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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2 10: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梨和果子采摘时期了。自从新建的学校正式交付使用与夏龙上大学之后,夏家村的人们视线全转到果品的收获与果品价格上来。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农民,把大忙天从收割麦子转到下果上来。在下果子这些日子里,村子简直如过会一样,在村口,在去地里的路口,豆腐脑、面皮等摊点都已摆满,还有榨油条、油糕的。总之,各种各样的小吃应有尽有,好一片热闹的场景。在下果品这些日子里,人们忙得顾不上吃饭,一家人在那些小吃摊点吃些东西,便又下地干活了,学校放了忙假,地里又帮不上忙,父母也不愿让孩子受累,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这些小吃摊点上来回的嬉耍,玩饥了,掏出父母给的零用钱,美美的吃上一顿自己爱吃的小吃,那种惬意与快乐犹如在童话世界里一般。
    要真说心情真正舒畅的,恐怕是这些孩子的父母们,望着一片片丰收在望的果园,布满皱纹的脸上无不绽开幸福的笑容。为了有今日所受的苦难所受的累,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将果子捧在手中,轻轻地摩搓着,红红的果子如儿子的笑脸,老人别提心里的那股甜劲,即使口渴了,肚子蟠动了,端起带来的水壶喝上一口,啃几口来时带上的干馍,也不愿吃那向他露着灿烂笑容的果子啊。的确,是这一个个的果子,使他们从贫困里走出,是这一个个的果子,使他们住进明亮宽敝的大瓦房,是这一个个的果子啊,使他们的腰杆一天天挺起,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前几年,谁家有辆自行车,已使人们羡基不己。这几年,自行车似乎被润汰了,谁家小伙骑辆摩托车啥的,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信你瞧,田间的马路上,来回奔飞的拉果子的车辆,不是架子车,而是三轮机动车了。现在的农民,劳动不是辛苦而纯粹是一种欢乐和享受。
    就在泉城的农民兴高采烈的采摘果品的时候,县级班子做了稍微的调整,郭书记调到了省里,任交通局的副局长。市常委会任命木舟同志来泉城任县委书记。其余县级领导基本没有变动,新县委书记到来的第一天,不是开座谈会,而是按照前任郭书记的做法,抓住泉城这个果业大县的根本特点,中心工作主要是开始农林特产税的征收工作。他将自己的亮相会与农林特产税的任务下达会相集在一起。
    各乡镇的领导不敢怠慢,按照通知的安排于早晨的八点半早早来到县城的政府招待所里,大家坐在一起,抽着香烟,轻声谈论新任县委书记的情况。知情的一位党委书记告诉大家,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也是从基层干上来的,年轻时在北部山区县的乡镇是一名通讯员,后任副乡长、乡长、党委书记、县委组织部部长、县委副书记,后来调人市里,任市文化局局长,当然再后来就来到了咱们泉城。听说新来县委书记的历史,乡镇的主要领导们不由得感到一种亲切,他们想,这位上级领导肯定知道他们的难处,理解他们的苦衷。肯定是一位水里泥里能摔打摸爬的十分朴素的人了。
    当县上领导陆续进入会场,木书记出现在大会主席台前时,各位领导不由的发起楞来。木书记西装革履,白哲的脸,特别是那一头的乌发,油光油光的向后流去,显得本来已够宽阔的前额更加宽阔了,且发着亮光,给人一种精神特别饱满的样子。
    大会开始后,木舟书记将自己略略介绍了一遍,大致情况跟大家知道的也差不多。他主要谈了今年农村林产税任务征收的重大意义和要求,对时间要求的尤为严格。
    “同志们,农林特产税的征收可以说是我来泉城工作的第一件事。也是各位领导在我来泉城工作的第一件大事。我希望各位倾导能配合我的工作,支持我的工作。今年林税的征收也是我认识每位同志的开始。从此,我们将要在一起共事了。我相信我们的共事是令人愉快的。”木舟书记轻轻呷了一口茶水,目光扫视一下四周,继续说:“为了预祝大家完成任务,我们在招待所的餐厅里共进午饭。”  木舟书记说话的声调是柔而消脆的,但每一句话如石块掷进每位同志的心里,尤其是党委书记、乡镇长顿感其刺在背。
    会议很短,会议结束时,财政局的负责同志给各乡镇发了下达任务的文件,县委县政府办公室下发了农林特产税征收方案及一些宣传材料。
    在往书餐厅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惦量着自己的事情。因为大家知道,每年收税,对乡镇领导来说,无疑是一道坎。前几年果品的价格十分看好时,乡镇领导可以说是万分风光。最多一个礼拜就完成了县上下达的任务,县乡镇的库里还有可观的剩余。那时,县上部门的领导眼红死了乡镇的主要领导,纷纷请求下基层银炼。现在的税收,由于果品价格的下滑,显然没有过去那么好收了。主要还有一个,就是果品价格下滑了。而下达的任务数没有多大改变。这两年,常常出现乡镇主要领导没有按时完成税收任务而被撤职或降职。每年非树立一两个典型不可。这个门坎啊,就看谁迈得过去呢。
    走进餐厅里,这些领导们又吃了一惊,往年款待大家不行,也是八菜一汤。眼前仅两道凉菜停停当当摆放在餐桌上。一盘红胡卜丝,一盘酸菜。这两盘菜是酒楼里常常赠送的菜肴。大家心里犯着疑惑,依次在餐桌前就坐了。
    县委办的刘主任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各位同志,今天中午饭很简单,两样莱,各人根据自己的胃口,随意点什么面食。”木舟书记接过话说:“今天不喝酒,意在我们清清楚楚上阵,等大家完成了任务,我再好好稿劳大家。”大家热烈地鼓起了掌,一片掌声之后,便开始吃饭了。吃饭其间,木舟书记以茶代酒,逐桌往过敬。每敬一人,县委办刘主任就要将此人向木舟书记介绍一番,敬过之后,木舟书记急急吃了碗酸汤面,站起来拱手说:“各位同志,慢慢吃,我先告辞了。”说完,大步流星地出了招待餐厅。县上各位领导尾随着而去。
    领导一走,大家也放松了,失去了刚才的拘谨,相互间山南海北地拉话起来了。几个相好的,爱喝酒的,私下一商量,相邀着去县城某一酒楼喝酒去了。没有半个小时,餐厅里空无一人。桌上的菜几乎没有动,只有几个吃了碗面。
    我们这些部门乡镇的领导们,常常是红白萝卜各自一派,关系好的几乎每天要聚一聚,关系一般的,偶尔碰上才喝上几杯,关系不好的,见面,只打个招呼而已。尤其是开会,他们统一才能集中在一起。这一天,泉城的高级酒楼里,可以看见一堆一堆我们泉城中层的领导干部。这几年,开酒楼的老板也精得很。从酒楼开张的第一天,他们四处拉关系,希望给自己酒楼里多拉一些领导们。他们知道现在的领导们应酬多,酒席多。拉住了他们,不用愁生意兴隆的问题。我们一些领导也十分乐意此事。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一致意见。就是领导来酒楼吃饭,只在菜单上写下自己赫赫的大名就可离去。一月或是半年,由单位的会计来酒楼结帐。看看,在我们泉城开一个像样的酒楼,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非跨台不可。每天进货买菜等的费用你必须先垫上支付。月底到了,坐上车才四处收账,酒楼才能正常运转。
    端起酒杯们的泉城中层领导们,今天议论的话题已不是农村特产税如何征收,而是新来的县委书记木舟同志。他们在官场上不是一两天了,除了努力的工作外,还有一点就是和上级领导关系处理的好坏问题。现实生活告诉他们,有时后者比前者重要千陪不至。谁掌握了这点,很好运用了官场风云中大网的规律,谁一定会游刃有余的立于不败之地,谁将主宰美妙的生活,官场啦,是-根极其徽妙的无音的弦,其间的沉沉浮浮,无不揭示出人类前行的必然的某些玄妙。官场啊,无论谁涉猎,便注定是要走一条背悖伦理常规的荆棘路途,有飞扬的跋扈,有滴血的心累,有背过人的丑恶,有光明下的嬉笑。有人羡慕不已,有人唾骂不己。这是人类中的另类,高高在上的冷峻,却注定落架后可怜的流浪。
    人们四处打听木舟书记外界的各种关系,无不是想寻找一条可以利用的缝隙。虽然要好的在一个圆桌上碰杯,说着掏心窝的话语,但谁也不想将自己掌握的一些线索透露出来。这条线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官场你不长一个心眼,你注定有朝一日会轻松地落马。大家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在一起闲聊,很少问及对方心里的秘密,端起酒杯,互相道出对方拥有的情人,在谈论中较着劲的喝酒,把谁喝醉是常有的事。
    我们泉城的领导干部们,每开一次会,就有一次盛大的宴席,当他们在酒精的麻醉里沉沦时,他们思想在盼望这种沉沦更持久一些。有时这是工作的需要,任何地方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一个世事的词完全可以说明一切的,人的心理也能痛快地接受。
    在热闹非凡的场合,唯有马泉镇王书记一人例外,他恐怕那种场面,不是他不喜欢和人相处,关键是他没有一点酒力,喝一杯啤酒就吐或晕,出的洋相太多了,他顾及到自己的声誉,不再参加这样的场景里去,更为主要的是,他有些太胖,血压也不正常,医生告诫他多次,千万不能饮酒。由于这两个原因,他远离了酒桌,开始他极为不习惯,心里暗骂过自己糟糕的身体。随着时光的逝去,他习惯了这一切,同僚们也知道了他的情况,拉酒摊的事从不邀请他,他也知道,见人家喝酒,便悄悄地开了饭菜费用,然后走人。相好的知道他这个缺点,故意推拉他去喝酒,他情急之下只要甩出几百元来让他们吃去。一些人想吃饭了,便拉他要去喝酒,他这样不知一年要花多少冤枉钱。慢慢地他总结出了一个经验,见熟人一提起吃饭事时,便急急地告辞。他可花不起那些冤枉钱啦!乡镇这几年的经济已出现了滑坡,他想扛但扛不起了。
