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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7 10:42: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
  
    狗他大中午时分,照例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周围照例是一堆人。他们照例聊得十分起劲,完全没有注意一位瘦弱文静的中年人,骑着自行车在他们跟前停下来了,直到那位中年人问了句:“谁是夏旭?”时,大伙才发现了他。
    夏旭就是狗他大的名字。
    狗他大盯住来人说:“我就是,有啥事?”
    中年人笑着说:“我是夏虎的班主任。”
    夏旭有两个儿子,狗是老二,夏虎是老大。夏虎已经在镇中学读初中了。
    狗他大一听是自己儿子的班主任,连忙站起来,将老师往家里请,老师拒绝了他的请求,说给狗他大谈一下事就走,下午还有他的课呢。狗他大转身朝家里喊出狗他妈,让狗他妈赶紧端-个凳子出来,再端一杯茶水。
    老师坐在狗他妈递给的凳子上,想喝些水,端起杯子,可能感到杯子太烫,便放在自己双脚之间的地上。
大家静静地看着老师。                             
    狗他大有些惶然,娃的班主任能找上门来,肯定那小子在学校干了什么坏事,他想将老师请进屋里谈,小心那小子干了有伤他脸面的丢人事,大庭广众的,他好歹也是人面前的人,但老师就是不进屋,他又一想,老师是个知识人,轻重是能掂量得出的.他能当着大伙的面说,儿子的事情不一定有他想象的那样严重。
    老师问狗他大:“这几日你没见夏虎么?”
    狗他大吸一口凉气说:“不是上学去了么。”
    老师说:“夏虎和班上七个男生十几天没来学校了。校方猜想家长肯定不知道这种情况,恐怕万一,当然这是万一,要求学生的家长,请和学校配合,督促孩子尽快入校。”
    狗他大又吸一口凉气,说:“这狗日的能跑到啥地方去呢?’
    有人嘎地笑了一声,二儿子叫狗,骂大儿子是狗日的,确实使人有些发笑,如果不是老师在场,谈这么严肃的问题,恐怕狗的家门口,早笑成一团了。
    老师试着杯子的水不太热了,端起吹了几口,喝了几口,仍放回两脚之间的地上,说:“这事,我代表校方通知你了,如果这几天,孩子有啥事情,当然,这仅是假设,一般都是不可能
的,做为校方,我想你也能理解,万一这几天有啥事情,校方不承担任何责任的,当然啦,说实话,希望你们家长配合,把孩子找回来.
    老师接连喝了几口水,起身告辞了,狗他大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青石板上,大伙七嘴八舌地猜想夏虎去的方向。狗他大一笑说:“十五六的娃能跑到啥地方,大不了到亲戚家逛几天,逛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现在这娃都不爱念书了,上一礼拜,王和的老二、王化的老大,从学校将铺盖卷背回来了,说是不念书了。”
    “王化的老大不念了,也想得通,他上高中,是他姨父走后门弄去的。王和的老二念书灵瓜了,听说差一两分就考去初中专了,这娃咋都不念了。”
    “听说王化的老大在学校谈了个对象领回来两次,那女子长得挺乖的呢。.
    “我看念书不念书,有啥关系呢,考上大学,出来能把墙抵倒。有些娃大学毕了业,照样没有饭吃,还不如咱农民、自由自在的。一年的收人相当外头干事人几年的收人。”
    就是呀。人不论是干啥的,不就是为了几个钱么,没有钱,书总是不能吃的。”
    狗他大此时想的是、狗日的回来了,非美美打狗日的一顿不可。
    没几天,夏虎穿着崭新的粉红衬衣,打着条黄得耀眼的领带,头发光亮地回到村子,正值早饭后,他家门口坐着两三个早饭吃早的人,他大还没有出来。
    几个人见一位帅小伙向他们走近了,不料,竟是夏虎,夏虎几天长大了许多,脸上洋溢着成熟人才具备的表情,见了门口的几个人,取出包印着外文的烟来,向大家一一地发。大家笑着接了.有人将烟放在鼻子下闻闻,问、“这是啥烟呢,贵不贵。”
    “良友,不贵,一盒不到拾元。‘夏虎显得那样的从容不迫。
    一盒拾元还不贵?
    大家仔细瞧起手中的烟来。
    “虎娃,你小心你大打你,你老师来过了,说你没有去学校。”有人提醒夏虎。因狗他大一向以家教严厉出名,有人说,狗他大为啥平时总拖着鞋,那是打不听话的姓时方便。
    夏虎哈哈一笑,说:“打啥呢,我又不念书了,就是把我打死,能起啥作用?”
    “那你最近没去学校,跑到啥地方去了?”有人问。
    夏虎眉飞色舞起来,说:“我和同学去了广州,他亲戚在那里.到人家广州一看,咱这儿个个是穷鬼。一年收人一两万元,高兴得不得了,人家那地方,一家存几百万元的多的是。”大家“啊”地张大嘴的同时,又摇起了头,心想,这分明是在吹牛胡说。
    狗他大听到门外传来儿子的声音,有些不信,爬在厨房的窗口往外一望,果然是儿子夏虎,本来他想等儿子回家后,好好教训,但见夏虎那一身红衣裳,在外头指手划脚的样,不由七窍生气,放下碗筷,急急出门而来。
    夏虎看见父亲朝门口走来,心里不免发怵,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怯怯地迎上前去,叫了一声“大。’
    狗他大一把抓住夏虎胸前摇动的亮灿灿的黄领带,“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夏虎脸上,夏虎双手立即捂住了脸。门口的人一齐上了手,拉着狗他大。狗他大气休休地骂道:“狗日的,一天给你管吃管喝,每一礼拜一去学校三十块,叫你念书呢,谁知你狗日的一天给我胡跑。”
    几个人只顾扯住狗他大一只高高举起的手,却没有留意他那只紧拽着领带的手越拽越紧,加之众人的拉扯,领带紧紧的勒住了夏虎的脖子,他想说话,嘴张着出不来音,咳嗽几声,脸由黄成了青紫色的,最后头忽地往胸前搭拉下来,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在场的人都惊叫起来,狗他大更是惊慌,目光充满了吓散了的恐惧,双手抱起夏虎,喊了几声,可夏虎的脸色愈发的青,嘴角涌出一丝丝白沫来。有人急跑着去叫村上的医生。有人去解夏虎衬衣上端的纽扣,使其凉快,才发现了那黄色的领带紧紧勒着夏虎的脖子,想解开,却不知解法,有人跑到夏虎家,在桌子上拿出剪子。一剪刀下去,领带断了.衬衣从脖子上被剪下去有一尺多长。
    村上的医生赶来时,夏虎已被众人抬到院子的树荫下的凉席上,脸色明显在恢复正常,也能均匀的微弱呼吸,医生听了他的心脏,说:“没有多大问题,缓一会就好。’,接着问刚才的经过。
    医生听完后,微微一笑说:“这是领带。”医生说着,指一个小伙到门口捡回领带,在自己脖子上做着系与解领带的示范。众人都笑了。狗他大始终没有笑,他笑不出来,这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感到羞愧,差一点要了娃的命。他脊梁一直不停地冒着汗呢。
    夏虎醒了,看到心爱的领带成了两截,从医生手里一把掠过去,带着哭腔说:“这是同学送的,一条要几十元呢。“突然“哇”地一声哭着跑进自己的房里,“啪”地一声关了门。值得庆幸的事他当时没有发现(也无法发现)自己粉红色的衬衣后面有一尺来长的口子。要不然,狗他大一脸的茫然。
    夏虎从此没有再去学校,狗他大委实投有别的办法,他深知牛不喝水强按犄角,没有用。他也深知夏虎已成了朽木不可雕了,好在现在生活好了,让狗日的再混个几年,在村上划一院庄子,盖一座大瓦房,早早结婚算了。但他心里的确不舒服啊,自己也算得上个识文家,可儿子偏偏念不进去书,这使他有些脸面上挂不住,但紧跟夏虎的后头,村上有相当一批的娃们,纷纷回家
了,不再读书了,这对于他也是一些安慰。他想,这是一个潮流,谁也别想挡得住它。
    走上社会的夏虎,整个人变了似的,精神抖搜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总将头低的低低的,一脸的愁苦,现在呢,头梳得光溜溜的,且高高地昂起,不论走在哪儿,嘴里总哼着流行歌曲,从学回来的一伙,结成了亲如兄弟的一帮,一行一伙子,每天还有来自外村的伙伴来找他,个个穿着很是新潮,有的来时还骑着摩托车,故意解开着衬衣扣,使人能清楚地看到脖子上挂着串亮晃晃的十宇架项链。谁也搞不清他们一天忙活什么,反正他们个个显得匆匆的,一般是中午十二点起床,出门来,人们能见一面,其余时间,他们在做着属于他们的事。但有时,在麻将堆也能发现他们,开始人们以为娃们无事看看热闹,一个十五六岁刚从学校回来的娃咋能会玩这东西。一次,麻将打到中途,一个人因家里来了亲戚被媳妇叫了回去,其余三个觉得扫兴,麻将就是这么奇特.有一堆人围着,好些人争着打,也有争来争去争不上的。有时呢,就差一个人,人们叫“三缺一”,可真急恼人呢。正打得起劲却走了一个人,剩下的三位急着到外边找人。在旁边看着的夏虎说:“不用叫了,我来。”打麻将的人不管你娃不娃,会打不会打,只要你往摊子上坐,我就和你搓,当然输了钱的,盼上来一个半吊子,他趁机能捞回一些本钱呢。
    他们绝对没有料到夏虎牌打得如此老道且熟练,最令三人佩服的是,他猜和的牌,竟是那么准。这叫一输家心情很不好,不停用眼翻着夏虎,又盯一盯门口,盼来一位赶紧换夏虎。夏
虎也是的,你知道人家和什么牌,你不给放了罢了。他嘴还不时提醒着另外两位,什么牌不能打了,打了准有人和,几牌过后,这输家一肚子的火气,但不好发作,人家猜呢又没看你的牌,再说几十岁的人了,犯不着跟个娃娃较量。
