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回声

暗香疏影 · 发表于 2020-2-6 19:18:04

本帖最后由暗香疏影于 2020-2-11 10:37 编辑

【编者按】一篇令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悲剧小说。主人公莲花是一个漂亮、善良、能吃苦的姑娘，因为家里有海外关系，在那个阶级斗争激烈的年代，她家是被批斗的对象，为了生活她１６岁便跟着邻居去海边晒海带，在劳动的过程中，她和帅气的老三因为同船工作的缘故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虽然男有情，女有意，但两个人都没有把这种感情表露出来。直到有一天，老三当兵走了，他们才发现彼此已喜欢上了对方。老三在部队每周都给莲花写信，鸿雁传书，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莲花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期盼。老三在部队学会了开车，要退役了，征求莲花的意见，但此时莲花因为家庭原因，不想连累老三，于是选择了逃避，她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心灰意冷的老三无奈放弃了他爱的莲花，娶回了爱他月娥，但他的心里始终还爱着莲花。莲花在２７岁这一年也结婚了，当她再遇到老三，发现他消瘦了不少，原来他病了，莲花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两人约定腊月初六老三来找她，然而他却一直没有来，给老班长打电话才知道他得的是尿毒症已去世了，莲花后悔不已。小说构思巧妙，情节曲折，引人入胜，人物形象鲜明，跃然纸上。有情人未必成眷属，有缘无分的爱情令人叹息。小说表现了相爱未必相守的无奈人生，值得细品，倾力推荐！【编辑：阿巧】

