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

诗酒年华

  【编者按】幼时的麦收景象，多是观看着大人在干。后来自己渐渐参与，这为成人后的部队生活支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或者说做了精神与体力上的准备。每一个生在农村的人，都有在田间劳动的记忆。而生活在行进中，劳动的方式也会有所改变。从完全的人工，到机器收割，人们的幸福感在不断增强。而作为有责任心的长辈，总想让自己的晚辈全面发展。的确，劳动会使一个人成熟得快，知道珍惜眼下的幸福生活。但是有多少却是不尽如人意的呢？也毕竟时代不同了。文章记述自然顺畅，细腻有趣，语言活泼、高雅，并由劳动场景联想起孩子的教育问题。寓情于景，由景入情。值得细品。（编辑：塘中水仙）


    开春以来，我经常约上好友，逃离喧嚣浮躁的文明闹市，到郊外田野漫游散步。说田野，并不尽然。不过一大片已被政府征用又尚未开发的荒芜土地。只一排新近竖立起来，延伸远去的电线杆在无声提醒，这里会很快旧貌换新颜的。
   蜿蜒曲折的田间小道，像地图上的分界线，把大片土地分割成好些个诸侯小国。失管的果园、破烂的房屋、废弃的砖瓦窑、临建的羊舍。几弯沟壑中，竟蓄满粘稠绿水，水面沉寂平静，像熟睡的婴儿。
   一簇细稠茂密的小树林，像一堵墙，挡住了视线。正准备返回。小道却未终止，直插林中。在里面行走，犹如进入清凉长廊，感觉非常惬意。路旁好几处，明显留有席地坐过的痕迹。我俩也顺势坐下，小歇了一会儿。
   穿过树林，竟如到得世外桃源，完全不同的别样景致。满地绿油油的麦苗，微风细浪一派生机。好久没见过麦田了，着实让人陶醉忘返。于是，每次来散步，都必在小树林长廊里徜徉歇息，然后再领略一番稀罕的田园风光。
   麦苗由低到高，再到吐穗泛黄。节气也由清明立夏，再到小满芒种。最近一次去，金黄麦浪竟全部消失。有的连麦茬也被打掉，在松软的黄土下，又播上秋粮的种子。即将失去种庄稼机会的村民，实在不忍看土地这样撂荒，就见缝插针，能种一茬算一茬。可又不敢全部下种。总担心某一天，挖掘机会突然开进来，把辛苦伺候起来的庄稼连根铲掉。。
   虽然没亲眼看到收割小麦的场面，但能想象到当时的具体情景。收割机在田间缓缓前行，奏出凯歌般的轰鸣声。地头坐着一帮人。有主人，也有互相帮忙的。旁边放着大茶壶、茶碗，还有小四轮和盛粮食的大口袋。大伙在抽烟品茶谈笑嬉闹中，共同分享着收获的喜悦。几乎在同时，记忆闸门也打开了。眼前闪现出许多经历过的收麦画面。
   最早的记忆相当单薄。几户人家合伙收麦。比较清晰的画面仅有一幅。父母与其他几个大人，已经割到地中间了。奶奶一人蹲在地头，费劲地朝前挪着割地角。旁边放着花卷馍和绿豆米汤。我悄悄在玩，盯着黑蚂蚁，寻找它们的窝。按时间推算，应该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属于互助组时期。
   合作化初期，我仍是顽童。但清楚收麦是一年中最紧张的日子。多半个月也看不见父母身影。他们早出晚归，三顿饭全在集体灶上吃。出工时我还未醒，回来时早已入睡。一天，奶奶领我去集体灶上玩。一位大娘端来一碟凉拌蒜苔和半个蒸馍。我刚要伸手，就被奶奶挡住说，咱们不上灶的，一会回家再吃。
   到七八岁的时候，便加入拾麦的行列。把丢洒在地上的零散麦穗捡起来绑在一起，然后拿到场院论斤计分。第一年拾麦，几乎每次都是最少的。羞于见人，就拖在最后才去过称。大概到了十岁，才正式成为割麦队伍中的一员。开始只割一拢麦，家乡土话叫一个腿。母亲手快，在前面领着割。她时不时就替我割半个腿。我割几镰刀，往前空跑几步。即便这样，不到半晌工夫，腰就酸疼得直不起来。难受喊叫时，大人们就取笑，小孩哪有腰呢？割麦除了腰疼，最大的痛苦是睡不够觉。早上睡得正香，便从梦中被硬拖起来，迷迷瞪瞪跟着下地。晚上收工，一边走一边打瞌睡。一进家门，就蹬掉鞋，倒在炕上一动不动了。刚开始割麦，不会使用镰刀，不是伤着手，便是砍到脚。哭过，闹过，耍赖过。但无济于事。只要上了套，就必须煎熬到麦收结束。
   比较割麦，打场算轻松活儿。早上来到打麦场，小孩负责把麦个子中间的腰子解开。然后，大人们再竖着拢得高高的，让太阳去晒。中午，才套上牲口拖着石磙在上面碾压。小孩此时充当粪倌。拿着提前备好接粪家什，掌场把式一声吆喝，便冲上去把家什对准牲口屁股。如果去迟了，或没对准牲口屁股，准会挨一顿臭骂。如果做得得体，掌场把式也会夸奖说，这娃能行！
