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傻爸》主线浅析

老船还行

    傻爸究竟傻不傻？怎么个傻法？这个，咱先别追根问底。弄清他的身世、成长经历，以及成家后做“爸”做得咋样，跟老婆孩子等亲人之间发生些什么故事？似乎才是大家伙儿首先要关注的。然后才会在这此基础上做出自己的思辨：傻爸傻不傻？

　　读了网络作家源远流长老师的短篇小说《傻爸》，不禁“傻”意氤氲，感触颇深，忒想如此这般闲聊一番。

　　当然，我这闲聊也不是吃饱了撑的，主要还是想在浅析一下小说主线的同时，把我的某些感触搭载其上，与更多的读者交流交流咯。

　　窃以为，这条主线是或显或隐蕴含在小说的时空线、情节线和情感线之中，或者说就是这几条线交织而成的。老船不才，但读得还算认真，那就不妨试着捋捋这线吧。

　　先捋时空线。

　　应该说，该小说的时间跨度是很大的。到底多少年？作者借鉴了小说名家惯用的模糊手法没给出具体数据，但从开篇即言明主人公年过四十才结婚的时间点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在这时间节点上回顾生父早夭、亲妈也因贫病交加一年后撒手归西的童年，则可反推到故事起点为三十年代。再从七十年代傻爸靓妈生下“我”，长到七岁又过了“很多年之后”，傻爸两次伤病到去世，即可推测出故事终结点当在新千年交点前后。跨度之大无疑是历经数十载春秋冬夏的。驾驭如此大跨度历时代风云下的亲情题材，用短篇小说这一艺术形式较为完美地演绎出来，没有一定文学创作根底是不可能的。

　　再说空间地域，作者同样没有给出所属省市县镇村的具体地名。但通过对人物所处典型环境的描写，让人看出是中国农村。读者可以籍此定格为乡土题材小说。

　　接下来轮到情节线、情感线了。其实情感这条波澜起伏的无形之线没有也不可能独立穿插的，而是不事渲染地交织在情节线上的，故而咱一并捋捋。

　　纵观傻爸的一生，作者开门见山给出了一个有着鲜明分野的时间节点，即七十年代初傻爸娶亲成家。那么，我们就以此为界，分前后两部分来捋捋傻爸前后两个半辈子的主要人生经历和故事脉络。

　　先看前半生：傻爸还不是爸（没老婆，甚至连女人味儿都没尝过）、当然也没有“荣获“傻爸”这个外号的前四十来个年头。出于人物性格初步形成的需要，这一“非爸”的时间段固然不能演绎傻爸的重头戏，但不可一笔带过。

　　那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事儿，傻爸的前半生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在娘肚子里就失去爹，一岁时又失去娘，三岁时作为他那同母异父大姐姐的“拖油瓶”随其嫁人，因貌丑人笨（或者说看上去笨拙），更因为多一张吃饭的嘴，而被姐夫百般嫌弃、羞辱，还连累姐姐备受家暴。打在姐姐身上，痛在弟弟心头，这个让家世厄运折磨得怯懦且状似笨拙的孩子似乎更怯懦更显笨拙了，而内心深处却是不甘长久寄人篱下的，是执意要为姐姐分忧让她免遭少遭毒打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心头渐渐燃起了人格独立的火苗。

　　天可怜见，给了他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十一岁时随一位走村串乡的剃头匠边学艺边云游四海。多年后挑着剃头担子回乡，自然是成人了，独立了。有谋生的一技之长，虽没念过书，可还是跟师父学会了算营业帐，堪称能剃会算、用“顶上功夫”为乡人服务的正宗剃头匠了。不过，许是小时候家庭诸多不幸和痛苦的记忆给他心灵留下的创伤所致，看上去，他还是瘦小、丑陋、怯懦、近乎呆傻的外表，再加上过度自卑的心理作祟，及至人到不惑之年仍然是光棍一条，没尝过女人味的童男一枚。

