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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 长篇小说《老城》(第六章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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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5 16:29: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陕西
   七
    雨下得快,停得也快。雨后的天空有层薄薄的云,太阳拼命地挣扎着,把光亮努力地穿过薄云,挥洒给大地。不一会儿,太阳撕破了云层露出圆圆的脸庞。那些席片一样的残云,纷纷四处逃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晾。空气里清爽的气息仍在四周涌动。
    回到镇上的干部几乎全在房里睡觉,夏龙房间的窗页在刚才那一阵大雨中被风掀开,雨琳了一床,湿湿的.他在一张沙沙发上松弛了一下疲惫的身躯,想睡却睡不着。这么长时间,很少回家去,他上班了,父母有些安心了,但他静下来牵挂的还是父母。而立之年了,仍没有成家,属于自己的女人到底在何方呢?想到女人,何丽萍立即闪人他纷乱的思绪里,他的目光盯住了靠在门后的那把伞上。雨停了,应该把伞还给她。他想。
    他还没敲门,何丽萍把门打开了,笑说:“我知道是你,我已熟悉了你的脚步声。”夏龙进了房子,把伞挂在墙上的一棵钉子上。说:“本来我想睡觉的。”何丽萍打断他的话:“想我又睡不着,是吧。”她望着夏龙,眼睛透出一片感染人的激情。夏龙避开她的目光,大概说了床被雨淋湿了的情况。何丽萍恼火里充满怜爱地说:“你呀你,让人操不尽的心。”她把门关好,窗帘一拉,说:“你在我这儿睡。”夏龙脸一红,吃吃地说;“这不能的。睡在这儿,起来咋出去呢?”何丽萍笑着骂道:“真是笨蛋,不会等天黑出去。”夏龙说‘“如果有啥事,人找我咋办?”何丽萍说;“你以为你是党委书记,镇长?再不要自作多情了。”不容夏龙分辩的,何丽萍将夏龙掀坐在床上,替夏龙脱了鞋。夏龙乖乖躺在床里头,何丽萍挨着他躺下了。夏龙紧张得麻木,他控制自己,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何丽萍扳侧了夏龙,他俩对视着,彼此能看见对方瞳孔里的自己。何丽萍轻轻抱住夏龙的身子,轻轻吮吸着夏龙的嘴。夏龙的全身如绷紧的弓,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冲击着潜意识里的强烈欲望,觉得自己象是小时候过年时被点燃的将要爆响的大炮,他双手铁钳似地抱紧何丽萍,翻身压住她,在她脸上狂吻,何丽萍扭动着身子幸福地呻吟,他抽出一只手使劲伸进何丽萍的裤子里抚摸,何丽萍拉住这只手,喘息着说:“龙,乖,不要这样。”夏龙希望自己很快爆裂,近乎疯狂沉浸于何丽萍的肉体温香里,何丽萍拼命拉住他的双手,说:“龙听话,听话。”使劲摇摆夏龙。“龙,好好的。”夏龙在摇摆中睁开了眼,看到何丽萍乞求的目光,双手僵住,霎那间,潮水退去了,他双手无力地停止了行动。何丽萍抽出夏龙伸进裤子的手,拉开毛巾被.盖住他俩。夏龙很乖地依偎着何丽萍,何丽萍继续吮吸他的唇。
    夏龙飘浮在荒漠里明镜般的盐湖里,酥软的情愫弥漫着整个湖水,湖水轻抚他每一个带血的细胞,他是湖水.抑或湖水是他。纯真的蝴蝶轻轻飞舞着,将多彩的倩影印在湖面,风的倩影漫过湖面,弹奏情的心弦,颤栗着柔静的湖水,在合而为一的寂静里,夏龙在海市的花粉里睡去了。
    何丽萍轻吻童年的梦,拥着梦甜美地走入一个境界。在北方的森林里,一只小鸟不停地飞啊飞,红色的嘴里哼着甜美的歌曲,音符在每一棵绿色的树叶上碰溅,整个森林都在回响小鸟的歌声。小鸟不停地飞啊飞。耳边响着白胡子仙人的话语,‘你的歌声只有找到一支合音,才是森林乃至整个天地间最美的绝唱了。”小鸟不停地飞啊飞,它在寻找一支和它合奏的歌音。飞了好多天好多天,整个森林都快到边了。好多鸟劝它,别那么辛苦自己了,也许另一支歌音根本不存在。她坚信存在的,飞到森林边,是一条很深的峡谷,满坡的花朵,蝴蝶蹁跹,白云轻绕,仙境般神奇,一条兰色的瀑布响着轰鸣在花朵间飞流。阳光攒在瀑布上,碰撞出无数的光箭在峡谷间交映,织着动人的歌音,扑打着小鸟的双翅。小鸟兴奋得鸣叫了,它找到了这支合奏的歌音,就发自于眼前这飞流的兰色曝布里。小鸟为了天地间的绝唱,舍弃生命,勇敢地一头扎进瀑布里去。小鸟的灵魂凝固着瀑布的兰色,飞流着串串音符,洒落着待放的蓓蓄。
    何丽萍醒了,望着睡在怀里的夏龙。生命里燃起青春的烈焰。心酸的一切挥手远去了,她想起了丈夫,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她心里没有愧疚,这是命。在她生命的航程里,丈夫是她遇到风暴不得不进去避难的驿站,这可能是她一生的归宿,但她放牧的爱魂,曾如鬼火般游离于夜空,今晨才找到坟莹。她又想到儿时的那个梦,脸紧紧地贴住夏龙的脸,夏龙呼吸的气息痒着她脸上的芳醉。她不由从夏龙的额头吻到胸口。
    院内不断有吵嚷声传进来,镇上的干部可能全部回来了。有一个很响的脚步从她门口经过,这肯定是个女的。只有高眼鞋才能发出那样铿锵的声音。晚饭的铃响了,今儿的铃声真脆,是要敲碎结了冰的痛苦。何丽萍深情地拥紧复龙,窗外天空落下黑色的屏幕。
    夏龙沉入盐湖了,湖水里,他气出不来。睁开了眼晴。何丽萍性感的双唇正亲着他的鼻子。夏龙搂住何面萍的脖子,闭起双眼,任何丽萍爱抚。
    楼顶上的高音喇叭响起曾锋宏亮的声音:“全休机关于部清注意请不要离开机关大院,晚七人点准时在二楼会议室开会,任何人不得缺席。”
    夏龙知道天黑了,身子往上娜了娜,半靠住床头,何丽萍将头温柔地枕在他的小肚上。
    夏龙小声说:“我该走了。一时就开会了。’何丽萍细声说:“我知道。’伺丽萍轻轻下了床,拖着鞋轻轻走到门口,轻轻地把门开了一条缝,望外着了看。回到床边。说:“外边现在没有人,你趁机走吧。”夏龙下床穿好鞋,爬门缝朝外望望。四周的房里的灯光将人们的谈笑声扩散到静静的大院。一闪身,悄然溜出了房门。
    何丽萍靠住门,身子麻木着,松软无力。不知为什么.两股热泪涌出眼眶,顺脸颊沈淌。丑陋的性欲和美妙的情爱,在天平上是平等的,都要背着人,偷愉摸摸。
