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顿饭

老船还行

   怀念一顿饭，是用来怀念一个人的。
　　 这个人是我的莫逆之交，同时也是一位憨厚的兄长。我和不少朋友都叫他天喜兄。
　　 天喜兄早两年走了。走到他多次说起过的奈何桥那边去了，阎罗老君是用一种叫做肝癌的催命小鬼接他去的。
　　 去的时候尽管过了古稀之年，可我总觉得他还是走得太早了。早得我还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至少为他写点什么纪念性的文字，因为凭我跟他几十年的交往，可以写而且还能写出点感情色彩的东西确有不少，但我不知从何写起，直到把他送上山，胡大姐请大家来吃天喜君从此将永远缺席的饭，才猛可里想起好多年前的一顿饭——一干爱折腾的家伙（我当然也在其中）在他家打牙祭的一顿饭。也许，把它写出来可以算是对这位故人最好的怀念吧——
　　 记得当年的天喜兄虽已人到中年，可依然一个“中年不识愁滋味”的范儿，同我们这些刚过而立和不到而立的青壮年打成一片，穷折腾一些现在看来可笑之至而当初则视为“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劳什子。
　　 教课之余，我们几个自学考试大专学历获得者常聚在一块儿鼓捣这鼓捣那，总想搞出一点名堂来，似乎想证明从“自考”这座围墙外的大学出来的人，不是吃素的，是真有几把刷子的。我们一会儿要把我早年鼓捣过的“铿锵”文学社从废纸篓里捡起来，让失落的文学梦涅槃重生；一会儿要创建一份民间的文学版的“挺进报”，天喜兄为此还自告奋勇要手执滚筒，担纲第一油印手。一会儿又要组建个跨专业跨地区的“自学考试同学会”……
　　 时隔数十年，现在自个儿都记不起来当初还折腾了些什么，反正到头来也没干成什么事，都是两三个月乃至十天半月热度，再加上作为组织者的老船本人既无经济实力作支撑，又缺乏过硬的组织能力，无法把弟兄姐妹们的心聚拢，所以总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不过，那么多折腾项目中，倒是那个“同学会”的张罗，至今还觉得有点意思，至少是让我过了一把瘾，过了一把当文学“教授”的瘾。
　　 张罗同学会，同样少不了天喜兄这位不是自考同学的老同学的热情参与。记得当时我以全市总分第三名的成绩顺利通过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专所有科目的考试，获得烫金的大红学历一纸。不免沾沾自喜，一方面要再接再厉，继续攻读该专业本科；另一方面觉得自个儿业已踏入文学方面的一些堂奥了，很想秀一秀咱围墙外大学生的风采，至少鼓捣个沙龙什么的玩玩。正好时间上也比较充裕，首批自考专科生刚刚毕业，而本科阶段的考试没有紧接而来，中间有半年的“休眠期”，趁此半年时间，何不把这沙龙搞起来呢！不过还是不以沙龙命名吧，不妨叫做“自考同学会”，让有志于自学的青年中年乃至准老年好学人士有一个互相交流共同提高的平台，又何乐而不为呢？
　　 把这一想法同几个好友一说，天喜兄立马响应，他说人气一高，我这四十多岁的中专生也要“老夫聊发少年狂”，又去当回学生，参加自考，赚他个烫金的大专文凭看看。大家伙儿乐呵呵地举手举脚地拼命点赞，长生伢子更是一个声音高叫着：“走，为了这个即将到手的红本本，到天喜老兄屋里喝几杯去！”
　　 于是乎，大伙儿簇拥着天喜兄一窝蜂窜到了他家里。他内人胡大姐看这么多热血青年拥将进来，一时不明就里，怔怔地望着我这个常客，我说吃大户的来啦！不要吃么子好家伙，管饱就成。多买点大白菜、马铃薯，再有，煮一大锅红薯瓁饭，好久没吃过香喷喷的红薯煮饭了！要帮手，随你挑！
　　 很快长生伢子被幸运选中，同胡大姐一道上菜市场去了。我们这些人就在天喜家，就如何组建同学会、创会宗旨、主要任务、主要运作模式以及会务大致安排等等“要务”细细商讨起来……
　　 好像还没商讨出什么道道来，胡大姐的吆喝就嘹亮地响彻耳畔了：“吃饭啦——爱吃的就来呀，不爱吃的就不管啦——”
　　 那顿饭吃的呀，吃得那个韵味呀，简直是终生难忘！
　　 一张普普通通的八仙桌，摆了八九个碗碗碟碟，所有的菜肴都堆得像一座圆锥形山（谁都爱用富士山来比喻，可老船有点仇视日本鬼子，所以绝不用这现成的比方，因词语贫乏一时又找不出国内那座山来形容之，只得用几何学上现成的“圆锥”来命名），除了我点的几个蔬菜，还有大块的回锅肉，大坨的熏鱼，大碗的谷酒……
　　 大家伙儿商讨“会务大事”，付出诸多心血，早已饥肠辘辘了。这下子来到餐桌旁，被这香气儿引诱得早就按捺不住，早把做客之道丢爪哇国了，一看桌上还没来得及摆上碗筷，便争先恐后地涌向碗柜，又争先恐后地返回餐桌，争抢围着桌子的那四条长凳（一条凳的长度尽可伺候两个“尊臀”）。没抢到凳子的只好站着吃喝，按说我身为这群人的头儿，理当坐一个“席位”，可我们这帮人从来就没有老幼尊卑之分，谁先抢到谁先坐，偏偏当时我拿到的那只碗入不了我的法眼——好像没有洗干净，只好去水龙头下淋一淋。待到添满一大碗红薯煮饭赶到餐桌边，早已没有尊臀落座的凳子了，只好把身上的西装猛地剐下，远远地朝里屋床上一扔，就加入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流着一脸油汗的人堆里去了。