    塞子一掷,牌分别抓起了,这位输家将牌一整理.唉呀,几十年的麻将生涯,还未接过这样的好牌,刚一揭起,就停牌了,他有些得意,这下你娃能猜我和啥吗,这一牌准和了。几圈转过后,对岸手拿八筒,正欲入锅,夏虎突然挡住说:“不敢打八筒,有人和。”对岸手停住在半空,思索半天,看似要打人锅,牌快触桌面时,他倏个收了回去,插人牌行,换了一张,放了下去。输家又有些冒火,但不由纳闷,这小子咋猜得这么准,几圈过去后,对岸将一个八筒“啪”地摆在桌子,说了句:“自摸,吊八筒自摸。”自摸了难免高兴,高兴了不由说开了,这一牌多亏夏虎提醒,他拿住了八筒,最后将牌想法运作吊八筒上,没想到来了个炸弹。这下愉家真火了,将牌往桌心一推说:“不耍了,耍锤子呢 "离座,出门而去。对岸猛些醒悟,追他出了门,说:“这一把钱,你还没开呢。’这事吹到狗他大耳朵里,狗他大真差一点儿气晕过去。他一生最讨厌的是打麻牌,他一直认为,有出息的人绝对不会一天泡在麻将里,听起来关系好得很,坐在麻将桌上一个想着一个的钱,不是君子所为。自从麻将兴起这些年来,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是谁给他把钱出上,保证他百分之二百的赢,他都不打那玩艺。现在他的儿子夏虎,还未成年,已经玩起了麻将了.而且玩得被村上戏称为“麻神”,他恼怒了,破例一天没有出门,在家里等夏虎回来。可一天没有见夏虎的人影,晚十一点,他仍没有见夏虎,想是这狗日子今日不可能回来了。于是,关了头门,睡去了。
    翌日早六点多一点,狗他大就起床了,并不是夏虎的事搅得他难入睡,主要是每天早上六点,他都要去茅房大便,几十年一直是这样。大便完后,睡意却全无。他有时非常讨厌早上这次大便,几次夜里因事熬到子夜,天亮那一会,睡意沉沉的,被大便一次次憋醒。他大便有个极坏的毛病,一边大便一边要哼几句秦胶,不想哼哼也不行。这一哼哼,人全清醒了,再也没有了睡意。他好多回想改变早上大便的时间,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怎么能改过回来呢。为此他还痛苦好几回呢。
    早上起来,在厕所哼一段秦腔出来,迎风一吹,人也倍感到爽快,到墙角操起扫帚,准备开头门,扫一扫头门口。农家人有一习惯,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将门口打扫干干净净的,哪怕院子里杂叶乱飞,纸片满地呢。有些人,天还没亮,穿着裤头先把门前一扫,然后,回去继续睡觉,这一睡,即使睡到中午,心里也乐滋滋的,没有任何自惭的情绪。经常听一些婆娘相互对着话,说某某的媳妇太懒太不讲卫生了,门口常常不扫,脏兮兮的。手片大的门口,成了农家人干净卫生与勤劳的佐证,所以一些人脸可以不洗,门口一定要打扫得干净。
    狗他大手刚一接触门关子,隐约感到夏虎的房间有床响的声音,似乎是翻身使床板发出那一种响声,莫非是夏虎回家了,狗他大心里清楚这狗日的一晚回来,从树伸向院墙的粗枝上下到院墙上,顺着墙角溜回家的,他过去爬在窗玻璃往里一看,果然夏虎躺在床上,呼呼的睡着,看来人困乏之极,全身的长衣都没有脱掉。狗他大再细细一瞧,狗东西鞋还穿在脚上,鞋上落
了一层厚土,鞋帮隐约能看见一点泥巴,好在两只脚在空处吊着,不然肯定将床单搞得好脏了。放在平时,狗他大非怒吼一声将门一脚踢开,揪起夏虎,暴打一顿不可。但今早,他硬是忍住了,谁叫他是一位极好面子的人呢,清实干早地稍微声大一点,半个街道都能听得见,这夏虎已经把他脸面踢光了。自己这么一吼叫,实实招众人笑话。人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啊,况目,这狗日的已经成这样了,不可救药了。罢了,罢了。狗他大差一点将牙狠得咬碎,叹息着,打开头门,扫起了门口。扫完了门口,在抽屈里取出果树剪子,背着手,到果树地里去了。
    刚下了果子,剪树还早呢。他纯粹是为了散心。庄稼人不往地上去,到什么地方去呢。
    东方亮得耀眼,天空一片清如水的白亮,一片片的果树如分娩了的女人,显得萎糜而憔悴,地上落满了下果子时人们不小心碰下的叶子。黑夜留下的清寒,是一颗颗悬在叶片的露珠,坠似非坠地晃人的眼。狗他大站在自家的果园前心情自然地舒畅了许多。夏虎的事此时显得那样渺小,今年是一个大年,果子下了几万斤,几万斤就是几万多块钱。想起又有一叠人民币装进自己兜时,狗了大开心地笑了,笑过之后,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夏虎不是家里呆的料,一定要托亲戚熟人让娃干干国家的事,咱有的是钱,咋能让娃整日呆在家呢,说不定夏虎到了外边,还能闯出个名堂。
    狗他大正想着,听见有人叫他。一看,在王化的地头,蹲或坐着四五个人,手里都拿着剪子,笑着说着什么,王化朝他招手。
    狗他大过去了,王化递一根烟给他,他拒绝了,说:“没有刚起来吃烟的瞎毛病。”王化一笑,将正抽的烟根接在一起,吸了起来。
    王化说:“他叔,你打算咋办呢?,
   狗他大不解地问:“啥咋办呢?”
    王化笑了:“还有啥事?看咱的那后人,一个个都不念书了。再说,现在念书也没有啥大用,但不能让他们闲在家里吧。”
    一个接着王化的话说:“我已经托了朋友了,准备让娃去县文化局干临时工。有机会,花些钱一转正。”
    一个又说:“我才不管他拘日的,我一年挣得钱是用血汗换的,叫我去送人,我才不干呢。咱又没有啥门路,再说,我看现在当个工人干部的,也不如务庄稼。.
    狗他大笑了,敢情早上坐在地头的,几乎是清一色辍学了的孩子的家长。从他们嘴里得知,村上这一伙娃,特别是男娃已大都回来了。狗他大一向不太打听这事,也见不得谁提说这事,主要是夏虎不上学了,如有人提这事、他头晕晕的响不算,心里老认为人家在说他自己。他这人就有不准谁揭他短的毛病,大家都知道,也没人在他面前自讨没趣。
    四五个人在地头挤成一堆,头几乎碰在一起。再坏的人在父母的眼里都是孩子,都是心头的一块肉,都时时揪着父母的心啦。每个人都盼儿女有出息,一定程度上是儿女是父
母生命的延续,父母在人生的旅途中,遇到过多少伤感的缺憾,甚至追求的希望落空的悲哀。盼望儿子能获得成功,儿子成功了,父母如释重负,仿佛自己的一切夙恩皆以实现。但
因处境的大相径庭,思想因环境更是格格不人,这就导致父母与儿女之间的矛盾愈加尖锐,鸿沟随年龄愈加难以逾越。狗他大和他的同龄人们,老想不通,现在生活这样好,吃不愁穿更不愁,按理孩子们应该幸福地在学校学习,可偏偏他们却厌倦了学校,偏偏喜欢挺起弱的胸膛走向社会,这个问题似乎太复杂了,狗他大这村子里最有知识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六爷扶着胡须摇着头说:”全是福烧的结果啊.”
      一向很祟拜六爷的人,否认了六爷的说法.当年夏家村因考不上一名大学生,全村人如热锅里煎熬。短短几年啊,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娃,瘦瘦弱弱的,在中学教书,一月挣那几百块钱,日子一直过得不如村人。相反的,他的同龄人落榜回村后,不要说胡跑着做什么生意,就是随大流栽几亩园子,一年不收人它万把块,谁不是大房或二层楼的。
    “那你的儿子咋还念着书呢?’’有人便问否认六爷说法的人。
    “谁说念着呢,你是一天看不到我娃,误以为他念书着呢吧,说实话,几个月以前,娃已经跟他二姨父学开车去了。”
    发问的人绒默了。
    “车学会,给娃买辆加长东风车,专门跑长途,一年不挣钱也挣他娃一二十万元的呢。”此人愈说愈兴奋,唾沫星子直溅得发问人的脸上去,问话的人躲到一边,抹取脸上的唾沫。
    孩子辍学的家长似乎从这话里得到了欣慰,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狗他大人背后骂起了自己,自己一向都十分精明,为啥脑筋转不过这个弯呢,把棋看不到这一步。人都要生活,有钱才能生活得很好,人生没有单行道,不论你咋弄,兜里时常一摸,有硬梆梆的东西,比啥都强都好都美气。狗他大真是豁然开朗,精神振作起来,脸上重新放出平时里光洁的亮色来,照例坐在那青石板上,卷他的大喇叭烟,周围照例是一堆人,那嘻嘻哈哈的笑声照例在呼着朋引着伴。
                              
    县委郭书记一行人一大清早来到了马泉镇。镇领导立即将他迎进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党委书记感到今儿的事情有些费解。以往县上不论哪个领导下来视察指导工作,先一天县委县政府办公室都要打电话或来人通知,从来没有发生过今早上这类事情。镇领导惊诧之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哪一个村民上访了.村民又因什么问题上访呢,郭书记带领的几乎全是教育系统的负责人,觉委书记和镇长在办公室外嘀咕一阵,镇长肯定地说,郭书记今日来,是关于各乡镇必须筹备资金,建一所比较有规摸的初中教学大楼而来的。但马泉镇教学大楼建设款项已经到位,主体工程已经建起,镇上已经向县委做了专题汇报,还得到了县上领导的首肯。时间不允许他们再猜侧下去,总之,以静待动,是迎接各路领导恒古不变的法宝。
    郭书记从从容容地坐在党委书记经常坐的桌后面的转椅上,镇通讯员给他带着的空杯里倒着开水。通讯员一边倒水,一边时不时看几眼郭书记,常常听着郭书记的大名,从未这么近地面对泉城的父母官,好奇而紧张,倒水时双手不停地颤抖,杯子满了,忘记了停止,等收手时,水顺着杯子流下来,形成一条水柱,歪歪扭扭地在桌上的玻璃面上向郭书记方向流去,通讯员慌了忙去门后,取下抹布,及其半道挡接了水柱,党委书记进门看到了这一幕,严厉的目光直逼得通讯员头低低的,出门面去。
    郭书记翘起二郎腿,身子往后一靠,问:“王书记,早饭吃了吧。”
    王书记笑说:,’乡镇不是县上,镇上是早上十点才开饭呢。”
    郭书记身子往前一倾,几乎是爬在桌上,两只手习惯地在桌面上相交起来,说:“夏家村离镇上远近呢?”