    在县招待所他吃了两碗酸汤面。其他人相约着散去后,他最后一个出了餐厅。司机在门外等着,他让司机将他拉到泉城宾馆,在二楼一百元开一间房子,他告诉司机,可以去外面逛逛,他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如果想回去,他呼司机。司机退出房间,蹬蹬的下楼去了。
    王书记躺在床上,拿出县上下达给乡上的任务及实施方案,细细地翻阅,看完之后,他将文件顺手扔到茶几上。在乡镇干了八九年了,一年一度都要搞这项工作,他已是轻车熟路了,他一点不担心农业税的征收问题,整套方案在他头脑里早几年已烙印成章。先干什么后干什么,每年都是那个样。他的思绪全部旋转在县委书记木舟身上,这个书记跟以往几位县委书记有些不同。不同在什么地方呢,他说不上来,仅仅是感觉不同而已。
    王书记闭起了双目,轻轻吐着心中压抑住的气流,左手不停将头发向后梳理,思想坠人纷乱的无限空间。泉城宾馆装饰考究的住房,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静谧。白垩的灯光静静渲泄着胸中的能量,窗台上几株青翠的野草在花盆里被夕阳摸涂成然烧的长春树,透过寂静的花玻璃,天空在高楼的上面如蔚兰海面上飘拂着清香亮晶的浮云,夕阳用手使这片白团镶成红色的金边。在美丽的天空下,阁楼伸直伟然的躯体。一位小姐优愁的歌音不如从哪扇窗飞出,在四处寻找落脚的地方,一跃一跃地,直往人心里窜,拨响人们心中淡淡优伤的琴弦。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波浪式前进的,一个地方的经济也是如此.在大形势下渺小的人,全都会跟随着波浪上下飞跃,当然,人的力量是无穷的,不可忽似的,完全可以推动事物高潮的来临,使事物处在谷底期大大的缩短,但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泉城的人们在采摘完果品后,急切盼望着今年又是个好的价钱。在这一段的时光里,各种有关价格的消息不断传播开来,有使人们兴奋的,有使人们惊奇的,有使人们丧气的,市场经济啊,对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来说,是无法捉摸和预见的啊。这一段时间,人们谈论话题最多的是果子价格的升降。在每一堆人群里,这占据了人们话语的主题。
    县上的领导,搬出了往年的做法,要求各乡镇必须成立果品推销领导小组,关注农民的果子销售悄况。各乡镇都陆续地成立了该组织,组织成员的名单打印出来,往县上一报,也算完事了。“现在的农民谁听你的呢,卖果子的确是农民自己的事情,你磨破嘴皮子,就是没有人听你的。”一位乡镇领导说。“我们很想把农民组织起来,在价格高的时候卖出果子,但我们工作的头绪太多了,现实告诉我们只有顺其自然。”
    这位领导所说的话,是泉城这几年的的确确存在的问题。果子拉回了家,果农们每天站在门口.等待着果商的来临,果商来了,出的价钱有时却不合群众的胃口,坚决不卖。政府认为这个价格从市场上来看是好价,动员群众出售,但群众坚持自己的观点,死活等高价的到来,等到果品不能再储藏的时候,不得已必须出售,不然,果子就会烂掉,这时的价格却不如以前的价格了。群众后悔没有听政府的,但有时候,价格真的高出了许多。群众说幸亏没有听政府的。这么一来,政府的积极安排部署,群众仍然我行我素,几年过去后,双方在这方面失去依存和信赖的融洽关系。使政府有关果品推销的组织机构成为形式而已,县乡两级十分清楚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但仍每年要虚设这个机构,其中的奥妙只有一个,让群众知道,政府每时每刻都操着群众的心。
    从早晨开始,泉城的农民基本上都集中在村口或公路边,三个一团.五个一堆下棋、走方、打朴克,希望能早得到果品的价格或来一些外地的客商。
    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一门心思想着税收,来到村里,督促着村干部填写纳税通知书,尽快将任务下达到各户。同时四处张贴着税收的宜传材料,或在广播上讲上一阵子税收的有关政策、法规,目前的大好形势和政府全面足颇征收税收任务决心的信念。泉城的乡村一片喇叭宣传税收的声音,一夜之间,泉城掀起征收农林特产税的高潮。
    但有一个村,冷冷清清,邻村广播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涌进村里,人们感到万分的疑惑,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啊,但村民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只见镇上的包村干部从村干部家里出出进进,有时镇上的领导的小车也停放在村干部的家门口,但村上的广播仍然没有开响—这个村就是我们夏家村。
    夏空满脸愁云地坐在当院的中央,两腿之间的地上已有五六只烟蒂,手中仍夹着烟。他的心好沉好重。本来他对今年的农业特产税征收拿得决心最大,当初盖学校时八方筹来的二十多万现金,红口白牙给人家说在征收林税后偿还。谁知好端端的事情如今又起了变化。在召开林税动员的大会上王书记非常严厉的指出,今年各村征收来的税款,全部都要上交,确保县上的任务,这是条铁的纪律,谁想要在今年的税款上动手脚,对不起,他决不留情。
    王书记最后说:“今年税收的任务十分艰巨,新来的县委书记对此项工作要求十分严厉,尤其是入库的时限问题。再一个今年果品的价格到底如何,谁也难以预测,但上缴的任务数已经下达。我在这里要求几点:一是要认识今年林税征收的重要意义,从讲政治,讲稳定,识大体,顾大局的高度来认识。二是全力以赴完成县上的上缴任务。这是十分重要的,这就要求各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要以大局为重,当日税款必须当日人库,任何人不得截留或娜用,一经发现,决不轻饶。谁干这分事,我非摘了你的乌纱帽不可。不论是准,格杀勿论。即就你有这样那样的‘夹’手问题,先完成县上任务以后再说。三是加强领导,层层落实责任。一级一级把责任落实,任务落在实处。各副职领导你就抓好你所包的那几个村,包村干部及村上的干部,你们把各自责任担好。最后我再补充一句,散会后,各村干部不要因地面积的问题,税大的问题等来房里找我。文上给你下达多少,你就征收多少,各村下达的林税任务是背对背下达的,下面不要相互询问,你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就行了。让我们团结一心,克服困难,九牛爬坡,个个出力努力如期回满地完成全年的农业特产税任务。”
    散会后,王书记关了房门,通讯员说王书记近日身体久佳不能劳累,需要休息了。各村干部汇集在镇政府院内.吵吵嚷嚷,不肯离去,试想想,今年几乎全镇每个村都扩建了学校,建校的资金百分之八十都是村干部四处出高利息贷来的,当初建校时,镇上有关领导信誓旦旦地说,是用林税款偿还。现在这成了一场空,贷款落不到实处,他们心空空的,不得安宁。
    村干部吵嚷半天,王书记始终没有露面,镇上一位副职领导将他们带进会议室,苦口婆心地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他们仍想不开,坚决要求在今年的林税中解决。
    王书记举着茶杯进了会议室,村干部安静了许多,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王书记。
    王书记慢慢地在主席台中央坐下来,说:“同志们,我十分理解大家此时的心情,我何偿不想那样做呢,难道征收的税款装进我私人口袋里吗?至于说各位‘夹手,之事,请大家相信我,一定会解决的。这一点,请大家放一百条心,不过。’王书记声音比刚才高了许多.深沉了许多:“不过,哪位要在今年的税收中给我停滞不前,或使绊子,我决不会手软,请各位好自为之。”说完,王书记环视了一周,端起茶杯,离开了会议室。
    村干部面面相妞,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这时,一位大村的支部书记站起来说:“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回走,回走。”村干部们跟随着他吵吵着出会议室,各自骑上摩托,顿时镇政府一片摩托车发动的“呜呜”声,村干部一个紧跟一个出了镇政府的大门。
  多日不相见的村干部,今日碰面,免不了在街道的酒楼,饭店要聚一聚,小小的镇街道,仅有的两三家饭店容纳量有限,大部分村干部相约着去了县城,夏空与他相友好的村干部在镇街上的饭店里坐了下来。今儿由谁来请大家呢,按照惯例,上一盘酸菜鱼,大家不准吭声,服务小姐将酸菜鱼端上来,碗里冒着热气的鱼头朝谁,谁请客。如果鱼头指向两人的中间,谁的村大谁请客,但这种现象几乎不存在。饭店老板已经知道这种游戏规则,经常指教服务小姐,鱼头一定要朝向一个人。酸菜鱼被服务小姐端上来了,大家徽笑着注视碗里的鱼头,眼务小姐认真地轻轻地将酸菜鱼摆在桌子中央,那鱼头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夏空。那鱼嘴微徽地张开,眼睛直瞪瞪的,失去了游来游去充满自由的活力。夏空第一次注视鱼的眼睛,突然,有一服悲凉之气从脊梁杆直升腾到头顶,全身一阵阵冰凉。
    大家哄笑起来,夏空附合着大笑。
    “大家点菜.我请。”夏空说。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其余的村干部嚷道。随后,向服务小姐一一点出自己喜欢的菜来,村干部们坐在一起,菜是极为简单的,乡镇街道的饭店,根本没有高档次的菜肴,他们在菜上也不太讲究。只要满摆上一桌,看起来气派即可。主要是喝酒,这些村于部个个都有好酒量,且喜欢玩命似的喝,每一回酒桌非放倒几个酒鬼不可。
    菜和酒上好,村干部边吃喝边聊。这好象是他们的一条规律,开始时,相互间还彬彬有礼,慢慢就乱了秩序,最后个个人仰马翻,满桌狼藉而散。
    “夏书记你象不高兴?就几百元的事情吗。”一位村干部说。
    “和兄弟们能在一块喝酒,是我的福气,我有啥不高兴的。”夏空说。
    “那你为何愁眉不展?’
