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堡怀古

秋觅

编按： 文化的坚守，信念的执着，这就是文中的屯堡人，给人深刻的印象。  编辑：运涛       屯堡，顾名思义就是屯兵的驻地，我这里说的是一处名为天龙屯堡的贵州有名的古镇，那是国内仅存的明朝活化石。那年金秋时节，我来到了天龙屯堡，心里怀着一份怀古的思绪，更有着浓烈的寻根的冲动。 　　今天的贵州，许多地方仍然聚居着一支与众不同的汉族群体——屯堡人。这里的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时至今日依然恪守着其世代传承的明朝文化和生活习俗，历经600年的沧桑，形成了今天独具特色的“屯堡文化”。这是一段关于明朝移民的历史记忆，一种独特的汉族文化现象。它既保留了先祖的文化传统，又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创造了独特的地域文明。屯堡是汉族文化的“活化石”，是世界上最后的明代古村。屯堡是指贵州特有的一种村落形式，它的文化内涵丰富，学术界称之为屯堡文化。位于安顺市附近的天龙屯堡是保存较完整的一个，明朝时节就屯兵于此的古镇，在经历了历史的变故，经历了岁月的凋零丰腴，这里的诱惑和深远，这里的沉浸和风韵，确实让人感叹：六百多年的变迁，为什么屯堡人一直顽强地坚守着，坚守着明朝开辟的那片江山，为什么这种汉族文化一直浸透着民族内聚的沧桑！ 　　漫步在古镇的石板路上，思绪里竟然隐隐感觉到几许的怅惘涌起。想起当年朱元璋力逐群雄，一统中原，建立了明王朝，可是在西南边陲地云南，还有一位前元朝梁王踞西南高山之险，仍在负隅顽抗。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亲命江南将士三十多万人出征，从南京出发，取道贵州，西挺云南，三十多万父子兵告别家乡，越过长江，过洞庭，历尽艰辛……想来那该是何样的景象。那一次出征，就让这三十万官兵和他们的后代在此守侯了600多年。至今贵州境内，以屯、堡、哨、所、驿、关等为名，冠以各种姓氏的屯堡比比皆是。遥想当年那些背井离乡的“南京老汉人”，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思，该是怎样的一份豪气，在漫漫长途艰辛里徒步于荒芜的驿道，离乡的情愁，拖家带女的劳顿里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怀，而今日里，他们以自己是“老汉人”而感到骄傲，为自己是“屯堡人”而感觉自豪。金戈铁马，浩浩荡荡；思念故土，柔肠寸断。一种情感的冲击震撼着我的心灵。我想，这三十多万官兵和他们的后代，不能理解为仅仅是为明朝的帝王而离乡背井，他们是为了整个国家的统一和汉民族的发展及文化传承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更是为云贵地区的开发作出了伟大的贡献。 　　我的祖辈也是这三十多万官兵中的一员，由于是属于将官的级别，我们这支王氏族人没有安家在这偏远的屯堡里，而是定居在那个离省城贵阳几十公里的贵定县城里，在那小县城里后来就有了著名的王家巷。小时候，与父亲一起去过老家的王家巷，看见那些古老的民居庭院，还有那些身着长袍衣衫的年老乡亲，现在想来确实颇有江南民风和明朝遗风。看了族中家谱记载，我们这支王氏家族确实是明朝洪武年间从江南随军而来。先祖家中是三兄弟，按当时明朝的征兵戎边制度，入黔的先祖是两兄弟，都是明军军官，兄弟二人分骑白马和红马。入黔征战结束后奉命定居贵定县城，形成了后来的王家巷，巷口当年种植的两棵大槐树，一如江南老家。这王家巷里，明清时代就出了不少的文武进士和举人，民国时期我们这支王氏族人中还有一位黄埔一期毕业的先参加北伐后又抗日的将军。这些在我的《故乡寻根》和回忆父亲的文章中有所叙述，来到这里难免心生一种触景生情的联想。 　　去屯堡的路上，高原秋天的秀丽风景很美，那满眼青翠浓郁中的山水诗章，和着野花的香浓惬意，让人没有一点秋天的愁绪。天龙屯堡到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青石筑就的寨门以及身着明时服饰的女人在悠闲里迎接旅游者。说到屯堡女人，她们有着特殊的待遇，头饰是根据她们年龄和身份的转变而变化的，但还是明朝江南女子的打扮。路边古镇灰墙黛瓦笼罩在秋风里，街巷的布局有着战时的特色，高墙壁垒里是深邃的渊源，那渊源的古朴和着秋意浓浓的幽幽，仿佛一幅古朴情怀编织的图画在思绪的释然里慢慢展开去，那画卷里似乎在我视野的心底只留下模糊的边缘，是那种深深浅浅的灰褐色。 　　