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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童年的老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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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1 20: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
本帖最后由 天龙 于 2020-4-4 11:50 编辑

  

       村头曾经有两棵老槐树,如今地上只有两块腐朽的树根的轮廓,记忆中枝繁叶茂的古槐树和无忧无虑的童年永远封存在脑海里。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那些残留在记忆中零零碎碎的残片一点一点渐渐地浮现眼前。
  老槐树是我们村子的象征,只要提起老槐树很多人就知道村子的名字,久而久之,老槐树成了村子的代名词。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个中秋节,老槐树在死去五年后终于倒了。从那天起,县志的文字里再也没有老槐树的名字了。
  老槐树是我童年最深的记忆,虽然过去多年,槐树下的岁月依然记忆犹新。
  说不准它们生于何年,据父亲讲,这两棵槐树有三百年多年了,文化大革命时期,工作队破四旧要砍了它们,是爷爷和十几个老人日夜守候,差点被戴上四类分子的帽子才保护下来的;也有人说,是有人贴了工作队长的大字报,警告他要是砍了树,就扒了他家的祖坟,他们怕了才留下的。不管怎么说,槐树保住了,伴随我走过了二十二年。
  两棵槐树坐落在村头,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又像不能分离的姐妹,紧紧相偎,枝桠互相缠绕,难解难分。两棵树一样粗大,要三个大人手牵手才能圈起来,高大的树冠就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微风吹来,绿叶婆娑,一亩多地都在它们的笼罩之下,中空腐朽的树洞可以容纳五六个半大小伙子。粗壮的树干,旺盛的生命,郁郁葱葱,散发着不老的青春,槐花怒放的时候,很远就可以闻到它的清香。
  吕爷爷是个祖传老中医,他告诉村民,槐花有很高的药用价值,能止血凉血,清肝泻火,可以用于血热导致的各种出血热病症,尤其善治下部出血,如便血,尿血及鼻血等,同时对肝热目赤等也有疗效。所以,每当五月槐花开放的季节,人们会不约而同的来到树下采摘槐花。树高大约四米,树冠笼罩面积太大,边缘的地方树枝底矮,大人伸手就可以够着。底部的没有了,人们就用一根木杆在顶部绑住一个铁丝钩,钩低树枝,小心翼翼的采摘槐花,然后轻轻地放回,生怕折断了它们。回家后晒干,用吕爷爷教的方法,文火轻轻炒一下就成了上好的茶叶。夏天,过午下地的时候,人人手里都有一瓶槐花茶,渴了咪一口,那股清香沁人心腑.,真的不知道是槐花茶的作用,还是那时候的人体质好,很少有上火牙疼的人。
  我们村子分为四个小队,槐树坐落在二小队的北边,树下是一个几十平方的平整的场地,自然的成了本队社员集会的中心。每天早晨天蒙蒙亮,高大魁梧的小队长三爷爷向树下一站,高声吼叫几声:起床了,出工了。哥哥姐姐叔叔大爷几十个人很快就会来到,三爷爷就像一个出征前的大元帅,他有条不紊的分工:运粪的,除草的,铲地的......
  小小的我好奇:为什么都听他的?父亲岁数比三爷爷大多了,为什么不抗议呢?
  每次我这么问,父亲就说:“傻丫头,干什么都有个带头的,没有领头人怎么干好活呢?”
  我似懂非懂:“我知道了,就像老槐树,是咱村里所有树的头,长大了我也做头,做咱村里人的头。”
  这时候父亲就笑:“好有野心的丫头,头都是男人干的,丫头不能干。”
  我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我一定要做头,头威风。”
  二姐逗我:“小四,女孩要嫁人的,要去外村的。你怎么办?”
