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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县太爷疯了》之一 《媒人“林十娘”》
就在安梓华第二次唱错词有些烦恼的时候，他妈妈和嫂来到祠堂里，几分忐忑地对儿子说：“你能不能停一下，那个卖布票的又来了。”妈妈在儿子面前这么小心翼翼说话，是因为这个媒人为安梓华做过两次媒都遭了安梓华的白眼。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怕儿子严词回绝，不敢说“那个媒人又来了”，婉转说“那个卖布票的又来了”。
和嫂一儿一女。女儿去年出嫁了。儿子实在太优秀了。读书年年得奖状。要不是来了文化革命，梓华肯定能读高中的。梓华不仅读书发狠，人也越长越好看。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她的儿子变得她看不够，喜欢不够。婚姻法规定十八岁可以结婚。她知道有的男孩找的女孩没满十八岁，送两包烟给大队干部，就同意把年龄改了。她不想操这个心。她等着儿子给她找个十八岁的媳妇。
安梓华正难以集中精力，听妈妈说媒人又来了，他不但不反感，还非常感谢。就是嘛，我安梓华相貌，身材，水平，能力，哪样不比安拥军强多了？连年龄都比他大一岁。他倒抢在我前面抱女孩快活了！我应该尽快找个女孩。先玩玩再说结婚的话。
他掩饰着心里的愉悦，装做不大情愿地对妈妈说：“你先回去吧。我安排一下大家继续排练的事，马上回去。”
这个媒婆可是方圆几里老幼皆知的人物。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都喊她“林十娘”。有年轻人告诉她：“大家喊你林十娘你还笑嘻嘻的！林十娘是自私自利的反面人物你知道不？”她回答：“林十娘嘴巴好会讲哦。蔡九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我还不如她，要向她学呢！我要是学到她那个程度了，我看上的伢子妹子一个都跑不脱！”又说：“自私自利？哪个不自私自利？当干部的批评社员自私自利，他自己大公无私了么？只怕比社员更加自私自利呢！”
“林十娘”五十有四。眼眨眉毛根根动，一脸精爽利落。头戴乌黑发亮的缎子帽；上身簇新的黑灯芯绒对襟衣，下面半旧的蓝卡机布裤；脚上白底黑面布鞋。她不怕批“投机倒把”和“资本主义”。她的黄帆布书包上面印着鲜红的五角星和“为人民服务”。书包里面经常有人们需要的粮票和布票。粮票又分全国粮票和湖南粮票，价格不同的。还有蒸糯米甜酒的“饼药”。端午节前几天她会带上几捆粽叶顺路卖钱。到了阴历年底，她还能弄些香烟票。她常常拍着书包自豪地说：“自古以来‘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开口闭口‘自由恋爱’。你们去调查一下看，一百对夫妻里面有几对‘自由恋爱’的？起码有九十九对半是媒人牵扯拢来的吧！我就说我是为人民服务嘛！说我搞‘投机倒把’，‘资本主义’。那些穷得几年不扯布做衣服的想把布票卖了，买点油盐；那些准备讨老婆的后生伢子，家里要备下八件衣料接亲，最少六件吧，不买布票怎么扯布？需要布票的不晓得哪个有布票卖，想卖布票的又不晓得卖给哪个？还不是靠我为人民服务！我这也是学雷锋做好事哩。公社抓我去反省我不怕。要我退赔一分钱没得。要关我就关几天。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公社的社长算大干部了吧。他想买只上海手表想了几年了，有钱没得手表供应票买不成啊。后来我花十块钱买了个手表票。二十块钱卖给社长。我赚了他十块钱，他还笑咪咪的感谢我。我这是为人民服务吧，哦，应该是为干部服务，干部不算人民吧……”
安梓华刚要开口喊“林十娘”，觉得今天不能这么喊，马上改口喊“林十婶娘”。“林十娘”满面春风赞扬：“你看你看，有文化有知识的后生就是懂礼貌！那些没家教的家伙，小鸡鸡还在地上吃灰就喊我‘林十娘’！不过也不要紧，我就是林十娘嘛。你还别不信，你随便去哪里问公社干部的名字，看有几个人晓得？你问‘林十娘’穿开裆裤的都晓得我！”
和嫂给“林十娘”的茶杯里加了开水，说：“那是的。你比县长还出名呢！”
“林十娘”对安梓华说：“梓华老侄越长越好看了。可惜我没得十几岁的女儿，要是有，就赖着嫁给你了！依我说啊，你干脆把头发留长些，穿上花衣服，我来做媒把你当妹子嫁出去算了！”
和嫂说：“要是嫁得出去我省得积攒八件衣料了咯！”
“林十娘”停止了疯疯癫癫的玩笑，问安梓华：“听你妈妈说你入了团还不满足，还要入党了是吗？真是好后生啊！”
安梓华腼腆地回答：“不要听我妈乱说。哪有这么快啊。那是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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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13 18: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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