    夏龙坐在二楼会议室里,感到肚子咕咕地响,要去街上吃饭,时间是来不及了的。机关所有干部都到齐了,主席台只差王建国书记一人。其它领导端坐着,板着死死的脸,李之龙镇长一边抽烟,一边在日记本上写什么。会议室死一般地静,人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王建国的到来。门响了一下.人们回过头,是张海端着王建国书记的茶杯进来了,张海穿过过道,将茶杯小心翼冀地放在主席台中央。不到二分钟,王建国背着手慢慢地走进会议室,他在主席台上的椅子旁站住,青着黑脸,环视着下边,人们不敢对视那双喷射怒火的目光,纷纷低下头去。
    王建国坐下去,用浓厚的声调讲:“同志们,今晚咱为啥开这紧急会。”他故意停住了。“啪”王建国抓住茶杯,狠狠摔在桌子上,茶水四溅开来,几片茶叶飞着贴在前排几个干部的脸上,所有人惊愕的直起了腰,直直地看着王建国书记。‘你们把什么能干好?你们把计划生育搞得一塌糊涂。我一天掏十块钱在街上雇些人,他们都不会弄出这个结果。”王建国手指头将桌子点的“咚咚”响。“计划生育检查来了,咱的报表,卡册漏洞百出,计划外怀孕地腆着大肚子在街上大摇大摆。你们计生办,宣计站,一天就这样给我工作呢?政府简直白养活了你们。”王建国书记了几声,又冷笑起来。“检查的结果咱是全市倒数第一,现在要给咱挂发黄牌。多丢人的事啊!同志们,就这还有个别干部,甚至是领导干部,竟然说我给计划生育投资少了,没有常年大规模地搞。好,以前是我的错,现在把咱镇出力流汗,没白没黑征收的一点钱,和所有人马都交给你,你能把这局面扭转过来吗?”王建国提高了音量:“能扭转吗?’他漂了一眼高风,高风低下了头。“啪”王建国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这是人的问题。你们这些计生办,宣计站包村的,每天在村上只知道吃些喝些,让村上把你们当肥猪着喂。我问你,你把村上的事情挂在心上了吗?向领导反映过问题吗?因此,我决定,计生办,宣计站每人罚款一百元,主管高镇长罚款三百,我和李镇长罚款伍百元,明天下午五点以前,每人必须在会计那里缴清罚款。谁不交,很简单,背你的被子滚蛋,你舅那怕给皇上牵马着呢,格杀匆论。’,王建国站起,一脚踢开椅子,扬长而去。
    少停,李之龙咳嗽两声,说:“刚才,王书记将有关问题讲了,根据下午咱们党委会的决定,为了把我镇这个计划生育工作搞上去,今天晚上咱们要进行突击,突击的对象是计划外怀孕的,实施手术的。咱们把人员基本按片划分成五个组,每组带上五名计划生育包村干部,主要是指路认门。把对象统一拉到镇上来,全部放在饭堂,没有被编进去的人,主要负责看护这些对象。突击结束后,再将对象拉到县宜技站实行结扎术或流产手术。在把对象拉到县宣技站前,必须指定给一到两个人。因为各乡镇晚上都要突击,县宣技站里比较乱,如果将对象指定给你,还没做手冰,人跑了,这个责任得由你负。我希望大家把眼色长上,不要到时脸上都不好看。”
    秋光源开始宣读分组名单,夏龙被安排在第二小组里,带队领导是高风,突击的村是王家庄、刘河村、杜家口等五个村,何丽萍被编到人大副主任王亮带领的第四小组里。秋光源宣读完毕后,李之龙站起来,说:“好,开始行动。‘
    人们涌出会议室,一眼就看到了在王建国门前的院落里,整齐地摆着五辆雇来的面包车。李云龙下楼时朝大家喊:“不要停了,立即上车。”各带组领导站到各自的车前,招呼着自己组的人员上车。曾锋端着一纸箱手电一组五个的往过发。高风指派夏龙将手电交给五个包村干部,站在车门口清点人数。清点完毕,高风上车,拉住车门,对司机说;“出发”。司机打着了火,拧开雪白的车灯,向大门口驶去。大门紧锁着,看门老宁雕塑般站在门口,高风伸出头去说:“老宁,把门打开。”
    老宁毫无表情地说:“王书记说没有他的话,任何人不得外出。’高风气得拍着车门。说:“老宁咋这么死板,教条。书记拍人出去走漏晚上行动的消息。现在我出去突击呀,快把门开开。”老宁仍然不动,说:“不是不听你高镇长的话,曾锋再三交待,要见王书记的活。”高风低语骂了一句。后面四个车响起了喇叭。曾锋这时跑过来了,对老宁说:“王书记叫你赶紧开门。’老宁大步走向大门去。
    车出了镇政府大门。高风将五个包村干部招坐在一块,打开手电研究先进入哪个村。
    一位女包村干部建议:“王家庄有一个叫刘彩娥的,四十多岁了,都生了三个娃,现在还是大肚子,王家庄离政府近,小心刘彩娥得到消息,溜了。”
     高风同意了这位女同志的建议。司机打一把方向,车向王家庄方向驶去。
    出了马泉镇街道,路向南拐去,就在拐角东边,有一个村庄,就是王家庄,跪离镇政府实际不足两里路。说话间,车己到了王家庄。王家庄村子南边坑坑窝窝的街道里,却住着东西走向的十几户人家,包村的女干部说:“西边第二家就是刘彩娥家。”
车停在坑坑窝窝的路上,人员全部下了车、围在高风周围,高风指定三个人绕到庄子的后边,小心有后门,人从后门跑了。指着一个干部说:“宏涛,你把大家领上从前门进,就是抬也要把人弄到车上。”刘宏涛三十出头,精神很饱满的样子,一直是高风手下的片长。他向大家一挥手,大家哗哗跟在他后头,向刘彩峨家门口走去。高风在后面叫住了夏龙,夏龙过去了,和高风坐于面包车里。
他两在车上抽着烟,黑蓝黑蓝的天幕上镶嵌着无数亮亮的星,空气里仍流动着雨后清凉的气息,隐约能听见附近几家电视机传来的声音。
    他俩看刘彩娥家灯亮了。高风说:”人肯定在呢。”他们这一组共八个对象。夏龙怀疑五个村的对象数不只是八个。高风认为先突击八个。这事不敢刨底,创开底十年也搞不完。高风四处张望着,寻找司机。夏龙说:“跟刘宏涛走了。”高风笑了说:“年轻人爱看热闹。”突然,刘彩娥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夏龙说:“出事了,走,看看去。”高风拦住了,说;“不急。”女人尖叫声不停,高风嘿嘿一笑,说:“走,看来事比较棘手。”
    他俩急急走去,高风不慎踩在小路边的泥坑里,把脚往出一拔,满鞋的泥,高风甩泥巴几次,骂道;“他妈x,这一辈子干起了这差事。”
    刘彩峨门口,大家围着裸大树,七嘴八舌地嚷叫着,树根底发出着女人尖叫声:"杀人了,杀人了。”高风远远叫着刘宏涛的名子,刘宏涛走到高风跟前,指着树下,说;“在树坑的水里呢。’高风和夏龙走近,借着朦胧的光亮,见到刘彩娥坐在树坑的泥水里,一边尖叫,一边将坑里的泥水给周围人身上撩,高风说:“把她拉出来。”刘宏涛笑着说:“咋往士拉,身上啥也没穿。”夏龙仔细看了,随着刘彩娥身子晃着的两个白点,竟是刘彩峨的两个奶头。夏龙上前去,对着刻彩峨说:“天凉了,小心身子。你这样坐在水里.得了病,难受的只是你自己,你知道,你还怀着孕呢。”刘彩娥尖叫一声:“去你妈的X!”水撩到夏龙的脸上。高风火了:“把她拉上来。”几个干部说:“什么也没穿。”高风说;“大家围住,水完了,她就完全暴露出来了。"刘彩娥尖叫着骂:“x你妈呢。”夏龙说:“高镇长,咱给她丈夫做工作,施加点压力,丈夫的话她也许会听的。”高风点头称是。交待刘宏涛,不要让刘彩娥跑了。