一　　
莲花是位好姑娘，她高挑的个儿，白皙的脸庞，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笑眯咪的，一颦一笑，妩媚风情，讨人喜欢，更讨异性的青睐。
　　岁月如歌，往事不堪回首。那时正赶上 “文化大革命”，由于她的家庭背景，有海外关系（她的父辈都在国外），不能就业，也没有地方上学，她只能到处干临时工挣点微薄的收入。阶级斗争严重时，街道居委会连临时工也不安排。苦难的生活，政治上的压力就像紧箍咒箍得她的心时刻揪着，那颗脆弱颤抖的心整天提心吊胆的。
　　在干临时工的日子里，她走到哪里都很受领导的重视，也深受同事的喜爱。特别是那些小伙子，往往送来秋波闪闪火辣辣的眼神，或超常温馨的关爱，令莲花浑身的不自在和担心。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总是躲躲闪闪，本来交往很好的朋友她也要疏远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家庭状况不允许谈恋爱，不允许谈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她还年轻，还有一些美好的理想等待实现，心里在暗暗地告诫自己：爱情不属于我。
　　六十年代中期，风云变幻。那年她16岁，找不着活干，她随着邻居们去金沟寨养殖分厂晒海带，炎热的夏季，海滩上热浪翻滚，灼热的太阳烤的大地像个蒸笼，人被蒸得像半生的包子，只得气喘吁吁的。
　　大家被晒得奄奄一息，累得都躲在阴凉处休息，可莲花像个没有知觉、神经麻木的机器人，仍在忙碌地劳动着。她拖着沉重的海带，一根一根地摆在灼热的沙滩上，任凭火红的太阳烤着她懦弱的身体。她如此的吃苦耐劳，引起了金沟寨分厂领导的注意，急忙打听这个姑娘的来历。待季节性海带晒完了，临时工要辞退了，莲花破格的留下了。分厂领导把她安排在总厂那里的制胶车间，研制海藻胶的制作（也就是制碘厂的前身）。实行三班倒，活儿特别累，人要随着机器用大桶接搅拌好的海带，一桶接一桶的，再倒到大缸里。周而复始。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里几乎要趴下。上火了，满嘴是泡，但她始终坚持着，从不叫苦叫累的。因为她知道她无法选择工作，只有工作选择她。只有好好干活儿才能有收入，才能解决温饱问题。
　　制胶车间的海带用完了，新的晒海带季节来临了，她随着制胶车间来到了芝罘岛，一个荒芜的山洼里盖着一栋简易的二层楼的养殖分厂。由于莲花的特别能干，当制胶车间完成任务要回烟台市里时，这里的厂长与队长舍不得她离开，又争着找到她，热情地挽留她，告诉她在这里干活出海一天可以挣出海费0.3至0.5元，加上基本工资，一个月可以挣40多元钱，可怜的莲花为了给家里多挣一些钱，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时光似水，弹指一挥间，已经到了六十年代末，芝罘岛成了莲花第二个家。莲花与广阔的大海交上了朋友，碧波荡漾的海水给莲花苦难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她与伙伴们下了班就到海里畅游、跳水。夕阳西下，她吹着长笛在海边与小伙伴们唱歌舞蹈，其乐融融，苦难的生活铸就了朋友间深厚的友情。
　　养殖场的活儿又脏又累，有正式工和合同工，莲花属于合同工。在这里干活的市里人，大多是当时家庭有问题就不上业的人。莲花干的活儿，就是每天随着海浪的潮汐到大海里养殖海带，从打桩、绑玻璃飘子、下梗、夹海带苗、到施肥、间苗、收割海带生长的一个周期。男人们干什么活儿，女孩子们就要跟着干。有时早上4点多，在朦胧中就要起床，一般的风浪是要出海的。在船上干活时，手戴胶皮手套，穿着一套胶皮衣裤，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舢板上，干活时弓着腰，用双腿的膝盖顶在船帮上，以平衡身体。下班了，莲花穿着一套蓝衣服，一双白力士鞋，一个齐耳的短发上扎着一个小辫，宛若一个假小子。她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孩子，忘记了身体这个本钱是应该好好呵护，她整天琢磨着怎样把活干好，怎样去战胜风浪摇船去争第一。平时每天的小舢板操作劳动，队长都要搭配劳力，一男一女。由于莲花特别能干活，大家争着要和她一个船。后来队长安排一个叫老三的小伙子和她在一个船，据说他在家里排行老三。老三是个淳朴的年轻人，中等身材，身体娇健，皮肤黝黑，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挂着自信的微笑，宛若明星一般。他干起活来，潇洒自如，麻利熟练。他的口才特好，特招女孩子喜爱，一些早熟的女孩子往往痴迷迷地望着他，他好像没看见一样。
　　清晨当太阳悄悄地从东方冉冉升起，瞬间万道霞光，映红半边天空。海面上风平浪静碧波万顷，成群的海鸥嗷嗷地叫着，时而掠过海面，时而翱翔于蓝天。集体出海了，老三摇着船儿箭一般地冲在最前面。莲花亮开圆润亮丽的嗓子唱着“太阳出来喜洋洋啰……”接着大家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此起彼伏，歌声、笑声连成一片，一天的辛苦劳作在美妙的歌声里开始了。
　　大海蕴藏着丰富的宝藏，也丰富了莲花的生活内容。她是个爱学习、要强的人，她跟老三学会了摇船，学会了摇大橹，学会了摇二橹，学会了如何迎着三角浪行进，学会了在瞬变的天气里，迎着惊涛骇浪，驾驭着小船，披波斩浪，勇往直前。他们彼此称呼对方为船长，小小的舢板上时而飘来愉快的笑声与歌声，令人羡慕不已。
　　记得有一次给海带施化肥，老三拿着一个精致的小锤子给莲花，说：“好好拿着用，千万别丢了！”敲着敲着化肥快儿，莲花一不留神，一下把锤子掉到海里了，平时她游泳很好，她要下海去捞锤子，老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高声喊：“你不要命了？这是深海！”这是莲花第一次看到老三气急败坏的样子。
　　记得每一次收割海带，都是总厂派来汽船拖着小舢板，往岸边送，小舢板的带头绑在汽船柱子上，一条船接一条船的连成一片船队，汽船开起来摇摇摆摆的像是一条大鱼在摆动的尾巴，煞是好看。莲花顽皮好学，跳到汽船上跟着大副学开船，快到岸边了再跳下来。有一次莲花从船上往下跳，由于船装满了海带，负载太重了，加上她跳动的冲力，使得小船摇晃不停，又气又急的老三抓起杆子伸拉过来要想救援，可莲花早已稳稳地站在船头上了。气恼中，老三一个海带根砸了过来，莲花也不示弱，马上抓起一根海带迅速地扔了过去，你来我往地打起了海战，直到老三笑着恭手求饶莲花才停住了手，看着彼此俩人身上脸上溅满了赃物，都不禁开心地哈哈大笑。
　　最令人难忘的那一年的正月十五，清晨海面上波涛汹涌浪花飞溅。要出海收海带梗和玻璃飘子，海上的三角浪时而把小船抛起，时而沉到涛底。人随着浪涛颠簸起伏，老三在船尾掌着橹，小舢板迅速地冲在船队的最前面，神速地靠近海区架子，莲花动作麻利的收着梗，收着收着，一会儿就装满了船。此时，一个海浪打了过来，船进了水，瞬间船头快速开始下沉，老三在船尾大声喊着：“别怕，沉住气！”莲花不知哪来的胆量，可能是有老三在吧，没有丝毫的恐惧。一直等到船翻过来，她把着船帮开始脱皮衣皮裤，再纵身跳进大海里同老三一起到处抓玻璃飘子。海水刺骨冰冷，他们二人全然不顾。待队长摇过船来，把他们拉上船，莲花已冻得嗦嗦发抖，老三也如落水的鸡，老三心疼的望着莲花，欲言又止,他们各自回到宿舍。莲花回到没有烟火的女生宿舍，换下湿衣服，拉起一条薄薄的被子，一头拱进被窝，一会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从此给她留下了关节疼痛的毛病。
　　老三是渔民的儿子，他特别喜欢大海，喜欢在大海里驾驭船只搏击海浪，喜欢取得成功后那种喜悦的心情。他常常摇着小船儿带着莲花去看他撒的老牛网，看他如何网住了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和桃花鮹。老三眉飞色舞地讲大海的深奥与宝藏，讲着这些海上宝物的习性，让莲花与他分享生活的快乐，此时莲花总是笑眯眯地望着老三，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二
　　光阴似水，转眼几年过去了，莲花长大了，越发出息得美丽大方，丰韵的身材，白里通红的脸蛋，嫣然一笑，百媚生辉。苦难的岁月没有磨灭少女的容貌，使得她越发成熟老练,魅力十足。
　　那年开始征兵了，厂子里有3个青年人参军了，其中就有老三。老三比莲花大5岁，正值当兵的年龄。送别前莲花送给老三一支金星钢笔，老三回赠给她一本毛泽东诗词精装本。两人恋恋不舍地彼此交换了一张二寸大照片。在那个古板的年代，他们俩分别时连手都没握一下。老三深情地久久地望着莲花俊美的脸，莲花心里一阵酸楚，赶紧回避了令人心动的目光，匆匆地道了别。
　　从此每个周莲花都能收到老三寄来热情洋溢的信，诉说部队的生活和思念。开始莲花把老三的来信拿给闺蜜看，慢慢地闺蜜们看出了门道，感到老三的那份炽热的情感，她们表示再也不看他的来信了，留给他们二人世界吧，从苦难建立的友情是要很好珍惜的。
　　六十年代末期，部队要从莱阳开拔到南昌支左了，老三邀请莲花去莱阳见面，莲花借故推辞了。
　　鸿雁传书，几度夕阳。老三在南昌当的是技术兵。要退役了，他在信里又征求莲花的意见，是留下还是回家乡，莲花总说应该听一下家里人的意见，从没有谈及自己的情感和看法。莲花知道这个动乱岁月她的家庭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还要面临遣返等，如果找个军人政审也不可能过关，可能还要影响到对方。她不能谈恋爱，也不能说出那些拒绝的话，她不想刺激风雨同舟的好朋友好兄长。她陷入深深地痛苦中，只能把这份情感尘封在心底最深处。她的不理睬给老三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过了一段时间，老三来信了，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了，新娘是月娥，比老三大一岁，也是莲花的好姐妹，一直在苦苦追求着老三，而老三心里一直有着莲花，他的心里怎么能接受别人的情感？一个突发事件加速了事态的发展，原来老三的母亲上山做活儿被蛇咬了，住院期间月娥一直耐心侍候着不离左右，感动得母亲领着月娥到部队和老三完婚了。
　　从此老三和莲花杳无音讯。