    “唉,我想的是‘夹手,,如果这次收税,还不了借货的钱,那能有好日子过吗?”夏空愁眉苦脸着说。
    “我以为是啥事?就那事,没有必要担心,在坐哪一位没有给村上垫过钱,谁没‘夹手‘几十万元的,这有什么怕的,给村垫的钱,还能让我们用私人的钱还了?”
    “就是吗?村上一年税收几十万元,就咱那点钱,今年还不了,明年后年,反正非用村上的钱还了不可。”
    “只要咱干村上这事,迟早连同利息都会还的。”
    “对着呢,就是一年还一些,几年过去啥事都没有了。”
    经大家这么一说,夏空心头的乌云一扫而光,属于他的天空顿时湛兰湛兰,充满着阳光。
    随着夏空心情的好转,酒量也随着大增,桌上在坐的喝得东倒西歪的,他仍然好好的,仍然继续地要酒喝。
    黄昏时分夏空回到家里,见媳妇在院里吊着个脸,看见他脸又变成哭丧的样子,夏空心里有些不快,放好摩托车,准备问个究竟。突从房子里闪出两三个人来,仔细一看,是他的债主。
    “等你一天了,怎么才回来呀。”几个债主纷纷地说。
    “镇上有好多事,忙得回不来呀,屋里坐。”夏空邀他们几个坐在房子去,看见了他们,刚才的高兴劲儿一扫而光。是呀,当初到人家手里贷款时,给人家承诺在今年税收后还债,他们今儿来,主要是落实此事来的,夏空心里明白得很。
    “你们今日来,也不要给我讲。当时说的是林税征收完了还钱,现在还没收税呢。”夏空一边给他们发烟一边说。
    “我们今儿来当然不是要钱,主要怕你忘了当时承诺,来给你提醒一下。“
    “这你还用给我提醒,村上贷了几十万呢,借得也不光是你几个的钱,况且是几十万啦,我能忘吗?我能失信于人吗?”夏空  有些激动,脸又回到了酒后的状态,红光红光的,还冒出一层细汗。
    “你要搞好,不然到时不要怪兄弟们翻脸。”一位债主极为严肃地说。
    “不会,不会。”夏空说话的心气有些不足,他也知道这明明是哄人呢.夏空的心乱麻似的,没有头绪,仿佛心化作一只花风筝,断了握在命运之神手里的钱,飘零于无底的深谷。
    “那好,就这事,我们走了。”三个债主站起身,准备走了。
    “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吗。’夏空表面一个劲地挽留,可心里盼望他们尽早离开。
    “吃什么饭呢,我们回去还有事。”
    债主走了之后,夏空沉默于一千种假设的恐惧里,最使他想不通的是,别村的干部和他一样,“夹手”相当严重,他们一天仍然优哉游哉,跟没有事一样,难道是自己心眼小,心不开阔,缺乏当一位合格的村级领导吗?村上的干部恐怕是世界上最小的毛毛官了,村上的干部还能用得起这“官”字,真的有些羞杀死人了。夏空用尽各种办法,想调整调整不平静的心态,使自己能够冷静自如地面对生活。没等夏空调整过来,媳妇扑进了房子,带着哭腔地骂道:“你狗日的,借那么多钱,用啥还呀?当初我劝你几次,你不听,要几十万元呢,把咱家卖了都还不起,我和娃跟你要受罪啊!”说罢,竟呜呜地哭出了声。
    “你知道个球!”本来很烦的夏空,见娘妇这么一哭,不由发
起火来。“咱村近八百人,一年的税加起来近百万,把那二十几万
算个球毛。”
    媳妇仔细一想,是啊,曲曲二十几万元在集体里算不了什么,但她老觉得心里空空的,不实在,老感到要出什么事情,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她真的找不出来,只觉得非出事不可。
    夏空翻了一眼媳妇,从房里转到院子,望一望泼墨的苍弯,不由吐出心中的闷气。他又点起一根烟,在院子里来回走了起来。如果今年林税全部上缴了,那会出现什么现象呢,那些债主们不揍扁他才怪呢,他的威信一落千丈是小事,在夏家村众乡亲面前非丢尽脸面不可。如果拿出二十几万还了债,那王书记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一定会摘了自己的乌纱帽的。他左右为难啦。他狠吸一口烟,大口的吐出烟雾来,骂了句:“操他妈,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论怎么说,日子得一天天过啊。”
    吃过晚饭,夏空计划召集村干部开会,安排税收的有关事宜。他刚出门口,一辆红色小轿车朝他这方向驶来,虽已里蓦色了,但一切还是可以看得清楚。他还没来得及思量会是谁的车时,车已经嘎然停在他的跟前,车门子一开,下来一位衣着入时的中年人来,中年人一下车,就喊了一声:“夏书记。”远远将短粗的手伸过去,夏空在中年人下车的一霎那已经认出了中年人是谁了。今年为村上建校等急事在人家那里五分钱利息贷款9万元.他一不用说是为钱而来的。
    “走,走,到家里去。”夏空说着拉中年人的胳膊。
    “不用了。“中年人用力甩开夏空的手,然后向夏空递上一根香烟,说:‘.就在这儿说,我还有事,只是几句,你借我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不是说在税收完之后吗?”夏空说。
    “好。你把你说的给我记准,那时能还是最好不过的。若不然,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的为人你可能听人说过。到时我非翻脸不可。”
    “看你说的,我还能食言吗。”夏空一脸的诚意。
“好,好,那不说了。”中年用力地握了握夏书记的手,没等夏空说半句话,转身钻进小车里,风一样消失在村十字街道的拐弯处,夏空张着嘴仍愣楞地望着被小车刮起的尘土,在空中漫舞着,慢慢地飞落于四周,整个街道呈现出明亮、清静和飘渺的色彩来。
  夏空一切兴致全无,一块无形的巨石从天而降,重重地压在心窝上,他有些麻木,麻木之后又有些冰凉,冰凉之后一股无名的悲哀油然而生,鼻子酸酸的。他想象不出往后将是怎样的日子呢。
    “收税,收个球。“夏空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身回到家,钻进房
里,往床上一躺盖好被子,想好好睡上一觉。
    天完全黑了。
    媳妇和儿子在另一间房里看着电视,一位女人的歌音缠缠绵绵传送过来,放平日里,他非过去看上一眼不可、坐在电视机前,和着电视里面的女人唱首好听的歌,确实算得上人生的一大享受了。以前,夏空没有听歌唱歌的爱好,他已说不清,现在一听见歌声,他整个人似乎跟着乐曲飘起来。“也许是去舞厅的原故吧。”他曾经这样想。今晚,那阴阳顿挫哀怨的情调在他听来象是谁在为他唱葬歌。他不由一一跃而起,推开窗子,朝另一个房子喊了句;“把声音放小些,小心我把电视机给你砸了。”但那女人的歌音仍然丝毫未减。夏空“啪”地关了窗子,蒙头大睡。可他怎能睡得着呢。
    夏空翻来复去,如火烤一般。当有些睡意时,窗口已经发白。
    “起来,起来。”随着一声喊叫,他的腰间被媳妇狠拧了一把,一阵痛疼直钻进心里,他忽然醒来,看见媳妇那张恼怨的脸,他正要骂媳妇几句,看见房子站着两个人,细细一看,是镇上两名包村千部。
    “夏书记,已经十点了,你还睡着。“一位镇干部笑着说。
    夏空将枕头往高的一垫,继续躺着,没有起来的意思。
    “王书记早上给我们开了会,要求各村从今日起全面开始征收税款。”.