    王书记说:“十里路,进入马泉镇界内靠路边第一个村。”郭书记“噢”了一声,说:“咱们早上到夏家村去一趟,你将镇上的工作安排一下,不停就走。”
    王书记出了自己的房子,招来在自己房门口站立的镇长,向他大致说明了情况,然后又到办公室,对通讯员耳语了几句,这时,郭书记端着水杯已经在王书记的房门口的台阶上.他的左右簇拥着陪同来的有关部门的领导。郭书记环顾马泉镇政府,感慨万千,几年前到马泉镇政府来,如果不是破的木门两边挂的牌子,一般人谁相信这个只有两排陈旧的厢房的院落竟会是一级人民政府呢。那时党委书记下乡大多骑着旧的自行车,小干事基本上是步行下去工作的。才短短几年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一踏上马泉镇街道,你一眼就能认出那是镇政府的铁大门,不仅是马泉镇人民政府的牌子挂在那儿,而是精致典雅的门楼上面,迎风飘
扬着五面五星红旗。院里的两排厢房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幢三层楼,院内还修建了花园,尽管花园里没有几个象样的花卉,净是些清清洁洁的绿草,绿草中间也点缀些野花,确实给人一种大自然的清新。党委书记已经坐上轿车了,小干事们大多骑上了摩托车,这短短几年的变化,怎不令郭书记感慨万千呢。同时,他又有一种悲哀,这种悲哀使他吸起了烟。难道物质和精神不能同步提高发展吗,为什么我们物质生活大大提高了,而精神世界人为的使它异常空虚起来呢。
    在某一种程度来看,我们优越的生活真毁了下一代的进取心,使他们的堕性无限的不加限制的澎胀,澎胀成无所事事的享乐彩球,充隘了我们的天空,而我们呢,将自身的责任嬗变成追逐铜臭的苍蝇,我们真成了这只苍蝇了啊,果真是一只苍蝇啊。
    就在郭书记思绪翻滚的时候,王书记指示厨师快速地做了几道凉菜,热了热昨天剩下的馒头,镇长在二楼上支下来几个年轻的长相过得去的女干部,给厨师帮忙。镇长再三叮狞,不论饭菜质量的好坏,一定要干净。
    “菜跟馍卫生没得说,最担心的恐怕是筷子。”厨师对镇长说。
    镇长当即决定,到街道买几把新筷子,一把筷子能值几个钱呢,就是买上十把,不就是几十块钱。镇政府在郭书记心里的形象可不是用钱可以塑造光彩的。
    饭莱做好后,镇长汇报给王书记,在什么地方吃,王书记的
确有些犯难,镇办公室或谁的房间,都无法容纳这些人就餐,看来,只好放在饭厅里了。当时盖这座食堂时,王书记也动用了些脑筋,以前政府的食堂是两间小型的土房,跟农村人家里的厨房没有区别。开饭后,工作人员拿着碗筷直接就进了灶房。人少时,炊事员还能应付得过来,人一多,灶房里挤得满满的,好多人便自己动手了,开饭铃一响,灶房门口蹲起了一大片子人,连吃带说,很是不雅,每月下来管灶同志来镇长面成抱怨,这一月又亏损了不少,镇长针对这现象也没有脾气,只能大笔一挥,镇上一补贴也就是了。因此,在盖新灶房时,在灶房的左边同时建了间很大的饭厅,在饭厅和灶房共用的墙上开了两个小的窗口。这下吃饭时,人们没有必要直接跑到灶房里去,在窗口排队买饭,这样也真象个机关了。饭厅里摆了橙色的圆形大桌和橙色的高凳,窗口买了饭,坐在桌上舒服地用膳了。其实,自从这饭厅盖起来至今,没有清扫过一回,桌子凳子脏兮兮的,地面与四周的墙壁不知沾染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苍蝇四处飞窜,每一墙角的上顶清晰可见蜘蛛拉开的丝网,丝网上爬行着屁股硕大的蜘蛛与几只撞在网上不能脱身的黑色苍蝇。现在,镇上的工作人员,匆匆在窗口买了饭,匆匆地逃避瘟疫似地离开饭厅。几次,王书记有打扫饭厅之意,但都因其他事情未能及时实施。直到今日,饭厅仍然没有得以清洁,王书记向镇长低咕了几句,镇长点过头之后,悄然来到二楼,指示一名副镇长,马上召集在镇上的工作人员,干净彻底地打扫饭厅的卫生,而且要秘密进行,特别强调不要大声喧哗,镇上的干部经常和村民打交道,形成了嘻喜哈哈,动不动爱哼几句歌曲的毛病。这位副镇长,知道今儿的事的份量,也不敢怠慢,神情庄重地组织人马去了。
    郭书记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着王书记和镇长两个苦心地安排镇上的工作,郭书记是从基层干上来的,对乡镇的工作是了解的,特别是对乡镇党书记的工作更是了解,官越大越好当,最难当的是官恐怕就是乡镇这一级干部了。外头听起来是个官儿,出门轿车一坐,还有点威风。可他是上面和最普通老百姓之间的一条纽带,他既要有为官之道的学问,又要有普通群众最容易接纳的朴实和憨厚。郭书记表面看起来对乡镇领导一副冷冷的面孔,要求极为严厉,有时尽乎是苛刻,可骨子里是十分钟情于这些干部的。一看见这些干部们,他不由想起了过去,一想起过去,更是对他们充满了发自内心的钟爱。爱他们等于爱自己。
    王书记将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回到郭书记站的台阶上。
    郭书记问:“一切安排好了?”
    王书记笑说:“好了。郭书记先坐在房里,饭马上就好。”
    郭书记显然不悦,说:“谁叫你安顿饭了,一顿不吃不行吗?’’
    王书记有些发愣,馗尬地笑了。
    郭书记下了台阶,回头对所有人说:“上车,去夏家村,王书记跟我坐一个车上。”
    王书记朝办公室门口的人员招了招手,办公室人员跑到他跟前.他说:“你去叫李师,开车跟上车队。”
台阶上的人哗地纷纷下了台阶,各自钻进各自的车里,李师将镇政府的轿车开出车库,外边站着二三个副职领导,相互拉了拉衣角,坐在李师的车上去了。
                    六
    通讯员骑着摩托车到夏家村支部书记家里时,夏空还在被窝里睡着呢,通讯员喊了几次,他仍然呼噜呼噜地不得醒来。媳妇在炕上拿起扫炕用的扫帚,在夏空的屁股上连打了四五下,骂道:“睡死了!一晚上光知道打麻将,起来。”又是四五下,这四五下显然比前几下重了许多,夏空忽地坐在了炕上,眼还投有睁开.,骂道:“驴日的,叫唤啥呢。”揉开眼睛,见镇通讯员冲他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么早来,有事呀。”说着,下了炕,在炕头边顺手把一盒烟拿在手里,放在茶几上,说:“随便抽。”通讯员不容气,抽出一根来,吸了起来,夏空媳妇端一盆洗脸水进来,放在门边的脸盆架上,翻一眼夏空说:“把脸赶快一洗,那眼屎人一看就想吐。”夏空嘿嘿地笑着看了通讯员一眼,通讯员说:“嫂子,你挺关心夏书记的嘛,人刚一起来,洗脸水就端上朱了。”夏空媳妇屁股一扭,哼一声说:“我是怕他丢娃们的脸。’夏空一个劲地嘿嘿地笑。夏空媳妇没好气地说:“光知道瓜笑。”转身出去了。
    酒讯员拿起茶几上的空杯,往杯里倒满水。这些镇干部经常到村干部家里来,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在村干部的家里犹如在自家屋里一样,从不拘谨和客气,村干部及家属们从未把他们当外人那般,热情而客气。让坐啦,倒茶啦,饭时给端饭啦全都免了,你想坐鱿坐,你想喝自个倒去,饭时你径直到厨房盛饭。这样更是显得关系非同一般。如果天天象待侯客人那样待他们,那村干部,尤其媳妇们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通讯员在倒水的空儿。大概告诉了县委郭书记专门要来夏家村,王书记派他下来通知,务必要搞好接待工作,一点纰漏不要出现。
    “什么,郭书记要来我村?”夏空心惊地慌了,拿毛巾的手僵在空中,脸上的水一滴连一滴淌在衬衣上,衬衣的上半截很快湿成一大片。
    通讯员提醒他,他才恍然醒过来,用毛巾胡乱地擦了几下脸,口吃着问:“郭书记到我村弄啥呢?”通讯员说:“王书记只让我通知,让你提前搞好接待工作。”夏空眼一瞪说:“不知因啥事来,我咋摘好接待工作?’通讯员话噎了,农村工作太繁多了,就是仅一项工作,上面检查,那一次不提前准备三四天的,就这在位查时难免有所失误,使镇领导面子上没光。夏空的为难和生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毕竟是干了七八年支书了,对一般规律性的东西还是比较掌握的。他让通讯员赶紧去叫村长立即来村办公室。通讯员走了以后,他到厨房喊出媳妇,打开衣柜,取出件象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媳妇在井台上收了昨天擦洗的一双皮鞋,给夏空换上。夏空在镇子前照了照自己,看到自己确实有些现代村级干部形象,满意地笑了笑,媳妇在旁边嘴一咧说:“几十岁的人了,穿件像样的衣服,就张狂成这样了,见领导呢,我还以为你相亲去呀。”夏空轻蔑地轻哼一声,认真地说:“你以为我是我呀,我现在可是代表着夏家村几百人呢。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球都不懂,”。最后一句话刚出嘴,夏空猛然一惊这样说媳妇,媳妇那脾气,非发火不可。他正想补上几句好听话,不料,媳妇却“哧”地拖长声音笑了,说“你球懂么,你球懂么。”去厨房做饭去了。
    夏空收拾好自己后,急急匆匆来到了村办公室,自从包产到户,实行责任制后,许多村没有固定的办公室了,大多数办公室就设在村支书或村长家里。象征是村办公室的,无怪乎就是一台麦克风与一台扩大机,再还有的话,就是架在屋脊上或架在门口高树上几个朝着不同方位的喇叭了。夏家村之所以有办公室,是这一家院落曾是一个五保户住着,五保户死了,村上埋了他,这院落就成了空地方,夏空本来想把这院庄子卖给那些刚结婚,整天喊叫要庄基的人。可每个人一听立即摇头反对,夏空用院子里的两间半厢房作为馈增,人家还是不同意。大家都说这间庄子风水太硬,一般人是震不住的,震不住的人还是不要住进去的好,说不定落个五保户的下场。但能震住的人住进的话,反而会加倍的好,但谁是个能震住这地方的人呢,谁也没有胆量说自己是,于是这间院落就闲置起来了。村上每年开始收夏粮或林特产税时,首先要求宣传一定到位,宣传就得用喇叭,喇叭昼夜在屋脊与树顶上响,人昼夜从家里出出进进,夏空媳妇发火了,拔了扩大机的线头,把扩大机高高举在空中,要掉碎扩大机,镇上几个年轻干事眼疾手快,联合起来从夏空媳妇手中将扩大机挽救回来,扩大机虽完好无损,但夏空媳妇郑重地说,要放喇叭,她非砸了扩大机不可,谁也休想挡住她。村长为了避免书记家里再爆发战争,才将大队办公室搬到了这个院子。过来时间不长,人们发现大队办公室设在这里,简直是再好没有了。院子里拔去杂草,种些好看的花草。两间半厢房好好收拾一番,里面放几组沙发,一间支一张床,镇上派干部下来,晚上有事不能回去,就自然而然地住大队办公室了,村上的干部有时图热闹,晚上可以陪同镇上的同志,在办公室里喝个小酒呀,打打麻将啦,挑挑红四啦。镇上的干部对这个办公室有口皆碑,以前办公室在夏空家,说话走路甚至上茅房都要看看风向,好不难受,村长原先想,暂时搬到这里来,见大家都说好,就将办公室永久地定在这间院子里了。