　　三
　　星转斗移，到了70年代末期，动乱结束了，莲花家也平反了；苦难已经过去，27岁的她才成了家，她忍痛烧毁了和老三的所有来信。有一天她去办业务，在城建局看见了老三，老三依然风采不减，目光相对，百感交集，泪眼婆娑。莲花说：“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呀？”只见老三眼神暗淡，很冷漠地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好像冥冥之中有所感应，那一年莲花到一个冷库给厂里定年货，拥挤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见了老三，她高兴地招呼他，他请她上了他的大解放车。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只见老三瘦了，两只大眼睛越发深陷了。老三趴在方向盘上，不敢看莲花一眼，只听到他带着哭腔地问莲花：“当年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不肯嫁给我呀，你知道吗？我得了病，如果你和我结婚，可能不会得病。”太多太多的如果，使得莲花无法回答。“你知道吗？那时我们是不可能的。”莲花无力痛苦地分辨着。
　　老三痛苦的抽泣声令莲花心酸落泪，她好想紧握一下那双勤劳的手，慰籍一下他受伤的心灵，但她不能。她好想去抚摸那抖动的双肩，安抚一下他一颗疲惫痛苦的心，她又不能。她怕她的柔情会使得老三情感爆发而不能自拔，使自己陷入尴尬的地步，因为他们彼此都有家庭。她匆匆地说：“腊月初六去单位找我吧，我准备一些挂历捎给那些老朋友。”
　　情意绵绵的莲花等待老三，从腊月初六等到二十六，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的身影，只能等到单位放假。
　　正月上班那天，莲花照样用厂里的电话给老班长拜年，说起老三，说起挂历的事，老班长有气无力地说：“他走了，走了……”莲花愣在那里连问：“走了，到哪啦？”老班长哭着说：“他得了尿毒症，医治无效死了。莲花，你知道吗？老三一直保留你的来信在箱子的最下面，直到有一天月娥发现了争吵起来，他才不得已烧了……”
　　霎那间如闪雷击顶，老班长都说些什么，莲花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老三走时才43岁。她悲痛欲绝浑身颤栗，发疯般地跑到工厂南边大山的沟壑里痛哭，倔强的树木在寒风中呼号着，陪着她发出呜呜的哭声，她对着深邃的长空嚎啕大哭：“大山啊，你该知道莲花的心；苍天啊，你该不负有心人，天若有情天亦老……”
　　她哭得天昏地暗，哭得肝胆欲碎，压抑多年的情感瞬间爆发，她自责自己的无情，悔恨交加。她使劲用力地抓着树干，像抓住老三的双手，粗糙的树干擦破了她的手，她全然不顾。时间凝固了，穿越隧道，回到了从前……
　　她哭昏了，扭曲的身子匍匐在黑色土地上，脸紧贴在大地上，像是扑在老三温暖的怀抱里，喃喃自语着，诉说刻骨的思念，希望老三能听到自己的话语，饶恕自己的无情。她那颗柔弱的心在颤抖着，觉得是自己害了老三。往事不堪回味，那一幕一幕的像电影般再现，可是风雨同舟心爱的船长老三却永远永远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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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 · 发表于 2020-2-6 20:03:43