    “我村不收。你过回去给王书记说,我村有事呢,现在征收不成。”
    ·啥事呢?”
    “啥事?把我建校夹的二十几万元咋处理呢?”
    “这事,每村都有这样情况,人家都已经开始征收了。”
    “为了村上的事,账户一天把我跟上了,我没有办法。“
    “王书记说了这事,逐步解决。”
    “逐步解决。人家账户一步一紧是一步迫着要呢。这问题,不先解决,我村不动。‘
    镇干部轮翻劝说,夏空丝毫不放弃自己的原则,镇干部看到没有希望,骑上摩托回镇复命去了。
    夏空穿好衣服,洗把脸,想去和别的村干部商量商量。他始终不相信别的村干部能心平气和地征税,就没有帐户上门讨债的,他还没有梳理头发,听见门口有小车喇叭响,他战抖了一下,又来一位讨债的吗?
    没等他出房门,镇上的党委副书记秋光源和组织干事老杨笑吟吟地进大门了。他赶紧迎上去把他们迎进房里,倒好茶,一人发一根纸烟,他心知肚明,他们来干什么了。但老杨跟着来,他一时猜想不出来。
    “夏书记,遵照王书记的指示。我和老杨来和你进行组织谈话。”秋光源-脸的严肃,刚才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组织谈话?”夏空干了这些年的支部书记,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但他也清醒,组织谈话,意味着什么。他不由得一阵伤感,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全镇所有的村从今日起开始全面启动税收,可你村冷冰冰的,这违背了党委、政府的意图.明显是和党委、政府不保持一致。”老杨一字一板地说。
    “你们也知道,我在村上‘夹手’几十万元,这几日账户到家里来的没断线线,你们说,我咋办?我这几年的工作你们也见到了,不能不讲良心呀。况且这几十万元是用在集体事上了啊。”夏空激动了.脸涨红涨红的,他一口气说出的话语,犹如炮弹从炮简里打出,落地有声。
    “不要激动。”秋光源一摆手说。“我问你哪个村的主要干部没有‘夹手,。就你一个人有呢。为什么别人能积极投人到税收当中去呢,你到门口听,哪个村的广播没有响,邻村的广播把你村震动得哗哗响,而你却不见动静,王书记不生气吗?”
    “就是嘛,况且税还没收,你知道不解决你的‘夹手,?王书记讲得十分清楚,把县上的任务先完成了。你当了多年支部书记了,一年村上收多少,上缴任务是多少,哪一年没有剩余的呢。再说了,只要咱在支部书记的位位上,不是二十万,就是二百万,逐年把它都能消化了。”老杨说。
    “夏书记,你是个明白人,不要做糊涂事,每年的林税征收就是考察干部的时候,你把王书记气火了,嘴一张一张免文,不说夹手了,咱这人都丢不起,你好好想想”秋光源动了感情,虽是组织谈话,但心里他确实不希望出现不偷快的事情,在工作上,他是党委副书记,在生活中,他们可是兄弟的关系啊。
    经他俩苦心婆心的一番话,夏空心里有了亮光。是啊,一年收税完成乡上任务之后,村上不要也剩余一小部分钱吗,再说,今年还不完,还有明年后年,只要自己在这位位上坐着,就不愁账还不完。哪怕拆东墙补西墙,那怕一块钱的利息,有这么大的村在支撑着,他还有什么可恐慌的呢。
    “好吧。”夏空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服从党委、政府的安排,从今日开始征收。’
    “这就对了吗。”秋光源高兴地站起来,拍着夏空的肩磅说。“咱们兄弟的一场,说心里话,谁盼你下台呢。你下台了,兄弟们以后上啥地方喝酒去呢。”
    “看你说的,不论谁上台了,还能少了你的酒。”夏空笑着说。
    “你能想通.我很高兴,那你赶紧安排准备征收,先放开广摇.从宜传人手。”秋光源指示着夏空。
    “没问题,夏家村的工作那一年落于人后了。“
    “那就好。我们也不停了。“秋光源和老杨起身要回镇政府,夏空拉住了他俩说:“回去干啥?等我给村上干部安排后,老哥请你俩吃饭,咱有车呢,到县上去。’
    “那恐怕不好。这两天太忙,小心王书记知道了,可要收拾我俩呢。”秋光源说
    “怕啥呢,王书记难道一天不吃饭吗?”夏空说。
    “若是在路上碰上王书记咋办?”秋光源问。
    “这事好办,咱走小路。王书记的车绝对是不走小路的,即使在县上碰上了王书记,就说夏书记在县叫村会计回去,要落实任务。只要夏家村全面开始征收,王书记保证高兴还来不及呢,绝对不会因这事批评咱们的。”老杨胸有成竹地说。
    “那就这么办。”秋光源一捶定了音。
    夏空到村长家里,给他安排了税收的有关事情,急匆匆地回到家,和副书记,组织专干钻进小车,去县上吃饭去了。
    夏家村的广播在午饭时开始广播了,村长在广播里大力宣传今年税收的实施方案,夏家村的广播一响,全镇被覆盖在强有力的税收宣传氛围之中。
    就在夏空他们酒桌上海吃豪饮之时,泉城迎来了第一批外地果品商人。他们找到自己熟悉又有来往的果行,开始了他们每年的贩运果品生意,令泉城人们非常惊诧的是,果商开出了秦冠果子四两起步三角五分钱,富士果子四两起步伍角的价钱来,果子价格的直线下跌,毫不留情地将泉城的农民们推进失望的无底深渊,人们奔走相告,不相信这就是事实。有人说,这是客商胡宰我们,我们坚袂不卖。有人说,客商不可能宰我们的,听说山东等果业大省,今年果子大获丰收,导致价格跌落下来,物以稀为贵吗。据果行里的人员讲果子价格还要往下掉,不信,你们瞧吧。
    泉城是个果业大县,果业支撑着泉城的整个经济,是泉城经济的命脉。果子价格下滑得这样厉害,泉城的人们陷入恐惧,痛苦之中,不但老百姓到处逢人说价格,连县乡的领导将价格做为中心议题进行议论,市场经济啊,这些人物是左右不了的,只能顺水推舟了。
    县上为此连夜召开了常务扩大会议,会议决定派一个市场调查组,去外地好好调查一番,掌握第一手材料,绝不能让果农把一年的心丢进黑洞里去,果农们在不安中静等调查组归来,来泉城的第一批客商笑着说,事实会证明,我们出的价格是合理的。他们在果行住下来,也在等县上调查组地归来。
    调查组风尘寸仆仆地回来了,向县上领导汇报,价格就是果商出的那价钱,外省的果子今年产量很高,价格便宜,如果不及时出售,价格还有下跌的可能。
    当晚,县委县政府召开了各乡镇主要领导参加的紧急会议,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就是要充分发挥乡镇的推销小组的职能和作用,大力发动群众,认识目前果品销售价格大滑坡的严峻现象,不等、不靠,不要心存侥幸或幻想,积极抓住目前果品价格伍角、三角伍的有利时机,赶紧出售果子,以防果品价格连续下猾,造成不必要的惨重损失。
    第二天,泉城的乡村沸腾了,乡镇干部通过广播等一切可以利用的宜传手段,向群众讲解今年果品面临的严峻形象,动员群众抓住时机出售果子,尽管他们磨破了嘴皮子,但群众仍然迟迟不动,秦冠三毛多,富士伍毛,谁能接受这个价格呀,太惨了,曾经农民望着果树上的累累硕果,心中有多少美梦啊!他们在多少甜美的梦乡规划着美好生活的蓝图.可如今一切都是破碎了,破碎的心流着血呀,他们万念俱灰地痛苦的喊道:宁可把果子烂掉,也不那么低的价格卖出。
    是啊,我们理解这些农民一一我们的父母们。一年起早贪黑
的在做务这些果树,那一棵果树就是他们心疼的可爱的儿女,是他们生活的一片阳光和无限希望明,而霎那这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们的心汩汩往外涌流着殷红的血浆。
    是啊,一斤我们按四毛钱算。一亩地产果子以最高产一万斤算,一亩地可收四千元,可你要知道,果树一年灌概几次,在泉城北部地区的一些农民,灌溉一小时要花掉近二百元钱呢。果树上几次化肥。农业特产税每亩曾经交过一千多元的税,还有农业税,农民辛苦一年,到底纯收人能有多少呢。
    他们怎能接受如此低的价钱呢。他们在等,等价钱梦一样回升到过去的价格,但一天天传来的消息是,一天比一天价还低了。一些农民等着钱用,不得不出售果子了。凡是有了开始,高潮便不远会到来。泉城的果农们在一片唉声叹气,心灰意冷中纷纷卖着果子。他们的心冰凉到了零点。
    生活是美丽的又是残酷的,也许生活因为美丽而残酷因残酷而美丽,不论是美丽还是残酷,我们还要去生活,也许在残酷的生活里生活,人们的顽强、坚忍、不屈不挠会使我们生活花园一样美丽,没有在残酷里的创造,哪里来的美好呢。
    泉城的农民们个个咬紧牙关,狠下心来,眺望生活地平线处的灿烂风景,默默寻找着一条通往美好生活的途径。
    一位县上领导说得好:“我们有党的好政策,有勤奋善良的人民群众,我们相信一定会找出一条适应我们泉城,又能引我们的人民群众走向富裕文明的康庄大道。”
                        
    时光跟着我们踏入深秋,微风中已带有些寒意,阳光使出浑身解数,但它们光辉仍然驱散不去秋的瑟瑟索索,从早到晚田野飘零着果树泛黄的叶子。深秋在乡下.已显露出她明显的姿容,冬天在早晚两头已频频光临这充满希望的土地。可城市却不同了,只有从沿街的飘下叶子的梧桐树上,感受深秋的意义。大街流动的少男少女们,充满着一片夏季的飞红走绿。城市的高楼只在一片风雪中才能使人们感受季节的变换,从乡下到城里生活的人,第一感觉便是城市的繁华,文明与熙攘,第二感到城里似乎没有思维的空间,静谧的一方天地,孤独似乎远离了城市,城市是一位喜欢热闹的女孩。第三感觉城市看不到季节的变换。不象农村四季地里生长什么,地里长满着什么便可知什么季节。城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生活的节奏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事情因季节而变化的,乡下生活惯了的人,在城市里感觉也象出了问题,只有将自身溶进城市里去与城市的脉膊一起跳动,你才能真正享受城市的无限风景,反之,除了孤独寂寞,你还有什么呢?