    夏空打开办公室的门,调了麦克风的音量,清了清嗓门,敲了敲麦克风,试音量是否消脆“喂”了一声,但想了想,每次喇叭召集人员,都是半个小时人陆续才到达。今天这事时间紧,不如登门一个个逮着来。他关了麦克风与扩大机。夏空出办公室时,通讯员用摩托驮着村长来到门口,显然是村长已经知道了详情,神情十分的谎张。嘴张开半天,蹦不起一个字来,夏空心里一阵好笑,这年轻人到底年轻,经见的世事太少,县委书记是指导工作来的,又不是吃人来的,有什么可怕的。村长惊慌时,夏空反倒异常地平静,双手习惯地叉在了腰间。  “你去把村干部及小组组长全部叫来。”夏空对村长说。村长“嗯”一声,转过身,准备去,夏空喊住他说:“速度要快。”村长“嗯”了一声,拔腿疾行两步,夏空又叫住了他,说:“每人在家里拿把扫帚,再叫谁担两捅水来,把办公室好好打扫一下。”村长迟疑了一会,看夏空是否还有什么吩咐的,夏空见村长站着没动,生气地说;“快去呀。”村长这才小跑着出了院子。
    看着村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夏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个娃看来是选对了,如果再是一个傲屁傲怂,那夏家村是不会出现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的。再说,娃也是他族里的晚辈,撇开村上的事不说,仅是在家族里头,娃也是个十分尊敬他的,他平时对娃要求很严,严一点好,有利于娃的发展,等有一天老了,夏家村的重任不用说,非挑在娃的肩头不可。
    一根烟的功夫,村干部来了几个,按照村支书的意图,打扫起院落和办公室了,夏空到隔壁家里去,在井里打两桶水上来,用一根光溜溜的竹扁担挑到办公室来,院落里忙活的村干部,见夏空挑一担水进来,忙扔掉手中的工具,跑上前来,坚决要替他挑,尽管夏空摆手示意不必了,但最终拗不过要替他的干部的热情,两桶水硬是被抢了去。夏空腰刚直起,一口气还未喘完,门口跑来气喘喘的通讯员,见了他喊:“夏书记,来了,来了。”夏空突地紧张起来,心跳得好快哟,似乎要从喉咙眼跳出来那般,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似乎跟着腾起一片雾水。办公室里有人喊叫夏书记,喊了几声,见夏空丝毫没有反应,赌气似地,压细了嗓门眼狠劲喊了一声,这一声是一根尖细的利针,直刺人夏空的耳膜,夏空浑身的肌肉猛地紧缩,一盆冰冷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整个神经抖了一下,人也清醒过来,回头骂道;“胡喊叫屁呢。”匆忙走进公室说:“来不及了,不要打扫了,一人赶紧拿一张报纸,装着认真学习的样子。’村长问:“得是来了?”夏空说“你仔细听,都听见车声了。’,村长朝院子里的干部招了招手,院子里的干部纷纷回到办公室,村长慌慌张张一人发一张报纸说:“大家坐下看报纸。”大家打去沙发上的尘土,手里僵举着报纸,眼睛却偷视着大门口。
    四辆黑兰的轿车蹒跚在夏家村的街道,人们惊奇地注视着,相互议论着,这较偏侧的小山村,出现了一辆轿车就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一行四辆能不击溅起夏家村的波澜?街道两边站满了人,当四辆轿车晃晃悠悠地爬行着在村委会办公室前停住时,人们明白了,这是上面来人在夏家村视察什么工作来了。人们静静地站在街道,有人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饭碗。
    车停住后,郭书记首先下了车,四辆车上的人相继下了车,夏空已由里头急急地迎了出来,王书记给郭书记介绍了夏空,郭书记笑容可掬地将手伸向夏空,夏空双手握住郭书记大而柔软的手,机械地连握了三下,郭书记说;“咱们进去吧。”夏空高兴地说;“请吧。”
    满院的尘土飘浮在空中,一股尘士里特有的气味呛着每位进入院落的人,郭书记明白了,看了一眼王书记,王书记躲开他的目光,特地看了夏空一眼,夏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们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搞卫生,你看刚打扫过院子,尘土到处飞舞,不知道领导指导工作,我们只酒些水就完了。你看这呛人的。”王书记投去满意的一瞥,郭书记笑了,现在好些地方都是这,平时不注意去做,知是要来领导了,才热火朝天地干上一时,应付应付上面检查,这是通病,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病会跟治好的。
    郭书记问夏空:“村干部都在办公室?“夏空连忙说:“都在,每天早上们扫完卫生,便开始学习。”郭书记忍不住又笑了说:“快叫大家出来,吸吸新鲜空气。”
                              
    夏空暗骂自己来了,没有在办公室洒水后再打扫。接着又暗骂起村干部们,连这点脑筋都没有,这么小的事情都要他操心,看来培养年轻人,要从小事抓起。
    村长领着大家出了办公室,头发眉毛挂满了尘土,他们象一群犯了错误的孩子,在郭书记面前挤成一堆眼睛全盯着鞋面,不敢看县乡两级领导一眼。跟随郭书记来的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想笑,却见郭书记一脸的庄严,嘴角往上抽了抽,终究没敢笑出声来。
    郭书记挥手说:“大家先把头和脸洗一下。”村长打开另一房间的门,叫一位小组长提一桶过去,这间房里有毛巾、脸盆,是专门供给镇上驻村干部用的。
    郭书记问夏空:“这几年群众生活咋样?”夏空立即说:“这几年生活简直是天堂般的。顿顿吃饭可以说不离肉,现在肉把人都吃腻了,却想吃些野菜什么的粗粮”郭书记又问“你能说群众生活因啥好了吗?”夏空胸挺了起来,说:“这多亏党的政策好,县委县政府领导的好,镇党委抓得好。”郭书记微笑着听夏空溅着唾沫星子说下去:“我们这个村人口不到七百,一百多户,平均每户年收人一万多元,家家都有电视,百分六十的人家看的是彩电,摩托车四五十辆,照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明年全村将会得到更大的发展,人民群众的生活将会得到更大的提高。”
    郭书记抽起来烟,就地转了几圈,这是一位村干部的演讲,如果是部局级领导,估计他早发火了,什么时候都是老一套,老一套啊,风将院里的尘土渐渐刮净,空气里流动起清新的气息,村干部们洗了脸,个个显得精神了许多,郭书记继续转着圈儿,人们的目光跟着转着圈儿,王书记打破寂静,说:“郭书记,到办公室坐下谈吧。”郭书记停住脚步说:,’就在院子里吧。”王书记看起了夏空.夏空心领刊会,指派村干部们在办公室里搬出凳子,凳子显然不够,村长自觉地领几个村干部出去到农户家借去了
    院落里的人们将郭书记围个圈坐下来,郭书记坐的靠背单人沙发,是两位村干部经夏空指点从办公室里抬出来的,村干部用抹布沾些水擦了几遍,又用干毛巾擦了几次。郭书记坐在一尘不染的沙发里,在县委办公室主任的手里要来夏家村辍学学生统计表看了几看后、问:”夏书记你们村上应该有多少娃念书?”
    夏空愣了,求助的目光投向王书记,王书记根本没有理瞅他的意思。夏空思考一会说:“恐柏有七八十吧,”
    郭书记接着问:“现在村上有多少娃辍学在家了?”夏空糊里糊涂地答:“恐怕有二三十吧。”郭书记笑着说:“夏书记,你在这事上做过调查吗?’.夏空说:“上一次镇上来人统计这个数字时,我叫会计配合镇干部统计过,具休数字,我脑筋不好使,没有记消楚。’郭书记给夏空递一根烟,问:“这么多孩子不上学了,村委会没过问过吗?”夏空受宠若惊似地接过烟,不好意思一笑,说:“人家娃的事,村委会咋好问人家这事。”王书记生气地插嘴说:.这是国家大事,咋能是个人的家事?.’夏空脖子一紧缩,头渐渐低下去。
    郭书记语气十分严厉地讲了夏家村目前许多孩子辍学的严重性,对王书记当着众人面毫不留情地提出批评,并说明他今日来夏家村的明确目的。就是调查这些孩子辍学的原因,县镇村三级联手使这些辍学的孩子重返校园。
    郭书记要求夏空将上一次村上统计的底子取出来。夏空问了会计,会计在办公室里拿出统到表来,递给了夏空,夏空细细地看了一遍,说:“没问题,就是这些学生。’王书记问:“让所有干部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或是写错的。”村干部认真地传阅了一遍,都说:“没有问题。”
    郭书记说:“好,下来是如何办的问题了。”他转向夏空问:“你有没有具体方案。”夏空搔开了头,吱吱晤唔地说不上半句话语来。郭书记又问王书记。‘.你看呢。”王书记思考着说:“这是一个思想认识问题,这个思想认识不是一天蹴造的,而是一个长期沉积的结果,这也说明这项工作的长期性。”郭书记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要说一串话引子,切人正题。”王书记顿了顿,说,“先将这些学生的家长分类,然后镇村干部实行包户教育,使学生的家长转变思想,使学生尽快地返校。”夏空迟疑一阵,吞吐地说:“好些娃不是家长不让念了,现在日子富了,也盼望娃多识些字。关键是这些娃们念不进去了,即使把他们赶到学校,也是白费光阴,白花钱呢。”郭书记突地有些火了,声音提高了许多,语调严厉地说:“你是村上的干部,咋能有这样的认识呢。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国家的希望,未来的社会是竞争十分激烈的社会,没有知识,想叫国家富强不就成了一句空话了吗?”
