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的呼唤

暗香疏影 · 发表于 2020-2-3 21:41:21

本帖最后由天龙于 2020-2-10 15:32 编辑

【编者按】一篇贴近生活实际、令人回味无穷的小说。作者以娴熟精炼的笔触描写了嗜酒如命的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和情感变化。他已逾天命之年，特能喝酒，酒后侃大山，呕吐。他下岗后生活很艰难，妻子带着对他满肚子的忧伤和怨恨领着孩子断然与他离婚了。父亲在文革中因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得了绝症，撒手人寰。年迈的母亲得了脑溢血生命垂危，幸亏遇到好心人的帮助来到医院得到及时的救治。他在寻找好心人的时候，情感发生巨大变化，走出阴霾。作者构思精巧，描写细腻，通过人物的外貌、对话、行动和心理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人物性格特点，寄寓人们所领悟的生活真理。力荐赏读！【编辑：牙牙吉祥】

　　一
　　他孤独地默默地坐在圆桌前自斟自饮，下岗后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三天打鱼二天晒网，生活很艰难，妻子带着对他满肚子的忧伤和怨恨领着孩子断然与他离婚了。他的心哆嗦着想着，这难道是老天对自己的报应吗？
　　桌上的几个小菜显得那么小气寒酸，酒也是低廉的烟台白酒，是母亲做鱼剩下的。他喝一口，砸吧砸吧嘴，辣酥酥的。越喝越没劲，他索性把酒一推，点上一支香烟猛地吸了一口。他心事重重地望着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灰蒙蒙的烟雾，心中的雾团愈发浓厚了起来。他冥思苦想，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打开窗户，一股料峭的寒风嗖地扑了进来，他清醒了许多。几个月来家里出了大事，使他多年麻木不仁的心不免也震撼了......
　　他已逾天命之年，中等的个儿，形体肥壮，顶着油光光大脑袋，红脸膛上整天眯着双眼，像个笑脸的弥勒佛。他西装革履的，走起路来腆着个将军肚，派头十足；不知底细的人总以为来了个什么大官。那些阿谀奉承拍马屁的话使得他官迷心窍，整天想攀高枝的心理得到些许的安慰。
　　特别是他的两个特长，令人拍案叫绝！其一，特能喝酒，每逢喝起酒来，一饮而尽，兴奋之至，唾沫横飞，侃天、侃地、侃人。侃起酒来，什么酱香型当属茅台，凤香型的数西凤，浓香型的数四川的泸州老窖，清香型的劲儿柔和要数山西杏花村的汾酒。什么白酒，黄酒，葡萄酒样样能喝，喝之不醉。这几年生活有些提高，他越喝越上瘾。他“妻管严”出名，在家不敢闹腾，只能在外边小酒馆过过瘾，除了科里的应酬外，每周都要同几个狐朋狗友在小酒馆里喝个够。他们喝着，侃着，天南地北的瞎扯一通，倒也其乐融融。他一直能陪着那些哥们喝的眼花缭乱，满嘴胡说八道的，摇摇晃晃地全都醉倒在桌子下面了。
　　这时他总是常胜冠军，像拿破仑似的。
　　哥们叫他“酒仙”，他听着心里美滋滋的，寻思着，古代有个“酒中八仙”，如今自己弄个“酒仙”绰号倒也附庸风雅！
　　他喝酒时轻松快乐，就像喝白水一样，喝完酒就像拼命三郎，胆大妄为，仗着酒劲儿找碴儿撒野骂娘，连头们儿也不再乎。他暗自寻思着，赞叹着杜康的发明，酒真是好东西呀，平时不敢说的话这时敢说了，不敢做事时也敢做了，真是来到快活林了，快乐极了！
　　其二，喝完酒不一会就“反刍”，如同牛倒嚼一样。每逢吃点油水饭菜，一会儿工夫胃里就闹腾起来，只听“嗷”的一声，胃里的东西带着那股怪味热乎乎的全返到嘴里，只得咀嚼一下再吞下。每逢这样，他心里暗暗叫苦，这真成了牛的兄弟了。奇怪，今天的酒菜并不丰盛，吃到胃里的东西怎么又开始反胃了，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次，令他有些恼怒。