    刘彩娥的家是一间半低矮的厢房,丈失蹲靠在唯一的家俱黑柜前,低头吃着早烟,土坑上一个五六岁的女娃睁着惊恐的眼睛,蜷缩在绣着老式图案的被子里。
    夏龙尽量发挥自己的口才,使面前蹲着的满脸胡茬的农民明白,他不得照他们说的做。
    丈夫半天挤出一句:“我有啥办法呢。“
    高风指着刘彩峨的丈夫:“你把事弄清了没有,态度好,你老婆配合,手术一作,既往不咎。如果你俩口是这样,晚上我们就要下硬手,非把你老婆拉到县上去不可。回过头,还要罚你的款,你第三个娃款还没罚,你说你没钱,我非把你这破房子拆了不可。”
    丈夫吸了两次鼻涕,用手将鼻子里的清涕捏出来,往布鞋面上一抹,说:“我给你叫人。”弯腰出去了。
高风捅了捅夏龙的腰,低声说;“这类人,讲道理没用。”
夏龙又一次为自己的幼稚想法暗暗叹息了。
    刘彩娥光溜溜地被丈夫拉进头门,丈夫说:“小心身子,傻婆娘。’刘彩娥接连打着喷嚏,镇干部跟着进了院子。
    高风指示两名女同志,进房去,帮助穿好衣服,把时间抓紧。
    穿好衣服的刘彩娥在第二组全体成员的簇拥下,上了面包车。司机早调好了车头。
    车上了公路后,高风指派三个人将刘彩娥送交镇政府,其余人下车在路边等,研究下一步行动。
    高风说:“分给我们的几个村基本在中南片,下一个去的村按地理位置应该是刘河村了,刘河村有几个对象?”包刘河村的干部说:“有三个。”高风说:“你了解这三个对象吗?’包村干部说:“基本了解。”高风说;“进村后,先找思想开通的人,或者是愿意做手术的。把那些难缠的往后甩。”包村干部说:“这三个里头,可能就刘巧儿难缠,她是招的女婿,特别是刘巧儿她妈,是外地人,很会胡说。”
    车来了后,大家上了车。送交刘彩娥的一名女干部告诉大家,那几个组最低拉回了两个人,就咱这组少。饭堂里热闹得很,有几个还抱的娃。王建国书记亲自在厨房指点罗师,给大家做出汤面,免费供应。高风问:“王书记看见你们了么?”女干部说:“见了,王书记这一阵子和气得很,见我三个后说,你们辛苦了,肚子饿了,赶紧去吃出汤面,面条是我拉的。”大家都笑了。高风嘴贴住夏龙的耳朵说:“假惺惺的,这些人全给他干呢,他能不高兴。是我,也很高兴的。”
    刘河村的前两家的确很顺利,镇干部砸开门,她们一听是计划生育,立即表示同意,并且说:“她们早想做手术呢,就是一直没有时向。”一位还感溉地说:“计划生育就是好,谁给她出一万元,我也不生了。”一名女同志悄声说:“我知道你不生了,第二个男娃生在心上了,如果是女娃,看你大房底下还敢说宽话。’
    高风驳倒了刘宏涛的把刘巧儿同这两个装一个车送回镇政府的建议。他说:“先把这两个拉回去,刘巧儿难缠小心出了事,咱顾了刘巧儿这边,这两个溜了,不要看这两个嘴上说的好,如果她俩说的是真的,手术早都做了,还等咱半夜三更找上门来。”
    车将两个对象拉走后,大家集在村口,高风不准大声说话,小心惊动了村人,刘巧儿闻风逃了。大家沉默着不敢吭声,男的抽烟,女的看男的抽烟。
    夜寂静而沁凉,夏龙估计此时大约有十二点多了吧。他想起何丽萍的嘴唇。他第一次休会到了男女之间那使人骨头酥酥的快感,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何丽萍是大他十几岁的女人,她的身后有一个家庭。他只感到爱的激流在胸中澎湃,泛滥,以至于整个人沦陷在何丽萍炽热的情愫里了。他轻轻吟着心底里冒起的诗句:
        我始终相信
        不是一人孤行
        尽管朦胧的光亮
        如乞丐的拐杖
        碰击田埂
        田埂上摇曳的杂草
        我始终相信
        不是一人孤行
        你秀发的芳醉,呢喃着鸟语
        你目光的多情,诉说着爱恋
        枯结的心啦,又涌出清泉
        你的歌音,使灵魂舞蹈。
我始终相信
        不是一人孤行
雪白的车灯,将夏龙拉回了现实,他随大家上了车。刘河村不大,街道没有好好规划,这儿住几户,那儿住几家,这个街道东西走那个街道南北走。好在包村干部对情形很了解,指挥司机转来转来来到城壕边,这个壕不太深,壕里全栽着树,树上隐约能看见挂着不少果子呢。包村干部指着壕边里边盖有大房,外面是平房的一家说:“这就是刘巧儿家。”高风不相信地问:“看准着吗?”包村干部说:“没问题。“高风说:“家境还不错。”
    人们全部集中于刘巧儿家门口,高风指派一名女干部叫门,男的半夜叫门一般人是不会开的。
    女干部拍着门环,高声叫道:“开门,开门呀。”
    里面灯亮了。-个老汉的声音:“谁呢。”
    女干部说:“我是她姑家来的,给捎个话。”
    老汉说:“捎啥话呢,深更半夜的来呢。”
    女干部说:“你先把门开开。”
    里面传来窸窣的穿衣声,接着有了脚步,院子里的大灯也亮了。老汉来到门口,隔门问:“谁吗?”
    女干部说:“我是她姑家来的,她姑叫我带话给巧儿。“
    老汉在门里说:‘你现在说吧。”
    女干部说:“这话是捎给刘巧儿的,你老汉听不得。”
    老汉说:“她姑给娃能捎个啥话,我都不能听。”说着门关子随手一一拉开。
    门刚拉开条缝,刘宏涛率所有人哗地涌到院子里去,有两个人已扑到了里边大房里。门将老汉撞得险些倒了,吃惊地问:“你是弄啥的?你是弄啥的?”大家这才发现老汉右腿有问题,拄着根拐杖。
    刘宏涛连忙给老汉解释:“我是镇上的干部,是计划生育的,把刘巧儿叫起来。”
    老汉生气地说:“半夜三更的,骗人把门开开,你们都给我往出滚!”说完,一拐一拐地来院中央的刘宏涛跟前,往外推。
刘宏涛甩开老汉.说:“不要胡推了,赶紧叫人。”
    老汉只是喊着:“都往出滚,往出滚。”
    两名干部在大房里,一个敲挂粉红门帘的房门,一个在敲贴着喜字的窗玻璃。里面传来女人的厉声:“谁呀?”一个干部问;“你是刘巧儿吗?”里面的女人说:“是。你弄啥吗?”这干部说:“你穿衣服起来。计划生育呢。”里面女人说:“明天再说。”。这干部狠踢两脚门,严厉地说:“你开不开,不开小心把门给你踏破了。”里面女人说:“别踢了,起来了。”里面的灯亮了。
    从另一房里闪出位老婆子,黑瘦黑瘦的,短发头,出来时上衣的扣子还没有扣完。她一边扣扣子,一边嚷叫:“你们是弄啥的吗?”
