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一条消息,老屋就像一幅收藏了多年的旧画,烙着岁月的黄,从记忆的墙上缓缓打开……
1.老屋.火炕
“老屋被拆了!”听到这个消息,心狂跳不已,继而是一种锥心的痛,觉得被拆的不是老屋,而是那些住在心里的难忘记忆。关于老屋的点点滴滴,就这样被痛疼从记忆的尘埃挖掘出来了,是那样清晰。
几十年?近百年?老屋有多老我不知道,只知道它曾是祖上一座过厅,后来成为了爷爷的住所,因爷爷无后,父亲过继给爷爷,所以,老屋就成了我们的家。
在儿时最初的记忆里,老屋屋脊很高,成鱼脊状,简直就是一座木头房子。高高的门槛是木头的,六扇到屋顶的格子门是木头的,屋子里厅堂和睡房之间也是用结实的木板隔开,雕花的窄木条把木板分成许多长方形的格,简朴而美观。窗子也是四四方方的方格窗。经久的烟熏火燎,所有的木头都有点泛黄,但仍可以闻到淡淡的松香味。屋里陈设及其简单,但有限的家具件件都被妈妈擦拭的锃亮,干净而舒适。
后来老屋被父亲进行了改造,六扇格子门成为两扇门,门顶装上了玻璃,格子窗也拆了,变成了玻璃窗。这让原本昏暗的老屋亮堂了好多。原来的隔板没有变,只是刷上了淡绿的油漆,屋子变得洋气了好多。
说到老屋,不能不说老屋的大炕。老屋坐北朝南,光线充足,靠窗的地方就是一个大炕。大炕是老屋最大的亮点。白底紫花的炕围沿着炕边围在墙上,淡绿色的窗帘,整齐地挂在窗子一边,粉红的床单铺的平平展展,被子叠的有棱有角,整齐地摆在炕角,白色的镂空编织单盖在上面,衬出红的绿的被面,朦朦胧胧的色彩带给炕上增加了不少情趣。北方没有蚊子,但妈妈在炕前挂了白色的蚊帐,这一独创在北方农村确实不多见。阳光透过窗子射进屋里,照在大炕上,淡绿的窗帘,粉色的炕围,白色的蚊帐,那明丽的色彩被阳光无限放大。躺在炕上,那种温馨,那种惬意,无以言表,却实实在在地对它有着一种依赖。
老屋的炕很结实,说它宽敞也不为过,因为上面可以并排睡七八个人没有问题,所以喜欢唱歌跳舞的我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舞台,老师教的歌全让我编成了舞蹈,在炕上载歌载舞,爸妈姐姐成为我最忠实的观众,看我自编自演,他们都笑成了花。
老屋的炕,不仅是我的舞台,还是我的书房。那个时候家里没有书,我就到处借书,只要借到书,立马上炕,就靠在被子上不管不顾的看起来。一看就是一整天。晚上就趴在被子里,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个通宵。为此没少惹妈妈生气。
冬天的老屋温馨无比,火炉的炉膛里喷着红红的火苗,茶壶盖扑腾扑腾地,屋里飘着浓浓的茶香,土豆冒着热气,端上炕桌,酸菜粉条的味道充满了屋子。炕被妈妈烧的热热的,即使屋外多冷,屋里也是温暖如春。
随着爸妈的离去,老屋一直闲置着,在岁月的侵蚀下,老屋破败而寒碜,但在我的心里那里永远是我的家,因为那里收藏过我的第一声啼哭,收藏着关于父母的一切记忆,收藏着我成长的酸甜苦辣,收藏着亲情的经久温暖。
老屋就像是一首久远的歌,所有的音符都泛着暖意……
2.一窗风月一窗雨
改造过的老屋窗户不大不小,也使原本古老的屋子平添了一些现代元素。在我心里,这扇窗至今仍是我最温馨的记忆。
因为窗子连着炕,所以,白天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炕上,炕上到处是阳光的味道,躺在炕上,身子沐在阳光中,心也接受阳光的洗礼,暖暖的,一直暖到心里。
夏夜,屋外的柳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样的轻柔。伴着柳叶的沙沙声,偎在母亲怀里仰着小脸看月光柔柔的洒进屋里,轻纱般掠过母亲略显苍老而慈祥的脸,那神情是那样让人迷恋。母亲十指插进我的头发,一边轻轻抚摸,一边念着那首老的不能再老的歌谣:“古结古结儿当当,(注:古结,青海方言,故事的意思,以下括号里的字同)猫儿跳到缸上,缸扒倒,水倒掉,猫儿跳到锅里落(烙)馍馍,馍馍来,狼抬(叼)了,狼来,钻洞了,洞来,水淹了,水来,调(和)泥了,泥来,漫(糊)墙了,墙来,猪毁了,猪来,朱家爷儿打死了。”在母亲柔声细语的歌谣声里,月光也温柔的像水一样,就那样柔柔的摸过我的脸,拂过我的身子。于是,眯着眼,从窗里仰望天空,嫦娥奔月,牛郎织女的故事,泛着神奇的光芒,就那样盈盈的住在了我的心里。轻纱般的月光,就这样装点了我童年的梦。