    郭书记话语一重,谁也是不敢搭腔,甚至出一口大气,院落静静的,犹如风浪过去后的海面,偶尔有一两位村干部吸鼻涕的“扑”“扑”声,接着又是一阵沉寂,四周村民院子里的各种杂音传过来,在院落的上空飞窜着,漫延开来的响音丝毫溶不进凝固的静谧里去。这静谧仿佛是铁块重重地压在院落的中央。
    太阳爬出了屋顶,经过一个早晨地拼杀,阳光以它锐不可挡的热量,使一夜积累的清冷乖乖地败下阵去,各自分散,在树荫下,墙角阴处萎缩着颤抖清冷的蜷缩起的身躯,空气里涌动起一阵阵澡热,虽然没有盛夏那般赤炎,但也使人有被火炉烘烤之感,中午平常一样,农民各自寻找着乐趣,但今儿的中午,人们几乎全部聚在街道的阴凉处,猜侧着那四辆轿车来的目的,那四辆轿车在阳光下面,越发的黑兰,越发把这黑兰的光芒辐射给整个街道,人们愈发感到那光芒的刺眼,但那光芒似乎有磁化瞳孔的魔力,人们不由将目光要投向那黑兰的光亮。
    狗他大吸着大喇叭烟说:“不要猜了,咱快聊咱的天。这几天,能有啥事呢。如果和咱有关,广播早都叫唤开了。‘
    有几个象棋爱好者,就地展开了厮杀,人们围了上去,狗他大眼前只有两三个老年人,狗他大也失去高谈阔论的兴趣,在象棋堆里喊叫出几个同龄人,在地上走起了七方。
    在街头焦虑地围着圈儿的,是几个村干部的媳妇,她们走在-起商量一阵.来到夏空的家里,夏空媳妇心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电视。见几个来了,连忙邀她们坐在房里。
    “二姨,你知道他们早上干啥吗?”
    夏空媳妇放低电视机的音量,喃喃地说:“干啥呢,他们开会去了呀?”
     “开会就开整整一早上,早饭还没有吃呢?”
      毕竟是夏空的媳妇,她笑着说:“一早上算个啥呢.他们呢,你还不知道吗?经常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有时几天还不着家呢。.
      “二嫂,今儿和以往不同,你没看来了四五个小车呢。听人说车上下来的人,个个都吊着脸,好象要收抬人似的。”
      “就是嘛,我整天骂那该死的,当个小组组长一年能挣几个钱,都不如有空到树地里一转呢。”
夏空媳妇正色地说:“你们呀,光会胡思乱想。县上镇上领导来咱们村检查指导工作呢。这是很正常的呀,别胡想了。你们看,就是这女子,年龄轻轻的,却爱上了大她二十岁的半拉的老汉,那老汉媳妇娃一堆子。但她还要跟,谁都劝不住。快看,就是这老汉,两鬓都有白发了。”电视画面紧紧勾住了夏空媳妇的灵魂,一个女子硬要跟一个老汉,村干部媳妇的好奇心砰砰而动了,目光跟随电视里的那位妙龄少女的脚步,一步步走进杜撰的情海翻滚的故事里去了。
    而在村委会办公室的大院里,县乡村三级干部在郭书记的指导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讨论的中心议题是如何使这些辍学的孩子重新上学,县乡两级干部强烈要求采取行政手段,迫使孩子的家长,使其孩子重返校园,村干部们却坚决反对这种做法,理由是,现在是啥时代了,谁还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即使插手进去,不见得他们听,他们不听,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了,这些孩子都不争气,即使把他们放进学校,三天两晌地愉着跑回来了,郭书记觉得村干部讲的不无道理,他重申了,要解决好这件事,不是一时三刻的事,而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关键是这些孩子家长的观念的转变,是思想问题,任何问题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的思想,思想转变了,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谈何容易啊。郭书记征集了大家的意见,决定对夏家村辍学学生的每一家长,逐个进行教育。要求镇村两级干部紧密配合,争取辍学学生尽快返校,以夏家村学生入校,带动整个全镇乃至全县的辍学学生纷纷回到学校去。会议开到中午时分,因天气太热,他们从院子里搬到了办公室,夏空见大家口干舌燥,对会计耳语了几句,会计去了村南的商店里,扛一箱矿泉水回来,拆开箱子,逐一向大家散了。郭书记拧开矿泉水瓶盖,问夏空:“这是你请客,还是从村上报?”夏空嗯地一笑,说:“我请客,我请客。”郭书记突地睑一沉,说:“你不要骗人了。”他缓了一口气,说:“我请客吧。”从口袋里搁出一百元,递给会计,会计脸红红的,惶惶的不敢接钱,郭书记笑说:“是钱不够吗?”会计忙说:“多了,多了。”郭书记说:“多了,就拿上,剩下的钱,买些干吃面回来,想必大家早饭还没有吃吧。”夏空忙接过话荐说:“吃过饭了,吃过饭了。”郭书记笑说:“不要骗我了。”继尔对大家说;“今天要委屈一下大家了,吃过方便面后,教育局的李局长亲自将该村的辍学学生情况摸一下底。尽可能的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好对症下药,夏书记呢,带上我去从高中辍学回来的学生家。你们村高中是十一名学生,现在呢,只有一名学生在校,这个比例是十分惊人的啊。”
    会计满头是汗的扛一箱方便面回来,放在办公桌上,郭书记让他发给大家吃。王书记扯了扯夏空的后襟,悄声问:“你村商店投有碗装的方便面吗?.”夏空捂住半边嘴悄声回答:“可能是没有吧。”王书记悄声说:“你派人拿些碗和筷,不能叫县上的同志真吃干吃面吧。“夏空点点头,给三个小组长吩咐了,三个小组长离开板凳,鱼贯而出。
    出了办公室,三人仰天长出一口气,空气中仍蒸腾着热浪,但细细地风轻轻地赴上面颊,使人有一丝丝的凉爽,街上荫凉处的人们,看到三个小组长,嘻嘻哈哈地相互搭起话来了。
    “喂,上面是啥领导来了,会计往商店跑了几趟,提的扛的,把群众的钱少吃些呀,吃多了难以消化。”
    “你知道个球,”一个小组长笑着骂道,“早上买的所有东西.都是县委书记给的钱,还给大家买了矿泉水呢。”
    “是郭书记吗?”有人惊奇地问。
    “那还有谁呢。”三个小组长几乎是同声地答道,三位小组长从街两旁人们惊愕的脸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理满足,甚至突然萌生了一种无以名状的自豪感,哼,不要看我们是小组长,县委书记给我们买吃的呢,平时,你们爱挑我们这些人的刺,可惜连县委书记都不认得,三位小组长胸挺得高高的,叽叽咕咕拼命喊叫的胃,此刻也似乎服贴地安静下来。
县委郭书记来夏家村了,犹如一股强劲的旋风刮过街道,打麻将的干脆暂停,下棋的走方的都散了堆儿,几个人一堆于街两边的荫处,盯着东头村委会办公室门口停放的几辆兰宝石色的小轿车,议论纷纷,那几辆小车,被火热的太阳光箭攒击的愈发耀眼,丝丝逼着人们灵魂深处的疑惑和不安。
狗他大回到门前的青石板上,街头发生的一切丝毫引不不起他的重视,仍旧慢腾腾的眯着一只眼卷大喇叭烟,周围的人都站着望那几辆轿车,他仿佛被周遭扔进另一个环境里去,但他相信他们会站或坐于他的周围,询问他对此的高见,但这些人好久没有按他预料的那样来做,仍是站着望那几辆轿车,狗他大心里有些孤独和落寞,尽管他故意干咳了几声,但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不由地也望起了那几辆轿车,那几辆轿车愈发蓝得耀眼,仿佛是儿堆兰色的火焰,烧得人心里直直的发慌
县委郭书记专门是为夏家村学生辍学情况而来的,此情从小组长的嘴里一说出,立即传遍了整个街道,狗他大在青石板上坐不住了,县委书记亲自过问这件事,可见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定是一项什么运动哩。”狗他大经历了那个疯狂迷乱的年代,虽在那个张狂年代始终郁闷地沉默着,却对运动这一个词有深刻的理解和切身的体验。他深知,在那个运动里,人的尊严犹如粪土,随意地践踢,而他这个人,视面子比生命还要贵重,要使别人剥了他的面子,他还有什么活头呢。但在轰轰烈烈的运动里,一个人的面子还不是厕所的废纸,被浸泡在臭粪里,谁来怀念这东西呢,狗他大惶惶起来了,镇定自如被过去的回忆动摇了,尽管常认为过去的时代不再回来了‘但谁敢保证历史没有重复的一页呢,“他狠吸几口喇叭烟,烟早已灭了,他划几根火柴都没有划燃,当他重取火柴棒时,一只打火机在他眼前闪出了火苗,他抬头一看是玉山,他倾着身子凑近打火机的火苗,吸着了烟,一口烟出来,他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问:“中午没打麻将,”玉山凑近他,说“听说县上来人查娃不念书的事来了。’,狗他大嗯了一声,玉山接着说:“你说,咱的娃念书不念书,政府能管得上吗?’狗他大正视起玉山说:.怎能管不上呢,连生娃的事都能管,这事他们肯定能管的’玉山显得有些不安,说:“哪咱咋办呢?”狗他大眯起了一只眼,任凭一股股青烟从鼻孔袅袅散出,微微喘一口气说:“人家咋办就咋办吧,胳膊再说也拧不过大腿。”玉山的双目充满优虑,嘴角抽着,不停地往上抽缩。
"看,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句。
    狗他大向村委会大门口望了一眼,见县镇村的所有干部在村委会门前集成一大堆,将一位很富态很威严的人围在中间,听他说着什么,想必这人便是县委郭书记了。狗他大猛然间预感到什么,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接着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应当怎样来应付眼前这个局面。他站起身,背起手,踏上去村南的那条小道。玉山跟随着他,在后边问了几声:“你干什么去呀!”狗他大只管走他的路,玉山问他七八声后,他才回转过身,说:“到园子里转转。”玉山似乎明白点什么,紧赶几步,和狗他大并了肩说:“我也去转转,园子里说不定比村里还凉快呢。”狗他大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自己的路,玉山紧随其后。
                             
    郭书记指示所有干部按组分成三路,分别由村小组组长带路,深人到每一辍学学生的家里去,和家长们交交心,真正挖出学生辍学的真正原因,今天主要是掌握家长和学生的实际情况,以便找出全县辍学学生存在的共性,找出对策督促各乡镇努力改变这一不良现象,任务一下达,三个小组长前头带路,领着各自的工作队入户去了。郭书记特地留住了夏空、王书记,和县委办写作组的两名年轻同志。
郭书记问夏空:“村上是否有一位叫夏龙的学生?’