   这时节，杏儿已经熟了。粪倌们便轮流跑去摘杏，回来分给大家吃。这时候，欢声笑语随处可见。碾场期间，有翻场、抖场、起场三道工序，全属大人的事儿。起场后，麦秸码成垛，粒壳推成堆，便开始扬场。小孩儿只能打个下手，哪个眼里有活手脚勤快，大人就喜欢待见。每每到麦假期满开学时，我们便拿着一张表格让队长签字。这时候，队长绷着脸挺严肃的，一本正经地问，你让签好还是不好呢？表现又不积极！不过，落笔倒挺大方。不管平时捣不捣蛋，一律签上个大大的“优”字。
   直到后来辍学务农，才知道打场的活儿并不比割麦轻松。第一次翻场，先来了个下马威。石磙碾过两遍后，要把麦秸整个翻过来，去压碾另外一面。麦秸摊得很厚，用木叉兜底去翻，力气小了根本不行。当然，其中还有技巧。我两样都不行。不仅没把麦秸翻过来，还把木叉弄折了。
堆麦垛的活更难干。麦垛既宽又高，麦草从下往上扔，越高难度越大。看别人扔得蛮轻松的。可自己去干，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次扔得少不说，还扔不到位。上面整理麦秸的老农就喊叫，鼓大劲，往中间扔！只得咬紧牙关，憋一口长长的气，然后再发出猛力。终于能扔到位了。可一阵过后，肚肌一带就像刀割一样生疼难受。
   扬麦时踩风车，也是力气活，尤其需要持续的耐力。两三个小时不能歇气，两条腿酸疼发软，一点也不听指挥，就像不是自个的腿一样。最后粮食入库，年轻人要扛麻袋。农民最看不惯偷奸耍滑的人，而一些力气不及的人，往往会被认为偷奸耍滑。因此，到扛麻袋时，无论如何也要争先恐后去干。
   我正经务农时间，虽只有短短几年，但对收麦的记忆，却极度复杂刻骨铭心。按说应该充满收获的喜悦，可那种豁命般的体力消耗，着实让人恐慌打怵。直到现在，只要想起当年的情景，总不由会与腰疼、瞌睡与体力不支联系起来。并对走麦罢的风俗，有独特的诠释。一个多月的麦收结束后，新媳妇一般都要带女婿回娘家走麦罢。丈母娘要用新麦面给女婿摊煎馍，做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女婿则放开肚皮大吃一顿，再美美睡上一觉。直到天黑时，俩人才相跟着回来。我总觉得，这个习俗就是针对麦收的艰辛而立的。给女婿补充营养当然重要，而似乎更重要的，还应该是补觉。
   当兵后有几年夏收，曾到驻地生产队帮助割麦。同样用镰刀，同样弯腰，同样也感觉很累。可回到营房，先痛痛快快冲个澡，再饱餐一顿，然后美美睡上一觉，浑身疲劳就全消了。与在老家麦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时候，再回想当年麦收情景，又似乎变成非常宝贵的精神财富，涌出一种由衷的自豪来。因为有那种艰苦磨练铺垫，才会换来在支农劳动中的身手不凡。我的割麦技巧不仅比南方兵强，就与多数北方兵比，也能遥遥领先。
   再后来，转业到劳教农场工作，竟连续搞了十多年麦收工作。感觉则更不一样。农场有几万亩小麦，放眼望去，全是金色的海洋。好几台大型收割机隆隆作响，汽车在田间与场院间来回穿梭，从头到尾全部机械化操作。每年夏收，党委都要开动员会。机关人员也倾巢出动，麦收变成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许多人都觉得夏收艰苦劳累，要脱几层皮。我却觉得，夏收仅仅是形式上紧张而已。比起过去在老家的麦收，不过小巫见大巫。只要机械正常运转，就诸事大吉，无需丁点儿体力透支。尤其当领导的，不再开那些多余的会，也免了许多应酬，脑子很清闲单纯，是难得的清净时光。这个时候，忙里偷闲，还可以集中精力看上几本厚书。只可惜这样紧张的好日子，顶多只有半月左右。
   后来产业结构调整，不再种小麦了。经营方式也跟着转变。从此每年便不再下基层搞夏收，麦收的概念也慢慢淡化了。一次与老家朋友联系，电话中对方说，昨天晚上忙着收麦呢。这才意识到，一年一度的麦收季节到了。而老家的麦收也变得特别轻松，仅仅几个小时的事儿。            
   今年端午节适逢麦收时节。本想在饭桌上，闲话几句麦收的旧事儿。无奈孙女要高考，闲话只能免谈。可心里总有个解不开的结。如今的孩子们，是否缺失一门吃苦的课呢？一个没吃过苦的人，是不完全的人。一个不完全的人，能面对复杂的社会吗？这绝非半夜看三国，替古人担忧；而是面对竞争激烈的社会现状，为小辈们着急啊。小辈们自然不会领情。而且又不可能把社会再倒回去，让他们吃苦受累，补上这一课。
   望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们，一时竟想不出啥好办法来。
   （201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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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年华