如果是一个雨夜,这扇窗带给我的则是另一种情趣。一滴、两滴,细雨和着打击乐的节奏,打在窗上,发出叭叭的脆响,这样的时刻,我常常会跪在窗前,惊奇地看细雨从天空坠落,风将雨吹的斜斜的,如斜织的网,笼罩着老屋。雨水从房檐落下,犹如一颗颗串在线上的珠子,落在地上,叭的一声,瞬间开成了花,沙沙的声音,时而轻柔,时而刚劲,时而断断续续,时而紧锣密鼓......那是多么美妙的乐曲啊!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握着妈妈温热的手,童稚的心也变得温润无比。
满园繁花老屋的院子很大,院子中央有一个花园。对于花园的记忆,主要是停留在春夏秋,那些妈妈亲手栽种的花上面。
花园不大,呈四方形。围墙是砖砌成的。但不是就那样整齐地砌上去的,而是砌成了镂空的十字花型。虽然简单,但那个时候我觉得非常漂亮。
妈妈很会打理花园,依着时令种了好多不同的花。花园中央是一丛竹子。四角则分别是一棵丁香,几丛芍药。空闲的地方还有石榴、萱草、金丝莲等。
春回大地,竹子青了,细细的竹竿,细细的竹叶,青里泛着嫩绿,在微风中摇曳,竹影婆娑,煞是好看。丁香花开了。细碎的花缀满枝头,粉中带白,宛如落满晶莹雪花的圣诞树,圣洁而美丽。风一吹,小院就浸在了这素雅的幽香中,常常捧着一枝花,深深地吮吸着沁人心脾的香,久久不忍离去。石榴花也开了,一溜儿排开,像一个个含羞的少女,嫣红的笑脸,雪白的牙齿,醉了春光。萱草带着晨露,嫣然开放,细长的叶子,就那样自由的散开,鹅黄的花像漏斗,又像喇叭,朵朵精神,迎着朝阳。芍药花也开了。琉璃似的碧叶,重重叠叠的花瓣,白如雪,粉如霞,娇艳欲滴,风情万种。常常为它的娇媚惊叹不已。所以芍药的凋谢常常让小小的我有许多不舍。于是,每每将那些粉嫩的花瓣捧在手里,舍不得丢弃,于是就夹在书里,日记本里,让花香伴我读书,伴我写字。
秋后的花园中,只有小菊花在争奇斗艳。五彩缤纷,美丽异常。花香惹的蜜蜂嘤嘤地穿梭在花朵之间,看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心也跟着摇荡起来,情不自禁摘一朵花插在发间,臭美一下,这时,小伙伴们就会拉长声音念到,“大毛头(头发未梳理整齐)上戴花儿,羞死一家儿。”我也常常跑去给妈妈告状,妈妈会笑着说,谁说的,我丫头最稀奇(漂亮,可爱)了,听妈妈这样说,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脸也笑成了花儿。
花园是妈妈一手打造的院子里最美丽的地方。那些依着时令开放的花,见证了妈妈的勤劳,见证了我的快乐,美丽了我的童年生活。
3.菜园青青
老屋的东北角,是一片菜园。春天一到,妈妈就把地划分成几块,种上各种蔬菜:菠菜、葱、菜瓜、萝卜、香菜、地边还点上刀豆。不久,菜园绿油油的一片。鲜亮的菠菜,墨绿的葱,淡绿的菜瓜开着黄色的喇叭花,香菜细碎的叶子绿的发亮,刀豆拉起了长长的藤,搭在架上,成为一堵绿色的墙。墙上开着红色的花,一个个像小小的蝴蝶,落在绿叶丛中,艳丽极了。说是菜园,跟花园也有的一比。
那时家中餐桌上的菜都来自菜园。每一种菜都鲜嫩可口。妈妈炒的菜瓜那是出了名的香。从菜园中掰一个,也不怎么加工,就那样随便一炒,脆脆的,带一点点甜,就那样香,百吃不厌,那种味道至今让人难以忘怀。别说是我,就连邻居也常常交口称赞。菜园里所有的菜:水嫩的萝卜,脆生生的刀豆角,绿油油的菠菜等,都是餐桌上的美味,那滋味至今想起,还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4.厨房飘香
简陋的厨房只有两眼灶,一大一小,一眼一口锅。大锅做饭,小锅烧水,均是属于那个年代不修边幅的粗糙和质朴,然而这样的简陋却经由妈妈手,诞生出无数精致的美味。那是老屋的香,是老屋的味,是穿越几十年依旧不变的人间烟火和饮食男女,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那是生活永恒的旋律。妈妈做得一手好茶饭,狗浇尿油饼是绝活。饼子擀的像纸一样,金黄金黄的,软软的,咬一口,香到心里。吃了还想吃,每次妈妈做狗浇尿,常常就吃撑了。
妈妈的卤肉,色泽均匀,黄葱葱的,看着就垂涎欲滴了。只要妈妈卤肉,房前屋后都飘着诱人的香味。如今想起来,那种香依然充满诱惑,令人难忘。
多年以前妈妈带着对家的回忆来到老屋,老屋便成了她的家;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家,老屋却成了我的回忆。那些古老的故事淹没在时代的尘埃里,当年家人相聚的温馨场面,也成了一幅关于岁月的永恒的画。我站在时光的这头,遥望那头家人尚未老去的容颜,亦如翻开一首诗发黄的扉页,那里只写着四个字:爱和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