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不屈的脊梁

农言 · 发表于 2019-11-21 13:23:28

本帖最后由红叶摇秋风于 2019-11-22 07:10 编辑

【编者按】读这篇文章，几度哽咽，读到文末已泪流满面。整篇文章，情真意切，作者对父亲的敬爱和思念之情跃然纸上，生动感人。叙述上真挚自然，情思交响，以脊梁为线，选取生活中几个场景勾画出了父亲的一生，突出了父亲是家里顶梁柱的地位，父亲的脊梁是深甸甸的爱，是沉甸甸的责任，是一个男人的担当。这篇文章的最大特色是选题和构思的独特，文章以人们熟悉的歌曲开篇，一下子激起读者情感的共鸣。接着，作者交待了父亲因儿时的意外一只眼睛失明，这是一个特别的父亲，这样的脊梁驮着家与日子，才显示出了父爱的真正伟大，就容易变得感动人心。父亲的背着作者的童年，挑着一支扁担，脊梁由挺拔变弯曲，父亲也老了。倒下的父亲，由作者背着回家，作者背的是父亲，更是父亲传承下来的担当精神。文中的父亲是千千万万父亲的缩影，让人肃然起敬！文章自然天成，真实质朴，画面鲜活，字里行间流溢着作者对父亲的深切缅怀。【编辑：红叶摇秋风】

父亲走了，父亲那不屈的脊梁背影时常萦绕在脑海里，浮现在眼前……
　 “想想你的背影，我感受到了坚韧;抚摸您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每当听到《父亲》这首歌时我就想起了天堂里的父亲。是离别摧生了思念，分离了越久，这思念就如同滚雪般越滚越大。当思念的雪球化作晶莹剔透的雪水时，滴滴水珠便汇集成潺潺清泉，涓涓流淌在心田……
　　也许是上帝的捉弄吧，父亲小时候因和邻家小孩玩射箭而伤害了一只眼睛。弓就是将一根柳条弯成半圆形，两端再用线扣好，箭是用树枝做的，当玩得起兴时一不小心父亲被玩伴射飞来的箭剌伤了右眼。后来没有很好的医治，时间长了那只眼睛便失明了。父亲长大了，因为眼睛的原因性格由自卑变成内向，不爱多说话，但青春少年的气质还是彰显出父亲的挺拔英俊。
　　质朴、憨厚的父亲体格健壮、肩膀厚实、脊梁坚韧。记得我小时候小腿上害了一个东西发炎了，父亲和母亲就带我到有十五里路程的锦西公社卫生院去治疗。那是一个初冬的时节，刚刚下过一场雨天气寒冷，解冻的土路非常的泥淋，父亲就和母亲轮流地背着我。到了卫生院医生看完之后说：“没什么大碍的，只是发炎而己。”随后配了一些消炎药就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父亲索性把我两条腿叉开坐在他的肩上扛着，那时才体会到了父亲的肩膀像沙发一样宽大又温暖。我俯视，父亲的雨靴上沾满了又黏又大的泥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如同行走在昭泽地里一样艰难。父亲怕我在肩膀上掉下来就抓住我的两只手，热乎乎的一股暖流瞬间从我手上传遍全身。天虽然寒冷，父亲扛着我却走得满头大汗，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父亲的脊梁，也是我第一次触摸父亲的那双大手……
　　第二次接触父亲的脊梁时是一个夏天，父亲和一位社员在小河里揽河泥，我在河绑上玩，看到一只蜻蜓落在花草上，我就伸手捉蜻蜓，一不小心掉到了水里，父亲一看赶紧上岸伸手把我从水里捞上来，一没打我二没骂我，就把我背回了家，然后替我把湿漉漉的衣服换掉了。
　　还有我印象最深的是到外婆家拜年，因是冬天里冻冻化化的土路不好走，就干脆用箩筐一头是我一头是妹妹用肩膀挑，母亲就抱着弟弟到外婆家。小时候经常接触父亲的脊梁和他的那双手。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有接触过父亲的肩膀，再也没有触摸过那双手，再后来当我为人父时看到他那双手己经失去了光泽也没那么有力了，父亲的脊梁也累弯了。