    夏龙就属于后一种人,他就读的这所大学处于这座城市南郊最繁荣的地区,第一天办完人学手续后,他站在校门口,用一双惊奇的目光扫描着城市,他欣赏的不是座座高楼,而是穿梭往来的人群,人群里闪动的每一张面容,那张张不同的面容透出可以捉摸的城市气息,在广阔的农村是找不见的。他常常感悟到城乡的差别,不是幢幢高楼大厦,昼夜流动不息的车辆,差别最大的是人,是人从骨子里透出的气息,透出的优越,屹立于优越上的目空一切。他置身于繁华的城市里,思绪却飞翔于他的家乡,每一个上年纪的人在他眼前出现,他不由联想到父母。父母在干什么呢,肯定在地里劳作,父母的形象交替着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的心沉重得如注满铅一一样,他回到宿舍,给父母写了一封思念与祝福的信。
    同夏龙住一个宿舍的共五个学生,都是来自农村的,头几天,相互还有些拘谨,慢慢地,他们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学生时代是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大学生时代是一个人充满梦想的时代,快活、自由相交融成青春澎湃旋律的美好时光。一生如果没有上过大学,那一生的色彩肯定是单稠的,缺乏一种高亢的激情,从梦想里拼溅出来的激情,这激情一直燃烧在胸中的人,就一定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的。让我们珍惜和爱护这种激情吧,使她永恒的然烧着吧。
    时间长了,夏龙跟同学们熟了。从心底里热爱着这个班集体,珍爱同学们之间的手足情,课余时间,他们在一块打蓝球,或是坐在宿舍里海阔天空的聊起来。最令夏龙兴奋的是,同学们利用星期天一块出去见世面,游览这座大都市的风光。在同学们中间,夏龙充满了实在的欢乐。但当他一个人时,忱郁常常袭着他,优郁如同他的影子,在夜晚的灯光里便显象出来,这也许就是他的性格。这种优郁的性格使他常常处在恐慌之中。他十分明白,恐慌从他开始懂事时就出现了,尤其是望见父母那饱经苍桑布满皱纹的脸时,恐慌随着他的急剧的心跳在“咚咚”跳跃。父母啊,你们不知道,你们倾注在孩子身上无微不至的爱,是一块巨大无形的石头,重重在压在孩子的心口上,夏龙想他一生如果不能让父母过幸福的生活,那是不敢想象的事,他唯恐自己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他愈是这样想,愈是害怕,心口上的石头愈是沉重。有时,他真想逃离这恐慌,但无论如何,却做不到。但他一直在寻找逃避的最佳途径。在入学的一个月后,他终于找到了逃避恐慌的最佳场所,那就是学校的图书馆。
    夏龙平生哪里见过学校图书馆这么多的书籍,站在图书馆内,他觉得自己是何等的渺小啊。图书馆是一座神奇的瑰丽宝殿,身置于其间,人显得无比的神奇与庄严,一切自私的无聊的生活琐事,全化为轻风,消失于空茫的四周。伟大这个庄重的词汇立即会占据你的灵魂,你仿佛立起来,高大无比,鸟瞰人世的山山水水,芸芸众生。夏龙拥有这样的图书馆,激动得不能自己,他一头扑进去,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拼命地吸取知识的无穷养料,同学们若有事,找他,在图书馆不用说就发现了他。
“没见过如此爱读书的人。”同学们背后评价着他。班上跟他好的同学劝他,不要死钻书本了,我们是大学生,四年过去了,面临的就是就业,现在是什么年代啊。是竞争的年代,人才的竞争尤为激烈。你不掌握一门绝活,在人才市场上肯定会被无情的淘汰的,你看那些多的书籍,除非你能当一位文学家。夏龙一笑了之,他没有想过那么多,他酷爱读书,对别的什么不太感兴趣。
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
    冬天娜姗地来到了大地。
    冬天一个飘扬雪花的中午,班主任递给夏龙一张二百元的汇款单,夏龙看着汇款单,痛苦又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这些日子,常与书箱为伍,很少想到父母。想到了.他就发奋的读书,唯有这样,他才能很好地报答父母。父母肯定是寄来钱,让他购置冬天的衣服。冬天不是夏季,随便将就一下就能过去。夏季大家的衣着基本差不多。而冬季不行,人们很容易从你的衣着上分辩出贫与富来。父母在上封信里写道,夏龙已是一个大学生了,和同学们在一起,不要太寒酸。母亲做的棉衣、棉裤、棉鞋怎么能穿得出去呢,穿出去,同学们会笑话的呀。父母再苦再累,也要儿子跟人一样啊。父母在信上也写了今年果子价格滑落的情况,他家秦冠果子产了一万五千多斤,现每斤三毛钱卖出了伍子,剩下的一万斤还存放着,看价格是否还有上涨的可能。夏龙流泪了。事实有的同学说过他穿得太土的话语,他对衣着并不在乎,只要暖和就行了。他曾看见一些同学穿碍高档的皮衣,休闲的冬裤,闪亮的皮鞋,很扎眼地在学校自得的游来晃去。他有过一霎那的羡慕嫉妒,但这种念头一晃而过,他又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脸红过,暗骂过自己的不争气,人生的路还很长,为一身衣服而心生嫉妒,是多么的不应该啊。
    父母的汇款单又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多么美好的土地啊,那是一片充满温暖与希望的天空啊。而此时,在夏龙心头,这片天空充满了阴晦,他不由诅咒起自己不幸的命运了。头几年果子价相十分看好时,他家没有果树,等把果树栽下,辛苦地把她做务大,挂果了,果子价格又跌到这样的程度,原以为果子树长大了,结出丰硕的果实,他家的日子一定会好过起来,谁料世事翻云覆雨般无常,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夏龙去邮电所取回那二百元,压在箱子底下,没有添一件衣服,坚持穿着农村人常穿的冬天御寒的衣服,穿行于教室、宿舍、图书馆之间,只在夜晚,他常常失眠,望着街灯照耀得发红光的窗口,陷人深深的痛苦之中,父母依然牵挂着他的肠肚,果子的价格依然使他不能平静。他时常盼望自己有一双翅膀,飞回父母的身旁,替父母多干些地里的活计。他在学校里面,无法打听出有关果子的价格是否涨了的消息。听有的同学讲,在西郊有一个果品批发市场,经常有一些农民半夜将果品运到这个市场来,天亮后一箱箱的批发,在这个市场绝对能探出果品的价格来。夏龙虽在城里呆了好几个月。但城市的四通八达的交通他仍然不甚了解,他一个人不敢去,怕找不见地方,怕自己丢失在城市里闹笑话。他硬拉着一位熟地理的同学,这位同学领着他去了果品批发市场。
    西郊的果品批发市场好大哟,来这里批发果品的基本是乡下的农民,果品价格下滑后,他们不愿将浸满血汗的果子廉价出售给外地客商,便将果子装成箱,运到省城的批发市场来,一箱箱出售。一些跑班车的看到这种情况,便托人以村为单位进行联系,联系超过一百箱后,就直接将车开到村里,一箱收取一元的运输费。果农们一般半夜出发,最晚天刚亮要到市场,因为清早是批发果品的最佳时间。城里的小版们,早早买些水果,然后,定点或是蹬三轮车沿街进行叫卖,在省城批发市场卖出的价格,算下来,能被在村里卖给客商高出四分至六分钱。就是人劳果一些。农民—现在叫果农一把劳累不当一回事,只要能挣些钱劳累又算什么呢。
    夏龙和同学是中午去的,批发市场人基本上已经散去,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来批发果子的,这时来的人,基本上都是些干部模样的人,买一两箱拿回去自己吃,在他们看来,在这儿要比街上便宜得多。没有批发完果品的果农,有聚在一堆打扑克的,有围在一起聊天的,有躺在果箱上酣然大睡的。
    夏龙和同学想找一个人,问问市场目前果子的价格。他俩在一张张疲倦的面孔上搜寻着,他俩也不知在寻找什么,也不知哪一位是可以问话的人,一直在学校读书的孩子,还是缺少一些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勇气,多一些向陌生人张口的怯弱。
    他俩转到批发市场的东北角去,一位坐在纸箱上看报的小伙,使夏龙的目光一亮,他不是自己上初中时同学史少泽的弟弟吗?上初中时,史少泽是他的同桌,他俩是班上最要好的,史少泽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学习,学习成绩是班上最差的,念到初二就退学了。退学后的半年里夏龙有机会便去史少泽家里,史少泽同样也来夏龙的家。在史少泽的家里常去,因而和史少泽的弟弟慢慢地熟悉了,此时,在这地方,能碰见史少泽的弟弟,夏龙从心底里感到万分欣喜。
    史少泽的弟弟也看见了夏龙,高叫一声“哥”,拉着夏龙和同学坐在纸箱上。连忙打开在身后十几果箱最上面的一箱,取出两个果子送给他俩吃,夏龙生长在果区,对果子没有食欲,而他的同学呢,看见果子,嘴早都馋了,拿在手中,用手搓了果子上面的尘去,开始有滋有味地吃开了。
    夏龙询问史少泽的近期情况。
    “就是老样子,不过他干劲挺足的,见什么生意都做。当然,都是些小生意,他可能今年要结婚了。”史少泽的弟弟说。咱农村就是那风俗,父盼子婚,子盼父亡。一般的孩子都有娃娃亲,史少泽在三岁时已和邻村的小女孩定婚了,书读不进去,回家了,父母肯定想的就是他的婚事了。在农村二十刚过结婚十分普遍的了。
    “结婚时,叫你哥别忘了通知我一声啊。’夏龙说。
    “那肯定要通知你的,我哥说过的。’
    “今年果子价钱真是这样吗?”夏龙极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直接把话引到这上面来。
“太糟糕了,据人说,果子价格还要往下掉呢。”史少泽的弟弟忱伤地说。“咱那地方,人们的生活全凭果子的收成,唉,没想到是这样,别提有多难受了。”.
