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证实我对他的心理揣摩有多么正确似的,他挥镰的手不动了,整个人也像一根高大木桩子杵在油菜地里,一动不动了。而此时,芬芳和曾菊这俩丫头借着回村落上厕所的由头,还在收割过的空地上胡乱追逐着早不在她们视野里却仍在她们恣意玩耍的心田乱窜的刺猬,银铃般的笑闹声让我和杜仲仿佛回到了童年,而且还是不可能有刺猬出没的童年,早忘了来此油菜地是干啥的。
原本已听从命令重新砍油菜的我俩,此时不管不顾,又忘情地加入俩妹子制造的新一波嬉戏中去了。一通乱叫乱追中,好像还真有风吹草动,真有被惊动的刺猬嗖嗖跑窜。眼角余光中,我扫到一马兄依然像一截木桩似地杵着。
还愣着干啥呀,马屌哥。刺猬又出来了,追呀!芬芳、曾菊远远地朝他扬手,叫嚷着。
他似乎自行关闭了视听器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依然故我做他的木桩子死桩子。直到我们几个人煞有介事包抄着几只若有若无的刺猬,使之返过来又向菜地里逃窜,并且懵懵然一步步向他靠近,他才“活”了过来,眼睛开始向周边梭巡。
还没巡视出个丁点动静,猛然觉得脚背上又痒又痛,一种从未有过的触觉。好家伙,自动送上门了。一刀砍去吧?难免会殃及无辜——砍伤自己的脚。只得装作无从察觉,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垂下目光。哈哈,好家伙,一只芒刺,不,箭刺在背的比老鼠大一些的家伙,优哉游哉站在自己脚背上,一寸寸靠近脚踝,叼起裤管边。敢情是看上了咱这裤子,足以当厚厚的帐幔庇护它躲过这场被追杀的灾难吧?不对呀,脚踝处一下下刺疼,这家伙哪是羸弱可怜之辈,都对我靳一马用刑了哈。
对不住了,不管你是何居心,哥们的面子今儿都快栽在你小子手里了,此刻你自个儿把机会给了我,我岂能错过。心念及此,一马兄闪电般出手——也只是出手,不出刀——从刺猬屁股处朝底下腹部包抄,眼看就要托起这厮了。谁料到求生的本能让那刺儿家伙玩迅速出击,用背部豪刺狠狠地刺了这只手一下,一哆嗦的劲儿,刺猬跳开了,再向茂密菜秆处奔逃……
这一回,咱们的一马兄可真是神勇了,略呈近视的眼睛明察不了秋毫,察看近距离的刺猬逃遁路线还是绰绰有余的。一刀一刀砍下去,落了几次空,他索性放弃就地击毙,非要活捉不可。拼命三郎的劲儿来了,谁可抵挡,谁可脱逃?只见他几步抢上前,把那个业已瑟瑟发抖的家伙逮了个正着——直接用肉掌扑住,用五指擒拿——哈哈哈……看你往哪逃?
我们几个迅即赶到,瞅着马屌手上一只灰褐色刺猬红了一半身子,往下淋漓着点点滴滴红雨呢。
一马哥,真厉害!亲手逮住了一只刺猬,了不起呀。哦哟,还是红的呢,红刺猬,红刺猬,你们谁见过呀?曾菊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傻乎乎地赞叹道。
老杨,英雄啊!老靳,神勇啊!杜仲模仿《智取威虎山》里对杨子荣赞誉的台词,给一马兄戴着高帽。
靳一马,你这可是用抓刺猬的勇敢精神给大伙儿上一堂生动的政治课呀。程小驹居然没训斥我们,还跟着我们靠近马屌,表扬马屌,红刺猬,咱队上老少爷们谁见过?就你啦,谁叫你这么勇敢呢?你这是要让大家伙儿用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抓革命促生产呀。这不,上帝都感动了,让一只红刺猬给咱队上带来了喜兆不是?
走开些,别挡路。芬芳一声娇叱,程小驹乖乖让开一条道。她上前一看,不免叫嚷起来“松手呀,松手呀,快把它摔死呀”,一边近前察看他手上的红,说曾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呢,哪有红刺猬?哪有下红雨?下红雨的是咱马屌哥的手呀。刺猬那么尖利的刺,你去碰碰看? 执拗的马屌没有松手,没有要了刺猬的命,而是转过身来,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依然用一只流血的手攥住他的战利品,高高挥动着另一只流血的手,走在割过油菜的土地上,大踏步地向前,向前,向前,迎接着所有干活者依次递来的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其他什么神情的目光。
这马样年华的马,对付区区一刺猬,还给整出喋血的风采了哈。马屌兄,真有你的!
我是这样想的,我在芬芳的眸子里,似乎也读到了这样的赞语。
这只刺猬没有被烹饪为一道美味,而是进了一个铁笼子,成了芬芳和曾菊寝室的活体艺术摆设,当然,曾菊的热乎劲也就那么一两天,主要欣赏者饲养者还是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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