夏空立即答:“有。”
郭书记问,“是不是你村现在上高中只有这一个学生了。”
夏空想了想,说:“就是。”
郭书记说:“我想去夏龙的家里看看。”接着挥一下手,说:“走吧。’
    从村中心十字往南拐上靠公路边的街道,其实公路就是这一排住户的街道,这一排住户是十几年间从村子里搬迁出来的。刚开始时,只住了四五户人家,离公路较现在远多了,十几年里,陆续有人划庄子出来,慢慢形成现在这样的规模了。三年前,因眼前这条公路窄小,车流量多,经常发生一些事故,再有每年来这儿拉果子的货车大大增加了,货车的吨位也愈来愈大,有些货车载重有八吨,但实际装货有时竟达十一二吨。果子出售时,天天有几十辆这样的车在路上行驶,拓宽公路就成了当务之急。拓宽公路按道理应当向南扩展,但群众们坚决反对,公路南全是一片片的果树,在树上折一树枝都要痛到群众心里去的,现在要整树整树的挖掉,他们不答应。他们宁可不要宽阔的公路,但一定要保住自家的那几棵果树。况且,这不是夏家村一村出现的情形,凡是沿公路两边的村子,都存在类似的这种情况,不得易,公路只好向没有果树的那一边拓展了。这样以来,本来离公路几米之遥的住户,现在距公路只有一步之遥了。沿公路的村子,几乎每天都有交通事故发生,多是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在院落里玩耍,猛然转上了公路,令来往车辆的司机一身冷汗,一脚紧刹车,公路上留下黑色的刹车印。现在跑这条路的车辆,速度相当慢,且车喇吧从入村响到出村为止。大车事故倒还不太多,倒是那些摩托车,往往风驰电掣而来,远远就能听见摩托吼天的叫声,骑车的大多是些年轻小伙子,戴一副圆形的墨色眼镜,尤其在夏天骑摩托的姿势犹如天外来了一名伞兵,头发犹如跳跃着被风扯长的一丛火焰,技术也都相当好,公路边的人们都失色的惊叫了,他们也不减速度,游刃有亲擦着路边的老人或小儿哗地就过去了,心从喉咙眼定定地回到肚子里的人们,望着远去的影子,咒诅地骂上几句,老人或儿子的家长忙去公路,数说起自己的亲人。有火气的父母,狠狠地在儿子的屁股上抽几把,拖着哭出声的儿子回家去,这样一年半载的过去,公路边的住户积累了经验,出门走路都擦着头门行,连那些小娃走路也顺着头门溜。相反,村子里的,小孩没有公路边的见识,往往在公路上发生一些险情,搞得有小娃的家人对公路有股强烈的畏惧感。这时人们背后开始指责起当年阻挡公路南扩的人们.凡事稍从狭隘的自私做为基点,我们的人民不知什么时候才从真正的悔恨深渊里走出来呢。
    公路边的住户多数是近几年搬迁出来的,家家几乎不是两层楼便是大房,装横得极为富丽,你从公路上穿行,便可知这几年农村的的确大变样了,农村正以迅猛的速度极力和城市接轨。人们看不到短短几年后,当果子价格出人意料的下滑时,时光仿佛逆转,毫不留情地将我们抛到十几年前的岁月里去。只不过比过去多几间空空好看的楼或房而已。而心灵的落差使人们比以前更加惶然,不知所从,曾经使们眉飞色舞一片绿的果园,此时开始骚动着恐俱不安和是否重新鼓起希望的奢望。任何事情都是从弱到强再从强到弱直至消亡,犹如浩浩的一部历史的长卷,在强盛的时候,人们应该意识到消亡的来临,如果不充入新的血液,消亡来时,我们不但手足无措而且会丧失一种信仰和美妙的时光。留给我们的将会是些什么呢。可惜的是我们没有这种意识,还误以为那一片绿仍然会给我们带来过去的盎然春色和幸福的微笑。
    现在,我们的郭书记、王书记和夏空县镇村三级带头人已踏上了公路,在一排大房中间,夹着一间石棉瓦搭起的门楼,大门显然在一排新房的大红铁大门中间显得有些窘态。当年也许是漆黑得耀眼,而现在因石棉瓦上有一条条裂缝,遮不住雨水,大门上的黑漆已经被风吹日晒雨淋成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的风景圈似的了,夏空对两位领导及随从人员说:“这就是夏龙的家。”夏空从郭书记脸上看到了叠叠的问号,连忙解释说:“夏龙一家是迁到路边第一家,那时村子经济普遍不好,加之夏龙的父母果树载得迟,穷身没有彻底翻起,但跟过去比要好得多。”
    郭书记轻轻推开夏龙家的木大门,院子里只盖着一排三间的单背厢房,后院的东墙角盖着一座小粮仓,粮仓的左手一丈见方是一口井.这么简陋的家庭建设,在两边楼房的夹击下,的的确确有点寒酸的意味,但院落收抬得相当干净,还栽着几棵风景槐,槐树底下有两丛绿的剑麻,虽然整体极为简陋,但人走进这个家院心情是极为爽快的。从这院子的整洁情况来看,夏龙的母亲定是位爱好干净的农家妇女
    夏空在几个房里转了圈,院里问了几声,但没有一点反应,王书记说:“不可能没有人吧?门开着昵。’,夏空说:“郭书记王书记你们先坐在房里,我到外头寻人去。“郭书记一摆手说;”不必了.我们在院里等。”
    不大的功夫,夏龙父亲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见满院的人不由愣起神来,夏空过去帮他卸下锄头,拍去肩头的一些尘土说;“你简直是的,这么热的天,跑到地里还干话呢。”夏龙父亲仍是一脸的困惑。夏空将他拉到王书记的跟前说:‘这是咱镇上的王书记。”夏龙父亲脸上僵住了惊奇,本来有汗的额头更是水雾一片。王书记笑容可掬拉起了夏龙父亲的手说:“今儿县委的郭书记专门看望你来了。”翻一眼夏空,夏空心不由忐忑起来,知道自己应该先介绍郭书记,然后再介绍工书记的。咳,平时这么惯了,在镇上经常活动,挂在嘴上的只有王书记了。有时习惯也蛮要人命的,从早上心里一直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看看看料想不到,在这几出现了问题。他望一眼郭书记,郭书记正和蔼可亲地和夏龙父亲拉家长呢。
    夏龙父亲一定要将郭书记让进屋去,郭书记说;‘坐在院里一样嘛”夏龙父亲说:“哪有让客人待在院子里的理呢,’郭书记被夏龙父邀进了夏龙住的房间,能容纳三四个人睡的大土炕几乎占去了房间的一半,靠墙是一张方形的桌子,两边各一把没有上漆的木质椅子,郭书记坐在挨炕的椅子上,夏龙父让王书记坐另一把椅子。王书记笑着把手足无措的夏龙父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往炕边一坐说:“我坐这儿,我坐这儿。”跟随郭书记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没有人上前去坐,各自在院落里或厨房里找一个矮凳来,坐在房门口,将工作笔记本在膝头铺开,拧开笔帽,准备记录了。
    夏龙父脸上始终挂着笑,但那笑一眼能看出来是挤出来的,充满了苦涩无奈甚至恐惧,一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有时见了大队的书记村长都要怯弱三分,镇上的领导更是隔门打抖呢。那里还敢面对堂堂的父母官呢。其实,在农村,人们的思想再比以前进步,这官那官在人们的眼里还是充满了神秘充满了威严。当官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就是威风。嘴上说是人民的公仆,公仆不是奴仆。夏龙父见了官,心里胆怯得很,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好,仍然循着旧守着旧不敢越雷池半步。农民这个词永远是六七十年代的那些内汤,什么都可以改变,这信条在这类老农的思想里说什么也是不可能改变的,也不可能改变。按理说夏龙父还不到六十岁,只有五十八岁,完全可以充当农民阵营里的主力力量,但遗憾的是,我们的夏龙父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这也许跟他的经历有关。也不说过去,看看他的外表就略知一二了,一身跟年龄不相符的黄的良,想必是儿子穿过的不能再穿的衣衫了,尤其是那背驼成一张弓了,已经谢顶,黑红的脸面且呈现出暗色,一把胡子干巴巴挂了些灰屑,不论什么时候总瞅着地面,除非看看天色时,偶尔扬一扬脸,一生不爱坐板凳,随便什么地力一蹲,取出烟锅,装上早烟,美滋滋地吸上那么几口,人跟他说话,他才说上一两句,没有人理瞅他时,他总这样默默地吃自己的烟。几十年,他一直这样,生活似乎对他是一碗清而平的水,永远是惊不起波谰的,他压根也不想有什么波澜出现,他乞求安然平静地过日子。他对生活的最大奢望就是每天不俄肚子就是福了。听人说,他八九岁时父亲抽起了大烟,将家里一切东西便卖光了,不得已,母亲领着他在外地讨饭了几年,直到解放,他和母亲才回到村里,解放后,他们一家三口过起了日子,可父亲的烟瘾却怎么也戒不了,但又没有地方找些鸦片类的东西,父亲-天只能大把大把吃止痛片。村上医疗站购进的止痛片几乎是专门为他父亲进的,那时候经济很不宽裕,一年的收入远远不够父亲的止痛片药钱。父亲尽管用止攘片维持了烟痛,但体质仍然差得要命,地里的重活不能做作。那时生产队计工分,劳动一天仅挣几分钱,全家靠母亲一年挣得那点钱,往往吃饭都成了问题,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四年多啊,父亲病故以后,虽然拉了一身的债务,但日子仿佛有了盼头。但-九六0年那连续三年的灾难来临了,从那年头过来的哪个人谁的肚子里没蝠动过野菜,树皮。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夏龙父连肚皮都填不饱,还能谈娶媳妇的事吗?再说,象他这家境的人家,谁家姑娘愿往火坑里跳呢。那时村上有一批小伙跑进山里,扛些木头,挣些粮食。夏龙父也参加这批队伍,他干活不知道歇、只知道扛多少的木头,可以挣好些玉米粒,供他和母亲过日子,断断续续三年里扛了有一年来天的木头,等不再进山扛木头换饭吃时,他的腰永远地直不起来了。三十三岁那一年的冬天,天飘着盐较般大小的雪豆,没有一丝风,空气显得冷而干操,大多数人都坐在土炕上暖着身子,夏龙父有一个毛病,早上一起床,天不黑是不会上炕去的,如果到谁家去逛,人家硬是拉他坐在被窝里,他没等一分钟就坐不住了,非坐在房里的板凳上不可,那怕冷得直跺脚,人家会说:“你这是何苦。”他却说:“大白天,躺在炕上,浑身难受。“上年纪的人笑着说;“你真是个贱命啊,享不了福。”他只憨憨地一笑,跺自己的脚。下雪天,夏龙父吃过早饭,帮母亲洗了锅碗,母亲劳累一生,六十岁多一点,眼睛已开始模糊了,这是泪流的,这是心苦的,这是生活煎熬的啦,大半生过去了,那有个心情痛快的一天呢。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天都要负荷生活沉沉的包袱,夏龙父不敢想这个问题,但又不能不想,一想心里不由酸楚,但自己又无法实现自己心中美好的夙愿。三十几了,仍没有老婆,跟他一样年岁的人,儿女都上小学四五年纪了。他至今仍没有接待过一位提亲的人.本想吃过早饭到谁家里溜达油达,现在却没有一点心情了,不想出门,家里又投有活干,便在院子当中,让吧吧的雪粒敲击着后脑勺和亮出衣领的脖项。
