的男劳力还是呱呱叫的角色。这傻大个力气之大一点也不亚于土生土长的壮汉。譬如说,用人力打稻机脱粒时,两担水谷子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多斤)一肩挑,从小腿肚深的烂泥田里一步一个脚印,挑到一两里路的晒谷坪,一步不停从不必歇一次肩。有次,队长来田间检查督促大伙儿干活的进度和质量,看到马屌肩挑四箩筐水谷子登上田垄,大步流星走着,不免叫了声好样的,靳一马。原来队长一向高看马屌兄,是因为看上了他超强的劳动力。曾菊恍然大悟地对我们几个耳语道。杜仲拍着她的肩说还是咱菊菊脑瓜子活,联想得蛮快,都快赶上你仲满哥咯,要不咋说咱俩心有灵犀呢?曾菊佯怒着掐他那只手。我和芬芳点点头,须臾又不约而同地摇摇头。芬芳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不完全苟同是因为男知青中像马屌这样能挑重担子走路的还有两位,可人家怎么没马屌这样被队长看重呢?
分配人力和任务时,马屌说我们还是五人一机吧,芬芳、曾菊俩妹子专门割禾;我和杜仲,脱粒;梁小舟,机动——割下的稻穗赶不上进度了,就去割禾。程小驹二话不说欣然首肯。
事实上,我也没“机动”,每天一早,五个人全都割禾,割下两三亩之后,才一齐把“机”抬到田里。三个男子汉上机脱粒,两个女娃子继续割禾。如果到下午了,割下的禾供不应求了,仨小伙再次挥镰上阵那么个把时辰,然后继续踩打稻机……
说到这一“机”——人力打稻机——我得饶舌两句:其实这“机”压根没有机械动力,只是在一个长方体板仓上安装了滚筒(圆柱形周身一圈横轴上扎进众多铁钩的滚筒)、踏脚板以及连接踏板和滚筒的连杆曲轴等铁器部件,靠腿脚蹬踩踏板,带动一系列运转,然后手持禾把子搁在旋转的滚筒上按压,打得谷粒扑腾扑腾飞溅开来,散落板仓里。
这带铁的木制家伙自重够邪乎的,再加上湿湿的带泥带草的谷粒儿越来越多的打落到滚筒下面的板仓,其笨重劲儿自然不容小觑哦。可偏偏不能固定在田里,得随着作业面的逐步扩展而不断拖动。所以,除了从板仓后面往出掏水谷子然后运送至晒谷坪这活,拖桶(拖动打稻机是也)也是够繁重的。我和杜仲这两个毛头小伙子一人一手甚至两手使劲攥着打稻机左右两边的“牛耳”,拼命向前用力,一口气也拖动不了两尺远。马屌说姜还是咱老的辣,看我的。乳臭未干的小家伙,两人拖一边去。二加一的结果是:明明加的只是马屌这个“一”,却远胜于我和杜仲这样的“二”。机桶拖得飞快,一气可以拖上十来米。更让人无语的是,我俩拖一边累得气喘吁吁,他一人对付一边却大气不喘。
遗憾的是,有些时候他一身牛力气用不到点子上。这傻大个踩起打稻机来,笨拙得令人生厌。老是踩不到点,合不上节拍,两人一起踩动踏板时,他仿佛总是要故意同你带反拖似的,让你的踩动踏板所做的功被来自他腿上脚上的反作用力给折耗不少,一个人踩动时还算轻快的踏板,立马变得滞重沉重起来。唉,遇上他这个“合作伙伴”那就倒了大霉了,你不仅要踩动打稻机通过连杆再带动滚筒旋转着你手上不断翻转的稻穗,更要分出一股不小的足力来抗衡身边带反拖的马屌的脚。有一次我来了火,便不轻不重地拽了他一脚,高叫一声:“你下去,专门拖桶去”。说真的,每脱粒一把稻穗,我和杜仲都情愿多踩几脚踏板,也不愿意带动马屌沉重的步履一次哦!
下午再来稻田,杜仲对着半仓后面正中位置抡起了榔头,叮叮当当结结实实给钉上了一个铁拉手。马屌说你这不是多此一举还满拧了吗?杜仲把榔头扔进板仓,讪笑着问难不成你晓得这是干嘛了?马屌给了杜仲一拳,给了我一脚,就你们俩整啥幺蛾子还瞒得过我老靳?不就是让我一个人出三个人的力气么?江边卖水,多余哈。说着背过身反手抄起打稻机操作台底下的木方,就向前拖动了这个笨重玩意。然后放下来嘲讽杜仲方向都弄不清,怎么给后仓钉个拉手?这不是让我拉革命的倒车,不,倒仓吗?
我说你当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呢,拉革命的顺车也好,倒车也罢,都不是你我这号小人物可以胜任的哦。咱哪配呀!
马屌脸红脖子粗同我们争执起来。也不知怎么搞的,争着争着,竟然争执出了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哥们之间会出现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正在割禾的俩妹子,芬芳还算淡定,曾菊可沉不住气了,忙上前参与争执,甚至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镰刀。马屌急眼了,从板仓里摸出铁榔头。杜仲说屌哥你还抄起家伙要跟弟兄们玩真的啦?说着一把夺过曾菊的镰刀,举起来扬了扬。马屌没吭声,高举起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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