“那农业特产税收开了没有?”
    “照样在收,不过,今年群众没有前几年积极了,关键是手中没有钱啊,果子的收成仅能够一年的开销,缴了税,一年如何过活呢。”
    “那今年的税没有降低吗?’
    “没有。”
    他俩陷人沉默之中,夏龙的同学已开始吃第二个果子了。夏龙的同学吃过果子后,看了看手表,告诉夏龙时间不早了,要赶紧回校去,再不走,恐柏跟不上下午第一节课了。夏龙依依不舍地和史少泽弟弟告了别。临走时,史少泽的弟弟用果子将他俩身上所有口袋全塞满了。
    夏龙真想回家一越,看看父母,但他怕花钱,虽是省城到他家一趟来回不到二十元的车费,但这二十元,对夏龙来说已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在学校里,夏龙即使花去一分钱,都要考虑半天。他每每看见手里的钱,就看见了父母额头的汗,听到了父母夜半沉重的叹息。心口上的巨石无形地增加了重量,使他不由在无人处深深的呻吟。家乡的思念,父母的牵挂,打乱了他有节奏的生活。
    他只有一个奢念,时间快些走吧,快些走。最好一晃到达四年后他毕了业,分配了工作,完全可以养活父母。
    他就这样煎熬着,终于熬到又一年寒假。
    当班车驶人家乡,夏龙的心在激动不已的旋涡里几次险些跳出胸膛,他按耐不已兴奋的心情,透过布满尘土的车窗玻璃,远望着即将到的家乡的兰色天空。一切在今日,显得如此亲切和安样。唯有叫他反感,浑身不舒服的是,每过一个村庄,就是一片收税的广播声,这是他万万没有预想到的,快到春节了,税收仍然在继续。广播的声音在天际汇集,形成一股强大的刺破耳膜的噪音,从天空密不透风的咂下来,使每个人发木与无奈于这噪音里,感受生活不是尽情享受权利,更为重要的是要一丝不苟地尽某种义务。
    夏龙的回来,父母自然高兴望外,母亲连忙去厨房,要做夏龙最爱吃的饭菜,夏龙拦都拦不住。母亲一生就是这样,把心掏出来给亲人吃,都会积极的去做,毫无怨言。夏龙跟着母亲去了厨房,母亲在案上揉面,他在锅底拉着风箱杆儿烧锅,母子俩在亲亲热热中交谈起来。话题很自然的引到税收上去。
    “难道县领导不知道今年的果子价格吗?税咋还那样大呀?”夏龙问母亲。
    “减了,减得多了。从一千元一亩减到八百元一亩,又减到六百五十元一亩,再减到现在的一亩地四百一十元的税。”母亲说。
    “四百一十元-亩,这点税,估计群众都交了吧。”夏龙说道,见锅上冒起了大气,水是开了,便停了拉风箱。
    “前些年,果子值钱,大部分认为往后的果子跟前几年一样,买这买那,盖楼房要盖最高的最好的,没有钱四处借钱。想果子收人了还账,没料到,果子不值钱了,一年的收人不够还账的,那来的钱缴税呢。”母亲说完面已揉好,顺手在墙上取在架在钉子上的橄仗,橄起面来了。
    母亲调的浇汤面是世上最好吃的饭了,尤其是那汤调得极合夏龙的胃口,辣到最好,酸到最佳处,即使没有油花,仍然是上等的佳肴。夏龙在学校时,一次想吃浇汤面极了,跑到街上,找一家面馆,买了一碗浇汤面,可他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那味道离母亲做的相差实实在在太远了。
    夏龙狠狠的吃了五六碗烧汤面,吃得头上都冒起了热气。父亲吐一口烟说:“吃慢些,小心把胃吃坏了,我和你妈经常说,你肯定吃不惯城里的饭,咱就是离城太远,如果你那个学校是在县上,你妈保准每天会送饭去学校呢。”
    父母都笑了。夏龙笑着吃完最后一碗,对母亲说:“世上就妈做得饭香。”
    吃完饭,夏龙要去地里转转。父亲叫住了他.说:“你去看看你来凡哥吧。”
    “来凡哥怎么了?”夏龙吃惊地问。
    “咳,你来凡哥被镇政府的干部打了。”夏父叹息着说。
    “为什么呢?”夏龙更加惊奇了。
      “收税时,村上一些人没有钱缴,镇上和村上的干部就抬屋里的电视,家俱等一些值钱的东西,说是以东西抵税,要抬来凡他哥的电视,你来凡哥去阻挡,和人家发生了冲突,被拉到镇上,关了三天,打得浑身是伤。在屋里躺着呢,你去看看吧。”父亲说。
    “来凡成了镇上的重点对象,你让娃去合适吗?不怕镇上整治咱家呀?”母亲一边洗锅一边说。
    “咱把税缴了,怕啥呢。”父亲说。
    “反正我觉得不合适。’母亲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娃刚回来,就去来凡家,不怕人背后议论,不就得罪了村上的干部吗?过几天再去吧。”
    父亲不再言语了,只默默抽着烟。
    尽管夏龙很想去看看来凡哥,但他对母亲的话从来是听从的,不是他没有主见,他怕母亲伤心,只要母亲高兴,他做什么都是乐意的。但来凡哥的事情,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使他改变了去地里的信念,他回到房里,从跨包里取出从学校带回来的书,坐在桌前,表面是在读书,其实内心牵挂着夏来凡的事情。
    夏龙回来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中午知道他回来的一块长大的伙伴,相约四五个,到他家来了。
    伙伴在一起,很是高兴了,他们又仿佛回到了儿时,一段光屁股捉蛐蛐的时光里去,人啦,小时候在一块天真无邪,卿卿我我,是平等的游戏,长大后因各自的人生轨迹不同,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地位、金钱等方面的相当悬殊的差别,但愿长大了的人们永远保持儿时的童心,不要因为世俗的风浪使童心沽染尘世的丑恶,失去人的最为宝贵的东西。
    夏龙浑身流淌着忧郁,这潜在的忧患,是他在待人接物处事上无不流出幼稚的成份,这份幼稚在一个横面上来看,就是纯朴的童心。和伙伴们在一起,他是开心的,面对伙伴,犹如面对人生最美好的一张从心里跳闪出的图画,人生还有什么比童年让人留恋的呢。
    他们开心的畅谈着,描述着各自心中追求的美景,在农村呆着的伙伴们,思想过多充满了铜臭,夏龙觉得他们一夜之间老了,不再拥有博大的抱负了。这也难怪伙伴们,生活的天地,在一定程度左右着他们的理想。他们是实际的,他们知道什么是切合实际的想法。而夏龙就不同了,不同在什么地方呢?他不请楚,和伙伴们比起来,他这位大学生倒陷人尴尬的境地,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伙伴们的谈话,给他一个启迪,应该树立一个伟大的理想,他只知道让父母幸福,却不知实现了心中的抱负与理想,父母才能幸福。
    “咱们和龙不一样,在农村只有一个想头.弄钱。不象龙,将来在城里干大事情。’一位伙伴由衷地说。
    夏龙不好意思了,脸微微有些红,说:“人生的路是漫长的,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等将来把事干大了,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啊。’
    ‘那能呢,即使在天涯海角,请放心,不会忘记大家的。”夏龙信誓旦旦地说。
    和伙伴聊得太起劲了,竟然忘记了时间飞快地驶去,当夜晚降临大地的时候,他们恋恋不舍的散去了。这时,村上的高声喇叭也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广播,天地陷人一片静谧之中。这时,人们才发现,静是世界上最美的境界。
    夏龙打算晚上去看来凡哥,但仔细一想,怕落下偷偷摸摸之嫌,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晚上,他睡在家里的土炕上,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世界上那里有家使人感到如此亲热和温暖。他睡着想,自己大学毕业之后,能分配怎样的工作,他事业的天地在何方呢。时间是世界上最不留情的东西,人在她的无情里一晃一晃地行进,想想过去,顿觉时光的穿梭如电,想想未来,却又是何等的漫长啊。他推侧,自己将来可能是一名教师,学中文的象他这样出身的,不教书能干什么呢。他有时十分庆幸自己的命运,尽管家贫如洗,但他能考上大学逃离这贫因的载体。高等院校要推向社会,推向市场,而他却能成为最后一届,不然.上大学的高昂费用,父母不知要流多少汗啊,那他很有可能被拒之于大学校门之外。正在夏龙遐思苦想时,房门被推开了,他回头一看,惊了一吓,连忙坐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念叨的夏来凡。只见夏来凡披-黄色棉大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煞是吓人,要是生人晚上见了,准认为碰见了鬼。
    “来凡哥,我下午推备来看望你,可村上来了一群伙伴,聊到了天黑,我原汁划明天来呢。”夏龙为自己的撤谎而脸红,深深在心里遣责着自己,他晚上是应该去的。
    “看啥呢,不是好好的吗?”夏来凡和平常一样轻松,大不咧咧地坐在坑上说。“我下午听人说你回来了,晚上无事,就转来了。.
