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耀光 于 2022-10-7 14:56 编辑
乡愁中的沙溪河 清澈的小河,静静地在我家门前流淌。 河面上倒影着蓝天白云,公路桥和桥上驶过的汽车,此岸的商铺和对岸的农舍、树木花草。傍晚时分,收工的村民和暮归的耕牛,走在小河弯那边的高岸上,他们长长的身影被斜阳倒影在水面,这就是我乡愁中那条弯弯的小河。 父亲告诉我说,家门口这条河叫沙溪。他小的时候,小镇没有通公路,沿河店铺的货物大多都靠沙溪中的小船运输,那时水虽不深,但河里还常有小船穿梭往来,夏粮成熟、年关到来,小河呈现出水运繁忙的景象。沙溪河上架桥、修公路,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侵华前的事,河上的公路桥叫绿野桥。不过,小时候我从没听人这么叫过,不是听父亲讲,我真不知道它还有这么个诗意好听的名字。 公路一通,小河就失去了它的水运功能。没有了小船往来,孩子们在河里钓鱼、摸蟹、戏水、游泳就更加方便、自由了。沙溪中有一种约一指大,两、三寸长的小鱼,叫白条,当人们在码头上淘米、洗菜,尤其是在杀鸡破鸭清理内脏时,它们常会一群群地来抢食。这种鱼中间一根骨头,没有细刺,都是肉,好吃,也好钓。我喜欢在门前的小河里钓这种鱼。记得有一次,我煮好饭后,带着弟弟在河边钓鱼,鱼没钓到,家里就着火了,我一点也不知道。邻居们纷纷提着桶、拿着盆来河里取水帮我家救火,见我在钓鱼,大骂我是“野孩子,火烧屋了,还在钓鱼。”原来是我煮饭时没有把灶前的茅草处理清楚,也没有等灶堂里的明火熄灭、烟灰冷却就出门。我和弟弟当时就吓哭了。幸亏邻居们及时发现帮忙灭火,也幸亏门前的沙溪河取水方便,才把即将发生的一场大火扑灭在乍起之时,避免了一次火灾。火灭了,我笑了,乡亲们和沙溪河的恩德我记在心里了。 河边长大的孩子,尤其是男孩,个个喜欢水,这与“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似乎没有关系。打从念书起到小学毕业,一到夏天,傍晚放学不回家,我和小伙伴们就相约来到码头,扔下书包,扒去衣裤,光溜溜跳进小河里,嘻戏、打闹、疯狂玩水,最爱并拢五指用力推射河水打水仗。打水仗既可单挑,也可打群架。打群架可好玩了,面对面距离两、三米,站成两排,一边三、四个人,大家喊“一、二、三,开始”,就互相朝着对方的脸上用力推射河水,越射越激烈,距离也越来越近,几乎是贴面而战。距离极小,无法推射,双手就不停地朝对方脸上猛烈泼水。此时弱的一方眼也睁不开,气也透不过来,根本无还手之力,只得乖乖认输。水仗打得激烈时,河面上水花飞溅,河边洗衣服的人都会溅湿衣裳。见到有漂亮姑娘在河边洗衣,大我们几岁的男孩子,故意打水仗,把她们身上弄得湿漉漉的,然后窃看并笑话她们生气的样子。当然,游泳、跳水也是我们的经常项目,我就是在这里不花一分钱学会游泳和跳水的。我们七八个、有时十几个人,站在公路桥上的石头栏杆上,一字排开,一个接一个往河里跳,有跳冰棍式的,也有翻筋斗的,还有做各种搞怪搞笑动作跳入水中的,“嗵”、“嗵”地溅起一个接一个的大水柱,场面蔚为壮观,好玩有趣,甚至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 小河带给了我许多童年的欢乐,那时候,我深深的爱着这条小河。 但小河也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悲痛。1969年5月上旬,永新境内普降大雨、山洪爆发,河水猛涨。10日那天,我心情不好的父亲走在湿滑的浮桥上,一阵强风雨袭来,把他头上的斗笠和搭在肩上的衬衣一起卷入洪水中。父亲赶紧弯腰想去捞起口袋里装有几十元钱的衬衣,不慎一头栽入河中,瞬间被洪水冲出老远。父亲虽会水,也无法逆流而上,只能随水而下,在激流中拼命挣扎、呼叫,艰难地坚持了一、两百米,实在不行了,最后时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凄厉地呼喊着我的名字说:“孩子,快来救我呀”,儿子远在福建,呼不到、赶不来、救不了。岸上的人个个闻之动容,但苦于洪水湍急,又无器材,无人敢下水相救。眼看着沙溪咆哮的洪水冲向了我本已精疲力竭的父亲,他微弱的呼喊也没有了声音,几个沉浮就被无情的洪水吞没了,那年他才50岁。父亲不甘走,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早就走啊,他身后还有好多事呢,一个病妻,四个没成家的孩子,三个还在读书,等着他赚钱买药、交学费呢。他自己被人诬陷为反共救国军,还没有完全平反昭雪,心中还有满肚子的冤屈没诉呢。