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耀光 于 2020-1-20 14:39 编辑
西北风裹挟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飘洒。 那年冬天,早早地就下起了大雪,老天爷搞出了大动作,半天功夫就把农舍、田畴和小街抹上了一层白,可我热切期盼着的冬季征兵却迟迟没有动静。 好消息终于来了,说接兵部队已经到了县里,我们小街上也贴出了许多宣传征兵活动的标语,供销合作社的大门口还拉上了“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大红横幅,我第一时间就去公社和大队报了名。 我决心参军去当兵,这既因为解放军在我心目中的崇高形象使然,更是早我一年在福建前线平潭岛当兵的同学王建文来信,给我介绍部队的训练、生活情况和海岛风光,以及那有菜盘大的螃蟹、比拳头还大的海螺……撩拨了我这颗不安分在家务农的心。建文还常在信中说部队是个锻炼人的革命“大熔炉”。是啊,我报名参军,也要到部队这个大熔炉里去冶炼冶炼。可我有个担心,自己还不满十八周岁呢,部队会不会要我啊? 没过多久,接到公社通知,让我去县里体检,我的担心多余了,差两个月不是问题,我好高兴。我多么希望自己能体检过关,早点穿上军装,骄傲地唱着《我是一个兵》啊。欲望越强烈,我心里就越紧张。那时候我个子瘦小,很怕自己称重这一关就过不了。兵检的体重男兵90斤才合格,可我89斤还不到,便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我先灌了一肚子水再去称重,90斤达标,顺利过了这一关。但其它的体检项目怎么样,我心中没数,揣揣不安。检查完最后一个体检项目,我怯怯地问那个女医生,她翻看了一下其它项目的检查结果对我说:“不错,小伙子身体挺棒,放心吧”,听到这句话,我一蹦三尺高,高兴地跳了起来。 心里高兴,我的脸上就掩藏不住喜悦。 一进家门,妈妈就问:“这么高兴,是不是体检合格了?”。 我楞了一下,“妈,你怎么知道我体检去了?” “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妈不关心吗?”我和父亲原本商量好了的,等我体检合格,笃定有希望参军后再跟她讲这件事,做她的工作,免得她过早地瞎操心。 “小镇上的人都在传,你要去当兵了。邻居都来问我,舍得儿子跑这么远去吗,我说孩子小,还真是舍不得。” “妈,我当解放军,你有啥舍不得啊?”我说。 “过去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国民党那会儿抓壮丁,你父亲几次都死命逃脱。如今,是人民子弟兵,当解放军光荣,这个道理我懂。但你要到福建的部队去,天远地远的,回一趟家都不容易,听人说路上都要走几天几夜。孩子,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当兵,有个头疼脑热的,妈想看你一回都难,我是真不舍得……”母亲说着,两眼泪盈盈的。“再说,咱家孩子多,我又有病,你是家里的老大,刚能给家里做点事、帮点忙就走了,你爸爸可更要吃苦受累了。” 父亲是家里的顶樑柱,一大家人靠他养活,的确备尝辛苦。母亲心疼爸爸,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好难受,刚进家门时心里那个高兴劲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内疚和忧伤。我知道家里的困难,也很理解妈妈的想法,但我从军的决心已定,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我的母亲,我只会帮她擦去眼泪,劝她不哭。我知道,妈妈的思想工作得靠爸爸去做。我走了,爸爸的确会更辛苦,但父亲说这点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儿子去当解放军,他就是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一如他当年自己报名义务去修鹰厦铁路一样的心甘情愿。父亲曾流落湖南讨生活,解放初回到家乡,从政府手里分到了地,他一直感恩在心,很支持我去保家卫国,当一个人民子弟兵。 天寒地冻,风雪依旧,我心里却火急火燎地在等待一纸“应征入伍”的通知,日子在难耐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半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大队民兵队长领着男男女女一班基干民兵十多人,到我家给我送《应征入伍通知书》来了,敲锣、打鼓、放鞭炮,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孩子和街坊邻居。看着这热烈的场面,我妈妈忍者心中的不舍也表现出很是高兴的样子。当民兵队长把入伍通知书发给我后,他又转身拉着我妈妈的手,亲切地对她说:“嫂子,我们村里多年没有个当解放军的,你儿子这回能去当兵,是中状元了。你可不要舍不得啊,儿子走了,家里有什么事,我们都会来帮忙的。”母亲听到这些暖心的话语,不停地点着头,带笑的脸上流下了热泪。 队长见我母亲只顾流泪,没有说话,便故意问:“儿子去当解放军,嫂子还难过吗?”母亲这时赶忙擦去眼泪说:“不,儿子当解放军,我是高兴啊”,民兵队长说:“高兴就好,儿子中状元了,嫂子是该高兴的!”看到母亲喜悦的样子,我这个当儿子的当然更高兴了。 新兵正月初八要到公社集中,统一送县里,这意味着我在家里只能呆十几天了,这些日子亲戚朋友请吃饭的、来家看我的、做母亲工作并安慰她的人不少。春节前的一个夜里,生产大队长也带着人踏着风雪来我家看望,他显然知道我母亲的“活思想”,一屁股在炭盆边的凳子上坐下,就对我母亲亲切地说:“迟娥,你还舍不得儿子去部队吗?” 妈妈笑呵呵开玩笑答道:“通知都发了,送兵的饭也吃了,不舍也得舍啊。我也想通了,他爸说,好男孩走四方,孩子是国家的人,要保家卫国,服从国家的需要。” 父亲笑了,更正说:“不是走四方,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走四方也行啊,只要舍得就好!我不也是走四方嘛。”后来我才知道龙友伯是外地人,15岁参加红军,随队伍来到沙市,因病没赶上队伍,就在村里留下了。因为他根正苗红,又能吃苦,处事公道,自从有了高级社,就一直担任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在社员群众中威信很高。 见我母亲想通了,龙友伯就说:“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你就说一声,不要客气,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的”。随后,龙友伯和他带来的干部又对我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希望我在部队努力学习、积极工作、立功受奖、把大红喜报寄回家。虽然这些话与近日里父亲的叮咛差不多,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大队长龙友伯他们上我家来,语重心长地教育我嘱咐我,让我深受感动。这一席亲切的话语十分地暖心,说得我心里暖暖的,我的心早就飞到部队上了。 那年的冬天,家乡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雪,这是《永新县志》上都有记载的一次大风雪,天气也特别的寒冷。然而,在我心里,那可是一个暖冬。整个冬季,我心里都是热乎乎、暖洋洋的。即便现在想起来,我的心里依然是那么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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