    “来凡哥,伤势怎么样?”夏龙关切地问。
    “死不了。”夏来凡笑着说。
    “以后还是少管些闲事。”夏龙说。
    “咋能是闲事呢。那是抬我哥的电视,就是村上任何人的电视,我都不准抬。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共产觉的政府,咋能随便抬群众的东西呢。”夏来凡慷慨陈词,由于过于激动他不由咳嗽起来。
    “那你现在准备咋办?”夏龙问。
    ‘准备上告,我不相信没有说理的地方。不要看他们现在把我打的,有-天我让打我的那些人要加倍偿还。”夏来凡抽一口烟,继续说。“镇上的干部嘛,个个牛得不行,我就不服他们的那股牛气劲,群众不交税,那是群众没有了钱呀,今年果子卖那一点钱,仅能糊口,还能谈得上缴税。镇政府就不考虑这些。那些镇干部进村跟土匪有什么两样。打人,骂人,抬东西。”夏来凡深深出一口气又说。“村上干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吃得肥头大耳,哪里来的钱吃呢,也不是吃全村人的血汗。”
    “我想都是一村人,夏书记在你这事难道不向你?”夏龙问。
    “夏书记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他怂勇镇干部打我的,我跟他娃不得毕.我非组织群众清他娃账不可。他把这几年的账务向群众公开,让群众明白,他一年到底贪污村上多少钱。”夏来凡说完,狠狠抽了几口烟,长长地吐出来,一会功夫,夏龙的房间烟雾缭绕。
“这恐怕跟上面的政策也有关系。’夏龙试探性的轻轻地说。
“不过,夏书记没有好日子过了。”夏来凡转变了话题。“他四处欠人的钱达几十万元了,说是给村上办了事,谁知道他拿钱干什么了,这几天,账户把狗日的家围了,媳妇天天在屋哭,夏书记天一亮就跑了,有时晚上十二点以后才回来,有时一晚上吓得不敢回来。正是他欠外账太多,才拼命地在群众中收税,准备用税款还账。“
    “那镇政府对他的作法不管吗?”夏龙问。
    “镇政府管啥呢,只要你把村上的任务完成了,剩余的税款全留给了大队,今年群众大部分人缴不了税,连镇上的任务都完不成。他狗日欠的账把狗目的非整死不可。”夏来凡说到这里,心气似乎顺得多了,人也显得有些平静,青紫色的脸也慢慢舒展开来。
    “几十万元也够他受的。”夏龙同情地说。
    “啥?”夏来凡睁大眼睛:“龙,你一直在学校、农村的一些事你不知道,象夏书记这类东西,就不值得人同情。”
    夏龙没有言词了,真的,也许他一直是学生,涉世很浅,一些发生在这片他热爱的农村天地的事情,他无法看穿,正因为这样,他感到和夏来凡谈话很费劲,不知说很什么好了。
    母亲听见夏来凡的声音了,推门进来,站在门口,数说起夏来凡来了:“来凡,你为啥要逞能,抬家俱又不是抬你哥一家的,你干啥爱出这风头,把你让人家打成这样,多让人笑话啊。”
    ‘姨,这不是我爱出风头,我看不惯他们所做的那一套。再
说,这有啥关系的,让爱笑话的笑话去。”夏来凡一脸的鄙夷。
    “唉,你这娃,咋不听人劝呢。”夏龙母亲摇着头说,她一生也许受得苦太多了,对什么事情都能违心的逆来顺受,哪怕心里流泪,流血。
    “姨,你不信走着看,我非告倒他们不可。”夏来凡坚定地说。
    “告啥呢,别人能行,咱为啥不行,别忘了枪打出头鸟呢。’夏龙母说。
    夏来凡嘿嘿笑了,这笑里包含着两层意思,一层是不愿以回答夏龙母的话,但不回答又不好意思,只好用笑来表示,又一层意思是有冷笑的成份,指他非把这事弄到底不可,看淮到底是最后的赢家。
    夏龙母看劝说不了夏来凡,站在屋里也打扰他俩的谈话,便说:“你俩说话吧,我睡去了。”
    夏来凡也站起来说:“我也回呀,兄弟刚回来,让早些睡。’
    ‘再坐一会嘛。”夏龙礼貌性地挽留。
    “不了,我还有事。”夏来凡说着就往外走,夏龙匆匆穿好衣服,出去送他。出了屋门,夏龙高兴地叫了。啊,雪好大呀,在窗口射出的灯光下,鹅毛大雪正沸沸扬扬地漫天飞舞。夏龙从小时候起,就喜欢下雪,这个秉性一直没有改变。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闪着片片耀眼的亮光,给大地披上美好的盛装,迎接一个崭新的春节。
“我来时,已经慢慢地飘开了。”夏来凡踏着洁白的积雪,冒着飞舞的圣洁的雪花.被夏龙送出头门,转眼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夏龙关住头门,站在雪地里,仰起脸来,使片片雪花扑在自己脸面上,那片片雪花,犹如多情少女的手,使他沐浴在纯情与欢畅之中,他忘记了一切,一切好象凝固在这一刻,母亲在她的屋前催他睡觉了,他回到现实中来,回到自己屋里,脱了鞋,爬在炕头的一面窗口,望着一片片晶莹的雪花,每一片雪花都要溅起他心中的喜悦。雪花啦,是自然是万物塑造的,最超脱的最光美的化身,你远离了丑恶、奸诈等善良人唾弃的品行,谁拥有你一片,仅仅是一片,他将成为最圣洁的大写的人。
    夏龙之所以喜欢雪,因为下雪的氛围与雪花本身的晶莹透出的品格,和他的心情相融的,望着雪花,他定格于窗口,不知雪花是他还是他是雪花,他与雪花已成为一体了。
    年的气息已经来临,正在酣睡中的夏龙被一串鞭炮声从梦中惊醒,他睁开惺松的眼睛,窗口已经彻底发白,且亮得刺人的眼,夏龙想到昨晚的雪,连忙探出身子,爬向窗口,从窗缝向外望去,嗬,好一个银白色的世界,天地一片的白色,地上墙上的积雪有半尺多厚,空中仍洋洋洒酒地飘着瑞雪。再没有比雪装扮的世界这样令人神往了。
    夏龙穿好衣服,去厨房洗脸时,母亲说“雪这么大,你多睡一会呀。’夏龙洗着脸说:“在学校养成了习惯,到时候非起床不可。”洗完脸后,夏龙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大门口。站在大门口,面对原野一片皑皑白雪,他的心胸随之开阔到无限。眼前这美好的地方,就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忧郁却悄悄升起在心头,优郁是他骨子里的东西,正是因为有这份优郁,才使他能在任何沉醉的场景里省悟到人生的艰辛。
    雪天,人们下不了地,出不了门,便串门聊天,或聚在一起打打麻将。这时,人们感到奇怪的是村上的喇叭不响了,乡村两级干部也不人户征收税款了。听惯了喇叭吵嚷的群众,却有些不习惯没有广播响亮的生活了。中午,各种消息在村里传播着,其中有一条消息是准确的,镇上决定停止收税了。剩余的税款,在明年二、三月征收,差十几天过年呢,也给群众休养生息的时间,也准备办办年货,欢欢喜喜地过春节啊。有人说:“不收税了就有夏书记的好看了,账户非催死他不可。”有人笑嘻嘻地说:“我们等着看热闹吧。”人们路过夏空家门口时,有意放慢脚步,听里面的响声,快过年了,要账的人声音肯定是高嗓门的。
    和群众的猜想、断言恰恰相反,中午时份从夏空家里传出阵阵猜拳行令的叫喊声。夏空又喝开酒了,肯定有什么喜庆之事。参加夏空宴席的都是邻村的村干部。镇上停止了税收,他们便相互联络,聚在了夏书记家,夏书记今天日心情格外的好,脸红朴朴的发着汗光,整个人如注入了兴奋剂似充满了力量,他端起盛着美酒的大白碗站起来说:“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一扬头,一碗白酒就下了肚,大家向他鼓起掌来,齐说“好!好!”