父亲被洪水吞没,不幸离去,是我记事以来最为悲伤的一次,我止不住地痛哭流涕。那一刻,我恨死了沙溪。 家乡的沙溪河啊,我爱你,我也恨你,这是我对你的爱恨情仇。 多年没回老家,也就没见到沙溪了,沙溪却每回回入梦来。是啊,我该回去看看沙溪、看看弟妹和亲人们了。那年(是2014年吧)我和妻子回了一趟老家,亲眼看到老乡们的生活已今非昔比,令人十分欣慰。群众生活的改善,从许多新建的房子就可窥见。村里的老房子已经没有几栋了,人们都在沙溪河两岸、镇政府所在的那个小山头上盖起了许多新房。这些房子已不是从前的“四间栋”、“六间栋”的低矮潮湿的平房了,而是三、四层甚至是五层高的小洋楼,外墙面都贴着瓷砖或是刷着色彩漂亮的涂料,一色的不锈钢栏杆、铝合金框、大玻璃窗,房子宽敞、明亮,建得都很漂亮。就单幢房子看,比欧洲乡村里的小别墅还漂亮。但显然不足的是,事先没有一个很好的规划,布局显得零乱不堪,很令人遗憾。 更令人遗憾的是我魂牵梦绕的那条沙溪河,在新农村建设中,河岸虽然修起了水泥步道,也种上了一些树木花草,但日常没有人进行认真的打理和养护。当我把目光投向沙溪河水面,不禁一怔,吃了一惊,太令我意外也令我失望了。由于淤泥和垃圾的阻塞,河道变得窄小了,河水浅而浑浊,建筑垃圾、生活垃圾直接倾倒在小河边,一些地段垃圾太多,高高堆起,还散发出阵阵很不好闻的味道。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沙溪河,就是我们当年的水上乐园吗?我小的时侯,常看见大人们一大早就在沙溪河的小码头上挑水回家做饭呢,曾经的可饮用的一弯碧水,是那样的清澈、明净,如今到哪里去了?现在的沙溪水,别说喝,就是用来洗衣服、洗手,人们都嫌它脏啊。是的,镇上早就有自来水了,人们也不用天麻麻亮就到码头上去挑水喝了。有了自来水,难道就可以不好好地保护我们这个小地方的母亲河了吗?如果不加保护,再这样下去,沙溪河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变成一条臭水沟,对此我心里有一种重重的伤、深深的痛。 沙溪本是个美丽的山水小镇,周边小山逶迤,山上树木葱茏,沙溪河从镇中穿过,与禾水“丁字”相交。而今公路已经北移,不再穿越小镇的中心街道,成全了这里的安详与宁静。这些年老百姓生活好了,小洋楼一座座竞相拔起。如果当初镇上能够抓住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契机,认真进行规划,引导、布局好农民的自建房,并配套些必要的服务设施,同时重视环境建设、搞好绿化、美化,保护好沙溪河,留住那一湾碧水,这里不仅可以做好种、养殖的文章,更可以做点生态与红色旅游的文章,人们来到沙溪一带游玩休闲,既有田园牧歌式的风景可赏,又可以了解毛泽东和肖克的红军在这里的活动史迹,这有多好啊。我去过一些欧洲小镇,它们的自然地理条件并不都比我有山有水的沙溪好,只是人家干净整洁、树多花香、布局合理、装盼得漂亮,才吸引了不少游人。 沙溪的老祖宗,当初是看中了这里的青山绿水才在此开宗起祖,可如今山凸水浊,沙溪河快成臭水沟了,真叫人痛心和惋惜。再不努力把它治理好,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呢!沙溪河,虽然给我个人带来过深切的悲痛,但沙溪河的流水,可饮用、可灌溉、可水运……正是这条小河的慷概赠予,才润泽了这方土地,养育了在这里的一代代陈氏族人,带来了小镇的兴盛和繁荣。恨沙溪河是我一时的气话,其实我发现自己的骨子里始终充满着对沙溪河的爱和感激,还有对它那魂牵梦绕的深深的乡愁。 我亲爱的沙溪河啊,何时还能让我看到你那清澈、明净的一湾碧水呢?!请别让我再为你惋惜和忧伤,虽然我离家几十年,远居千里外,哪怕我在天涯海角,我魂牵梦绕的是你,心中深深眷恋着的爱着的也是你。
发文后记:这篇文章记得是2014年探家返闽后写的,对沙溪河当时的现状颇有不满和微词。昨天(2019年元月4日晚)在微信上与老家的红米先生聊天,他告诉我说,现在的水好了,我听了很高兴,感谢县、乡政府和老家群众的努力。如果又有了污染,那就还得治理,这是个长期的任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没有好环境、没有青山绿水不行。听说永新县政府最近又发出了整治城乡环境的通知,要大力进行环境的整治,我特发此文,以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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