    一名干部斜视着黑瘦婆子,不屑地说:“镇上计划生育的。”
    她看到了满院的人,不由紧张兮兮的。她和老汉错将刘宏涛当成了领导。俩人一先一后跟紧刘宏涛,给刘宏涛诉说。
    “娃有病呢,不能做手术。”老婆子说。
    “有病无病,到县宜技站一查就知道了,如果有病,也不会给你做的。”刘宏涛不耐烦地解释。
    高风指着院里的人,全部到刘巧儿的房门口去,和老人不要唠叨了。
    刘巧儿仍不见开门,任凭外边的干部再催,她只是说;“正穿呢,马上就来了。”
    高风进了头门,大声说:“限你三分钟把门开开,不开,宏涛,立即在院里找撅头,把门挖了。”
    里面的女人急了,说:“来了,来了。”门随声开了,两名干部推门进去了。尿盆喷发出的臊腥味,呛得一名干部捂鼻子退了出来。一殷强烈的尿味随着这名干部扩散开来,大房里的人们纷纷退到院子里。
    黑廋的老婆仍然和刘宏涛说着理,老汉用拐杖击着地面,骂着女子爱生娃。大家在院落里等刘巧儿出来。
    刘巧儿终于被一名镇干部推了出来。父母见女子出来了,立即拉住女子的手。老婆说:“你去不成。”老汉说:“死都死在屋里,手术一做,你下半辈子靠谁呢。我一辈子载吃了役有男娃的亏,我不想你在人面前拍不起头。”
    高风指示刘宏涛;“把人赶紧弄走。‘’刘宏涛招呼着所有人,将刘巧儿围在中心。刘宏涛厉声说:“走。”刘巧儿眼一斜。说:“我不走。”刘宏涛眼瞪大了些:“不走,看由不由你。”刘宏涛将刘巧儿往前推了一把。刘巧儿往前跨一步,回过身,指着刘宏踌,怪气怪声地说:“你想弄啥?”几名于部上前,其中一位拉柱刘巧儿的袖子:“走,往车上走。”刘巧儿甩下袖子,扑向刘宏涛,大声问:“你刚想弄啥呢。”唾沫溅了刘宏涛一脸。刘宏涛说:“你快走。”刘巧儿跳了三尺高,叫嚷道:“你是屁于部,你从背后摸我奶头干啥.流氓呀。”她跳跃到刘宏涛面前,双手想揪刘宏涛的头发,刘宏涛用手一挡,刘巧儿双手扑空。两名镇干部一人一只手扭住刘巧儿,刘巧儿跳着骂着:“镇上干部是流氓,想耍流氓呢。”刘宏涛气青了脸,双手握成拳,牙咬得吱吱响,朝刘巧儿“啐”了一口,说:“你驴日的简直是个泼妇,你这样子,看着都恶心,出钱看有人摸你的脏奶不!’.老婆颤抖地双手,撕挖着拉扭刘巧儿的两名干部,老汉抡起拐杖打在刘宏涛的腰上,由于用力过括,老汉向前拐了一步,趴在地上。老汉在地上打了个滚,爬着大声嚎叫起来,“快来人哟,要抢人呀。你那里是镇于部,你驴日的是土匪.半夜把门骗开,想糟塌我女子呢。我跟你驴日的拼老命呢。”他快速地爬到刘巧儿那里,抱住一位镇干部的腿,狠狠咬了一口。镇干部‘哎哟”一声,跳起来,老汉被带动,手不得不松开了,重重拌倒在地上,鼻子被镇干部的膝盖碰出了血。老汉用手摸了鼻子,看到了手上的血,便将血抹在脸上,声更大了:“快来人了,杀人了。你驴日的把我老汉打成啥了。”
半个村子沸腾了,不断有人跑向这里,门口云集着黑压压一片人,人们一看明白了,只是站在门口望里看。几个老汉在议论,一个说:“现在这政策到这了。”一个说:“巧儿这姓命真瞎,咋一生一个女娃,一生一个女娃。’一个说:“这是遗传。”
    关键时刻,高风亮相了。他指着一旁发楞的镇干部说:“一齐上,往车上拉。”大家接到了命令,很快将刘巧儿拉出了头门,老婆死抱着刘巧儿一条腿,也被拖到门外。老汉爬着拾起拐杖,一拐一拐追了出来。老汉骂了两三句,看见了壕边的面包车,摇摇晃晃地过去,睡在车头的底下,骂道:“驴日甭想走,除非今晚把我轧死。”高风给大家说:“不管老汉,先把刘巧儿拉上车再说。”刘巧儿缩成一团,使劲往后退,三四个镇干部抬起了刘巧儿。老婆始终抱着刘巧儿的腿。高风见状指着三名干部说:“你三人,将老婆抬起,把这娘俩都弄到车上。”三名干部快速走到老婆跟前,手还投有伸出去,老婆突然嘴里吐出了白沫,眼向旁边一瞪,双手无力地松开了,嘴唇青紫,脸很快黄里泛青,院落里射出的灯光,使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了这突发事件,拉刘巧儿的几名干部一愣神,刘巧儿挣扎出他们的大手,扑过去,爬在老婆身旁,拼命地喊“妈”,拼命地哭嚎:“你把我妈害死了,我妈有心脏病,你把我妈害死了。”几个围看的老婆跟着叫嚷起来:“快叫医生。快叫医生。”人群里有杂乱的脚步声急速地向村里响去,很快又响回来。赤脚医生蹲着用听诊器听了老婆的心脏,说:“把人抬到屋里坑上法。’人群中出来几个小伙抬着老婆进了院落。睡在车前的老汉一拐一拐地也回到了屋里去。几个热心肠的老婆跟着往屋里走。一个说:“巧儿女婿没到?’,一个说:“下午见用车子拉着三个娃出村去了。”一个说“没听说巧儿妈有心胜病呀。”
    高风让夏龙一个个悄悄通知所有人回到了车上.在乡镇工作这类事情碰见得多了,大家并不怎样紧张,只是七嘴八舌地说着怎样将刘巧儿弄走的方案。高风说了:“从今晚的情形看,肯定把人带不走了。不怕一万单怕万一,万一出了事,我们担当不起。“包村干部说;“没事,这老婆就是爱装模做样。”有人插嘴说:“从老婆脸上的颜色看,不象是装出来的,能装得如此象吗?”包村干部说:“这驴日的老婆是个顶神,经常赶庙会出师呢,一出师就是这样子。如果真有什么心脏病,村上的医生敢将人抬回去,恐怕早发落人往县上拾了。”刘宏涛说:“说得有理,走进去带人。”有人笑着说:“你又想摸刘巧儿的奶了。”车内一片哈哈大笑声。高风问夏龙的主意,夏龙说:“从大局考虑,还是不动的好。”高风说:“跟我想的一样。”刘宏涛说;“就这么撤走呀。这么一走,风传出去,就成了笑柄,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呢。”高风说,“这么走,肯定不妥,大家想一个万全之策。”夏龙说:“看这样行不?再进去几个人,硬带刘巧儿走,刘巧儿肯定不走,也肯定有人出来说好话。咱装着在几个人的劝说下心有所松动。但在走以前,必须让刘巧儿答应明天去县站自己做手术去。我们找一个台阶,就能威威风风地走了。”高风连声说:“好注意,好注意。”为了震摄村上围观的人,显出镇政府强大的威力,高风要求全体出动,指定刘宏涛等四个干部谈事,其余人虚张声势。
    事情和夏龙预料的相差无几,全体人员很顺利地撤出了刘河村。八
    高风他们连走两村,对象户头门上锁,高风气愤地说:“肯定是谁走漏了消息。”一个包村干部说,他包的村有两户,一年前两口子就不见人了,这是典型的超生游击队。地里的活不是父母就是兄弟替他们作务。不存在走漏消息的问题。另一个包村干部说,他包村上的对象户早上还见从地里千活回来,媳妇挺着大胆子在门口打毛衣,这绝对是谁给透了风。司机说:“雇用给三组的面包车司机就是这个村的。”大家心里彻底明白了。高风一笑说:“人都跑了,说这些没用。剩杜家口这一个村了。杜家口村里情况怎样?”包杜家口的干部是个女的,她年龄看起来不小了,说话却充满了童音。“杜家口两个对象,一个是在大肚子,一个四十多岁了,手术对象。”高风对司机说:“去杜家口。”夏龙连忙建议,后半夜了,每人都有些饿了,回去吃些汤面,望天明干。每人的肚子真是快贴住脊梁了。高风想了想,说:“剩一个村子,咱快速地解决,回去慢慢吃,省得来回跑。”
    杜家口在公路边,两个对象恰好也在公路边的街道住着,只不过一个在最西边一个在最东端。