　　父亲，在他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肩膀上总是不离一支扁担。在农村大集体的年代，为了能多挣点工分，常常披星戴月地干活。夏日生产队收割麦子的时候，早晨的太阳刚刚升起，吃完早饭父亲就扛着扁担，扁担上挂着一副麻绳，戴一顶草帽就到麦田里挑麦把去了。人家社员一担挑十梱麦把，他一担就挑十二梱麦把，木质的扁担在他肩上压得弯弯的。太阳像火球一样，汗水湿透了衣服，连裤腰也湿了一半，脸上的汗珠任凭它滴在泥土里。人家收工了他还加挑一趟，一天下来父亲拿到的工分最多。麦子收完了，接着就往板桩田里施基肥，那时没有化肥、尿素、复合肥等，大都是施草塘泥，就是田头一个草塘子，把农闲时铲的草和泥一起放进草塘里，发酵后就成了有机肥料。父亲在草塘里自挖自挑，一担簸箕满满的有约一百几十斤的重量，一天能把几个立方的草塘泥挑完，到了傍晚，看一块麦田里，黑压压的肥堆像小土丘一样一个挨一个。
　　到了土地实行承包制的时候，我家分得了十五亩多地和一头牛，农活就更多更忙了。夏收夏种和秋收秋播时节，爷爷是负责耕田，负责从田头到晒谷场挑麦把或稻把，像个骡子一样脚下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也不知道肩膀上挑了多少的重量，只知道他一年要换掉两根扁担、两担簸箕、两副麻绳和磨破了两双鞋子。
　　有一次往麦田里下肥料，由于抢收抢种是赶季节的农活，田多白天来不及干，就挑灯夜战。在自家猪圈塘边点了一盏火油灯，母亲在猪圈塘里用铁锹给父亲簸箕里打猪屎肥，母亲怕父亲吃不消就打得少，父亲就说：“没有事，多打点吧！”就借着月光往麦田里挑，刚走没多远就听“咔嚓″一声毛竹扁担被压断了，父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肩膀上被毛竹尖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衫。我趁着父亲去处理伤口的时候，从家里拿来另一支扁担换上，想替父亲把这担肥料挑到麦田里，可是当扁担压在自己肩上时，我怎么用力也站不起来，这时才感知到父亲的脊梁是那么的坚韧有力。母亲看到我熊样子就走过来，将那担肥挑到麦田里去了。父亲处理好伤口后，轻伤不下战场，还坚持着用另一个肩膀挑着。
　　父亲是个只知道干活而不知道累的人。那时父亲心里总隐藏着一个愿望，就是要靠自己的肩膀将原来家里的旧房子改造成楼房，为了实现愿望他就拼命地干活。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这里因为三阳河两旁有高高的土圩堆，所以建起了不少制砖瓦的土窑。父亲就到窑厂打工，做烧窑工，还负责给砖瓦洇水两项任务。在烧窑之要把制好的土坯砖瓦装进窑里去，在这段时间里父亲没有事干闲又闲不住，就和其他杂工一起挑土坯砖瓦装窑，多挣一些外块收入。装好窑之后父亲就开始着火烧窑了，一窑的砖瓦一般要连续烧五六天时间，不停地用铁锹往炉堂里添煤碳，人就不能离开岗位了，否则煤碳烧完了来不及添加就要熄火，那一窑的砖瓦就浪费了，所以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有一次我拿着饭盒给父亲送饭，到了窑洞里一看，父亲正在熊熊的炉膛前弯着腰清理炉堂下面烧完的煤碴子。窑洞里热乎乎的，红彤彤的火光照在父亲的脸上，黑黝黝的只看到他眼睛和嘴在动。父亲看到我送饭来了，直了直腰又赶紧往炉膛里加足了煤碳，火苗一下子又窜了起来，顿时我感觉一股热浪向我扑来。这时父亲才放下铁锹，用面盆打了点水将脸上黑灰洗掉，然后拿起筷子端着碗，坐在炉火旁一口一口地吃。看着父亲吃饭的样子，我心里仿佛也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我热血沸腾，烧得我热泪盈眶，父亲啊父亲你不愧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呀！
