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美餐（首发）

紫气东来

　　早些年，老街上只有一家饭店，说是饭店，也只有四张餐桌，每张餐桌配有四把木凳。如此简易的摆设，在当时的老街上也算得上是很气派的店堂了。
　　小时候，偶尔走进这家饭店，却从末坐在餐桌前吃上一顿心中认为的美餐。每次去饭店只是拿着钱和粮票去买馒头、麻花、油条或烧饼。其实，那个年代能把这些美食买回家吃上一顿，也是很奢侈，很心满意足了。
　　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家里人口多，只有父亲工作在煤矿。一个人工作挣工资养活八张嘴吃饭，加之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处于困难时期，每家每户都是缺衣少粮，而人口多的家庭更是难以满足一家人的吃穿所用。餐桌上，每天的主食基本都是窝窝头、大楂子，餐盘里也是上顿白菜，下顿萝卜，想吃点换样的蔬菜即使有钱也没处去买，何况家家户户都是如此的相似。相比之下，我们家的情况更差一些。那年那月的那种情景也不难想象。
　　直到参加了工作以后，担任了厂里的通讯报道员，写了几篇“豆腐块”拿到了几块钱十几块钱稿费，才第一次走进饭店，与一同事坐在饭馆里吃了一顿大餐。那时所谓的大餐，也只不过是一盘被称为国菜的尖椒炒干豆腐，一盘很能解馋的炒肉片，外加每人一瓶啤酒。
　　工作之后有了一定的收入，条件就相对好了一些，加之与人接触交流自然少不了吃吃喝喝，还有加班后的晚餐，会议后的聚餐，当然还有同事的婚礼、乔迁之喜的份子餐，着实有了许多品味美餐的机会。
　　而让我开眼界，长见识的一次是跟随着班长去邻市处理车辆故障。工作完成之后，军人出身的班长去看望当地的战友，我也跟着走进了一家档次很高的酒店。服务员的热情，战友的豪爽，让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山村里走出来的毛头小子无所适从。餐桌上，一盘狮螺，一盘牛蛙，还有牛尾、鸡手等，都是我们乡村常见的东西，从小对这些就不陌生，特别是狮螺和牛蛙，春天时候偶尔从小河里，从山上弄些回来改善一下单调的餐桌。这些东西如今登上了大雅之堂，成为了城市人口中的美味，让我感到大酒店无非也是这样。尔后的一些山珍海味却让我刮目相看了。特别是那道一蛇三吃，吃蛇肉，喝蛇汤，喝蛇胆酒，看着都倒胃。从小生活在山区，对蛇并不陌生，但始终是从心里对蛇有一种敌意，有一种反感。如今，蛇竟然也上了餐桌，怎么能去吃这种东西。而班长的战友们，却都吃的津津有味，而且不停地劝我，不吃蛇肉，不喝蛇汤可以，蛇胆酒是无论如何要喝下去的。大小伙子应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男子汉就要天不怕地不怕，一杯蛇胆酒就把你吓怕了？以后怎么上战场？当兵的人说话句句都有军人的气势，我只能被动地服从，不得不端起酒杯，摒住呼吸，好像没过口腔，没经过味蕾的感受，一杯酒就直接灌进了肚里。但还是有一股又辣又苦的感觉直冲咽喉……想吐，又不得不忍住，再忍住。酒桌上不能用语言和酒量给班长增光，也绝不能给班长丢脸，毕竟我是班长带去的。我偷偷地观看周围，大家都在美美地享受着美味，而我竟然没有这样的胆量和口福。
　　这次强我所难的经历之后，相继有更多之前没有见过，没品尝过的东西接踵而来，让我难以拒绝。
　　去省城哈尔滨，第一次喝了如豆腐脑般的杯装酸奶；在太原，第一次吃到了没有鱼的鱼香肉丝；在云南第一次吃了泰国进口的味道很臭回味很香的榴莲；在重庆吃了辣得直流眼泪的火锅，而且蘸料不是我们北方的芝麻酱，而是看着都辣口的红油......尽管重庆火锅在全国都很有名气，但我感觉还是不如北方的清水锅，或海鲜锅吃着实惠，既有清淡的口感，又能吃出羊肉纯正鲜美的味道。
　　前些年时兴吃烧烤，自己也很喜爱满口鲜香的肉串，特别是那种吃得满嘴流油的烤肥瘦，香得让你感觉这就是无与伦比的天下第一美食。距离工作单位不远处的一家烧烤店，就成了经常光顾的地方。去的次数多了，知道了店里不只是烧烤牛羊猪肉，豆腐串蔬菜串，也有一些飞禽走兽之类的奇货。老板向我推荐烤蝗虫、烤麻雀、烤盖虫、烤鸽子等，他说这些东西很受欢迎，也并不是每天都有的奇缺食材。然而这些东西对我却没有多大的诱惑。小时候在附近的山上玩，有时候把抓到的大个蝗虫放在火里烤着吃。也曾把抓到的麻雀、山雀等包上泥巴烧着吃，在很少能吃到肉的年代，这些东西也堪称是难得的美食，也能过过嘴瘾解解馋。而盖虫这东西小时候就知道有人吃，但自己从心里对它有一种厌恶感，总感觉它与滚粪球的屎壳郎是同类同族，也认为它是在粪球里面长大了，长成了体形比屎壳郎大很多的盖虫。这东西即使烤得再香，也不敢放进嘴里去品尝。而鸽子我认为它是人类的朋友，是通人性的小精灵，把这样可爱的小生命杀死烤着吃，似乎太残忍了。因此，虽然爱吃美味，除了烤肉之外的东西我却无法接受。