    车自然地停在西边这一家的门口,女干部童音响了:“这是个大肚子。’第一个打亮手电,下了车。童音在大门口惊叫起来:“高镇长,这把娃生了!”大家纷纷下车,挤在门口,在手电光下,大门左侧翻放着一片瓦,瓦下是一小把燃过的麦桔。我们这里有一个乡俗,谁家生了娃,按照男左女右的方法,在大门口烧一小把火,用瓦盖住。第一天就要做这个必须的手续。从瓦放的方位看,是生了个男娃。高风脸拉得老长,指责着女童音:“你看你,人家把娃生了,你竟然不知。全镇类似的在我们眼皮底下要超生多少。”他把话锋一转;“从门口放瓦的样子看,还没有出月。出月了,肯定把瓦拾了,女的没出月是不是不能做手术的?”一个声音答到:“做不成。现在不男扎了,不然把这男的拉走。”高风招招手说:“去东边那一家。’他指示女童音把这家记住,到时候罚款手术双管齐下。
    几个人已上了车,夏龙和几个人不想坐车了,熬了一夜,人困乏极了。这一点路,走一走,让夜风吹吹,精神或许能振奋。夏龙几人走到街东边时,女的已经起来站在院子里。这一家只盖个大房,没有围墙,车直接停在院的中间。刘宏涛和那女的争吵着,女童音给迟来的几个人介绍她的对象户:“这女的叫候小婷,男的叫杜大川,听说,在县上一个厂子还是个副厂长。生了四个娃,最后一个娃已经十一岁了。”候小婷的吵声越来越高,她用尖刻的语言将村上大小于部通骂了一遍,在场的人听像是在骂镇上每一位干部。刘宏涛说:“你不要吵了,上车赶紧走,浪费时间不起作用。”候小婷几乎是喊着说:“我肯定去呢,我四十几了,就不怕做手术。我只是心里气不顺。我最小的娃都十一了,早过了计划生育时限。村上生三胎四胎的人多得很,你们咋不叫她们做。这是村上干部整我呢,每次计划生育,我都要给村上交钱,这回没交,就叫你们来了。叫人用屁股子把我笑了。”高风背着双手,逼近侯小婷,扬扬手,严肃地说:“你是自己上车,还是让这些人抬你上去。现在你只知道一点,你非去不可。"候小婷是不糊涂,自己知道这样胡吵闹下去,也不起什么作用,这么多小伙,拉她一个弱妇人,很轻松的。她问道:“你们谁是领导?我要给领导说。”高风立即接上了话:“这儿哪来的领导,领导全在镇上,你要找领导,跟车上到镇上去。”候小婷愿意去,但必须到村子里把父母叫过来,看屋子,屋里还有两个娃呢,她不放心。高风说这完全可以,给刘宏涛摆了摆手,刘宏涛明白了意思,拉了一名干部,陪候小婷一起进了村。候小婷走着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跑的。”刘宏涛说:“谁说你要跑,我俩赚是晚上,你一个妇女,给你做伴儿呢。”候小婷不再言语,三人踏着鸡叫声进村了。
    司机将车退到公路上,大家差不多都半躺在座位上,有人打着长长的哈欠,困乏封住每张嘴。寂静的夜啦,往日一样不慢不紧地行走于天地之间。面包车融进渐渐发白的天色里,青白的公路似一条长长的飘带,向相反的方向无穷的延伸开去。起风了,挟着清澈的沁意的凉爽,从东往西触摸着天地间的万物。东边突地飞驰过来一辆大卡车,刺目的两束灯光慢慢照亮面包车内一张张熬得发灰的脸,呼地一下,又将这些脸抛到暗淡夜里。村内几个人的对话声愈来愈近,是候小婷给她妈宽心,叮泞她妈把家和娃看好,她妈只是一句一句地骂着,不知在骂谁。听意思是骂村上的干部一碗水没有端平。因为群众知道,他们的情况是村上干部提供给镇上的。刘宏涛把候小婷领到车内,候小婷爬在窗口,临走时,她妈对把头伸出窗外的候小婷说:“你给领导把事情讲清,就往回走,省得人担心。”候小婷说:“我一讲清,不停就回来了。”夏龙听了母女两的对话,不由笑了。
    马泉镇政府院内灯火灿烂,王建国命令曾锋拉开大院里所有的路灯,还特地指示在大门口,饭堂门口弯树上各吊支200瓦的大灯泡,车辆不时地出出进进,老宁背抄着手,戴着墨镜,严肃地站在刚进门路旁花园围栏的水泥矮墙上,进出的车辆他都要招手,然后继续背抄起双手。弯树下围着一片埋头吃着面条的镇干部,几个人走了,又有几个人端碗出来蹲下去,饭堂里人声鼎沸,不时夹杂着小孩的哭啼声。院内不断穿梭着被镇干部领着上厕所的手术对象。王建国前半夜忙活了一阵子,感到身休不适,回房歇息之前,给李之龙写个便条,指示曾锋拿过去。
    李之龙在大院里转着圈子,他有一种无聊寂寞之感。王建国大大小小的事,都亲自过问并做出指示。他李之龙的确成了多余人,但又不能回房里睡觉,只好闲转着,偶尔碰上刚回来的镇干部,开一两句玩笑。这时曾锋送来了王建国的纸条,纸条上王建国毛笔龙飞凤舞着两行半字;“李镇长;我身体有些不适,望你代我安排好今明两天的行动。”下面是王建国一般人都认不出的大草签名。这张小小的便条,刺痛了镇长李之龙的自尊心。一个‘‘望"字,一个代“字”,无不燃烧着党委书记王建国的霸气、傲气,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李之龙将便条揉成团,准备扔向花园,但手在空中停住了,他怕谁在无意中拾了去,看出他镇长的窝囊,他将纸团装进口袋,去了厕所,扔到便坑里了。
    夏龙所在的第二组回到镇政府,晚上的突击行动宣告结束了,先回来的四个组饱食了出汤面后,已统一集中在饭堂门口,各带队领导正在给组员分配着手术对象,曾锋拿着笔和本子,在记着分配后的人员名单,以便落实责任。夏龙这一组吃完饭,挤着在大锅旁洗碗时(马泉镇投有自来水)。那四个组已向县城出发了。等夏龙这一组将人员分好、夯实,天已大亮了,从中学那边清楚地传来学生的跑步声。李之龙单独把夏龙挑出来,他在房间里取出十条烟,让夏龙坐在他的小车上,去县上一人一包烟地慰劳镇干部。
    县宜技站在县南北大街南端,在一座三层楼的门面房中间,仅留一个能进去一辆中型面包车的大门。按宜技站的规定,送手术对象的车辆不得进入院内,因为县宜技站院子不大,加之各乡镇计生工作基本有同步性,时间一般在春冬两季或上级检查前后,不要说二十乡镇集在一个晚上了,就是四五个乡镇碰在一起,宜技站的大院恐怕人都要往外溢了,今天,四个乡镇碰在了一块,李之龙和夏龙到达时,宣技站门两边一字形停放着近二十辆面包车.门口旋着几堆各乡镇的干部,主要是一些副职领导,相互在握手问侯。李之龙使张师将车停在南北大街和县政府相交的十字路口,派夏龙先进去,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他反映,他熬了一晚,要在车上休息片刻。十字路口,离宣技站大约有几百米,夏龙很快过去了。首先见到镇上四个副职和武装部长,在门口打着哈哈,个个脸色如黄昏里的旱地。高风看到了夏龙,问;“王书记来了还是李镇长?”秋光源说:“笨想,王书记会来么。”夏龙说:“李镇长来了。”他们开始说些低调的尖刻的不平的话,最后商定到对面城关粮站的招待所睡一时去。高风走不开,他是主管计划生育的,肩上有责任。他看着秋副书记等四人进了城粮招待所,苦笑着说:“现在的人聪明得很啦。”
    夏龙走进宣技站大院。眼里看到的全是人,连二楼上的走道都站满了。按先来后到的次序,马泉镇排在最后一位,三个乡镇需要三个小时间,手术才能做完。他们将要焦急等候三个小时,才能把自己的对象送进手术室。此时,看管手术对象成了最头痛的事情,大家经过商量,最后将手术对象全部集中在南墙角里,镇干部围成个包围圈,一会儿这个说,她要尿了,两名镇干领她去,她进了侧所,两名干部就在厕所门外,等她出来,带她回南墙角去。一会儿这个说,肚子饥了,家属跟来的家属出去买些吃的。没有家属,镇干部代劳。她们毛病多,要吃热饭,且身上没带钱。镇干部只好掏自己腰包将饭跑着给她们端回。有些家属不同意了,坚决要求给他们报销饭钱,镇干部咬牙:“多钱。‘,他们说:“五块。”镇干部叹息一声说:“给你。”一会儿有娃哭了,娃要吃奶。有娃的家属基本跟着来了,但他们说是没有钱,也没带奶瓶。镇干部跟出去买奶粉、奶瓶,在熟人房里提个电壶。只要手术对象乖乖地呆在这里,镇干部就放心了。但还有两三个不停地吵闹,镇干部已很疲倦,张嘴的劲都没有了,不管她们说长短,任她们哭或骂,坚决不准走出南墙角。