这几天不知忙些什么，一直没顾上上网。

塘中水仙

又一佳作！天有些晚了，明天编辑！

塘中水仙

问好年华老师！感谢再次光顾！

塘中水仙

诗酒年华 发表于 2019-11-4 15:03
这几天不知忙些什么，一直没顾上上网。

生活中有的是事情呢！没事的，不用着急！慢慢来！

一默先生

如今的孩子们，是否缺失一门吃苦的课呢？一个没吃过苦的人，是不完全的人。一个不完全的人，能面对复杂的社会吗？这绝非半夜看三国，替古人担忧；而是面对竞争激烈的社会现状，为小辈们着急啊。小辈们自然不会领情。而且又不可能把社会再倒回去，让他们吃苦受累，补上这一课。

塘中水仙

生在农村，一定是爱着农村的……

塘中水仙

【编者按】幼时的麦收景象，多是观看着大人在干。后来自己渐渐参与，这为成人后的部队生活支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或者说做了精神与体力上的准备。每一个生在农村的人，都有在田间劳动的记忆。而生活在行进中，劳动的方式也会有所改变。从完全的人工，到机器收割，人们的幸福感在不断增强。而作为有责任心的长辈，总想让自己的晚辈全面发展。的确，劳动会使一个人成熟得快，知道珍惜眼下的幸福生活。但是有多少却是不尽如人意的呢？也毕竟时代不同了。文章记述自然顺畅，细腻有趣，语言活泼。并由劳动场景联想起孩子的教育问题。寓情于景，由景入情。值得细品。（编辑：塘中水仙）

诗酒年华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9-11-4 22:29
又一佳作！天有些晚了，明天编辑！

不必太当真的。

诗酒年华

塘中水仙 发表于 2019-11-4 22:30
问好年华老师！感谢再次光顾！

不请自来，很家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