　　从以上情节的概要归纳，自然可以捋到傻爸前半生故事的情节线，捋到含蕴在情节线里的情感基调；悲哀。悲从何来？父母早夭，家境凄凉，长姐抚养、“拖油瓶”而寄人篱下，备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凌辱。悲的后患？悲的因子始终伴随着主人公极其憋屈的成长空间，直接间接造成了他自卑、怯懦、木讷乃至时不时显出几分傻气的性格。是否真傻？从这个11岁孩子毅然走出赖以寄身的“篱下”，跟人学艺剃头，云游四方的目的是为了自身的独立，为了姐姐免受或少受家暴这一举动来看，他的“傻”只是一种表层的外观，而内心却有着附着于坚韧之上的精明呢。

　　再看后半生，及咱们的故事主人公娶上老婆、荣膺“傻爸”后的时光，当然也是故事叙述的主体部分。这部分交织情感波澜的情节线有何看头？作为阅读还算认真的读者，老船我不揣繁琐，为大家细细捋捋，掰扯掰扯。

　　这个看上去傻而丑的童男剃头匠，直到四十岁那年终于得到老天恩宠，给了他一桩婚姻。女方摸样儿不无几分俊俏，之所以愿意嫁给他，盖因她自己是个离异女，且有一子一女两个“油瓶”要拖过来的短板。相形之下，他这个曾经被当做弟弟版“油瓶”给拖到姐姐婚姻里去的家伙，傻丑矮的劣势就因为毕竟是童子身的优势给扯平了。简言之，这桩婚姻是谁也不嫌谁，算是低配版的门当户对吧。

　　接下来的婚姻家庭生活，打破了之前一潭***水般的沉寂。夫妻之间相濡以沫，互敬互爱，女耕男剃头，抚养老婆与前夫的两个孩子，生活固然有些拮据，但精神是快乐的。对于傻爸来说，不仅有老婆让他疼爱，更有那俩孩子让他开心。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怀使他对他们视如己出，比其母尤甚。吃的、穿的、小玩儿的，尽自己的能力满足他们。剃头云游归来，总没忘了给俩孩子买这买那，甚至还预付给代销点一些钱财，供这对小兄妹当“信用卡”随意消费。

　　基于这个迥异于常人的傻乐傻爱劲儿，乡邻们都觉得这家伙跟未婚时比傻得更离谱了，就连他老婆也过意不去，执意要给他生个孩子，而且不久便成功受孕了。

　　如果说宠爱和自己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是傻得够可以的了，那么，他获悉老婆怀了他的孩子之后做出的反应，则是傻到无以复加的了：他居然不要孩子，不要出现在这篇小说中的“我”，要做掉而后快。老婆执意不从，吵闹到几乎要翻脸。他姐姐听说后，朝他大吼大骂，厉声斥责，说他是天字第一号傻瓜。还放出诸如执意要打掉的话，将不认你这个弟弟的狠话。至此，他才无可奈何听之任之。因为，他爹娘早夭，完全是这个长姐当娘来又当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他可感恩着呢。小时候尚且因心疼姐姐常遭姐夫家暴而离家学艺，以解姐忧，如今人到中年了反而要给姐姐心里添堵不成？

　　姑姑救了妈妈肚子里的“我”，出生后却不怎么让老爸待见。老爸仍然一如既往地疼爱前面两个孩子，买这买那都先尽他俩来，对“我”这个小他们好几岁的亲儿子却敷衍搪塞。都傻到这个份上，竟然傻出“双标”来了。以至于做母亲的都看不下去了，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傻瓜，而是傻爸，傻爸，懂吗？我说傻爸呀，不一定让你只爱亲生的，但起码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倒过来搞这样的“双标”吧？可他唯唯两声之后，狡黠地搬出个先来后到的逻辑（他说谁叫他们先到这个世上呢？）来应对，然后欣欣然接纳老婆新送的所有人都叫的外号“傻爸”，日常行为中依然我行我素，把傻式“双标”进行到底。

　　如果作者也如此这般顺风顺水把“傻式双标”一泻到底，那么该小说只能说是一个平淡无奇毫无嚼头的故事喽。源远流长先生断然不会这样做。他的做法也同不少小说家一样，不让其触底，即便触底也来他个反弹反转。

　　反转出现于“我”7岁那年。傻爸因车祸伤重住院，继子继女跪拜上天，祈求爸爸大难不***，平安度过这一劫。当“我”来看他时，一度处于昏迷中的傻爸竟然睁开了眼，久久凝视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极其艰难地把手指挪往上衣口袋处。母亲会意，从口袋内掏出三块巧克力给了小说里的“我”，而小说外的我则被作者接下来的文字弄得泪目了：