侯小婷仍不停给看护她的何丽萍、鱼大柱要求见领导,诉说她的冤枉,镇上听信了村上的谗言,把她拉来极其是错误的。何丽萍、鱼大柱采取了拖延时间的办法,反复告诉侯小婷再等等,领导即将到来。这时太阳越升越高,太阳的热量也越来越强,一些早上加了衣服的干部,将衣服脱下来,提在手里。何丽萍举着衣服,挡住射向她的阳光时,发现了从大门进来的夏龙,她向夏龙招手,夏龙看见了她,其实夏龙早看到了南墙角的这堆人,一堆人里的何丽萍,不过他是先到宣技站的办公室,问了有关情况,掌握情况后,他返身出了宜技站,来到十字路口,向李之龙汇报,李之龙在车里睡着了,听那响亮的呼噜,知道他睡得很香,夏龙有些为难。张师说:“叫起来,锤子,到县上睡觉来了。”这位给马泉镇一把手开车的司机,根本没把这位镇长放在眼里,昨晚不是王建国交待,他李之龙休想把张师从被窝里叫出来。夏龙还是胆怯,不敢叫。张师笑着说:“我来。”在后座上卷着酣睡的李之龙的肩上,连拍带喊三四声。李之龙醒了.显然很不高兴,问张师:“我想你没啥事么?”张师指了指夏龙。夏龙将宣技站里面的情况如实地反映给了李之龙。李之龙随声说:“知道了。‘顺手在身后抽出十条烟,说“把烟拿出去给大家发了。”叮咛夏龙没有大事情,不要说给他了,再就是,快结束时说一声。夏龙没有去何丽萍那里,而是从西边往过发烟,有人叫夏龙为后勤部长了。候小婷错误地将夏龙当成了领导.拉住夏龙的手,泪珠一串一串的,夏龙有些同情侯小婷了,但工作还得不懈地做,做了.肯定要触及一些人的痛处,有些事情复杂得无法阐释,也有许多事情人们要在矛盾的痛苦里共处,或许正是一些不公平才构成这个世界的多彩。夏龙想起一位伟人说过,中国人首要问题是教育农民,教育农民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在这漫长的过程当中,有些事情要用一点强制的手段使农民在事件中受到刻骨铭心的教育。当然,我们什么时候挤出那么一点点时间教育教育农民呢,如果夏龙今天是刚来镇政府上班的,也许他会顶着风浪,使候小婷眼泪不再流淌。其实象候小婷这样的情况多的是,有流行的话语讲,谁叫她撞在枪口上呢,或者说谁叫枪追着瞄准着打她呢。她的眼泪再多,那是她自己让流的。这些微妙的变化,夏龙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夏龙甩开侯小婷的手,继续给后边的人发烟。何丽萍双目闪着亮光,但夏龙看何丽萍的确是一位妇人了,经过一夜的煎熬,光洁在她脸上消失,暗黑的粗皮肤,将鱼尾纹拉得好深好长。他把烟递给何丽萍时,何丽萍笑着说:“我给你留着。”声音虽然很小,鱼大往仍听到了,他趁何丽萍不注意,猛地抢去何丽萍手中的烟,何丽萍追着鱼大柱要烟,夏龙给他俩说:“你俩不想干了,小心你俩的人。”他俩醒悟了,赶紧回到候小婷跟前。
    大院里的人渐渐地少了,两个乡镇已经回去了,第三个乡手术已做完了一大半,大街上的车声人声交织的热闹,掀动着大院里的操热,看太阳的位置,大约有中午十一点多钟了,不断有人到院里的水龙头那里洗把脸,喝着凉水。高风这时不知从那里来到了宜技站的大院,他看夏龙看他,招了招手,夏龙把手里剩的两包烟,给了高风一盒,高风把夏龙带到宜技站的门房里,把门关了。这门房很小,只支一张床,放一张桌子,一把倚子。高风让夏龙在床上合合眼,解解困。夏龙往床上一躺,不由说了句“真舒服啊!”高风坐在椅子上说:“现在有一种说法,乡镇干部风风火火闯九州,县委县政府你有我有全都有,人大是该出手时就出手,政协是喃哟嗬哟跟着吼,你那时何必要到乡镇工作。’夏龙叹息着说;‘一言难尽。’心想,不来镇上工作,又能到何处去呢。能来镇上工作,已是件不易的事了。夏龙刚迷糊,院内很大的吵声把他惊醒,听声音,是何丽萍和谁在吵。高风爬在桌上睡着了,夏龙将高风摇醒。高风很敏感地说:“是谁的家属寻事来了。”他顾不得抹去流到下巴上的涎水,和夏龙来到院里。
    是候小婷的丈夫杜大川,早上刚起来,村上的伯叔兄弟给他打来电话,说侯小婷昨晚被镇上的计划生育突出队带去了,他妈原以为在镇上,早上跑到镇上才知道人被拉到县宣技站做手术去了。伯叔兄弟紧张地说:“哥,你赶快去看看,小心去迟了,嫂子肚子让人开个口子,那就被村上人笑活死了。”杜大川放下电话,一股怒火险些使他晕倒。“狗日的,跟我过不去。”心里骂着杜家口的村长。匆匆洗完脸,在厂里招集四个小伙,借部手机,拦个车,赶到宣技站。
    侯小婷见丈夫来了,眼泪更多了,杜大川在宣技站院内,双手叉顺,破口大骂。何丽萍和他争吵起来。鱼大柱拦着候小婷不准出南墙角。高风走去对杜大川说:"说事,请你不要骂人。”杜大川手一挥说:“我还想揍你狗日的。”指着高风说:“把王建国叫来,你没有资格跟我讲话。”这时,宣技站办公室一位女的在二楼喊:“马泉镇的,开始上手术。’高风指挥其他人将手术对象排好队,在一楼检查、交费,然后上二楼手术室。由于杜大川的高声叫喊,院内一阵骚动,做完手术的外乡镇人员围着看熟闹,大门口也立着不少人望里看。杜大川的无理和张狂,激怒了镇上的年轻干部,但在宣技站,好多人痛苦的咽了这口气,仍有两三个干部过去撕住杜大川论理,和杜大川引来的四个小伙发生了口角,眼看就要发生一场群战。高风立即制止了镇上的干部,任杜大川胡闹去,只要把侯小婷手术做了,就是最好的也是他们要的结局。
    李之龙夹着黑包进来了,后面跟着跑去通知他的夏龙。李之龙对杜大川说:“不要乱骂乱吵,有啥事,跟我过来说。”杜大川眼瞪成桃核,骂道:“你是个屁,你驴X的镇政府没一个好球日下的。光拣软柿子捏,计划生育,我不反对,你把事情要吃透,我最小的娃十几岁了,把我媳妇拉来弄啥。村上生四胎的人都有呢,不见你碰人家一下呢,这不是欺负人吗。如果把我认为是好欺负的,我给你娃说,这回你错了,咱把这事给中央国务院弄。”李之龙发火了,很严厉地说:“你违反了政策,还想撤野,你媳妇今天非做手术不可。“杜大川毫不示弱,说:“咱走着看,我相信有说理的地方,镇政府的工作人员的计划生育弄清了没有?村上干部那个不是两个娃三个娃的,那个把手术做了,你欺负的是百姓。”这时,李之龙腰上的传呼机响了,他把机子掏出来看了后,拉开夹着的黑包,取出手机回电话,夏龙清楚地听见李之龙和对方的对话
    “喂,刘主任,是我。是杜大川,他是你表弟,这家伙脾气很不好。你不提前说呢,现在这事恐怕要给王书记通个气呢。噢,你已经说好了。对,我知道了,闲了就来了。再见。”李之龙合了手机,声调明显地平缓了许多,对杜大川说:“你过来,咱俩好好该淡,不要影响其他人。”
    杜大川对媳妇说“走。”
    鱼大柱阻拦住候小婷,不让走出南墙角半步。
    杜大川盯一眼鱼大柱,说;“非走不可。”同时,杜大川带的四个小伙将鱼大柱和侯小婷隔离开来。鱼大柱仍努力地抓着侯小婷后襟不放,何丽萍在前面挡着侯小婷去路。
    李之龙喊声鱼大柱:“把人放开,我发现这一户比较难对付,我将这两口子拉回镇政府。”
    杜大川怒气冲冲地说;“我俩口的命你要得了?”
    李之龙在小包里掏出伍百元给夏龙,说:“手术做完了,叫所有人吃碗羊肉泡,记好,把票打上。做完手术的对象户自己想办法往回走。吃完饭,在县上不要停,立即回政府。”
夏龙接过了钱。
    李之龙又将高风招到身边,让高风去对面招持所将秋副书记等领导叫出来,一块在车里挤挤回镇上。高风留在这儿全权负责,这儿已经开始了,不会出大的问题的。
这时,两名镇干部神色慌张地向李之龙汇报,他俩看管的手术对象不见了。前十分钟还在南墙角里,杜大川在这儿胡闹,他俩忙着和杜大川争论,等回头,发现手术对象不见了。
    李之龙生气地说:“我不信,俩个人都看不住一个。你在四周,包括厕所寻找了没有?”