我随意漫步在古镇的被沧桑岁月驳蚀得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街巷，一下子被这静谧涤荡的清清净净注入了淡薄的悠然，仿佛进入荒寂凄迷的岁月长河里遐思，似乎真的有不敢轻易惊扰了那古老幽梦的心思。小巷两边是高耸的灰褐色院墙，上面覆着青色的黑瓦，有几户看似斑驳的朱漆大门上悬着的铜环已然油亮如镜，偶尔也会见到一家门顶上有青砖雕刻的门楼，它该是这老宅的旧主曾有的辉煌与荣耀。不必去历史的深邃里游弋，或许只在这狭长清幽的巷间走走就很惬意了；任凭自己在小巷里跺步，或直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幽深的街巷伸向遥远，让思绪的徜徉轻轻追随时空而顿匿，看着佩戴明朝头饰的妇人轻盈里闪过眼眸，嗅觉里可以知道不远处一定有自酿米酒的作坊，那清新的感触掺和进浓香的米酒罄香轻悠般渗透进我那空白的心灵，或许是这古朴中的精髓已缓缓溶入了我的思绪，而我也似乎融入了这淳朴浓郁的清醇血脉里。 　　屯堡人的村庄，大多沿袭了具有江南水乡风情的石头村落建筑格局，不论建在山坡上还是平地里，都全然以石片为瓦，石块为砖。这天龙屯堡，那方方正正的城堡，高墙屋宇，玲珑院落，典型徽州富绅和江南大户的做派，精雕的门头、精雕的窗棂、精雕的水漏、儒雅的门联、半尺高的门槛、三或者五的门阶、高高的风火墙。数百年来，更朝迭代，世事变换，但屯堡人却在这黔境一隅固执地坚守着他们祖先的传统，保持着大明朝的文化，他们的服饰被称为明代服饰的活化石。屯堡人较为典型的打扮体现在已婚妇女的身上，她们头上扎着古老的发髻，套着马尾或丝质的发罩，插着镶金嵌玉的古旧发簪，古朴美丽。耳朵上垂吊着长长的银制耳环，腰上扎着一圈黑黑的长腰带，后面必还坠着长长的线坠，走起路来跟着身子摆动，脚上穿着手工做的凤头锈花鞋，另有一番风味。让人难忘的是屯堡特色舞蹈——地戏，地戏源于明朝军队的军傩，军傩是古代军队中用来作为出征祭典、振奋军威，恐吓敌人的一种傩仪。傩是中华民族特有的一种古老的文化，早在3000多年前的殷商时期就已经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被称为“戏剧活化石”的屯堡地戏，是傩文化的一种继承和发展。 　　看到这里的屯堡人，我倍感亲切，我与他们都是600年前明朝西南远征军的后裔，我们的祖先在云贵高原建起了一个个屯和堡，边耕读，边戍土，想到这些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怀。在此后历史变迁中，许多屯堡和我们老家的王家巷一样，许多特征已如流云飞散，只有这天龙屯堡古镇至今仍固守着600年前明朝江南文化风俗和明朝屯军文化遗风，在这里看到的是地地道道的明朝生活。屯堡人一直在延续着梦中江南故乡的明代社会生活，留下了这一举世罕见的历史活化石。600年的守望，不仅是一段岁月，一个戍边的故事，而是一段历史，叶与根的守望。屯堡已繁衍近20代人，可屯堡人仍以南京为灵魂之根。村中长者把代表着先人灵魂的墓土送去南京，并从南京朱元璋的明孝陵上捧了一包泥土埋在这里，上立“叶茂思根”碑，昭示“万派归宗源有本，一脉两地祖无分”的心愿。 　　看到这里的屯堡人，我不禁浮想联翩，如果当年自己的先祖不是因为有一定的地位而安家于县城，我们这支王氏族人很可能至今也和这些屯堡人一样，将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些屯堡里，生活在这明朝遗风里，自己的经历也将是另一种人生。如若那般，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当秋天夕阳那媚惑的余辉拥拢着古朴小镇的时候，我终于又要返程离开了。不觉想起离开屯堡后，过几天我还将离开故乡，回到那千里之外的居所，我又一次回首看那古镇的石楼牌坊，遐想里溢满了难言的感知，让斜阳笼罩我那沧桑的孤独吧，最后再向晚霞中的天龙屯堡古镇轻轻地挥一次手。似乎我知道那挥别里的不仅是对古镇的留恋，也挥别那天上似如我身心一般孤寂的云彩，也似乎在挥别当时心里突生的怀念祖先的那种情怀。经过这次屯堡怀古，也可说是故乡寻根，还算不虚此行。我在想，或许当我完成了我所有的梦想，我也许会找屯堡这样的地方安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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