　　母亲房间的墙壁上正中挂着父亲的大照片，那是父亲文革以前的照片，父亲和善地笑着，明亮的眼睛里透着真诚与慈祥。那时父亲在一个工厂做厂长，是一位优秀共产党党员。由于父亲热爱党，热爱事业，以厂为家，辛苦努力的工作，给国家创造很多财富，多次评为优秀共产党员。没想到文化革命开始了，一切全乱了，在停产闹革命的日子里，在造反派打倒一切，怀疑一切的口号下，父亲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靠边站了，那些匿名信和诬告信，致使父亲精神彻底崩溃了，在挨批斗的日子里，天天窝囊的郁郁寡欢，最终得了绝症，撇下孤独的老母亲与儿女，含冤撒手归天了，他也被牵连，因父亲莫须有的罪名而就不上业，到处干临时工。妹妹响应号召到广阔天地去了，一家人在艰难的岁月里苦苦挣扎着。直到文革结束父亲的冤案得到平反他才就了业，生活有了保障。每每看到父亲的照片，他心里就是一阵疼痛，一种无法排泄的怨恨和忧伤涌上心头，心里在暗暗地骂着那些诬告自己父亲的小人！
　　老妈是个善良能干的家庭妇女，街道邻里关系相处的很好，谁家有难事她总会去帮忙。自从父亲走后，她孤单忧愁，郁闷之极。请了一个观音菩萨，虔诚地在家里供着，天天烧香祷告，不求儿女大富大贵，只祈求菩萨保佑家人平安无事，祈求菩萨保佑儿孙满堂。杨枝净水，遍洒三千。老妈常把佛家的慈悲喜哀，因果报应挂在嘴边，院子里经常响起老妈在放着大悲咒轻柔飘逸的音乐......
　　他每天在老妈祷告声里，在香气氤氲的氛围里疑惑的，似懂非懂的朦朦胧胧听着、想着。
　　他在胡同里是个出名的孝子，只要老妈病了，里外全是他一个人忙活儿。唯一的妹妹在“接受再教育”的年月里，在农村扎了根，落实政策后分配在县里工厂工作。平时照顾老妈的重担只有他自己挑了。那天居委会主任对老妈说：“人老了得多活动一下筋骨，走出家门做做老年保健操，或者跳跳老年舞蹈”等。
　　老妈欣然接受了主任的好心建议，参加了老年保健操锻炼。每天在东方露出晨曦时就去锻炼了，原来病怏怏的的身体也好了许多，瘦削的脸庞上，也长肉了，脸色也红润了起来；买菜做饭，侍候儿子上班，浑身是劲。他看了老妈的变化心里也非常高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天早上老妈起来一看时间有点晚，披起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跑，跑着跑着，只觉得脚底轻飘飘的，像踩棉花，又像腾空架雾般的，脑袋昏沉沉，眼前直冒金星，哎呀，一根电线杆在眼前直晃悠，她急忙伸手想抓住。啊呀，抓了空，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便不省人事了......
   老太太忙碌苦难了一辈子，老伴文革期间含冤仙逝了，儿女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和希望，儿女找工作，成家，全是她，里里外外托人操办，操碎了心。唉，那个苦难的年月啊，总算是熬过来了。如今还没享清福，就差一点和儿女们拜拜了。一生从来没这么悠闲过，她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安安静静地熟睡着，等待“新生”，像是在弥补以前奔波操劳耽误的休息。那雪白的枕头旁边放着一个录放机，那是他在给老妈悄悄放着佛教音乐，他虔诚地希冀老妈能在佛教音乐里苏醒。老妈虽然抢救过来了，可是一直在迷糊中，十几个小时了，他有些害怕，紧张极了，害怕老妈永远醒不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尽孝，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流着，他在心里祈求佛祖保佑老妈，他在暗暗忏悔自己的过去，他感觉对不起老妈，对不起老爸，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
“哥，你看妈睁开眼了！”是妹妹欣喜的声音。
　　老太太吃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躺在白色的床上，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世界，还有浓重的来苏儿药水味。朦胧中只见儿子、女儿眼泪汪汪地坐在自己的身边，“妈——妈——”地叫个不停.....
