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绿袖子 于 2018-12-17 15:23 编辑
某处,有个人在雪中等我 文/绿袖子 冬日里,一缕阳光暖融融洒在墨的肩头,墨,却感觉不到暖。 每年冬天,墨的心就开始疼痛,年年如此。
墨以为随着时间流动疼痛会有所减弱,然,很多年过去,墨的痛依然真实刻骨,浓浓的思念,凝于眉间,凝结成氤氲的哀伤。思念应该是藏着丝丝甜蜜的,墨的思念却浸泡在绝望里,因为这是没有了等待的一种思念。
十二月这一个月,墨的状态是一年中最差的,从十二月一日开始,脸就呈灰绿色,墨的皮肤,一直是光彩四溢的,有人问过她,墨说因为冬天,她不喜欢冬天,她讨厌冬天,尤其讨厌下雪的冬天。
在墨心里,很想有一只仙手把冬天从日历上去掉,那么,墨的他就不会离开她,在那个下雪的凛冽的冬天里。
墨清楚记得那个冬季,因下雪温度比历年弱,看书都缩手缩脚,墨把书摊在膝上,双手相入衣袖内,看完一页伸出手翻过一页,马上又缩回衣袖内,软软的棉袖好温暖,像春天。有时不看书,墨也会保持这个动作,或跟人聊天或静静地想事。母亲不许她做这个动作,说像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头,墨不管,墨只要温暖,把手放衣袖外冻成十根胡萝卜就是可爱少女了?母亲说可以插在口袋里,墨说口袋哪及得上棉袖子温暖,少女也有像老头那般追求温暖的权利。母亲说不过墨,不过,墨还真没看见母亲有过这个动作,墨斜视母亲冻红的双手窃笑,中淑女毒太深。
墨的这个随性动作,是他迷恋上她的主要因素。
他说,双手相在衣袖里昂头看雪的墨,随性得非常非常可爱。墨说不像晒太阳的老头?他说像是雪花变的小精灵。
尽管冬季墨双手一直藏在衣袖内,还是天天感冒,墨一声声咳嗽把他的心咳得都揪起来,琢磨来琢磨去,终于琢磨出真相,真相就在墨的脚上。 墨一听大笑,“让我把脚也藏在裤管里?”
“不藏,但不能赤脚。”
墨喜欢把房间擦得干干净净,然后赤脚跑来跑去……
第二天,他给墨买了双棉鞋,命令她一定要把脚藏在里面过冬。
那是墨第一次在他眼中察觉到异样,那个冬季,墨十五岁。
从小,他就是个有志向的人,一条村子里的娃娃们,就他考上大学,那叫个荣耀!他父母大摆宴席,村子里每家户主都被请了去,那晚他醉得不省人事,满嘴胡言,没人听得懂,墨的父亲听懂了,回来问墨,一口一个墨的叫是为何?墨说不知道,可能是在说喝多墨水才能上大学吧。
临走的那晚,他来到墨窗前,又一口一个墨的叫,墨怕被父母听到,叫第二声就悄悄溜了出去。 “别叫了,干嘛呀。” “就叫,墨,墨,墨。” 墨捂住他嘴,他趁机抓住墨的小手,急切地说:
“墨,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当墨一点头,他一路狂奔跑了回去,说是晚上的火车,家里人等着送他,找墨就为看墨一点头的美丽,那是他的未来。
墨回到家,照着镜子一遍遍点头,没发现有多美丽,倒像鸡在啄小米。
入学才几天,墨就收到他的信,无非是描述一下大学生活和他的近况,墨问他有漂亮的女大学生没?他说有,就是及不上墨随性可爱。 墨一阵得瑟。 “墨,好好上学,以后也来我学校,我等你。” “等我来,你早毕业了。”墨说。 “我在这个城市找工作,我陪读。” “真会?” “真会!” “一定会?” “一定会!” 墨的心被棉花塞满,软软的,暖暖的,好几次梦见自己考上大学,走进他的校园------ 墨上课从没有过的刻苦,就连老师咽口水都认真听。
第二学期,他的文字灼热起来,给墨搭了很大一个想入非非的空间。
第三学期,墨收到他的求爱信,唤墨“可人儿”,墨晕了,双手再不用相在衣袖里,捏一团雪手心都发烫呢。
上了大学说话就是跟村里的愣头青不一样,墨沉迷他浪漫温情的文字,更喜欢他的勤奋好学积极向上。在学校里,他不仅年年获取奖学金,诗歌画画时常在校报上刊登。
乡下孩子不知道2.14日这天跟平时有什么区别,墨知道了,那天她收到他散发香气的信,抽出信笺跟出一串玫瑰花瓣,墨数了数,十九瓣。信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个白色女孩儿,双手相在衣袖里,眺望着远方,翘翘的小鼻子,翘翘的小下巴,翘翘的小睫毛,像朵精致的雪花,墨又晕了。
