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改天拿一百银洋来”

六月草 · 发表于 2019-7-26 16:16:05

　九“改天拿一百银洋来办事”
　　
　　天渐渐暖和起来。转眼过了年，新正上月过十五，往年家红火热闹好几天，自从日本人来，人都没了好心情，要说心情不好，数贺发的心情糟糕透了，外甥媳妇的事还没个交代，自己的二房婆姨说死死了，姐姐成天埋怨他放走了玉儿，想搭日本人这条线姐姐又七劝八堵，到那里找个和日本人搭线的人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搅得他心燥不安，狂躁不宁！
　　杨家坪、高辿、李家垣、军渡、对嘴崖、石西，都扎碉堡，找谁呢？贺发念念叨叨，忽然记起自己的一个亲戚是高辿的，说他常常蹭喝高辿碉堡做饭的连襟，高驴子的酒，那么找他试试？拿捏了半天，终于拿定主意走高辿这条道。
　　高辿碉堡扎在高辿柳沟八盘山泉村四村的中心，贺发带着她的贴身家丁贺八子找到烟鬼朋友，朋友引着贺发和贺八子找那个做饭的连襟高驴子，来到高占碉堡的门楼前，站岗的哨兵平端着枪问：“你们什么的干活？”
　　朋友赶忙说：“找人，找人！”见了日本人贺发催促贺八子赶忙掏烟递火。
　　哨兵操着不熟练的中国话问：“找人？”
　　朋友说：“找你们的伙夫高驴子。他是我兄弟，兄弟。”二人不由得点头哈腰。
　　“他的不在，回家了。你们的快走！快走！”哨兵说完，收起枪站好，再不说话了。
　　酒鬼和贺发贺八子到了泉村。找到门后，贺八子留在外面，贺发和那酒鬼进得门来，看见那伙夫正吞云驾雾抽大烟，炕上点着一盏洋烟灯。那家伙一手捏着烟杆对着灯咝咝咝地猛抽着，两只眼好像雷打不动的闭着。见此情形，贺发和酒鬼的烟瘾也上来了，贺发心里说求人要紧强忍着吧。烟鬼则熟练地爬上炕，操起另一个烟杆子也吸起来
　　过了好一会，烟锅子都抽干了，两人才过足了瘾，高驴子伸了伸懒腰问道：“连襟，这是谁？有甚事？”
　　贺发说明来意，高驴子说：“如今这世道，数日本人的势力大，日本人叫谁黑间死，连天明都等不了，谁敢惹日本人？咱跟日本人能说上话，因此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日本人，方圆几十里，有几个敢跟比我过不去的人，你问询去，这点事，你们求谁也不如求我，咱办这事手到擒拿，不过，要交日本人行动，总得两个钱吧。”贺发一迭声地应承着，伙夫说：“这么着吧，改天你那一百银洋来吧。”
　　三人从高驴子家出来，分路的时候贺发赶忙给酒鬼手塞了两个银元算是答谢。
　　回家的路上，贺发告诉贺八子，过两天他要出门办事，不用跟他了，守着村公所，有事跑来跟我说。贺八子点头应允。
　　二月初六这天早上醒来，屋外面阴惨惨的，向虎望着窗外，像有预感地说：“该不会出甚事吧？难道桃花们说的事今天要应验？”一家人吃早饭要后，准备上地，向阳跟着三姐挖苦菜，先和王花出去了。不多一会，这两个人慌忙从外面跑回来说：“瞭见从沟上来几个穿黄衣服的人，你们快去看看。”
　　大家赶忙放下手里的䦆头家具，三蹻两步跑到村头的天官庙前朝山底的路上仔细看去。
　　啊呀，看清楚了，前面走的是冬瓜脸贺发，后面跟着三个黄胖胖的日本人还有七八条半大老汉。他们正朝坡上走来，王向虎连忙说：“看到了吗，桃花他们说的话不假，贺发到底引着日本人来了。向河，快回，叫荣花领上咱妈和各家的嫊子女女们，到西圪梁山圈去躲着。你顺便扛一根枣木棒子跟我来。万一狗日的要动武，你先上，我随后也上。今天要跟狗日的们见个干湿！
　　向豹，快去准备一袋子白灰别到腰，老二，向南，把你的闪人窖准备好。”大家听了，各自行动。
　　且说此时巧儿挑选的的几个护院的走在前面领路，把贺发护在中间，贺发有点自鸣得意，嘴里说道：“今天你们要使出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力气好好给我表现，老子要让他们王家死得坟头上不见个烧纸的，炕头上不见个抓屎的，见一个活劈一个，敢跟老子作对，瞎了你们的狗眼！好好干不要怕，咱有日本人撑腰......”