　　老太太干瘪的嘴巴张了几张，欲说不能，她两眼直勾勾地环视着病房，最后把询问的目光放在儿子身上。儿子明白了老妈的心思，握着老妈的手，轻轻地告诉她，那天早上，她昏倒在地上，是一个晨练的人发现，用三轮车把她送到医院的。好在离医院不远，好在遇上好心人，好在老妈平时多做善事，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就玩完了。他在向老妈喋喋不休地述说着，只见老妈布满皱纹交错的脸微微颤抖着，眼角流出一行热泪......
　　那天他接到邻居的报信儿，霎那间，只觉得头老大，整个人全傻了，“怎么会是这样，可怜的老妈呀！”他在心里哭喊着。他跌跌撞撞着急万分赶到医院，看到老母的惨状，一阵心酸，嚎啕大哭起来.....
　　医生和他说了那天早上的情况，老太太是得了脑溢血生命垂危，幸亏来得及时，再晚几分钟就看不见人了。是一个姑娘发现的，她来不及等的士，堵着一辆三轮车，骑着三轮车送来的。只见那姑娘气喘吁吁，运动服都湿透了，在抢救室她忙里忙外地帮助护士，交款，拿药，直到老太太脱离了危险，有邻居赶来，她才悄悄地走了。“多好的姑娘呀！”医生护士不停地赞叹着，“老太太前世行了好，再晚几分钟就没命了，快去谢谢救命恩人吧！”
　 “救母之恩，终身难忘，理当报答！”他在心里反反复地默念着.....
　　或许是苍天佛祖在保佑，或许是现代化的医疗条件，挽救了老太太的生命，不久老太太出院了。从说话呜呜噜噜的不清楚，到可以慢慢地从床上做起来，以后又可以慢慢地拄着棍子下地活动了，说话也比以前渐渐地清晰了起来。邻居串门过来看她常说：“你真是前辈子行好了，遇着好人了”。
　 “是遇着好人了，可那好人到哪里去找呀？”老太太说着说着，眼泪刷刷地不停地流着......
　　每逢傍晚他下班回家，总看见老妈拄着棍儿，站在大门口翘首眺望着，晚霞的余晖尽情地撒在她身上，慈祥的双眼里分明透着寻求的目光，那满头的银丝，在晚风中飘拂着，显得那么的凄凉，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增添了许多。她在等待儿女回家给她孤寂的心灵一点安慰吗？还是在等待那给予她新生命的天使姑娘的到来......他这孝子的心，在隐隐作痛。他到处打听，贴着小报，寻找那姑娘，仍然杳无音讯。
　　渐渐地老妈茶不思，饭不香了，郁郁寡欢的......
　　这还了得，他心急如焚，茫茫人海，大海捞针呀，到哪儿去寻找那个姑娘呀？他抓耳挠腮，苦于没有办法。
　　那天和哥们一起小聚，几杯酒下肚说起此事，哥们献计献策说：“利用媒体呀，报纸、电视广告呀！”他拍拍脑袋直骂自己笨蛋昏了头了。他草拟了一份寻人启事，发在报纸上，写明了事情发生的地点、时间和要寻找的人，并且强调老母病重危在旦夕，强烈要求要见那姑娘一面，三天之内有人恭候......
　　见报一天了，二天了，这是第三天了，他请了三天假在家里等候着。
   一阵急促的咳喘声后，只听到“儿——呀——”那是母亲嘶哑颤巍巍的声音，把他从苦恼中唤醒了。
　 “妈，什么事呀？”
　 “都三天了，你还不到外边看一下，看看那个姑娘她来了没有呀？”
　 “好哇！”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披着大衣往外走去。
　　门外是一片冷漠的世界，呼啸的西北风刮的令人战栗，哆嗦地透心冷，像是饱尝苦难的老人在诉说着无限的悲哀和凄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真是“春冻骨头呀”他心里想着，倒吸一口冷气，拉了拉大衣，紧走几步。
　　街上行人稀少，路人都是那么匆忙地奔着。抬头望去，那些高楼里家家的窗户都亮着温暖的灯，似乎在等待亲人的归来。而他形单影只、孤苦伶仃，亏得有还老母相伴。
　　那遥远的天空中已经出现了点点寒星，时而调皮地眨眨眼，像是在嘲弄着自己目前的窘迫状况。
　　他边走边想，唉，老妈这把年纪了，体弱多病的，还锻炼什么身体呀，吃好喝好就行了，何必自找苦吃，这不差点落个半身不遂。
　　他心里忿忿地在埋怨着居委会主任。
　　他寻思着，慢慢地独步来到老妈发病的那条街上。这是小区旁边一条崭新的柏油马路，路边电线杆像傲慢的巨人耸立着，那灯光在寒风中颤抖者，摇晃着，显得微弱黯淡，仿佛是老太太忧郁的眼......多日来侍候老妈，他消瘦了许多，在摇曳的灯影里他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变短。他不停地在道边徘徊着，想象着那个姑娘的模样，和见面要说的感激话。他想啊，怎么会是一个女的那？他百思不得一解，他对女的真是没有什么好印象，这还要从单位那年来了个女大学生说起。

