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诗酒年华

【编者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对联重复了无数遍，在留不住的时光里，人慢慢老去。幼时盼着过年，长大了，怕过年，物质上不说，精神上就有了一个“怕”字，时不我待，过一年老一年，无容置疑。所以，关于“年”的美好憧憬，也就停留在少不更事的时候了。（编辑：塘中水仙）
   掐指算来，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过了63个年。可能年过得多了，很多记忆，就变得相当模糊。印象深刻记忆犹新的过年情景，实在为数不多。
   孩提时期不用说，因为本来就模糊不清。最早的明显记忆，是1954的过年。而之所以能记得很清楚，全因为母亲的一句话。春节凌晨，点罢“牛犊火”后，母亲感慨道，一点没觉着，过了这个年就三十岁了。我立马板着指头一番计算，她虚岁正好三十岁。小孩子眼中，三十岁确实够大的。祖母在伙房下饺子没出来，可一再嘱咐我，不能大声说话，千万别惊着神灵和祖宗，要有眼色，跟着父亲好好学规矩，以后拜神祭祖就是你的事了。过了破五，母亲让我把新衣服脱下来。心里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但又不能耍无赖。母亲把新衣服扫了擦，擦了晾，最后叠整齐放到箱子里。说等明年过年时再穿。现在想起来特别纳闷，那时候的孩子，怎么就不长个呢！
   62年过年也记忆犹新。年前母亲刚刚去世，全家处于极度悲痛之中。祖母年迈，弟妹尚小，又逢三年困难时期，过年就显得非常寒酸。为减轻家里负担，我在学校已把对联写好。母亲丧期三年内，不能贴红对联，得用紫色纸。我忍着悲痛瞎编了一些新词。同桌同学看后说，何必这样凄凉呢，过年总需要些喜气的。于是改了又改，算悲喜交加吧。她还主动给我剪了许多窗帘和门帘，说，你妈虽然不在了，但她总希望你们全家过好日子的，过年时该贴什么都得贴。一席话，顿时让我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但很快又发酵成酸楚的泪水。我没有说任何感激的话，便接过她的一片好意。回到家给父亲说这事时，父亲冷不防问道，她多大了！看父亲的神色，就知道想歪了。我说，人家大我两岁，早就有了婆家。（那年月时兴娃娃亲，尤其女孩子，大都有了婆家。）
   68年我要去当兵，因此过年的情景至今仍很清晰。几年前，家庭成员已经发生了变化。多了继母、弟弟和妻子。我当时心情很浮躁，既对扑朔迷离的前途充满幻想，又对众多感情甚笃的伙伴依依不舍。因此过年时很少在家里呆，整天游逛于外边。正月初三晚上，一位长辈好不容易找到我，说了一件让我几乎崩溃的事情。父亲提出我走之前，先把家分了。回到家里，妻子也在哭。接下来几天，家虽然没有分，心里却揣了块硬石头，沉甸甸的堵得慌。就这样，正月初八早上，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家。
   当兵后第一个春节过得很特殊。我当兵还不到一年，就接受了训练新兵的任务。本来当文书去的，可带兵班长人手不够，又临时改任班长了。大年初一早上，新兵营刘营长召集班长以上人员开会。他短粗身材，叼个大烟斗，很有首长风度。开始讲话时，挺严肃的。待领读过毛主席语录后，便海阔天空滔滔不绝了。印象最深的有两句话，一是长短是根棍，大小是个官；二是官怕集中，兵怕分散。主要意思只两点，一要把伙食搞好，伙食是半个指导员；二是不能让新兵有空闲时间，心闲生余事。他要求，大年初一不包饺子，改吃红烧肉大米饭。因为新兵是湖南人，既爱吃大米饭，又不会包饺子。吃罢饭，就抓紧时间搞队列训练，晚上还要搞几次紧急集合。那个年过得真叫紧张。最遗憾的，是没吃着饺子。大米饭再好，总觉得吃不饱。
   73年春节在老家过的，印象也很深刻。当兵后第一次回家过年。原来的大家已经分成三个小家。不过初一早上那顿饭，是在一起吃的。因为我的回来，搅合得年味也浓了许多，全家人都显得兴致勃勃。其中有一件事，至今难以忘怀。当我去岳母家拜年的时候，见一位城里工作的同辈兄长，正扒在缝纫机上忙活。走近细看，原来要把我的军上衣改成四个兜的。因为已经提干了，应该穿四个兜的军服。当时，我的脸扑哄一下，就涨得通红。心想，军服从来都是统一发的，哪能随便改呢？如果真穿上这件上衣回部队，还不被战友笑话死呀！