　　“当他看我把一块巧克力放入嘴里，这才疲倦地闭上眼睛，随即流出了两行热泪，在我的心里印出一片澄澈的天空。”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不仅是血浓于水，泪，亦浓于水。怜子如何不丈夫？亲子、继子继女，在他心灵的天平上都是一样重的。只不过，为了防止自己像常人一样只爱亲的，不爱继的，以至于出现家庭不和睦的现象，他首先是不让老婆怀孕。怀了也要打掉，竭力放弃做亲爸的权益。及至有了亲子之后，为维护婚姻家庭的持续和谐美满，有意识地干了这么一件足可刷爆人性与伦理上限的大傻事，而且多少年如一日：偏要执行这个“傻式双标”：宠爱养的，漠视亲的，让父爱的天平朝继子继女这头倾斜。这样的傻爸，读者诸君，你们说是不是傻得蹦上伦理高地、超脱凡间境界了呢？

　　“我”初步领悟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之后，心里的怨怼就渐趋消散。而伤愈复健之后的傻爸仍然孜孜不倦做他的“双标达人”，不用考虑亲子的怨怼了，对继子女的宠爱只会有增无已咯。所谓“增”，是说傻爸多次念叨着要好好活下去，等着继子继女结婚成家后给他们带孩子。

　　“很多年之后”，继子继女陆续成家生子了。可“傻爸却失去了照顾孙儿孙女的能力，他患上了老年痴呆症。“病情不断加重，进入了生命倒计时。

　　傻爸弥留之际，既是全文的高潮部分，又是这出家庭伦理剧最具有悲壮崇高美学意义的收官之笔。所有家庭成员的情感不由自主地来了一个总爆发。傻爸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眸子里的光泽分明写着恋恋不舍。

　　傻爸的不舍不是对阳世的眷恋，而是对老婆对“我”这个亲子对继子继女和新生的孙辈的不舍。

　　而活着的一方，更是不忍这位傻爸辛苦恣睢操劳一辈子、为他人活一辈子，什么都没来得及享受就这么走了。他们含着泪水拉着傻爸渐趋冰凉的手，泣不成声地说了许多、许多……

　　小说结尾借“我”的口吻，给老爸来了一段像悼词一样的赞颂语；

　　“傻爸无言，以独特的沉静，诠释着父爱的责任。这一种父爱越是深沉，越是含蓄，儿女才会在某一个瞬间，发现它的深重与伟岸，甚至有些高不可攀，让你无法不接纳父爱的存在。

　　最后，我想说：父亲不傻，大智若愚。”

　　窃以为，作为小说，作为以尽可能冷静客观反映社会生活而又自然而然引发读者情感波澜的文学作品，这个段落不妨略去，尤其是最后一句最后那八个字“父亲不傻，大智若愚”，作为祭文或追怀性散文，或可称为点睛之笔。但搁在小说的最后，颇有点蛇足之嫌哦。

　　拉拉杂说了这么多，不知基本捋顺了小说主线没有？老船不妨给简略归纳一下。这篇小说，作者紧紧抓住“傻”这个特征，来塑造出“爸”这个人物形象，以此来弘扬在普通人甚至于社会最底层的人身上具有的高尚人格和足以氤氲伦理道德制高点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在更多的时候更多的场合是在“似与不似之间”隐隐而现的，这种精神与人们所处地位所拥有的文化水平没啥关系，没读过书的傻爸不仅具有这种精神，从一定的意义上来说，还堪称这种精神的集大成者。那么这种精神叫什么呢？窃以为，用一个字概括，就是“傻”，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为了家人活得更好，为了自己积攒人格力量和道德高标，就得傻一点，或曰：就得活在傻与不傻之间。

一默先生

沙发欣赏

一默先生

分析透彻，全面

老船还行

一默先生 发表于 2022-6-17 22:50
沙发欣赏

谢谢一默站长百忙中挤出时间惠顾阅赏老船拙作。问好，敬茶！

老船还行

一默先生 发表于 2022-6-17 22:50
分析透彻，全面

谢谢一默站长悉心阅读精炼点评。谢谢加精鼓励。敬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