　　二
　　那一年上级分配来几个学专业的大学生，其中有个学经济管理的大学生，是个女的。那姑娘细挑的个儿，红扑扑的脸蛋儿，宛如春天的桃花；那忽闪着明亮的眼睛，宛如湖水般的清澈。走到哪里，观众的回头率是很高的。她热情，开朗，勤快，干起活儿来旋风般的麻利，走到那个车间实习都很受工人们的欢迎！大家夸奖她，喜欢她，有的小伙子追求她，她也不理，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
　　光阴荏苒，岁月有痕，她的工作做的也越来越好了，从车间调到了生产科做统计工作。那年全国正在搞工业普查，她的上任正是工作最忙碌的时刻，要按照国家标准建立月台账、历史台帐，还要完善车间的账目，班组的原始记录等，还要设置工业统计看板。并且还要负责全场的工业普查，那可是个累活；每个科室的报表，要按照国家的要求报表进行，上级的检查频繁，市里的，省里的检查都要应付下来，累的加班加点，星期天也要加班加点，她的精力和魄力令人羡慕，也令人嫉妒......
　　她兼管的工会女工工作，那更是叫绝！有的女工在家里受丈夫气了，上班就去找她哭诉，她会陪着女工落泪，她会去为她们争气做工作，那个女工家里老公有外遇了，她会找上门去做工作，找到男的单位要求配合做其工作，上班没时间调解，她都下班去做工作，没白天和黑夜的，为的是要维护女工的尊严和地位，让女工们开开心心地愉快工作。
　　她办的“女工园地”更是受大家欢迎，从版面设计到文字的书写，端正的楷书到龙凤飞舞的行草，无不散发着浓郁的传统文化底蕴。她写的议论文层次分明、逻辑性强，具有令人折服的力量。她写的那些散文随笔，构思巧妙，语言优美，激情飞扬。她组织女工们搞征文，搞文体活动，搞讲座等丰富多彩的活动，把女工工作搞得红红火火的。由于工作做得出色，上级开会总是表扬她，连省里女工的现场会议都在这里开。她年年评为三八红旗手、先进女职工，被评为山东省优秀工会积极分子，上过报纸和电视......
　　她人缘极好，整天乐哈哈的，好像世界都是属于她的。她唱呀，跳呀，干呀总是闲不住，份内的活儿抢着干，分外的活儿也从不推辞。她仿佛是一个立体的永动器，不计疲劳，不计得失。她太无忧无虑了，像只活泼的小鹿；她的知识太丰富了，像个博士；她太美了，像尊女神。她的一切令人羡慕，令人嫉妒，令人望而生畏，令人想入非非。
　　他在科里分管仓库。近年来，仓库浪费太大，每每盘点总出现负数。因为管理混乱他受到领导多次批评，他有些头疼，有些怨恨，想提出调换一下工作，但是想起“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只能忍耐另寻出路。
　　工业普查，仓库也是个重点。这个杂乱无章的仓库，在她手里就像神笔一样，不几天就理顺的头头是道。她用什么ABX管理法，把仓库的物料从进料到领料、码垛、摆放都那么讲究科学，账本上的进出清清楚楚。她找出了仓库亏损浪费的原因，写出来分析报告，受到了厂领导的表扬。
　　那几天正逢上级来检查,那些悬挂在墙上的规章制度，图标、排列图琳琅满目，那些往来的账目单据，摆放的整整齐齐。打开账本任意抽出一笔材料，帐物相符，分毫不差。这些惊人的变化，使来参观者大为赞叹，建议推广。
　　果然不久，好多单位风靡而至前来参观学习，录像的，拍照的忙得不亦乐乎。
　　那天他悄悄地溜进仓库瞧瞧，没想到保管员忙的如风车般直转，还佩服她五体投地。相形之下，他有点无地自容了。
　　厂里人夸，外边人赞，即将退休的老科长常眯着眼儿赞许的望着她。他一想，坏了，他自叹不如，想当科长的事儿要泡汤了。
　　他不敢看那姑娘的眼睛，那眼里有股高傲迷人的光彩。他不敢听那甜脆的笑声，听着像有个小手在抓挠他的心，心焦目乱地难受愤懑，他心里琢磨着，谋划着：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一个恶毒的计划悄悄地爬上心头。
　　那天他匆匆地喝完了酒，仗着酒劲把多日酝酿的恶毒想法付诸于现实。他拿起笔手有些发抖，但心里一横，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搬走这块儿绊脚石，自己的仕途才能一帆风顺，在此一搏，不然这几年的努力就要白费了。
　　他悄悄地拿起笔，一阵文思泉涌，编排了几句瞎话，贴上几分钱的邮票邮走了。他天天在听着消息，心里企盼着奇迹出现。果不其然，几天以后有关部门找上门来了，八分钱的邮票竟让这些官员们忙乎了若干日子。