   74年春节之所以印象深刻，全因《红楼梦》的缘故。之前，好不容易搞到一套《红楼梦》，就想利用春节放假机会仔细阅读。老天也着实帮忙，放三天假，竟下了三天大雪。周围的山峰全都披上银色铠甲。沿坡而建的营房显得格外肃穆寂静。我谢绝了所有的娱乐活动，把所住的套间门从里面插上。每天除三顿饭外，足不出户专心细读，完全陶醉在曹雪芹编织的满纸荒唐言中。假期过后好长一段时间，精神还恍恍惚惚的，未能从书中走出来。
   以后的春节，当然年年都在过，而且越过越讲究。家属随军后，在部队也算居家过日子。春节期间，除却战备值班，便轮换着坐庄请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豪爽得很。但同时又浑浑噩噩筋疲力尽。转业回到地方后，则更注重营造节日气氛。每年除贴对联年画外，还要张灯结彩燃放鞭炮。作为一家之主，考虑的重心不再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是全家老小能否畅快舒心。再后来当了所谓的领导，大年初一还要到一线去拜年。好多年来，自己全被不容推辞的责任与义务笼罩着，而自身的兴趣爱好则退避三舍，几乎全被忘却了。
   多少个过年的具体情节，全都纠缠混淆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那是哪一年的事儿。尤其退休这些年，每次过年都忙忙碌碌疲惫不堪；过后反觉平平淡淡没啥意思。昨天报上有人撰文发问，“没意思”背后传达的是啥意思？自答曰，是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同时，精神追求越来越缺失了。有点道理，却不尽然。对于上年纪的人来说，可能还另有隐情。大多越活越无自我了。自我的缩水，几乎成了老年人的普遍现象。全在为儿女们忙活。似乎儿女们的幸福，即是自个的幸福。其实不然。一个人如果失去自我，还有活着的动力和心劲吗？
   我何尚不如此。常年为孙女做饭当陪读。小外孙寒假又来叨扰二十多天。节前节后，全都围着这些小人们打转。昨天，女儿带着小外孙走了，突然就宁静了许多。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难以适应。好像离开这些小人们，便没了活着的意义。真是贱骨头！
   于自相矛盾中，便涂抹这些过年的记忆。真想通过这些记忆，找回点“有意思”的东西，还原一番已经缩了水的自我。
   （2011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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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年华

还是老老实实写散文吧。

塘中水仙

诗酒年华 发表于 2019-11-11 09:27
还是老老实实写散文吧。

哈，不用那么“老老实实”啊！！！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自己高兴，反正我们传播正能量，又不犯法！！！

塘中水仙

假期过后好长一段时间，精神还恍恍惚惚的，未能从书中走出来。——哈哈，中了惑了！！！解放军也读《红楼梦》！！！真幸福！！！

塘中水仙

坐庄请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豪爽得很——《水浒传》里的镜头啊！！！

塘中水仙

多少个过年的具体情节，全都纠缠混淆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那是哪一年的事儿——应该是许多人的感受！

塘中水仙

“没意思”背后传达的是啥意思？自答曰，是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同时，精神追求越来越缺失了……真实现状的描绘！

塘中水仙

很真实的描写！！！人，常常是自相矛盾的！！！

塘中水仙

等下午写编按……

塘中水仙

【编者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对联重复了无数遍，在留不住的时光里，人慢慢老去。幼时盼着过年，长大了，怕过年，物质上不说，精神上就有了一个“怕”字，时不我待，过一年老一年，无容置疑。所以，关于“年”的美好憧憬，也就停留在少不更事的时候了。（编辑：塘中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