    “唉哟哟,雪天站在院里乖凉呢。”斜对门三姨笑嘻咱地进来了。
    夏龙父憨憨地笑了笑。
    “你妈呢。”三姨问。
    “在屋里呢。”
    三姨轻盈的步履显然跟年龄不大相符,但那步伐真正跟水上漂一抖轻巧,凭这步履,完全可以猜想出她年轻时的风韵。三姨进了屋。
    夏龙父仍站在院子里,雪粒仍然吧吧地敲打着他的后脑勺和亮出衣领的脖颈。
    三姨一会功夫,与母亲笑着出了房门,夏龙父感到万分惊喜,母亲的微笑竟是如此的开心,几十年了,这样开心的微笑他可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将三姨送出头门,返回时,微笑仍然绽放在脸上,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刀刻般的皱纹,也在绽放的微笑里舒展开来,他正欲问母亲,母亲笑说:“孩子,你进屋来,妈有话说。”
    他顺从地跟母亲进了屋,母亲坐在炕沿上,笑着一个劲瞅他,直瞅得脸上的徽笑彻底消失,往日的愁伤乌云般升起。他急了问:“妈,到底出了啥事?’母亲拉住他的双手说:“孩子,你三姨给你说媒来了,唉,你已经三十几了,本该早有媳妇了。可咱这家境,一直把你拖到现在。咳,都是妈不好呀。”夏龙父两股眼泪,急切地说;“妈,你不要操心了,咱母子俩不是好好的么。”母亲不由得抹起眼角,深深叹息一声说:“这下好了,也有人给你说媒了。“他站在母亲身边,静静听母亲说下去。.就是这女方家庭成份不好,是地主。女儿已经二十八岁了,听三姨讲,娃长得不错手脚也麻利,是家里的成份害得无人敢娶。我想,咱又不做对不住人的事,你年纪也大了,一辈子跟黄土地打交道的命,娶个地主成份的女人,也不会把你拖累到哪儿去,我就答应了,娃,你看呢?”
    “妈,就依你吧。”
    三天过后,三姨领着个女子来到他家,三姨和母亲俩人站在了院里,把他俩撇在了房里,单独谈话,他让女子坐,女人说站着一样,他看女子站着,他也站起来,俩人不敢瞧对方一眼,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这样直到三姨笑嘻嘻进来,问:“谈好了么?”他爽快地应道:“好了。”三姨又问:,’你有意见么?”他偷看那女子一眼,那女子的脸早红了,他冲着三姨摇了摇头。三姨问:“说话呀,摇头是不同意呀?”他急了,连忙又点头,三姨一笑说:“你同意了。”他冲三姨一笑,三姨继尔问那女子,那女子脸越发的红了,不吭声,他知女孩子爱害羞,当他的面不好意思说,便知趣地出去了,站在院里,心咚咚地直跳。他第一次遇面,砰然心动的感觉直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到、几十年来,他一直在纳闷,连人家都没瞧一眼,就坚信那是他的婆娘,这也许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
    他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一个月过后,进人了腊月,腊月十二,他与那女子结了婚,那女子就是现在夏龙的母亲。
    婚后的日子,虽清贫但却幸福、村干部念及他老实,又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夏龙母的家庭成份问题从来没有人提起。夏龙母在自己的村子里,因成份不好吃过不少苦,常常沉默寡言,只知道干活,对邻里村人都万分敬重,慢慢地村上人都喜欢上她了。她不跟任何人来往,地里埋头拼命干活,家里忙个不停,几乎不让母亲干一份事情。母亲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两人往往抢着活干,但往往母亲总迟到一步。母亲时常劝说:“地里活够累的,家里我能千。”她总是说:“我闲着也是闲着。”
    第二年夏龙出生了,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满月那天村上贺喜的人也不少,家贫没有什么招待人家的,买了些瓜子与一瓶关中二曲白酒,热热闹闹忙活了大半天,等晚上夜静了,夫妻俩爬在炕头瞅起了夏龙,也许跟年龄有关系。象他这年龄的人,有了儿子,那心情确实不一般,对一个庄稼汉来说,这恐怕是今辈子最大的喜事。
    夏龙五岁那年,祖母一大早就起来,按惯例扫院子,正扫着只听见“唉哟”一声摔倒在地,不省人事,一帮人慌张将祖母抬到炕上,夏龙父飞跑出去叫来村上的赤脚医生,医生用听诊器仔细地听了听心脏,翻开祖母的眼睛瞧了瞧瞳孔,摇着头说:“恐怕不行了,可能得了脑血管意外。村上几个老人就因这病走的,你准备后事吧。”夏龙父哭着不相信,母亲好好的,说走怎么突尔地能走呢。村上闻讯赶来了好些人,围住了炕头,有人建议赶紧上医院,在县医院里也许有救,医生摇着头叹息着说:“这病,啥地方都治不了,说不定走在半路人就殁了。’母亲的手动了一下,有人喊夏龙父赶紧过去,看老人想说着点什么。夏龙父握紧母亲的手,泪不断线地往下流,泪眼中他清楚地看到母亲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想睁开眼,想说些什么,那眼皮只是闪了闪,嘴唇只是艰难地蟠动了几下,便役有什么反应了。整整一个白天,母亲处在弥留状态。自家人帮忙在炕边支了张床,给母亲穿上她生前专门为自己做的粗布老寿衣,让母亲安静地躺在支好的床上。夏龙的父母坐在床边,默默地流泪,乡下的风俗,这个时候再难受,是不准放出声哭的,若有了哭声,躺在床上的人的灵魂是不会出躯体的,那病人会更加痛苦,痛不欲生地折腾一阵,才肯离去。
    半夜一点多,夏龙父母的哭声撕破了夜幕,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人们坐起来,叹息一位老人又这样离开了村子,永远消失在村子的大街小巷,田间地头了。  母亲的死,使夏龙父背了几百元的外债,多亏四爷的儿子他的小爸是村上的信贷员,不然就这几百元也会使他跑断双腿,头碰的血淋淋的不可。
    风一样的往昔逝去了。
    郭书记说明了来意,夏龙父心情稳定了许多,但面对的县上的大官,夏龙父仍然有些诚惶诚恐,他不停地用手抹去脑门的汗,眼总盯着地面,不敢正视一眼屋里的人。
    郭书记突然看到炕墙的上面贴着一张用电脑描绘的青年头像,青年文文静静的,骨子里透出一股倔强气和忧郁气,虽目视苍弯样,但目光里的优郁明显地流露出来。
    “这是你儿子吧。’郭书记指着这张像片。
    “是的。”夏龙父应道。
    “看起来孩子挺聪明的。”郭书记说。
    “娃的确很灵。”夏龙父说“就是不太爱学习数学和英语,整天抱着小说看。”
    “孩子也许想当作家吧。“郭书记笑着说,屋里屋外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当人家什么作家呢,只要能在外头馄一口饭吃就成了。’夏龙父终于露出了笑脸。
    正说话间,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夏龙父连忙起身,往出走着说:“可能是他妈回来了。”于是,房子里的人随着夏龙父出来了。
    的确是夏龙母回来了,扛着锄,一身的尘土,看见房里出来几个衣着讲究,气宇有些轩昂的人,本来瘦黑且布满皱纹的脸,顿时黄亮黄亮起来,惊恐使目光也变得钝然,也许小时候的经历,在她心里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她对陌生人来到家里,尤其是干部模样的人持有本能反感。看见这些人,她的心律就不由得加快,整个人一时间会晕眩过去,夏龙父知道老伴有这毛病,曾有几次,差一点没把他惊吓晕过去,以后,大凡家里来些陌生人,他必须在夏龙母没看到之前,向她解释清楚,不然,吓着了老婆,比惊吓坏他自已还难受。
    “龙他妈,这是县上乡上的领导专门了解咱娃夏龙的学习情况的,是关心咱娃,没有其他事情的。”夏龙父搀扶住了夏龙母,在她耳边急急地说。
    夏空跟着过去,取下夏龙母肩上的锄头,笑哈哈地说:“县上领导专门是慰问你来的。”他见夏龙母缓过来神,脸上慢慢升腾起黑红色,用锄头往地上一蹲,说:“你真是瓜实了么,这么热的天,还在地里锄地呢,唉,一辈子不知道个歇。”夏龙母笑了,撩了撩掉在眼上的一络灰色头发,说:“快叫人家坐,我倒水去。”郭书记笑说;“你快歇会吧,我们已经喝过水了。”夏龙母执意要进厨房倒水,郭书记让两位跟随的秘书拦住了她。郭书记握住夏龙母的手,不无激动的说:“你们要好好培养夏龙啊。虽然现在你俩辛苦些,但有一天会享清福的,你们要知道,你俩现在供给的不是一位你家里的人才,而是咱社会的人才啊。”夏龙父母一脸的茫然,但薇笑却是真城的。这种徽笑,是迟开的艳丽花朵,是人到一定的年龄时,看到自己的儿女立足于耀眼的一群群体里,那是几十年甚至几代人求得的荣光。这种荣光是纯朴却又伟大的,此刻,夏龙父母心头涌起了的希望,仿佛已经姗姗要来了,他俩不由得兴奋,不由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这力量却是盛满泪水的啊!