  我想了想,天真地说:“我让别人嫁我不就行了。”
  一句话惹得家里人哈哈大笑。若干年后,做了村官,想起了那时的话,颇为感叹:也许是冥冥中老天的安排吧。
  七十年代末,我们这里是地震宣传的最厉害的地区,教室里不能上课,几个班级就把课堂搬到树林里,那年上一年级,老师考虑到树林距离河边太近,担心学生小出危险,就把教室安到老槐树下,我是班长,当我站在黑板前领读课文的时候,一股自豪感涌上心头:老槐树,我·和你一样,是学生的头。
  喜欢在槐树下上课,还要一个重要的原因,老槐树北边,紧邻着公社的菜园,菜园很大,看园子的房子在最北边,距离这里很远。园子和槐树中间隔着一条不是太深的沟,只要爬过沟,那些令我们馋涎欲滴的粉红色的西红柿,嫩绿的黄瓜便唾手可得。每次下课,趁老师不注意,我们几个偷偷地爬过去一个放哨,另外几个钻到棚架下,脱下上衣铺在地上,很快摘了一堆包好,我一个手势:快跑。
  急急忙忙回到我们的地盘,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的不亦乐乎。就这样吃了摘,摘了吃,西红柿黄瓜既好吃又解馋,作为零食,更是奢侈品,难得我们饱餐几顿,老师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摘的凶了有时也会吓唬我们几句,后来看园子的几个大叔发现了,就经常走过来看看,我们收敛了许多,馋急了还是忍不住,真正震慑我们的是守园人孙大叔被派出所抓走以后,我们再也不敢摘了,随后没过多长时间我们就搬回了教室。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老槐树下召开社员大会,那天老老少少来了很多人,大队书记王大叔说派出所一会要来开会,那个年代,每个人听到“公安”二字都会害怕,人们不知道派出所的人来干什么,在恐慌不安中等待着,议论着,猜测着。不一会,一辆带偏斗的、白蓝相间颜色的三轮摩托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白色警服的人,他们直奔槐树下。书记迎上去握手,一个大个子警察向书记耳语了几句,书记脸色大变,他点点头,走过树下的大沟,走向北边看园子的房子,时间不长,五十多岁的孙大叔随书记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迷茫的神色,刚到树下,那个高个子的民警对着孙大叔的腿踢了一下,孙大叔没有防备,立刻坐在地上,他们拿出绳子,熟练地把孙大叔捆上,那时我太小,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讲的什么,朦朦胧胧的记得说孙大叔偷菜,立刻感觉脑袋大大的,心砰砰直跳,以后再也不偷西红柿了,要求老师赶快换学校。
  从那天以后,我们再也无心上课,看着菜园子是那么可怕,总感觉派出所会哪天来捉我们,老师是一个本家哥哥,看出我们的担心,安慰我们,不要怕,派出所只会捉坏人,不会伤害孩子。可是,孙大叔是坏人吗?在我们眼里,他是好人,有几次我们在摘黄瓜他都看见了,我们蹲在棚架下不敢动,“小孩子要学好,长大了不要做坏事。”他说完就走了,从来没有吓唬我们,不像其他人,死死地盯着我们,害的我们望梅止渴。
  我们不解地问:“孙大叔是坏人吗?”
  老师扶着我们的肩头,看着远方,幽幽的说:“你们不懂,好好学习吧。”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一个月,我们结束了野外学习,搬回了教室。
  五年后,孙大叔刑满释放了,那天傍晚,有人看见他久久地站在树下流泪,没有人安慰,没有人陪伴,夕阳下,只有两棵老槐树和他那孤独的身影。过了几年,我长大了,懂事了,才听父亲讲,孙大叔是冤枉的,村里一个婶子,丈夫和公公常年有病,她带着孩子艰难度日,有时去菜园偷菜,孙大叔发现了,很同情她就假装没看见。习惯了,他每次都趁孙大叔守园时偷菜,有时孙大叔也会送一些给她,后来被人知道了,她羞愧难当,担心大队里批判,就诬告孙大叔调戏她。就这样,孙大叔坐了五年的冤狱,刑满后一直戴着四类分子的帽子,儿女受他牵连,很晚才结婚,儿子找了个媳妇还是傻子。那个年轻的婶婶也受到良心的谴责,人们都鄙视她,很少有人和她来往。如今,孙大叔去世十几年了,她的孩子也成家了,那个阴影才渐渐从人们心中消散。
  小时候没有零食,一分钱两块糖也是奢望,很少有人买,小小的我天天盼望从天上掉馅饼,还真让我捡到了。
  那年初冬,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下午放学后我走过槐树下,看见槐豆被雨水泡大了几倍,我捡起一颗,剥去黑色的表皮,露出了乳白色的内层,用手捏捏,软软的,我不由自主地放进嘴里:太好吃了,嚼起来有韧性,就像我爱吃的高粱饴糖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我蹲下身匆忙捡槐豆来,很快两个口袋满了,我乐颠颠地跑回家炫耀。
  雨天不能下地,哥哥姐姐们都在家,二姐看见了笑骂道:“馋嘴猫,这么脏的东西也可以吃吗?当心肚子里长出大虫子。”
  “二姐坏,骗人是小狗!”我不信,问大姐:“大姐最疼我,二姐的话是不是真的?”