　　而为享用美餐带来更多机会的是工作的变动。有机会进入了机关，而且是迎来送往接待频繁的宣传部门，时常会有记者光顾，在陪同采访之后，必然会有一顿美餐招待。这样的工作环境竟然让自己很快就吃腻了大餐，确切地说是讨厌这种官场的氛围，特别是端着酒杯说的那些违心的祝酒词，很多时候都是心口不一。特别是有领导在场，这样的恭维就更是违心了。我想领导们经历的这样场合会更多一些，或许他们知道下属们的恭维都是口是心非虚假的不能再虚假的话语。我不知道领导们心里怎么想，但他们的脸上却表现出欣然接受的笑意。下属一番赞美提议饮酒之后，领导都会一一点评。某某的工作不错，给领导的印象很好也很认可，好好干，将来一定是后起之秀。或某某有能力，有水平，是个人才，自有出头之日。总之，面对美酒，面对大餐，无论是下属赞美领导，还是领导评价下属，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天下皆好。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与要好的同学同事或好朋友坐在一起，没有那么多的礼节，更没有太多的拘束。谁都可以端起酒杯提议一下，酒量好的就多喝一点，酒量小的也不去攀比，各自都能很好把握一个尺度，酒足饭饱，恰到好处。
　　从事宣传工作许多年，有了许多外出学习开会的机会，自然也有机会品味各地的美食了。
　　去上海出差前，同事告诉我说，上海饭馆里的菜不同于北方的大盘菜，吃过一次就会领教了。到达上海后，编辑部的领导为我们接风。一桌坐下来十多个人，一桌子摆满了十几个菜。看着餐桌我想，大都市不仅城市精美，酒店里的盘子也很精致，而盘里的菜更精致。确切地说是小而精，小的如同东北装咸菜的小碟子那般大小。在东北习惯了一人吃饭时候也要叫上一饭一菜，而在上海两盘三盘也填不饱肚皮。或许东北人饭量大，也或许大都市的酒店只是一种交流的平台，而不像北方那样，坐下来狂吃暴饮到沟满壕平的程度。
　　去南宁开会，每天的会后餐都是上档次的佳肴，而美中不足的是几乎每餐的主食都是米饭。米饭也可以接受，但难以接受的是一餐复一餐的南方米，吃在嘴里丝毫没有东北大米那样的口感，更没有东北大米的那种米香。一连吃了几天米饭，即使嘴上勉强忍了，但肚子却抗议了。咕咕地叫喊不说，还忍无可忍的隐隐作痛。于是就餐时只好拒绝主食，饭后独自出去寻找面食，后来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一家卖馒头的主食店，尽管那里的馒头无法与东北的馒头相提并论，但终究是不同于南方大米的面食，对胃也是一个安慰。
　　在宣传部门工作虽说起早贪黑地很辛苦，挣不到大钱发不了财，却混了个肚子圆。正所谓“兜里没钱，肚里有货”。陪客人吃饭，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却也是餐餐不离大鱼大肉，在迎来送往中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在陪好客人的同时，也陪好了自己。早些年就流行这样的说法，“七等人搞宣传，隔三差五解解馋”。在解馋的同时，也有了衣带渐宽的获得感。几年间，衣服号码不断增大，腰带也不断的变长，特别是夏季，穿着短裤衬衣，隆起的肚皮像显怀的孕妇。想想当初参加工作体检时，体重只有80多斤，明显营养不足。如今体重翻了一番，血糖指数也超过了临界值，如果不加控制，很快就会加入糖友之列。
　　突然之间，对身体有了一种忧虑。静坐深思，几年之中山南海北也吃了很多难得的美味，品尝了很多平日里吃不到的佳肴，不但弥补了小时候的营养不足，而且营养明显过剩，多余的脂肪成了身体的累赘，增加了身体的负担，也为疾病提供了空间。一时间，从内心对吃大餐有了抵触情绪，没有了对美味的期盼，也没有了吃的欲望，很多时候对大鱼大肉不再喜爱甚至有了反感。或许是时间充淡了对美食美味的欲望，或许是肠胃也难以承受长时间的油腻与酒水，也或许这是变老的迹象。从此便极力回避和推辞各种酒场，渐渐淡出了江湖。
　　如今，心中的美餐不再是丰盛的大鱼大肉，而是家里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粗茶淡饭。每天下班按时回到家中，吃着老伴做的清淡的蔬菜，喝着营养丰富的粥饭，嘴里舒服，胃也舒适。然后带着孙女去楼下小区与小朋友们游戏，这才是平常人过的平常日子，这样也才最安心，也才最舒心。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