    镇干部哭丧着脸,急急地说:“找遍了,不见踪迹。在大门外两边一百米以内都找了,没见人。”
    高风插话了;“人早跑了,这会肯定找不见了。”
    李之龙目光逼人,指着两名干部,说:“回去等待处理。”
    李之龙、杜大川夫妇及杜大川带来所谓当保镖的四个小伙,步子齐刷刷地出了宣技站的大门。
    找不见手术对象的两名干部无力地坐在了楼前的台阶上,慌恐敲击着茫然,茫然敲击着优郁,忱郁扯起满脸愁云。
                          九
    王建国特意安排镇干部整个下午好好睡上一觉,解解乏。办公室门前右侧的黑板上写出了通知,使每一位干部心里一阵窍喜。有人预言,晚上开会,肯定是放假,几个月没有休过假了,也该好好休息几天了,再说明天恰好是星期五,是休礼拜的日子。
    但晚上八点会一开起,所有的于部都失望了。王建国没有出席,会议由李之龙作了安排。他先代表王书记、党委、政府向各位干部表示感谢,对大家这一段时间没有放假,他感到内疚和不安,希望同志们能够谅解。咱们镇存在这么多的现实问题,是刻不容缓的。王书记这几天东奔西走四处借钱,盼望能给大家解决几个月的工资,希望各片加大力度继续征收陈欠,共同度过难关。
    其次,他做了如下安徘:各片人员在开完会后,立即进村,从今晚开始重新进行征收。计划生育执罚组,由高风副镇长带队,夏龙具体负责,原班人马不动,原先抽调教师继续借用,晚上执罚组主要是核查一下今天在县宣技钻溜走的那两个对象,明天对这两户要严厉执罚,这个风刹不住,将会给我们以后的工作带来许多的负面影响。
    最后,李之龙严肃地说:“今天在县宣技站,咱的两名干部啊,竟然让自己看护的手术对象逃之夭夭,这件事性质是严重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为了使同志们引以为戒,党委做出决定,将两名同志解聘,晚上会议结事后,曾锋主要负责,用面包车分头将两位同志送回,给各自家里人交待清楚。”
    说完后,李之龙破天荒征求其他领导的意见,其他领导摇了摇头,会议就结束了。
    各位领导和片长站在办公室门口,召集着自己片的人员,草草点点名,草草说上一两句,便向各自的辖区出发了。整个镇政府如煮沸的水,摩托车的轰鸣声,人的喊叫声,上下翻滚。
    高风将计划生育执罚队成员召集在房间里开会。执罚队镇上只有夏龙、何丽萍、鱼大住、武二郎(外星人媳妇请了假,在医院服侍丈夫,武二郎便回到了政府)李涛五名了,张海被调回继续当通讯员,但加上抽调来的十五名教师,还是一支不小的队伍。
高风针对明天的任务,做了些安排,首先必须在计育办副主任童小侠那里查清今天跑走的手术对象的村,这事交何丽萍立即去办,小心童下乡了。何丽萍得令后离开了。第二件事是租用的面包车要改换成客货两用车,面包车没有办法装执法来的沙发等物件,影响执法的力度。他责令鱼大柱和李涛骑摩托车去县车市雇车。第三件事是武二郎去学校找专干和中学校长,抽调的十五名教师明早准时八点在镇政府集中。高风从抽屉摸出一条烟,一人一盒扔进他们的怀里。大家纷纷离开,执行各自的事情去了。高峰特地留下夏龙。
人们走完了,从高风卧室里闪出了微笑的何海。
何海握住夏龙的手,说;“这一段时间黑了,也廋了。”
夏龙笑说:‘你还是老样子。“
何海笑说;“我廋上一二十斤看不出来。”
夏龙说:‘人们晚上下去收税了,你却跑到政府来了。“
何海坐在夏龙对面的椅子上,摆摆手说;“能收个屁,净磨功夫了。天天喊叫上力度,遇事软蛋一个。这些天在村上憋得慌,来和弟兄们联络一下感情。”他建议去街道的酒楼,好好对饮一番。虽然他有病滴酒不沾,但他喜欢酒场的气氛。有时,买几瓶酒和些锅巴,大豆等下酒菜,提供给一些嗜酒者,他坐在他们中间,感受酒醉的狂妄滋味。
高风一直对酒楼的吃喝感兴趣,他没有放弃过任何一次村干部请吃的机会,哪怕开党委会,他都能找出理由溜出来的。最近,他在炫耀自己体重增加了好多,肚子有了下坠感,皮带该打眼了。去年穿裤子腰还很宽,今年已是很窄小了呀。但人们认为他还是过去的老样子。即使何海不说去酒楼,他也会提出这个要求的。
夏龙和何海先去,在酒楼等高风。高风很注意这点的,从不让别人看到他和某些人在一起吃喝的,总是悄悄地去。
夏龙和何海刚走到大门口,身后传来何丽萍叫夏龙的声音。
何海拉拉夏龙,悄声说;“走,不要和贱妇说了。”
何海和何丽萍是一个村的,按辈分何海还把何丽萍叫姑呢。正因为关系亲近一些,何海对何丽萍过去的翻云覆雨,根根节节才了如自掌。
    不管何海如何反对,夏龙还是返身过去了.何俪萍是爬在自己房子窗口喊夏龙的,夏龙和何丽萍隔窗相视而笑。何丽萍那灼热的泛滥着情欲的目光,沉浮着夏龙强烈的欲望,他两的笑象纯情理浸泡过的红手帕,在空白的没有星的一角天幕里随风招展,年龄,身后的苦累,人生的哀乐,不过是埋进坟墓的记忆,或是抛弃在夜风里被雪埋葬的童话。
     何海在大门口喊夏龙了。
    ‘大神经!“何丽萍轻声骂了一句,用手指指房门,诡秘地轻如飘叶地说:“晚上,我给你把门留着。”
    夏龙冲何丽萍笑了笑,挤了挤眼,转身走了。
    何丽萍望着夏龙的背影,一种青春的快马在原野奔驰的快感麻木了全身每个神经,她关了窗子,坐在桌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流出了欢快的泪水,淹没了岁月的沉沉沟壑。
    何海一直提醒夏龙要注意和何丽萍的来往,稍对何丽萍的过去、人品等方面加以剖析,就很容易得出结论,谁染上何丽萍,就会有毁了一生的危险。
    在一品香二楼雅座里,何海仍在唠叨:“龙,千万要警惕,千万记住,犯那样的错误,划不来的。”
    夏龙根本没有听他讲什么,他望着杯子里的淡茶水,想着何丽萍漫过他全身的温存,沉浸在对那女人的回味里,他将茶杯紧紧地攥在手中。
    何海用茶杯碰了碰桌面,夏龙惊醒过来,何海一脸的严肃,说:“哥给你说的,你听清了没有?”夏龙敷衍着说:“全记住了。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夏龙故意转变了话题,谈起村上的征税了,何海喝了一杯茶,喝得太猛,大部分茶水从下巴淌在身上,他理都未理,伸手提起泡着茶水的铝壶,准备往杯子里倒。楼道响起了脚步声,高风上楼来了,身后跟着武二郎。高风在圆桌旁坐定,看到桌上空空,催着上菜。何海给高风面前的玻璃杯倒茶水,笑着说:“等领导来呢,我俩咋敢点呢。”夏龙附合着说:“就是。”高风习惯性地嘿嘿一笑,夏龙开始感到这笑里藏着什么,听了心往往有一紧,听的次数多了,也习惯了。
    服务员上楼来,手里拿着菜谱,何海示意高风点菜,高风将菜谱往桌心一扔,说:“每天吃饭还用得着这东西,随便搞几样,主要是这一段时间没见面,好好聊一下子。”何海知道高风爱吃酸菜鱼,自然要了酸菜鱼。高风说:“何海,你把我摸清了。”何海认真地说:“跟领导共事、不知道领导的口味,那还能混成?”大家都笑了,何海征求夏龙和武二郎的意见,夏龙和武二郎一个点了盘情人泪,一个点了盘凉拌肚丝。何海补充了一盘凉菜一盘热菜,高风说:“行了,就四个人。”
    何海给一人发支烟,问:“喝啥酒?”高风说:“我喝健力宝。”武二郎说:‘不行,领导咋能不喝酒呢。”高风说:“我不敢喝,喝一点脸就红,小心王书记看见了,很不好的。’.武二郎说:“我怕王书记是正常的,你还怕他么?再说喝啤酒,人发富很快。’高风说:“那好,我只喝一瓶。’,何海对服务员说;“上一捆啤酒。’,夏龙说:“还有瓶饮料。”武二郎说:“今晚不准喝饮料了。”何海说:“胡说呢,哥高血压呢,你想让哥晚上出事呢。”武二郎笑着说:“对,除过何海哥外,全部喝酒。’何海连声说:“对,对。”