　　 我混迹于站客群，从人家肩膀上头两只脑袋的空隙里伸进去筷子，向圆锥形山峰频频进击。没几个回合，山峰夷为了平地，有两条汉子的大碗酒也快见底了，只听得声声“干”，口口饮，叫人还以为到了梁山好汉开怀畅饮的聚义厅呢！那碰杯，不，碰碗的声音就像碎石机在作业一般，正在担心胡大姐的粗瓷大碗会要玉碎，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英明预见”似的，当真就有两只酒碗碰了两个大缺口，琼浆玉液立马挥洒到了回锅肉碗里，引来一片嬉笑怒骂……
　　 其时，主人天喜兄同样是站着吃喝且油汗满面的人物，不过，还要额外担负个任务，不时地接住食客们脱下来的外衣。然而，天喜兄那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有那么多的弟兄姐妹云集在他家大快朵颐，脸上的笑，仿佛要溢出来了一样。也许后来有人叫他笑面佛就是源于此一聚餐吧。
　　 再说餐桌内外两圈早已是酒过三巡，酒徒历历坐洲岛，坐台阶吸的吸烟，喝的喝茶……可还有起身添饭的，一回来位子早给原来的站立者占领了，且振振有词“皇帝轮流做，此刻到我臀”。还有几个满脸通红满嘴胡话和耷拉着脑袋的家伙，早被一边一个娘子军给拖下去了，空出的尊位立即被添满。几个女同胞看着这状况似乎觉得很有搞笑意味还是怎么的，居然自动担当起了拖醉鬼的重任（醉鬼真是重呀，拖将起来焉得不是重任？）对付那些不服软的，几个女人一拥而上，抓的抓手，捉的捉脚，把紧醉鬼四肢，浪荡浪荡撞起油来。
　　 没几下，醉鬼们、抑或没有真醉的伙计们都给轰下去了，餐桌上的座上客换了个儿，原先的站客，全都给他们的屁股落实了政策，而且，胡大姐还给这些原来吃亏的“老实人”格外开恩，加了几道热菜，新一轮菜端上来，大家吃几筷子面前的，又要吃对面的，对面的人便恶作剧地同他哄抢，这家伙索性起身跑到对面去，挤人家的凳子，对面的挤了几下，又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忙不迭地跑到他的对面去了，就这样，你夺我的，我夺你的，你夺他的，他夺我的，把一个餐桌玩成了一个走马灯，这顿饭就这样在转着圈吃的搞笑氛围中锁定了“难忘今宵”，自然也成为大部分食客日后自述吃饭史的一段意趣盎然的谈助和永恒的记忆。
　　 饭是吃了，同学会也算搞成了——我在市自考办弄到一本载有部分电话号码的考生花名册，通过天喜兄、长生他们不厌其烦地打电话联系，再由汉文等弟兄上门当说客，终于汇集了四十多名同学，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聚会宣告成立，在一间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的子校教室里，自命不凡的老船先生做了一番总动员，然后分科分组进行第一次沙龙交流。
　　 老船我趁势给汉语言文学组的讲了五个字：“文学是什么”，从文学是人学讲起，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说了些经典文学作品之所以具有长盛不衰之艺术魅力的根本所在。时间也就是半个来小时吧，不少人听得还颇投入，听完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曹雪芹、莎士比亚、鲁迅等名家的一些耳熟能详的名作热烈讨论起来。散会时，都说这样的沙龙还是能开阔视野，至少是能取长补短的，实在是不错的。
　　 不错是不错，可没几次就没什么人来了，客观原因是一连个把月天公不作美，老是阴雨连绵，主观上我想还是我们自己忙于自己的工作去了，没和那些不熟识的“同学”保持电话联系的缘故吧。总之，这同学会一开始好像是搞起来了，却还是逃不脱立马夭折的宿命。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庆幸关于组建这一自学沙龙的创意，因为，他使我有了那一次在天喜兄家散漫吃喝搞笑吃喝沙龙式吃喝的美好记忆。
　　 天喜兄，一路走好。谁说天国没有吃货？我可听说多少不同的版本关于天国大快朵颐的事儿呢、可着劲儿吃吧，吃饱喝足了再写锦绣文章，让满天的星斗炫亮你在人间没来得及炫亮的文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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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默先生