　　那几个频频点头答应，想起当年的威猛，感觉——正想着，进村没走几步，突然墙头上一大把白灰劈头盖脸扬下来，顿时，把贺发这几个人弄得白头白脸土地爷似的。
　　贺发在中间，享受的白灰面儿最多，众人招架了自己才想起还有主人贺发，于是众人一起上手帮他拨拉身前身后。可是灰面子钻在喉咙里呛得他直发痒，干咳了半天，眼泪鼻涕一起流。跟在后面的三个日本人，见事叽哩哇啦嚷个不停好像问“什么情况？”。
　　正在这时，前边一声唿哨，一个身影忽闪而过。三个日本人看见拔腿就追，转过墙角，扑通一声，三人就有两人来了个饿狗扑屎，剩下的那个赶忙上前看去，大骂八嘎！原来他们掉进了陷阱，陷阱里有两蔟圪针枝，扎的那两人呲牙咧嘴。
　　听到喊叫，贺发慌忙转身来，几个人前拉后扯，将两个皇军从坑里拉出来，一个脚脖子崴了，坐倒揉脚腕，呜哩哇啦行动不便。
　　贺发只好命令护院的其中一个背起他走；其他人照顾一个摁着头顶哼哼唧唧的。原来闪人坑有圪针树扎到一个日本兵头皮上了，众人手忙脚乱地给他拣头发缝里的圪针头，后面的那个日本兵瞭见远处山坡上有几个婆姨狂奔逃命。气头上的日本人正没处撒气，举枪“砰砰砰”就是几枪，对面的几个女人应声倒下。
　　站在一堵矮墙的向河见状，咆哮着举起枣木棒子冲下山坡，日本人那容他近身，啪啪又是两枪，向河一头栽倒在黄土堆里。刚到矮墙边的冰花，失声喊道：“三哥——”身后的向南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说道：“不敢乱喊！”
　　没成想老大向虎又想冲出去拼命，向南又将他紧紧抱住，低沉地说道：“哥，你要有事，叫咱这老老小小怎活？你准备咱家再多一具尸首？咱全死了让谁来报仇，说着眼泪花花的最后泣不成声，向虎望着哭成泪人的冰花，扭过头，圪蹴到爱墙根，也用衣袖拭着自己眼里溢出的泪水。
　　没见过枪下死人的几个护院的，慌慌乱乱，有的日精竟然趁乱圪溜（偷跑），惹恼了日本人，正经给想跑的这几个人好几枪，于是更加乱了，装死，逃跑的，颠倒把贺发晾到一边。贺发骂啊骂，也没有一个再回到身边。贺发只好自己领着这几个日本人，在村里到处搜寻王家的人。
　　搜来搜去，但连个人影也没搜到。他想，一百两银子花了，到望旺岭不能就这样罢了，你妈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把王家大院几把火烧透，也算逮不到瓜搂蔓子，于是，好几架门窗烧着了，他们还不满足，一路下山一路点火，又烧了几家的牲口棚，然后悻悻地回去了。
　　见敌人退到半坡大湾，大家撒腿跑到向河的跟前。向虎哽咽着把向河的身子扳过来，袄袖子擦干净向河的脸，说：“三弟，是哥害了你，跟哥回家吧。”
　　向河满身黄土又慢参黄土的好处，胸前的血被滚热的黄土止住了。众人上手拍打向河身上的土，并小心翼翼地扶他上了向虎的脊背。
　　向虎悲哀地弯腰背好向河走了几步，突然对跟在身后的冰花和向南说：“我怎么感觉向河的身子软呼呼的，他该不是还有救？”
　　“冰花，你先进村找三秋老汉（老中医）叫他赶紧来咱家。“向南，你快过来在老三的腰部趁上一把劲，小心他胸部的伤口再流血。”
　　弟兄几个踉踉跄跄走回王家大院，那晓得家被贺发烧了个精光，还有些许的火苗还在燃烧，黑烟雾罩，邻家来应妈在她家院墙朝这边喊：“向虎，快背老三到我家来。”
　　向虎把向河放来应家，刚睡平，三秋老汉也到了，看了胸前的枪口，翻了翻眼皮说：“向虎，翻过你家老三的身子，让我看看他背上的枪口。”
　　向河的后背有一个银元片片大小的血窟窿，血把布衫染得透湿。大家紧张地盯着村里唯一的医生三秋老汉的脸，好半天，三秋老汉嘴里一串话“子弹从心窝子旁边钻出去了，好幸运！”
　　这句话仿佛就是特赦令，让王家所有在场的大舒一口气，
　　接着三秋老汉闭眼开始专注地把脉，一颗全白的头不时地点一点，向虎向南看着医生的神情，互相传递着着转悲为喜的眼神。
　　三秋老汉说：“有救！拿笔来，照我的方子吃个几副药，专心调养，会好起来的。”向虎着急地问：“他昏睡，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看吧，明早差不多，最迟饭前饭后肯定能醒过来！”
　　向南从怀里掏出两块钱给了三秋，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三秋甩手不要，“我不要落难之财，拿这几个钱快抓药去！”
　　这时佘太君和她的媳妇小小小们点着小脚闻讯赶来，得知向河不碍事，也松了一口气。来应妈忙着点火烧开水，一边说：“家已经烧没了，就在我家搁浅着，䄻粟饭稀水水咱熬一大锅先喝着。
　　佘太君说：“不用了，老三家留下。他两口子麻烦了你，这个恩我记着，迟早我来补报。我还有点粮食先拿给老三一点，有你和老三媳妇照应我就放心了。至于我们，茶壶院（望旺岭的观音庙）将就着滚占，古人说笑过：“白天是布衫，黑了是护单（褥子上防脏护的那层布）将就活了。”说着，大家向望旺岭山顶走去不提。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