墨用一块浅粉布料做了一只小香袋,把十九瓣花瓣风干,收藏于内,用小楷在香袋上写了“永久”二字,又把他画的画镶在相框里,放在床头,睡前总会欢喜地亲小雪花一口,他每次来信都会告诉墨他亲过的地方,墨亲得分毫不错,像亲在他温暖的唇上。
墨开始三天两头往邮局跑,三天两头眼巴巴等他的信,小荷初露尖尖角的墨义无反顾爱上了他,那个冬季,墨十八岁,这是墨人生中最明媚最灿烂的一个暖冬。
岂料,这个暖冬,成了墨最悲惨的一个寒冬。
他病了,被学校送了回来。 那天漫天雪花飞舞,墨赶过去时,睫毛上都是雪花,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把墨睫毛上的雪花轻轻弹到他手心里,又用唇去亲吻它,温暖它。 墨哭了,他轻轻揽过墨,说得轻描淡写,“没事,脑袋里多了样东西,正好用来装你。” 说完他笑了,笑得隐忍,笑得无奈,墨没看出来。
墨还不懂多样东西会致命,担忧之际还为那句“正好用来装你”自喜一阵。
说来也怪,从他回来,雪就没停过,大地失去了本来面目,像一个穿着白绫纱的美人儿,他说像她。 墨是喜欢雪的,怕他冻着又讨厌雪,常常仰望天空祈求阳光,可是,这个披着白绫纱的美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着,姿态虽美,然,面带杀气,墨看着苍白虚弱的他有些恐惧。 他忽然要墨陪他看雪,墨便陪他坐在门口看雪,邻家小孩在堆雪人,打雪仗,看着看着他笑了,墨也跟着笑了。 他的手好凉,像雪,墨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衣袖里,用她的体温温暖他。 雪还没有下够,他就离开了墨,让墨一个人清醒又疼痛地活着!
临走留给墨的,是一句墨这辈子不会忘记的话,说在他的青翠年华里,和墨好好地相爱了一场,他没有辜负他的人生。 还留给墨一件白绫纱棉衣,衣袖不大不小,刚好放墨一双小手。
墨不相信他们的爱这么快就定格,没有他离开的真实感,觉得还在学校里,还能收到他浪漫温情的信,还能听他唤她“可人儿”,还和往日一样梦见他,只是,梦里一直下着雪,雪中的他很难亲近,满身的雪花长满了刺,墨怕他冷想抱紧他温暖他,可一碰就痛,一痛就醒,醒来的墨流泪了,泪水里浸入了真实感,早知如此,她会爱得更肆意挥洒,让他完满地走。 墨开始唱歌,只唱许茹芸的“独角戏”,她想知道到底是谁导演了这场戏,把他们导成白色情人节,把他导成雪花,把她导成孤单。
墨不想做一个孤单的角色,仍往邮局跑,只是,写信人是她,收信人也是她,如果有一位天国的邮递员该多好,就不会阴阳相隔,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人儿,墨也不用自说自话,自恋自爱。
他留给墨的那些信变得又硬又厚,硬到无法折叠,墨只好夹在文件夹里,每次看,墨每次警告自己别流泪,可眼泪不听她的,肆无忌惮,一颗颗滴落在信纸上,墨惊异眼泪还有使纸张变硬的功能,像结成冰的雪。
佛许了墨一段缘,得之幸,不得命,奇妙的是,墨这两得都拥有,让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心灵的空旷摧残了她的心脏,墨没有了活着的心情,写着一封封冰凉的书信,如同她日趋冰凉的身体。
只有这件白绫纱是有生命的,墨穿上它才会活过来。每到冰冷的冬季,墨会把棉衣放在阳光下吸足温度,温暖着墨一个又一个冬。
墨穿着它,双手相在温暖的衣袖里,像塞在他温暖的手里,他说,并不是所有的离开都是悲伤,他走,是为了彼此更好地迁徙。遥望天际,她知道,某处,他在等她,某年下大雪,她会穿着这件白绫纱去找他。她也要对他说,在她的青翠年华里,和他好好相爱一场,她也没有辜负她的人生。
墨,像一片没有份量的雪花,在天寒地冻的冬日里漫无目的地飘,她喜欢飘的感觉,某一天,就可以飘到他身边,他的世界永远下着雪。
唯有此刻,墨不讨厌下雪,虔诚地等待着一个又一个雪季,一朵又一朵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