  大姐说:“是啊,地上那么脏,雨水泡的,怎么可以吃呢?快扔了吧!”
  大姐也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不能吃了。我嘟起嘴,不情愿地掏出豆子刚要扔,母亲过来拦住我:“四,不要听你二姐的,好不容易捡的,娘给你煮了就可以吃了。”
  母亲让我把豆子放进盆里洗干净,然后下锅,加点花椒和盐煮了起来。一会儿熟了,我捞起几个尝了尝,味道好极了,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二姐也凑了过来。
  我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你是大馋猫。”
  母亲看我津津有味地吃着,笑着说:“四,以后晴天拣,回家泡在盆里,等泡好了,娘给你煮。”
  我高兴地搂着母亲的脖子笑了。从那天起每到星期六星期天,就去拣槐豆,慢慢的小朋友都知道了,我们一起拣,一起吃,这个嗜好延续了几年,上了初中才中断。儿时的时光天真无邪,没有烦恼,没有勾心斗角,那段岁月直到现在还是那么怀念。
  喜欢老槐树,不仅因为它的槐花茶,它的槐豆香,还有它凸出地面的盘根错节,造型别致的根,那些树根弯弯曲曲像蛇,像蚯蚓,像天然的座位布满大半个树底,每次开社员大会都在这里,几十个人坐在树下不用带座位。夏天中午不下地,哥哥姐姐们就坐在树下乘凉。哥哥打扑克,姐姐的纳鞋底,做鞋帮,叽叽喳喳,笑声朗朗,我们躲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盼望他们早早离开,那样就成了我们的天下。
  两棵树的底部,各有一个可容一个人钻进树洞的小洞。我们喜欢在两个树洞里钻来钻去,借着树根的高度学倒立,学着哥哥那样玩扑克,跳过树根比跳远,几个胆子大的男孩子会搭人梯爬树,看他们一个个爬上树,拽住绳子从中间的树洞顺下来,感觉刺激,好奇。那个时候生活枯燥,没有电视电脑,更没有玩具,只能自找乐趣,我最喜欢晚上捉迷藏。十几个人分成两组,一组藏,一组找,直到玩到大半夜父母找我们睡觉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家。我怕黑,可是每到这时胆子就变得特别大,无论什么地方都敢钻,也真奇怪,不管怎么藏,对方都会找到。
  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带着两个小伙伴躲进了老槐树洞里,里面很黑,透过头顶的树洞和斑驳的树枝,看见天上明亮的月亮。黑漆漆的树洞,忽然感觉怕,想起了老槐树的传说。
  传说槐树是一对老夫妻种的。他们有一个儿子,夫妻俩非常疼爱他,儿子长大后娶了媳妇,二老就等着抱孙子,没想到儿子媳妇不孝顺,结婚没多久就把父母赶出家门,两人无奈,就在野外搭了两间草棚安身,开荒种地,春天的时候,他们在草棚旁边栽下了两棵小树苗,浇水,除草,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照顾着小树,小树一年一年长大,两人一年一年变老,变成了老公公老婆婆,后来,老婆婆有病去世了,老公公就把老伴葬在房后,围着坟冢载满鲜花,每天劳动时看着老伴,吃饭时陪着老伴,空闲时间陪着老伴说话,多年以后,老公公也去世了,人们就把他们合葬在一起,也许两人的故事感动了后人,每到清明节就有人给他们上坟添土。不知道从何年起,坟旁边建起了一坐小小的土地庙,他们成了我们这一带的土地爷爷奶奶,每当村里有人去世,都要过去烧些纸钱,一代一代就这样延续下来,直到现在。
  听人说,半夜里经常看见树下有人乘凉,说话,阴雨天的夜里,还有好多影影绰绰的鬼影..........说那些都是村里去世的人。传的活灵活现,每到晚上经过槐树下,人人都感觉惧怕,白天树下热闹非凡,晚上死寂一片,神差鬼使,我怎么想到藏到这里呢?晚上这里没有人敢过来,就是大人也很忌讳这里。
  已经很晚了。另一组小朋友始终没有找到这里,他们也许根本不会想到我们会有胆量藏到这里。我们三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也许都想到了那些鬼怪的故事,谁也不敢说话。透过脚下的树洞,仿佛看见树下来来往往的人影。是鬼吧?阵阵恐惧袭来。我们闭上眼睛,谁也没有胆量爬出树洞。外面静悄悄的,他们找不到我们也许回家睡觉了。我们想喊,却担心真的招来了鬼,想哭,又不敢出声。
  终于,外面传来脚步声,我听见父亲的声音:“四,你在哪?是不是在树洞啊?”