一篇令人唏嘘、让人动容的情感小说。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情感也不是如愿以偿的，但愿相爱的人能牵手走上婚姻的殿堂！

牙牙吉祥 · 发表于 2020-2-6 20:17:16

祝贺老师小说获精！欣赏学习佳作！精彩继续欧！

阿巧 · 发表于 2020-2-6 23:05:58

【编者按】一篇令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悲剧小说。主人公莲花是一个漂亮、善良、能吃苦的姑娘，因为家里有海外关系，在那个阶级斗争激烈的年代，她家是被批斗的对象，为了生活她１６岁便跟着邻居去海边晒海带，在劳动的过程中，她和帅气的老三因为同船工作的缘故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虽然男有情，女有意，但两个人都没有把这种感情表露出来。直到有一天，老三当兵走了，他们才发现彼此已喜欢上了对方。老三在部队每周都给莲花写信，鸿雁传书，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莲花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期盼。老三在部队学会了开车，要退役了，征求莲花的意见，但此时莲花因为家庭原因，不想连累老三，于是选择了逃避，她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心灰意冷的老三无奈放弃了他爱的莲花，娶回了爱他月娥，但他的心里始终还爱着莲花。莲花在２７岁这一年也结婚了，当她再遇到老三，发现老三消瘦了不少，原来老三病了，莲花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两人约定腊月初六老三来找她，然而老三却一直没有来，给老班长打电话才知道老三得的是尿毒症已去世了，莲花更是后悔不已。小说构思巧妙，情节曲折，引人入胜，人物形象鲜明，跃然纸上。有情人未必成眷属，有缘无分的爱情令人叹息，小说表现了相爱未必相守的无奈人生。值得细品，倾力推荐！【编辑：阿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