已推送逸飞头条

老船还行

一默先生 发表于 2018-12-17 21:43
已推送逸飞头条

谢谢一默先生推送。问好！

老船还行

略有小遗憾，这篇拙作发出来好些日子，反馈何以如此冷清呢？呵呵o(*￣︶￣*)o

塘中水仙

还行老师佳作不断哦！佩服！羡慕！学习！

塘中水仙

一篇洋洋洒洒的文字，虽然是一顿饭，但显然又不只是一顿饭！它是年轻的经历，是为理想和文字而奋斗的足迹，是一场同学间真诚的友谊！非常感人的！

塘中水仙

没有机会走进正规大学的人，参加“自学考试”也不错的，那是没有围墙的大学。同时还有：刊授、函授、夜大、电大等，我有幸读了电大，想起来那些日子就令人备受鼓舞。今天上午刚刚寄出去的十五万字的一个征文，就是描写读电大时候。往事历历在目，依然令人热血沸腾，也令人时哭时笑时思索。感谢曾经的岁月，感谢文字的记录！！！

薄荷

一顿饭，看似很普通，有些人吃得海阔天空，地北天南分不清，
老船老师的这顿饭，确是别有滋味，很文学，很文艺了，
这样的饭，真正的有营养，涨知识。

老船还行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8-12-23 20:55
还行老师佳作不断哦！佩服！羡慕！学习！

水仙首版过奖了。算不上佳作，写东西也常有断档，做到“不断”可太难了。

老船还行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8-12-23 20:58
一篇洋洋洒洒的文字，虽然是一顿饭，但显然又不只是一顿饭！它是年轻的经历，是为理想和文字而奋斗的足迹， ...

水仙首版这点评真是哲思隽永哦。这么给力的解读和点评凸显逸飞编辑团队不俗的实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