　　他心里暗自狂喜，别人都在私下嘀咕，他不动声色，静看事态发展。他心里暗笑着：小娘们，看你还敢不敢比试，俺干了这莫多年还没熬个科长，你才来这几天就那么香，不就是有个文凭吗？这不你要入党还要了解清楚再说，你要考干提拔，还要听听群众的反映，等一切弄清楚了，入党提拔时间就过了，美丽的前途将随风而逝，一去不复返了！
　　就这么三折腾二折腾的眼瞅着她红润润的脸蛋越来越苍白，那双星星般的眼睛变得有些迷茫空洞痴呆，那甜脆的笑声再也听不到了。听说她住院了，病得不轻。
　　过了一段时间，她被调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不安，一丝愧疚掠过心头。他不想提她，更不想见她，可是那天在路上遇到一个同事自然的说到她，说她现在如何的红，上过报纸，上过电视，又是市里的十佳好人等等，说得他心里一阵阵地发虚震颤......
　　不久老科长退休了，老科长毕竟没有忘记他的殷勤，老科长每天清晨上班时就看到桌上清刷如新的烟灰缸，那些飘着阵阵清香的茉莉花茶水，还有哪些擦洗的如镜面透着影儿的桌面，地面......
　　由于老科长的极力举荐，他终于当上了副科长，他狂喜、他自豪，他终于取胜了，他仿佛如喝了醇酒似的，飘飘然，昏昏然......
　　父亲的遗照就挂在家里房间的墙壁上，每逢看到父亲的照片，他心里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纠结，苦涩、惆怅、难过、后悔，自己也说不清楚。
　　父亲是个很善良、正直的人，爱厂如家，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党，献给了他热爱的事业！可是在十年动乱那个疯狂的时代，那个颠倒的乾坤，父亲就是因为造反派的黑信招来的灾难，蒙受不白之冤，造反派的穷追猛打，父亲戴高帽，挨批斗，关牛棚，尝尽了动乱岁月里所有的新创造，最后窝囊的得了癌症，散手归天了。
　　他们的家庭，收到社会的歧视，没有亲戚敢往来，没有朋友敢明着交往，他们兄妹二人也因为父亲受到株连就不上业，找不着活儿，忍受着政治上的压力，经济上的困难，艰难地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解放区的天......
　　文化大革命结束了，父亲的冤案得到了平反，但他老人家却永远地走了，带着一生的辛苦，一生的哀怨，一生地遗憾，匆匆地走了。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酸酸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
　　风刮得越来越猛，呼啸着，横扫着。路边的梧桐树发出呜呜地哭泣声，仿佛在为那些蒙受冤枉的鬼魂哀鸣......
　　天气冷极了，他冻得缩着脖子哈着气。看看腕上的手表，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路上的行人渐渐地稀少起来，浓厚的暮霭完全笼罩着世界，对面那些住宅楼里已是灯火闪烁，那些小气窗里时而飘出阵阵地诱人的酒香。
　　他望着那些宛若星辰般的灯火，心里琢磨着那个姑娘是干什么的，她心地如此善良美好，救人不留姓名，还要垫上医药费，这不是活雷锋吗？她有家庭吗？如果有，那么一定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一定是单位的骨干，一定是一个人缘极好的令人尊重的人。如果比自己小，就认她做个干妹妹，以报答救母之恩，他胡乱地想着......
　　他的双脚冻得发木，失去了知觉。他没命地狠狠地跺着脚，左顾右盼，期盼那个身影的出现，但是他仍然没看到。
　　他仰望着瓦蓝色的夜空中广阔的街市越来越热闹了，那些顽皮的星儿不停地眨着眼睛，越来越繁多，像是寻找温柔的月亮姐姐，诉说着心中的忧伤与快乐。
　　世界太大了，这地上的世界真是太寂静，太冷漠了。他浑身冻的嗦嗦发抖，扫兴的往家里走着。怎么向老妈交代呀？那姑娘看到报纸了吗？她相信老母病重吗？无数个问号直搅得他头昏脑胀，天昏地暗。他疾步如飞，他担心老妈焦急。