    武二郎虽年轻,可他算得上酒场老手.对酒场上的一切规则都懂,莱酒上齐后,他不准任何人动筷子,高风副镇长想捞几片酸菜,都被他拦住了。他对高风很谦诚地说:“高镇长,在酒席上咱们都是兄弟,对吧?”高风说:“对,对。”武二郎接着说:“既然是兄弟.咱就按兄弟的礼仪来。”何海高兴得脸都红了,他又能欣赏酒场的风采了,他拍着武二郎的肩膀说:‘今晚,我们按兄弟说的办。”
    武二郎倡导喝酒的人,必项先喝四杯啤酒,这就是所谓的“四红四喜”,然后抄菜,打关。夏龙一听傻眼了,四杯碑酒,就是一瓶多、他以前从不喝酒的.来镇上后,偶尔和大家聚在一起,拒绝不了,只喝那么一杯。今儿这“四红四喜".他想自己非醉不可。他提出了抗议。武二郎似乎发火了,说:“谁都不行。”何海在一旁敲着边鼓:“龙,喝,怕啥么。”高风说:“其实喝酒也是一种文化。这年月,在社会上要干一番事业,酒是离不开的。龙,喝吧。”夏龙看晚上不上梁山不行了,笑着说:“喝,不就是几瓶酒么,又不是要命。”武二郎很认真地给大家倒酒了,高风端起酒杯,和几人 碰了之后,说 :"我这份酒,要和何海两人喝呢。"武二郎坚决不同意,高风解释;‘不是我不喝酒,,你喝醉了无关紧要,我醉了,名声不好‘”何海开了圆场:“对着昵,高镇长少喝些,那天到县上去,绝不宽容他。”高风好歹是一名副镇长,武二郎不好再说什么。在这酒桌上,他只能瞄准夏龙了。
    四杯酒下肚,夏龙有一种前所未有舒坦感,全身犹如干旱的土地,淋此雨水,无处不蓬勃着生机,每根汗毛,在挥发着酒气的同时又有对酒的渴求。他似乎完全是另外的一个自己。
    何海拿起筷子,说:‘酒喝完了吃菜。”武二郎的筷子刚伸进菜盘里,不料被夏龙的筷子夹住了,夏龙想要变化自己,就在今夜。说;“武二郎,现在怕还不能吃菜?”武二郎愣了,一脸的问号。夏龙说“刚才的‘四红四喜,是你的,我的‘四红四喜,还没喝呢。”武二郎抽回筷子,盯着夏龙,他压根儿想不到在今晚的酒桌上能遇到对手,他从学校那边回来时,碰上了刚出政府大门的高风。他把情况向高峰作了汇报,明早十五名教师准时过来。高风见他任务完成的不错,便带上了他。.当他从高风嘴里知道,何海和夏龙在那里时,他想晚上的酒席肯定无人敢和他对抗了。他有点骄傲又有点无聊。现在,夏龙明显向他提出挑战,他惊讶之余又感到兴奋。武二郎把筷子一放,问:“你说咋喝?”夏龙说:“和你前头一样。”武二郎问:“就咱俩,还是有高镇长和何海哥?”高风插说:“肯定是你俩。”何海附合着说:“就你俩。“夏龙和武二郎同时说:“我俩就我俩。”
    这次四杯下去,夏龙略感头有些不适,接连打了三个饱嘴,何海劝他,赶快吃些菜,夏龙用一片酸菜压住了往上窜的酒气,但头也有点晕眩,他想这恐怕再不能喝了。但武二郎那里能行,他连吃三大口菜之后,又要碰酒了,夏龙说:“稍等会儿。”武二郎说:“等啥嘛,喝!“高风看出夏龙的窘态,建议说:“吃会儿菜,再喝,急着弄啥。’何海点着头说:“不急给天明吃。”武二郎不说话,手里端着酒杯,等夏龙和他碰,夏龙喝了些酸菜鱼汤,慢慢缓过气来,看到武二郎极富挑战性的目光,横了横心,端起酒杯。高风说“我陪你俩喝一杯。”一杯酒喝完后,夏龙想打击打击武二郎的气焰,喊服务员上楼,来要两个大老碗,何海问:“要老碗干啥?”夏龙笑了笑,将一只碗往武二郎跟前一放,说:“拿杯子喝,没劲,一下一老碗,来,倒酒。”服务员拆酒瓶,何海从服务员手里要过拆瓶器,说:“我给两个兄弟看酒。”
    武二郎这回真的傻了,望着眼前的大老碗咕咚咚,咕咚咚地倒满了,他算不上镇政府的酒鬼,但起码是个酒客了。这个阵势,他的确第一次碰到。但他有过喝十几瓶的记录,这一大老碗,充其量就是一瓶半酒,有什么怕的呢。他很快恢复了常态
    两个大老碗碰在了一起。
    武二郎问:“咋喝呢?”
    夏龙说:‘.你说。”
    武二郎说:“你是哥,你说。”
    何海插了一句:“一起子见底。”
    就在两大老碗碰在一起,老碗里的酒被振得往外滋溢时,何丽萍煎熬地躺在床上,等待夏龙的来临,她把门用纸片夹住,夏龙来了.稍以有力,门就会开的。她躺在黑暗里,望着窗口的亮光,耳旁响着枕边手表清脆的前进声。此时,恐怕晚上十一点了吧,夏龙又能干什么去呢?难道何海带夏龙胡逛去了吗?夏龙啊!你千万要洁身自好,千万不要在村干部屁股后面溜了,全镇那个村的书记村长在县上没有固定潇酒点?固定的小姐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这不是夏龙的脚步,夏龙的脚步没有这么脆,又响了脚步声,这不是夏龙的,夏龙的脚步不会那么拖。活了四十多年了,何丽萍第一次感到爱的激情和痛苦。这份偷摸的爱,萌发了她沉睡许多年的活力,她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有意义最光彩的一页。沉沦在爱河中的男人女人们啦,哪里有心思,哪里有时间回首或远眺回周的苍凉,生话不单有生的花朵,也有活的落叶,在一页风景里也是笑和泪揉合的墨迹。但刻骨铭心的爱意是入骨的花纹,使置身其中的痴男迷女钻入逃离现实的象牙塔,尽情上演不食人间烟火的悄感舞蹈。这是人性的弱点和误区,人生的哀伤和悲剧。何丽萍今晨拾起了昨夜丢失的爱恋,忘记了一切,只有一个爱,膨胀着她生存的欲望。除了爱,~切都是一片空白。她曾经也是这样的心情对待汪书记的到来吗?那肯定不是的,那时她是一位少女,满脑子的玫瑰色,对汪书记只是敬畏,当近五十岁的男人尽情揉嘴她少女的身子时,她曾拥有女人所特有的快感,这种快感促使她喜欢起了汪书记,这种喜欢一半是汪书记手中的权力,使她能获得一个农村女娃梦想得到的一切、一半是女人所需要抚慰的欲望。她曾为和汪书记的结合奋斗了一阵子,结果落了个坏女人、贱女人的名声,尤其使她的心里永恒地烙印了爱已死亡的痛苦呐喊,失去爱的女人是一具僵尸,随时光走完生命历程而已。对自己的丈夫,偶尔关怀、爱抚,何丽萍内心十分清楚,那绝对不是爱,仅是义务罢了。现在,她的真爱因夏龙而爆发了,爆发得不可收拾,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处在期盼等待之中,她不时下床来,来回在房里踱步,大门有响动了,她急忙爬在窗口,将窗页拉开一条隙缝,见老宁在关大门了,证明时间已是十二点了。难道夏龙真的和何海逛去了,夏龙答应了她,绝对不会骗她的,她知道.夏龙是狂热的爱着她的,但她也明白,夏龙虽三十而立,但涉世太浅,经不住世间花花绿绿的诱惑,夏龙的心仍然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学子心肠啊,何丽萍返身睡在床上,思绪万千,苦苦折磨着的爱恋使她痛不欲生。焦灼的心情,使地的两张耳轮,使劲地支楞着,等待夏龙的脚步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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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9-6-25 18:5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湖南
    怎么不连着发在一个帖子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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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把贴在发在一个帖子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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