  “爹,我在这。”我想答应,却怎么也说不出声音,那时已经吓傻了。
  一会儿脚下出现了马灯的亮光,我们听见欣喜的声音,是一个伙伴的妈妈,“在这,都在这。”
  这时我们终于清醒过来,一个一个爬出来,那个婶婶抱住我们说:“几个小祖宗,你们怎么藏到这里,把我们都急死了!”
  父亲抚摸着我的头问:“四,害怕吗?”
  父亲不问还好,这么一问,我“哇”的一声大哭,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土地包产到户,生产队解散了,人们打工做生意各奔东西,树下的广场失去了它的作用,慢慢的荒芜了,长满了茅草,老槐树依旧枝叶茂盛,槐花盛开,再也没有人采摘,渐渐地引来很多黄蜂马蜂在树上安了家,成千上万的黄蜂在低垂的树枝上飞舞,人们经过树下,有时不小心招惹了它们,就会遭到它们地追逐,很多人都被蜇过。有一次,它们把一个半大孩子蜇了,孩子想惩罚它们,就想了一个办法。黄蜂的老巢就在左边的树洞里,冬天曾有人看过,从底部到顶,围着树壁,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有几十个。
  一天傍晚黄蜂们静下来了,他们几个带着木柴慢慢的从地上爬到树洞,堆进柴草,点燃了火种,火慢慢地就燃烧起来。老槐树的树心早已腐烂,只有表皮是活着,人们说,那是老公公婆婆的灵魂附在上面槐树才得以不死。现在燃起了火,中空的树心是天然的抽火筒,火苗很快窜上树顶,清晰得听见树心中“忽忽”的着火声,几个孩子慌了,路过的人都停了下来,村里人得到消息纷纷挑着水赶了过来,火在树心燃烧,树干粗大,无法攀登,没有办法救火,成群的黄蜂飞舞,人们只能远远地躲开,看着火苗肆虐的燃烧,大约二十分钟,火熄灭了,人们寻找几个惹祸得孩子,他们早已跑掉了。
  来年春天经过这次浩劫的槐树没有吐蕊,它死了,右边的那棵依旧发了芽,但是是细心的人发现,它有了很多枯枝。说也奇怪,那一年真的没有黄蜂了。一连三年,槐树每年都会死去一部分枝桠,到了第四年,它完全死了,再也没有发芽的枝条。很多人不明白,这棵老槐树怎么也死了?树枝枯烂了,渐渐地离开母体,没有一个人捡回家做烧柴,人们怀念老槐树,他们把脱落的枝条捡起来放到树下,树枝越来越多,堆起高高的一垛,一年一年在腐烂在减少。
  看着并肩挺立的两颗树干,我忽然懂了:它们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或许就是老公公老婆婆。苦苦支撑他们地就是彼此忠贞不渝的爱和相濡以沫的情,几百年来,它们相守,相偎,相望;老伴去了,它紧紧相随,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抬头看去,遥远的天际夕阳西下。
  天尽头一对老人牵手而坐,看着天边的晚霞,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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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1 23:53: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山西阳泉
童年的老槐树,见证着村子的变迁,藏匿着很多故事,是作者心中永远抹不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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