    刘旭国站起来,说:“虽说大家今年都没有腾出‘夹手‘,但我们心情好,我就不信,把咱能夹住,几十万元外账,是集休还呢,又不是叫我私人还,一年还不清,十年还不清吗?为我们的好心情干杯。”
    大家都站起,酒杯碰在宴桌中央,继尔分开,被大家端起,咕咚咚地灌进肚里。
    是啊,夏空想,只要有这么大一个村,他还有什么难受的呢。事实上,前些日子,一些账户把他催得差点吐了血,但人永远是活的,他通过各种关系,放大利息,从一些渠道又借来钱,补齐了紧账户的欠款,在酒桌上的每一位村上干部,谁不是这样呢。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问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正在他们喝得起劲时,秋光源带领四个干部进来了,大家一见镇上领导来了,忙起身打招呼,强拉秋光源人座。秋光源摆脱他们纠缠后,说:“有正事呢,把正事办了再说。”
    “啥正事呢。”夏空焦急问:“今年村上的任务完不成了,镇上叫停止税收,我们有啥办法。”
  秋光源一笑说:“你只说对了一件,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在另一个房子说去。”
    秋光源和夏空来到另一间房里。秋光源说:“你村上的任务还差二十万,王书记限你三天完成任务。”
    “啥,三天?”夏书记一诈一惊地说:“我到啥地方弄钱去,三天就是收也收不下二十万。”
    “你就是死脑筋,你和人家喝酒呢,人家哪一个没完成任务?人家是咋交的?不都是四处拆借的吗?”秋光源一字一板地说。“王书记说了这次是他来咱镇上当党委书记以来,第一次大检阅,通过这次大检阅,他要认识基层干部的本来面目。”
    夏空沉默了,他十分清楚王书记的为人,万一王书记不高兴了,一张免文,会把他置于死地,不说丢人的话,就是夹进去的二十万元,找谁要去呢。识世务者为俊杰,只要坐在这一把椅子上,多少钱都不怕。夏空想完后说:“好,三天时间,就是把我挣死,把款背到镇上来。”
    “很好。”秋光源笑了;说:“还有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夏来凡事件必须处理。”
    “夏来凡事件?怎样处理?’夏空问。
    “党委会研究决定:乡村两级给夏来凡赔礼道歉,并指示村上承担夏来凡看病的一切药费。‘,
    “啥?给他赔礼道歉?”夏空跳了起来,叫道:“那怕不干这事,也不会向那狗日的道歉。”
    “夏书记,你不要这样,你要好好思想,我们是党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向人民道歉又有什么呢。”秋光源严肃地说:“如果这事不平息下去,夏来凡告上去,恐怕连累了镇上的领导。”
    夏空的叫喊声惊动了隔墙的一伙人,他们纷纷起座,陆续来到了这间屋里,听明了事情的原委,七嘴八舌地劝起了夏空。
    “道歉怕啥呢,又不会损咱一根汗毛。’
    “今日给道歉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总能寻到机会,再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子。”
    “给他看病,又不会花咱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
    夏空在大伙的开导下,接受了镇党委做出的决定,向夏来凡道歉并承担一切药费。
    秋光源很高兴的说:“那很好,我们一块去夏来凡家吧。为防止意外,我带了四个干部。”又对在场的村上干部说:“你们继续喝酒,我和夏书记一时就回了。”
    “把时间抓紧,我们等你俩回来一块喝。”
    “那也好。”秋光源说完,挥了挥手,带领一行人,冒着风雪,走向夏来凡家去。
    镇村两级领导向夏来凡道歉了,还把夏来凡看病的所有花费赔付了,这消息在夏家村上空似一道闪光,一个响雷,使人们惊奇得麻木,人们不知道意味着什么。镇政府为收税打骂的人不少啊,可哪里出现过这样的怪事,但这事真的发生了,有经验的人说:“唉,还是夏来凡厉害啊。看来,啥人都怕的疯狗型的人啦。”善良的人们怎能看到其中深深的底蕴呢。
    镇村干部的举动,使夏来凡头昂得更高,走在街上,目光注视着迷迷茫茫的天空,故意爱往人堆里钻,见了谁都矜持地一笑,然后递过一支高档香烟来,整个下午,他披着黄棉大衣,穿行于大街小巷,生怕有村上人看不见他。
    雪仍就洋洋洒洒地飘着,过春节的气息并没有因天阴而减退。相反,瑞雪使人们看到了来年的希望,本因果价下滑造成的坏心情,此时,却一扫而光。农民盼望什么呢,不就是能有一个丰收年吗?这一场雪啊,增添了人们的信念和干劲,让我们感谢上天吧,终于让我们的农民能拥有一份高兴的心情,欢欢喜喜地迎接春节。
    除夕夜,城里人讲究的吃饺子,而乡下注重的是放炮、放花,大人小孩全站在自家门口,看空中飞舞的斑斓的焰火,听震耳欲聋的炮声,每一年春节,再穷困的人家,都要挤出一定的资金来买各种各样的炮,经济条件高的人家都要买些花。除夕夜,是放花的人家最得意的时候。一个花点着了.腾地引空,在空中随着一声亮响绽成朵朵花朵,随即流星般地划过夜空。人们扬着脸,一边看一边评论,放花的人在一边高声的解释。只要谁家放的花好看,人们尤其是小孩汇集在这家的门口,喜滋滋地看着这些焰火。除夕夜,农家人这样要延续几个小时,直到村上几乎没有花放,炮响,才回去睡觉。有些小孩高兴得一夜是不合眼的,他们盼望明天的到来,过年可以穿好看的新衣裳,吃香喷喷的饭菜了。
    夏龙父每年除夕夜是不太出家头门的,他只蹲在院中抽烟,一声不响,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从夏龙记事起,从未见过父亲放过一个炮,小时候,放炮害怕,常请邻家的大孩替他放。他曾问过母亲,他不懂事的那些年里,谁给家过年放炮呢。母亲笑说:“请人家放呢。你大从没放过一个炮。”夏龙想,父亲小时候肯定喜欢过年的,喜欢过年放炮的,生活使他变得远离了欢乐吗?父亲啊,人生就是一个漫长的和矛盾、困难做斗争的过程,你不该太沉重了,应该挺直腰杆,做一位乐在其中的跋涉者。
    夏龙已是一名大学生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在农村,和他一样大的人,都有已经娶妻生子的呢。他看见父亲那样子,也失去了放炮的心情,匆匆放完两串鞭炮,便回到自己房里,坐在椅子上发愣。
    明天就是新年的第一天,年轮在不知不觉中又转了一圈,明天太阳仍就从东方冉冉升起驱散冬的寒冷,将温暖无私地奉献给大地,这一切跟往日有什么不同呢。恐怕不同的是人的心境,渐渐成熟的心会赋予明晨以新的意义。人们会在这个早晨,感受人生的美好与未来辉煌的张力
    夏龙浑身感到有些冷了,便坐到炕上去,顺手拉了电灯开关,他不愿不读书而亮着房里的灯,白白费电。拉了灯,他坐在黑夜里。
    他只有一个想法,时间快过吧,让他快些毕业,走向社会,他可以养活自己,更重要可以养活父母。他一生不就追求的是这个吗?
    夏龙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不要着急,时间是很快的,转眼时光会将我们远远甩在身后。
古代人形容时光是逝者如斯夫;近代人形容时光是“白驹过隙,现代人对时光的感悟就太深了,常常将生命与其连结在一起。在时间的长河里,你时刻顿悟时光的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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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6-22 11:59: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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