　　他刚回到院里，还没走进温暖的小屋，就听到老妈房里有个姑娘的说笑声，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笑声是那么的甜脆，他不免有些胆怯了。他悄悄地踮着脚尖走进窗口，眯起双眼，透过朦胧的，模模糊糊的灯光，看到一个姑娘的身影，一身藏蓝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玫红色的围巾。老妈紧紧地拉住了姑娘的手，在述说着什么......
　　此刻，他的心呼啦一下揪了起来，热血一下子涌上头，浑身着火似的燃烧起来，这怎么有可能呀？这不会是真的吧？怎么会这莫巧合呢？这是真的吗？他扭了一下自己的腿，感到疼痛，他相信这不是幻觉，现实就在眼前。他像一根木桩似的钉在地上不能动了，他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
　  “大娘，我出差刚回来，这点水果和补品送给你老吃吧。”
　  “别呀，别这样呀！闺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感谢你，你怎么倒送我东西那，幸亏你呀！闺女，不然我那可怜的儿子就看不见我了啊！”
　 “大娘，这是应该的，凡是有良心的人都会这样的，不能见死不救呀！”姑娘掷地有声的话语夹杂着老妈抽抽咽咽的哭诉声......
　　听着听着，他的心碎了，现实把他的心彻底地撕裂了，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慢慢地流淌着.....
　 “大娘，我看你挺好的就放心了，天太晚了，改天我再来看您吧。”随着话音，姑娘往外走着。
　　怎么会是她那？他想问苍天，想问大地：为什么这么凑巧？他怎么有脸见她，他急了，一时乱了方寸，想躲起来，想迎上前去，神经不听指挥了，急中生智，他急忙躲进院子里的夹道里，把身子贴在墙上，像个蝎虎子一样。他屏住呼吸，顷刻之间他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只觉得脸上热一阵冷一阵的，红一阵白一阵的......
　　她快速地走着，脚步轻盈；她那俊美的脸儿，宛若桃花；那双明亮的眼睛，湖水般的清澈。在那深邃的湖水中，他看到自己的倒影是哪么的渺小卑劣，那是一颗肮脏灵魂的再现。他有些昏厥了，他微闭双眼，任凭浑浊的泪水洗刷着自己的灵魂，他甘愿彻底洗洗自己五脏六腑中的污垢......
　　渐渐地她越走越近了。此时此刻，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搜肠刮肚想找出最恰当的语言来表示自己的感激和忏悔......
　　然而他不能够，他没有这个勇气。
　　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善良典型的中国妇女，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成人。母亲信佛，相信缘由心生，随缘而安，相信凡事都有因果报应的。想起蒙冤早逝的父亲，他是一个共产党员，相信唯物辩证法，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矛盾是可以转化的，人是可以改变的。
　　他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我还有良心吗？我还有良知可以唤醒吗？答案是：必须快速用行动做出选择！
　　他鼓足了勇气，刚想扑过去，拉住她的手，诉说自己的忏悔，忽然，他感到一阵燥热，“嗷......”的一声，胃里翻山倒海般搅动起来，酒是哪么的苦，还有那些什么东西带着难以忍受的腥臭味道全都涌到嘴边，他慌忙地不知所措，迅速地把脸掉向一边，张开嘴任凭那些东西水龙头般喷了出来......
　　待他清醒过来，她已经走远了，那玫红色的围巾在暮色里显得哪么的扎眼，直刺得他心痛欲裂，血浆喷涌。她越走越远，还是那么的高傲，那么的神圣，而他却丧心病狂地伤害过她......
　　他刻不容缓飞快地追到了街上，眼巴巴地望着远处隐约可见飘拂的玫红围巾，像一支早春盛开的梅花，渐渐地消失在夜幕里，留下淡淡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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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 · 发表于 2020-2-3 22:35:05

