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悍雨啸风 于 2018-12-20 16:00 编辑
临近傍晚,农舍的屋顶上便升起了袅袅炊烟,飘渺着一片洁白的雾色。冬天白日的时间像瀑布,垂落得很快,这片炊烟很快就消失在漆漆的寂静里,偶尔传出的一两声毫无生气的犬吠,然后又归于宁静,大地好似已落入到了沉睡之中。
飘飘的大雪密集着,将夜渐渐加厚了,厚到看不见一丝光亮。
千家灯熄,万籁俱寂,恍若隔世,一切都进入到了梦里。
被冬鸟惊醒的清晨,将一夜无眠的我拉了起来。用厚厚的羽绒服将自己瘦弱的身躯包裹起来,推开门走进了雪景里。只瞬间,我的灵魂被触动了,眼前的一切,那些茫茫的无际,都被晶莹透剔的雪融入到一尘不染的冰雪世界里。一夜忧郁不安的积淀,于此刻被完全释放了出来。
我伸出手,轻触着空气的寒凉,一扫惆怅的陈腐倦怠,身心被安享在温淡素洁的静谧里,昨天的一切不开心,往日的一切恋恋不舍,此时都已被雪融化了。
眺望远处的茫茫雪原,皑皑一片却素雅清净,洁白如羽的雪瓣,轻轻盈盈地相互簇拥着,忽合忽散,就像令人销魂的仙子下凡到人间。
雪,净白无暇,那是一种自然的美,一种纯真的美,一种优雅的美,美丽着大千世界,美丽着每一个纯洁的生灵。走近风中的雪里,向田野的尽处望去,雪山、雪树、雪路,还有一座座被顽皮的孩子们堆立而成的雪人,俨然是一幅优美的水墨丹青,犹如进入梦幻里的童话仙境。
目光尽处的村庄,早已银装素裹,田园阡陌无不披上冰纹琼花。俯身雪面上,能闻到泥土的清香,能听见青芽静待复出的呼吸声。
这情这景,让我想起了不知哪位古人的一首诗:“六出白絮疾飘洒,千里琼英盖满崖。草野苍茫披玉屑,江河碧透缀梨花。”
随着阵阵稚嫩的嬉笑声,孩童们相互扯拽着跑向那座已被废弃的砖厂,在已经平整并落满厚厚雪绒的场地上,分成敌我两派,打起了雪仗。在雪团的互掷中,身中雪弹的小伙伴便大叫一声,直挺挺地躺倒在雪窝里,胜利一方则拍手欢笑庆贺。一个个脸蛋冻得通红,而额头上却冒着缕缕的热气。
虽然,白天的温度有所上升,但依然很冷。不过这种冷,冷得头脑清醒,冷得眼光敞亮,冷得内心淡定。我突然感到这冷里的雪充满了温馨,充满了暖意。
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洁净的雪上,轻轻地移动着,生怕我的脚步会污染了它。
不由自主,也或是下意识的,我来到了秋里没有铺设好的排水通道那段路上,这里经常有车辆和行人被虚掩的灰土蒙蔽而陷了进去,造成损伤。
落雪的这几天里,我经常在这里看到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虽然皮肤有些病态的黄,但长得很漂亮,尤其是她那双大大的眼睛,令我过目不忘。
一连几天,我看到她时,她都是站在那棵银杏树下使劲地搓动着双手,为十指取暖。她左右环顾着什么,表情显得有点焦急。在她的等待下,我看到一位约有七旬的老人家迈动着不利索的脚步蹒跚地走到她的面前,俩人并没有说话,女孩扶着老人家绕着被雪覆盖的那些坑坑洼洼向对面走过去,路面上留下了整齐有序的两行足印。
我走近那棵银杏树,静静地等了一会,没看到那个女孩的影子,也没看到那位老人家。照这个时间来看,她和那位老人家应该是过到对面去了。我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准备回去。
这时,那位老人家很吃力地走了过来。
老人家走到那棵银杏树下站了下来,向四处张望着。我想,这位老人家一定是在找寻那个女孩。
等了许久,那个女孩都没有出现。
老人家看看天气轻轻地摇摇头,一步一探地走向了被积雪掩盖了的那段挖断的路面。 我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跑了过去搀扶着老人家,循着她们常走的那个边道上,一步一个脚印移动着步子向对面走去。
走在路上,我随口问老人家:“您的孙女今天怎么没来啊?” 老人家的回答让我很意外:“她不是我的孙女。”说这话的时候,老人家特意地回头向那颗银杏树张望了一下。 “您和那位小姑娘是亲戚吗?”
老人家说:“我和那个女孩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我以前也不认识她。”
“我看您经常从这里过往,您到对面去做什么去啊?这条修管道的路被雪一盖,坑坑洼洼的地方就看不见了,您这么大年纪,眼神也不好啊,一个人走过去多危险啊?”我关切的问老人家。
老人家叹了口气:“我的老伴身子有些不舒服,老毛病又犯了,在前面那家医院住院了,我得天天去照顾他。晚上医院不让留在那,我就得赶回家,第二天一早再去,他离不开我啊。”
我用力地架着老人家的胳膊,毕竟这是我头一回搀扶老年人,不知该在哪里用力,生怕把老人摔着了。 “您和那个小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呢?”
“那个小姑娘是我在医院里后来认识的,她也是住院的病人,说是肝脏上的问题,有点严重。”说到小姑娘的病,老人的口气有些凄楚,“唉,年纪轻轻的……”
我明白了,原来那个女孩每天都是晚上送老人家从医院里过来,早上再来接老人家过去到对面的医院。
老人家微微地叹了口气:“医生都不让那个小姑娘走出病房,她都是溜号出来接送我的。”
我有点奇怪地问:“怎么今天没见到她啊?”
“听医生说今天她上午要手术,也许医生看得严了些。”老人家这样猜度着。
过了这段险路,到达了平整的路面上,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让我再送她了:“谢谢你了,好心的年轻人,别送了,没几步就是医院了。”
我叮嘱了一句:“大娘,那您慢慢走,晚上我来接您。” 看着老人家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外,我这才放了心往回走。
晚上,我特意地省略了晚餐,及早地来到医院的大门口等候着。
约莫半个小时的光景,老人独自一人走了过来,我忙上前扶着她,她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在我的引导下,依然小心地在这段路上绕着弯走了过去。
我没有向老人家问及那个女孩,老人家也没给我讲及那个女孩,但我从老人家感伤的脸上读到了那个女孩,心里已经知道了那个女孩的大概情况了。
从那时起,我很自然的就接替了那个女孩,每天按时站在了那棵银杏树下,等待着那位老人。
没停几天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一个星期后,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止住了,银杏树下老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晴朗的周日,我又来到这棵银杏树下。依然是这棵银杏树,在寒冬里屹立着。突然,我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便独自一人向对面走去。
一片枯褐的银杏树叶,被轻风卷了起来,在空中忧伤着,点燃了我内心的凄凉。那个女孩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着。她像一曲暖心的歌,又似一首动人的诗,更是一缕温暖的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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