    郭书记吸了几口烟,在院落里踱了几步,朗声说道;“你俩记住我的话,不要看现在你家庭经济还不富裕,在全村处于倒数几位,但这是暂时的,你们记住,过不了几年,你们家一定会成为全村数一数二的家庭的,反正,我坚信这一点,你们能在这样的条件下,继续供孩子上学,特别是面临这样的环境。我也相信夏龙是位肯上进,学习很刻苦的孩子,他一定会考取大学的。知识就是一种财富,这个财富是永久的,是无价的。”郭书记将目光移向王书记,说:“王书记,象夏龙这样的情况.你乡上定要拿出奖励举措,在全乡造成一定的影响,以此带动一些辍学的孩子重返校园。将这项工作当作近期的首要任务去抓,要抓出成效,特别是夏家村,你要经常来抓这一方面的工作,我有时间一定会再来的。”王书记一个劲称是。
                              
    郭书记一行人在夏家停了整整一个中午,临走前,又在村委会的办公室召开了有个别辍学学生家长参加的会议,王书记与夏空当着郭书记的面保证一定要把夏家村辍学学生重返校园当成这一时期的工作重心,到会的辍学学生家长也作了保证,郭书记喝了一杯茶,默默地吸了一根烟,听了大家的发言。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他不再想看到这类事情的发生,如有发生,王书记就不是一位称职的乡镇领导。话虽说得轻言慢语,但语句里透出的意思令王书记一头冷汗,感到压在肩上的重担。
    郭书记跟随的几个部门的领导也纷纷发了言,大体都说明两种意思,一是夏家村学生辍学事件是十分严重的,这不仅仅是夏家村的事情,乃至全乡全县都普遍存在。二是一定要齐抓共管,县乡村学校家长一起动手,不要出现物质丰富了,精神却滑坡了的危机局面,并提出了一系列中肯的建议。
    太阳刚开始西斜,郭书记一行人离开了夏家村,乡村两级的大小干部长舒一口气。王书记双手送走郭书记一行人后,钻进镇政府的小车里,一句话没有说地去了。夏空摆摆手,村上的干部各自散了,回到家里,端碗媳妇剩给自己的凉面,蹲在屋前,狼吞虎咽起来。
    可夏家村却不平静起来,人们到处都在议论这事,各种猜想都有,不管怎么说,孩子再不敢逗留在家了,郭书记能亲自来村抓这事,可见不是一般的小事件,连狗他大这位众人眼里有谋略的乡下人,吃了中午饭,连忙给大儿子虎娃收拾了铺盖,在自行车后座上扎捆好,牵着儿子去十里外镇上的初中上学去了,于是,在夏家村的村口,时不时地可以看到老子引领儿子上学的镜头。
    同时,夏龙父母在众人眼里有了光彩。夏空在自家门口添盐加醋地描绘了一番。使夏龙一家每人的头顶笼起了众人赞叹的光环。这个从不被人注意的小家庭,因郭书记的一次探望,在众人心里有了位置,尤其是人们对夏龙,连连翘起大拇指,这后生可不错啦,听说郭书记记去了夏龙的名,还说回县后要学校好好培养他,说下准那一天,郭书记一句话,这娃不变成凤凰在天上飞翔才怪呢。夏龙根本不知道这情况,礼拜天放学回家,所有人见他都是笑着问这问哪,目光怪异得很,夏龙想,这肯定是他快要高考了,人们怀疑他是不是会考上大学呢。
    转眼入了未伏尾稍了,天也没有那么热了,末伏的第二个早上七点半,秋季的脚步骤然在大地上踏响,乡下人有一句谚语,“早上立了秋,晚上凉飕飕。”在没有果树以前,夏季的夜晚人们往往围坐在街道中央,谈天说地。现在呢,人们的重心移到了果园,果树地头,这儿一堆人,那儿一堆人连说带笑。夜晚,月光犹如披着白纱的少女,在空中随风摇曳着神秘的朦胧,成片成片的果园在这神秘的朦胧里,欲欲地将自己的累累硕果高举过头,仿佛这些果实必须经过月光沐浴才能成熟一样,闪着点点的白光,直映人的眼,烘热人们的心头。
    又是一个丰收年啦,今年的丰收不比往年。往年全村挂果成片园子的只有几家,而今年几乎每家都有成片的园子,不说往年那一斤几元钱,就按一元算,全村每家都是万元户啊,有些栽树早的,面积大的收人绝对不下五六万呢,一个农户人家,一年收人五六万元,你说,他咋能不喜出望外呢。
    “都是党的政策好呀。”狗他大抽着大咐叭烟,说。
    “是呀,放在哪几年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有人接上添了一句。
“还是现在这些娃有福.咱小的时候,吃的啥,穿的呢,经见过什么呀。“
“这是世事啊。”狗他大叹息一声说。
狗他大沉默了,想起了儿子夏虎,他送去学校,磨破嘴皮,校长拒不接受,不得己,找了个熟人,校长碍于情面,接纳了夏虎。走时,校长说:“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不起作用的,也许,在别的行道他会是个能手呀。”
两个多月平静地过去了。狗他大不相信校长的话,儿子为什么不是读书的料呢,他小时候,聪明是方圆出了名的,如是赶上好年分,他准是一个了不起的知识分子。难道儿子变异了吗?狗他大对自己说不会的。
炎热的中午,狗门前又是一大堆的人,听狗他大谈古论今,说到紧张处,狗他大不吱声了,顺狗他大直直南眺的目光望去,夏虎的班主任骑着自行车正朝这里赶来。大家知道,夏虎又出事了。
夏虎一入班,紧随其后那几个都来了,苟老师心情开始烦乱起来,好不易将一个差班带出了一点色彩,这几个捣蛋鬼又回到班上。他气不顺,去找校长。校长说;“这是县上领导的指示。”苟老师很生气的说;“为什么不放在别的班去?”校长拍拍苟老师的肩头说:“我的心情和你一样,也在担心这几个东西碰坏学校的纪律,影响学校的升学率呀。”
    苟老师见校长这么说,也只好认了,苟老师十七岁在村里就是个民办教师,几十年的教龄了,他不敢说是桃李满天下,但他的学生可以说遍布泉城的各个角落,当然也有当领导的,当然也有已经因触犯法律被枪决的,在教育人这一方面,已经形成一整套的管理办法,以前,他很得意于自己的理论。可近几年来,他恼烦了,自己的管理办法在一些学生身上明显地失灵了。就象虎娃这类学生,他的的确确有些束手无策了。他想不通,以前再坏的学生看见老师是温顺的,可现在呢。他们看老师的目光充满鄙夷,令老师浑身不自在。是呀,老师逢礼拜天来回骑自行车或步行,而有些学生竟然是摩托。一进校门,故意加大油门,那声音犹如飞机由天而降,排气筒的浓烟犹如乌云般翻滚。过早成熟也许会毁了一些学生,使一些学生心理发生崎形,以前的学生除了书本知道的太少了,现在学生抛弃书本知道得太多了。
    苟老师每天坐在书桌前,只希望跟虎娃一同返校的几位学生,能安安静静就好,不要扰乱课堂,影响别的学生的学习就行了,除此之刘,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他本想分头找这几位学生谈谈,但想起以前几次谈话,他的心早已结成冰。
    令苟老师心痛的是,同样生活在一个群休里的老师、相互并不是相儒以沫或一团和气的,至从学校以升学率来衡量一位老师的水平以来,老师们也进人了激烈的竞争状态,每位老师,尤其是班主任,都盼自己班上的学生是真正爱学习的孩子呢,若班上有一两个类似虎娃的学生,不说代课老师,班主任的头每天都是痛的。而这类事情,又一次发生在苟老师的身上。苟老师凭几十年的教学经验知道,这个班迟早会出事情的。
    苟老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天下午,基本上是辅导课。苟老师坐在桌前备着教案,门外传来一位女学生的“报告。”声。
    “进来。”苟老师随声转过头去。班上一位名叫李珊的女同学怯祛地推门进来。脸红红的,眼也红红的,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出什么事了。”苟老师一惊地问。
    李珊的头低低的-声不吭。
    “出什么事了。”苟老师焦急地追问了几句,李珊极不好意思地从口袋取一张小纸条递给苟老师。
    苟老师急切地展开小纸条,只见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写道
   “我要娶你。”凭这字体,一看就知道是虎娃写的,全班再没有如此差劲的字体,苟老师先是一愣,继尔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这是一位初二学生的行为吗。简直想都不想的事情啊。几十年的从教生涯,这是第一次,也许是第一次,才使他一时不知如何办理才好。
    思索了半晌之后,苟老师安慰了泪水涟涟的李珊同学让她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因这事伤心,这事他一定严肃处理。
    送走李珊向学后,苟老师去找校长。向校长做了详尽的汇报,要求校长立即开除虎娃,不然这一只老鼠会瞎了一锅汤的。
    不料,校长听完哈哈笑了说:“这是一个社会问题啊,这就要求我们要很好地引导学生,努力地做学生的思想工作,这件事就目前看,还不能开除虎娃,开除虎娃好说,风声一大,李珊同学能顶住舆论的压力吗?这也不就毁了-位同学吗?”
    校长房里来了几位客人,苟老师退了出来,几十年从不抽烟的他,此时猛然想抽口烟了,他想叫来虎娃,和虎娃好好谈谈,可谈什么呢。只要看见那小子.他心里就感到别扭,如是年轻时的脾气,他止不住要扇那小子几个耳光呢。但不制住这小子,斑上非让他搅乱了不可。
    苟老师整整一个下午苦苦想着良法.直到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同学们纷纷离开了教室,他仍然想不出个辙来。他来到操场,借助轻凉的风驱驱心头的烦闷。抬头的瞬间,突然想到明天的课的教案还没有备好,便匆匆回到房里。打开书本,好不容易思绪回到教学里去。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扰了他的思绪,他支起耳朵,还没有一点思绪,他的房门“咚咚”地被砸响。
    “苟老师,苟老师。”是班上一位同学的声音。
    他打开了房门,见这位同学满头的汗,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了,不好了。”这位同学说。
    “快说。”从这位同学的表情上,苟老师已经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虎娃将刘顺子打得满脸是血。”
    “刘顺子人呢。”
    “被同学送到卫生院去了。”
    “那咱快走。”
                        
    夜里,一位瘦瘦的女学生敲开男老师的门。
灯光死了.夜静得只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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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内容比简介要写得好,你的简介可以修改的更好,不要太夸张,实实在在突出小说的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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