一篇令人唏嘘的小说，令人欣慰的是沉醉在酒海里主人公能从醒悟过来，良心呼唤，自我救赎！！

天龙 · 发表于 2020-2-3 22:35:59

期待老乡更多美文佳作呈现哦！！

暗香疏影 · 发表于 2020-2-3 22:49:14

天龙发表于 2020-2-3 22:35
期待老乡更多美文佳作呈现哦！！

非常感谢总版的鼓励与加精，好久没写东西了，手都有些生了！祝新春快乐，心想事成！

牙牙吉祥 · 发表于 2020-2-4 12:48:26

【编者按】一篇贴近生活实际，令人回味无穷的小说。作者以娴熟精炼的笔触描写了嗜酒如命的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和情感变化。他已逾天命之年，特能喝酒，酒后侃大山，呕吐。他下岗后生活很艰难，妻子带着对他满肚子的忧伤和怨恨领着孩子断然与他离婚了。父亲在文革中因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得了绝症，撒手人寰。年迈的母亲得了脑溢血生命垂危，幸亏遇到好心人的帮助来到医院得到及时的救治。他在寻找好心人的时候，情感发生巨大变化，走出阴霾。作者构思精巧，描写细腻，通过人物的外貌、对话、行动和心理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人物性格特点，寄寓人们所领悟的生活真理。力荐赏读！【编辑：牙牙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