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她】二姐

倾城未倾国 · 发表于 2019-3-18 08:58:58

本帖最后由倾城未倾国于 2019-3-29 21:28 编辑

那个秋天，二姐回家来告别父母和我们，便在二姐夫的陪同下，去上海治病。当时谁都预料不到，那次和二姐的分别竟成永诀。二姐去世许多年后，母亲都还经常念叨：“自小到大都没有生过病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母亲当时一脸茫然的神情，和两鬓的白发，常常令我心痛不已，以致对二姐的怀念之情里又增了更多的哀伤。

听母亲说，二姐从小就很皮实，几乎从不生病，每次学校里打预防针，她都要想方设法地躲过去。二姐的性格也和大姐截然不同，平日里她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在很小的时候，二姐就能帮着母亲做各种家务活，而且样样都干得有模有样。大姐却是极文静的性格，“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这是母亲对大姐的评价。姐妹俩换了角色，总是二姐照顾大姐。也正因为如此，大姐下乡插队时，小小的二姐虽然年龄不够，却也跟着大姐一起到农村插队。这样母亲才稍稍放了心。
下乡的日子，知青们要和当地农民干一样的农活，个子瘦小的二姐样样都学得很快。挑秧把、插秧、割稻……没哪样落在别人后面。即使摔得浑身泥水，累得腰酸背痛，二姐也从不服输。两年的乡下插队生活，把二姐摔打得更加结实。两年后招工回城，二姐被分配到化三建做了一名钳工，但很快就因技术过硬，被抽调到化校（当时是一所直属于中国化学工业部的国家重点中等专科学校，现在已归属于安徽理工大学），做了一名实习指导老师。
二姐十分热爱她的工作，每一次的学习技术大练兵、大比武，她都能拿奖；每一次的学校理论技术考核，她的成绩都名列前茅。即使生病那年，也还拿了技术考核优秀奖。
二姐喜爱运动，化校每年开展的运动会上，二姐矫健的身姿常常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短跑、跳远、投掷，冠亚军的奖状奖品，她获得了很多。我记得小时候我经常看见，家里有不少枕巾、脸盆、茶缸、笔记本上，印有二姐得奖的大红印章。
二姐能歌善舞，是化校的文艺骨干。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听二姐唱歌。做家务活时，二姐都会小声哼唱。
参加工作后，二姐甚是孝顺顾家，每月的18元工资，她只给自己留6元的生活费，12元交给母亲以贴补家用。众姐妹中，也是二姐的手最灵巧，我们全家人的毛衣线裤都是她在工余时间里一针一线织就。大热天钻在蚊帐里，经常织到深夜。她用不锈钢板做的小松鼠、小猫，活灵活现，精巧漂亮；她制作的能折叠的晾衣架，至今我们还保留着。
二姐结婚之后，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温馨浪漫。每年二姐都会养小炕鸡，那些买来的小炕鸡仔，很是娇弱难养，一般人家能养大三四成就很好了。但二姐买回来的小鸡仔，几乎个个都能养成大鸡。记得小时候一年暑假，我去二姐家里小住。二姐养了一窝小炕鸡，一天早晨，我看见一只小鸡病恹恹的，不活泼，也不吃食。二姐发现后，推断这只小鸡可能是吃了橡皮筋，（那时候女子都用橡皮筋扎头发，皮筋断了就随手一扔，小鸡吃了以后，就会因消化不掉而死。）于是二姐找来剪刀、针线，先用酒精把剪刀消毒，剪开了小鸡的“嗉子”，里面果然有变黑了的橡皮筋。二姐取出里面的皮筋，然后再把鸡嗉子上的刀口细心地缝合……一系列认真细致的神态和动作，绝不亚于一个外科手术医生，使我佩服极了。“动完手术”的小鸡，一天不给水喝，要不了几天，它又会活蹦乱跳的了。

那年回家来与我们告别。二姐是抱着快快治好病，快快回家来的信心去上海的。然，谁都想不到，二姐那当时已病得很重了，癌细胞已经扩散。
在瑞金医院住院的一年里，二姐始终抱着坚定的信念，坚信自己的病一定能够治好。治疗的过程，是那样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放疗、化疗，那时还没有什么减轻药物副作用的辅助治疗。二姐艰难地忍受着治疗带来的痛苦和病痛的折磨。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喝着家里带去的甲鱼、鸭子炖的汤（据说这些东西能够抗癌）。其实，在治疗疗程中，二姐根本没有任何食欲，即使山珍海味也难以下咽啊。可我的二姐，一直在坚持着。只要疼痛和不适稍有缓解，她就会和陪护她的大姐、三姐计划着病好后，去哪里买假发，买什么样的假发最好看，什么时候去逛逛南京路、外滩。她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等我的病好了……”
夏天到了，医院楼下的花坛里，各种花儿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竞相绽放，缤纷绚丽。可我的二姐，这时却连走下楼晒晒太阳的力气都没有了。能够起床时，她总是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那些盛开的花儿，眼神里满是渴望与羡慕，她是多么羡慕那些旺盛的生命啊！
为了治好病，走出病房，回家，二姐咬牙忍受着难熬的新药治疗过程，她依然强迫自己大口吞咽着食物，虽然她早已食不知味，虽然她的口腔已经全部溃烂。大姐说，有一次，二姐想吃鲫鱼。她买来烧好后，端给二姐，二姐几乎是囫囵吞下了那条不算小的鲫鱼，几乎没有吐刺。“我当时几乎被你二姐吓坏了！”大姐说着，眼角又流下泪来，心撕裂般地疼。当时我的二姐，是在拼尽全力与病魔抗争啊！
九月，秋天来了，虽然暑热还没有完全褪尽，但一些树叶已开始零星飘落，那些落叶在秋风中打着旋，恋恋不舍地在空中曼舞。尽管医生倾尽了全力，但还是没能挽留住二姐。她走了，带着对生的无限留恋，带着对亲人的不舍，带着太多的遗憾，走了……
一朵花在盛开时谢了，人们无法忘记它的明艳。二姐就那样走了，似一阵风，像一片落叶，像一滴水，回归了生命的宁静。令我们难以接受的是，二姐实在太年轻了，她就那样撇下了白发双亲，那双盛满遗憾的大眼走时都没闭上。噩耗传来，大姐陪着父亲去上海，我们几个小姊妹只能跑到离家较远的小巷，抱头痛哭，然后擦干眼泪，强忍悲痛回到家里。二姐去世的噩耗，我们瞒了母亲两年多。母亲后来说，其实她早已猜到了，但一直在欺骗自己而已。

据说，蝉的幼虫要在地下埋藏三年或者更长时间，才能破土而出。而从出土蝉蜕到枝头鸣唱，再到生命结束，却只有短短的一个夏季。蝉用其一生谱写一首生命之歌，三个月，它会一直唱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天。短暂的生命里时时充满了美丽动人的音符。许多的花儿，只有一季生命，可它们却能尽情地绽放，留给人们绚烂多姿的美好。
我的二姐，在她短暂的生命中，没有干过轰轰烈烈的大事，没有为国为民做出过伟大的贡献。她就是一个平凡的，爱家、爱亲人，爱生活的小女人。在她短暂的二十八岁年华里，她极其认真地活着，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她以生命中的美好，留给我们无尽的念想……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