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龙 于 2019-11-28 09:51 编辑
离开故乡多年,依然深深地怀恋着生我养我的古城丰惠十字街,更怀恋着我少小时消夏解暑的小吃——木莲豆腐。 那个年代的夏天酷热难耐,烈日杲杲,鸣蝉儿声嘶力竭叫着,家犬热得不再吠了,只顾趴在屋檐下吐着红舌头喘着粗气,十字街被晒烤得像个火炉,高楼屋脊上纹饰的鳌鱼和台门匾额上雕刻的喜鹊都像是在难熬地喘息着。那时家里没有啥降温的电器设备,闷热异常,母亲的手臂不停地挥揺着一把麦杆扇,但扇出的风凉难消我满身痱子产生的烧灼、剌痒感,能帮我解脱苦难的惟有老祖母自制的又亲手端上的那一碗木莲豆腐。 那碗救苦救难的木莲豆腐,乳白中带着微黄,呈薄薄的胶冻状,清香怡神,清爽可口,沁入心脾,吃了后浑身上下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通透和凉快。 老祖母做木莲豆腐,用的主要原料是薜茘籽。薜茘是一种攀援或匍匐灌木,适合在绍兴会稽、金华浦江等山多的地区生长,多攀附在山脚、山窝、断墙残壁、庭院围墙等处。当年在我老家丰惠薜荔遍布,那攀在大树上的薜荔藤,蔓叶披履,风来袅袅,犹如美女披垂的长发,煞是好看。它五月开花,像无花果一样,花为隐头花序,藏在花托中看不见。它六月结果,到九十月成熟,果呈梨形,长约五厘米,径约三厘米,长有短柄。 每到秋收时节,勤劳的父亲总要在农忙中挤出时间去南门外山里釆摘薜荔果,而我总是坐在他往返所担的箩筐中。父亲收获的那些熟透果子,形似莲房,又像馒头,老祖母称其为“木莲”,而我喜欢叫它为“木馒头”。它内含丰富的果胶才可以制作成凉粉,因其形状有点像豆腐,故得名“木莲豆腐”。 几年后父亲撂下了担子,让已长成少年的我来接班,负责“木馒头”的釆摘事宜。每到秋收季节,我便在星期日一大早出发,去城南山野里四处寻觅和釆摘。我家附近的长者山及其断残凋败的老城墙上虽也攀爬着几处薜荔藤蔓,但其果实早被捷足先登者釆走了;那等着我去收摘的“木馒头”总是长在云卷云、雾锁雾、水连水、路盘路、树缠树的野山岙,野山岙里不光有野果还有野蛇。有一次灌木丛中突然窜起一条凶猛的眼镜蛇,昂首冲着我吐着信子呼呼作响,势欲扑来,吓得我背脊直冒冷汗……打那起,我每次进山总要让自家那条大黄狗作为开路先锋,一旦见到薜荔匍匐处,先唤它过去踩踏一番,没有啥动静后,我再操着根毛竹扁担去拨寻和釆摘熟果。小半天下来收获可真不少,但我毕竟年少力弱,不能像父亲那样满箩担地挑,只能拿两条中号麻袋装上釆摘的熟果,分别绑挂在扁担翘上的两头,趁着肚子还不很饿赶回家,将木馒头一个个掰开掏出籽儿,摊放在竹簟中晒干,由母亲收藏起来。 冬去春来,转眼又到了夏天。大清早我就起了床,挑着两个小桶来到那口幽深的古井前,汲满清冽甘醇的井水担回家去。老祖母取其中半桶烧开后,舀入一只崭新洁净的铁皮桶中,任其冷却。晚上纳凉时母亲拿出一定量的薜荔籽包入纱布中,用细麻绳扎紧,放在清水盆浸泡二三分钟,随即移放到那只盛冷开水的桶里,接着我将双手擦洗得干干净净的,伸入桶中去,按照老祖母的指导,将那纱布包着的籽儿搓揉挤压。一种粘稠的果胶便从指间流到了冷水里,感觉像是细小的泥鳅滑溜过指缝之间。经过无数次的揉挤后,老祖母仍要求我进行反复的操作,直至挤压出的汁液不再粘稠为止。待我完成揉挤过程后,老祖母去拿来老莲藕粉适量添加入桶中,叫我搅拌均匀,以起到凝合剂的作用。这时躺在竹床上的父亲翻身而起,拎着铁皮桶到灶间靠窗的通风处,将它安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只盛有井水的大木桶里,让其自然制冷。 一晚上冷却后,薜荔汁就自然变成了透明的果冻状成品,这就是原汁原味的木莲豆腐。中午时我把它一勺一勺兜进碗里,再浇上一些糖浆,添上三滴陈醋,入口有着特别的味道,甜中带酸,酸中带甜。 如今每到三伏暑天,我的舌尖与唇齿间总会有一种回味,回味四十年前的木莲豆腐那股爽口爽心的清香、清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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