　　因为小土窑烧出来的都是青砖和青瓦，所以窑烧好之后必须要给砖和瓦洇水。打水是用电水泵抽水，长长的水管子一直通到河里。有一回是数九寒冬，河面上一层冰冻，河里的一端水管被冻坏了水抽不上去，没有办法父亲就脱掉外衣挽起衣袖卷起裤子站在赤骨的河里，俯着腰修水管子。父亲站在水里很长时间，才把水管修好，然后上岸钻进窑洞里，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火热，就想父亲您的身体怎能吃得消呢，这样会把腰累坏的呀！我心里一阵酸楚。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一窑的砖瓦烧好了，冷窑三天就可以出砖瓦了。父亲趁冷窑期间休整了一下又拿起扁担去跟杂工一起出窑了。就这样父亲在窑厂里辛辛苦苦的干了几年，挣得了一栋楼房的砖和瓦，还把窑厂的煤碴拉回来，用铁筛子筛一下当砌墙的黄沙用。新楼房砌好了，我望着高高楼房，眼神里就觉得那坚挺的墙就如同是父亲的脊梁，这一砖一瓦里又倾注了父亲的多少心血和汗水啊，这楼不就是父亲用肩膀一点一点挑起来的吗！
　　时光荏苒，儿女们也个个成家立业了，苦也到头了，幸福也来了，可是父亲的那双手像落地枯黄的枫叶青筋可见，脊梁弯弯得再也直不起来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己黄昏。”暮年的父，还是保持着那份艰苦扑素勤俭持家的精神。沧桑岁月给他的肉体上留下了许多的创伤，再加上我的母亲因病去逝，常常一个人默默地悲伤流泪，父亲的眼睛视力大幅下降，风寒的腿也经常疼痛，弯弯的脊梁连抬头看天都困难了，出门经常以蹬三轮车代步，看了父亲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和内疚。我就跟父亲说：“现在条件好了，你在家不要干活了，也该享福了，实在没有事做就逛逛马路散散心，烟抽完了告诉我一下我替你买。”可是连跌个跟头还抓把泥的父亲根本是闲不下来，在他的理念里人活着就该劳动，不劳动就是罪过。
　　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父亲七十四岁那年是火热的夏天，我起早出了趟差，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多钟才到家吃完午饭，忙着干活的妻子跟我说：“怎么到现在没看到你父亲回家来吃饭呀？到哪里去了？”我说：“是不是骑三轮车上街了。”妻子疑惑地说：“不对呀，即使上街这个点也到家了呀。”妻子沿着河边到田里找了一遍没有找到，这时己是两点多钟了。我有点紧张了，又到家北面田里找，正沿着田埂往前走，突然前面的田埂上发现一辆三轮车，车上两梱麦把，麦把上一把镰刀。这不就是父亲的三轮吗？我三步并着两步跑到跟前一看，惨了！父亲摔倒在田里，嘴里、鼻子里全是白沫，我赶紧抱起父亲，一模胸堂，一颗心己停止了跳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一下子傻了，我紧紧地把父亲抱在怀里，像个呆子一样坐在田里，看着那辆以车代步的三轮车，看着车里的两梱麦把，又看着那把镰刀发楞。这难道是您辛苦一辈子留在身边的三样东西吗？您连一双新鞋子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这样带着一身的泥土走了吗？父亲啊，您真是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吃了三分，人间的苦有三分您却吃了十分呀！许久我回过神来，仰天一声长啸，任凭泪水倾倒……
　　然而淌不尽的泪水再也唤不醒父亲了，望着躺在怀里的父亲仰面朝天，我心想：这一回您可以抬头看天了，这一回您那弯弯的脊梁在上帝面前最直的一个！我站起身来对父亲说：“走，我们一起回家，小时候您用脊梁背着我看病，背着我到外婆家，背着我……现在也让儿子的脊梁背您一次吧！就这样我含着泪将父亲背回了家。
　　父亲走了，父亲那不屈的脊梁背影时常萦绕在脑海里，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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