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龙 于 2020-4-2 12:54 编辑
【编者按】马兰是“六大乡村野菜”之一,几场春雨过后,随处可见绿茵茵的马兰,它们朴朴素素的,如同农家的姑娘,无需精心打扮,都是一副润泽光鲜的样儿。马兰头是舌尖上的美味,可以热炒,也可以凉拌,每次吃着它的时候,作者就回想起自己上小学时给徐拍送马兰的事情。徐伯早年留学英国,被打成了“右派分子”后,从南京下放到家乡担任生产队猪场的饲养员。“我”经常去他那里玩,他时常给“我”讲故事,“我”很感激他、喜欢他。同伴欺负“我”的同桌马兰,“我”抱打不平,大家就给“我”起了个绰号。是徐拍给大家讲“叫天子”就是云雀,并朗诵了英国诗人雪莱的诗,他的善良与宽厚抚慰了“我”的心,成为珍藏在“我”记忆中的人。由野菜联想到童年往事,过渡自然,内容吸引人,体现了自己与徐伯之间的珍贵情谊。将马兰和人情有机融合一起,令人品味无穷!【编辑:莫道不销魂】
“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春到江南,万物复苏,马兰是其中的第一批响应者。农历惊蛰过后,阳光透出温暖,马兰从陈年的根茎上冒出了翠绿色的芽,它们日沐阳光,夜吸春露,只需数日便长出细长的茎,放出一片片椭圆形的叶子。一簇簇马兰以枯草为背景,立在春风里如同一张金色的地毯上抽出了碧绿的线头。随着气温升高,几场春雨过后,各种野草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贴地的有荠荠菜、婆乃纳、附地菜、地锦草,高茎的有小蓬草、黄花草、翅果菊,这时整个大地就成了绿色的海洋。 马兰与荠荠菜、枸杞叶、香椿头、马齿苋、紫云英一起并称为“六大乡村野菜”,其中又以马兰最为常见,采摘期也最长。乡村的田埂上、河崁处、篱笆旁,甚至自家天井里都可见到绿茵茵的马兰,它们朴素如同农家姑娘,无需精心打扮,都是一副润泽光鲜的样儿。采摘马兰数春分时最好,一直到谷雨时节,村民都开始播种、育秧了,水田地埂上被糊了一层泥浆的马兰洗干净了还能吃。有的乡下孩子钓黄鳝运气实在不好,收钓前就在田埂上掐下马兰头,将鱼篓子装得满满的,若是迎面遇到熟人要看黄鳝,只把盖子掀开,一言不发,这样既满足了小小的虚荣心,回去好歹也能做个菜。 野菜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略带苦味,需要用开水焯一下,去掉含涩的成分才可口。村民一般用铁锹铲马兰头,连根带茎一起装在竹篮里。回到家里,去掉老根旧茎,留下嫩叶用清水洗净待用。热炒时油要足,最好用猪油,待油锅里冒出乳白色油沫儿,再将马兰头倒入。伴随一阵“唦——”的声音,马兰头很快由翠变绿,加适当的盐和糖,用铁铲来回翻动几下便可出锅。碧绿的马兰连汤带汁装在一只白色的瓷盘里,不禁让人想到“青山绿水”一词。凉拌时用开水焯后最好挤掉多余的水分,再切成细末儿,加入盐、糖、醋、芝麻油等佐料与豆腐干一起拌。以碧绿的马兰细末为底色,上面散落碎玉似的豆干,闻着香,看着美,一汤匙凉拌马兰入口,一腔的乡村趣味、满腹的人间烟火。 “离离幽草自成丛,过眼儿童采撷空。不知马兰入晨俎,何似燕麦摇春风?”我上小学时,惊蛰过后老师经常安排我们到学校附近的农田里帮助村民踩麦。经过严冬的麦地被冻得稀松垮拉的,涵养效果差,这时需要将土壤压紧,以保证麦子生长所需的足够水分与养料。那年我上二年级,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一阵下课哨子响后,孩子们就像一群小鸟从教室里飞了出来。大家欢叫着、蹦跳着奔向麦地,有的单个用脚压、用木榔头夯,还有的成群结队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用脚踩。不一会儿麦地就被压实了,热闹过后孩子们脸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那天我在京杭运河畔一块荒地里看到一大片嫩绿的马兰头,想起徐伯很喜欢吃,中午放学后就采集了一大捆,用外衣包好顺路送过去。徐伯接过马兰头打开一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个傻小子,这哪里是马兰头呀,分明是黄花草啊!”他见我疑惑不解,连忙解释:“马兰头属于贴地生草本植物,叶子呈椭圆形;黄花草是高茎植物,叶子细、长而尖,虽然它们形状相似,但是完全不一样的。”说着他就在附近田埂上找来马兰,让我与黄花草比较。这是我第一感受到大自然的博大与神奇。 徐伯早年留学英国,被打成“右派分子”后,从南京下放到这里担任生产队猪场的饲养员。那时我每天放学后都要背着大篮子,手提小铁锹在田埂上打猪草,天黑之前送到徐伯那里,每一百斤猪草折算成五个工分,这为病弱的母亲减轻了田间的劳动强度。有时看着天色还早,徐伯称完草重就给我讲故事。因为有了他的启蒙,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偏僻落后的乡村,我的童年才不至于完全荒芜。我很感激他,平时捉到黄鳝,钓到鲫鱼,抓到螃蟹都不忘给他送去一些。 我的同桌名叫马兰,她父亲在县银行工作,家庭经济条件好。她的书包是绿帆布的,文具盒是马口铁制的,里面装着卷笔刀,削出的铅笔既规则,笔芯又细,就连橡皮头都有一股香味儿。马兰因模样俊、学习成绩好,常招人嫉妒。有人给她起了“马兰头”的诨名,还编了一个顺口溜:“马兰头,被马拦住头,不是好兆头。”每逢坏小子们对着马兰嬉笑闹叫,我就站出来打抱不平。因为我说话速度快,嗓门大,那帮人就给我起了一个“叫天子”的绰号,不时反击道:“叫天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一次因为绰号纠纷,我与几个男生打成一团,恰巧徐伯路过。他问明原委,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傻小子,叫天子又叫云雀,是一种歌喉婉转的鸟。你这个绰号很好听,生哪门子的气呀?”见几个坏小子愣在一旁听,他又继续说:“英国有位叫做雪莱的诗人写过一首《致云雀》的诗就是赞美叫天子的。多美的诗啊,怎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接着徐伯高声朗诵起来—— 你好呵,欢乐的精灵! 你似乎从不是飞禽, 从天堂或天堂的邻近, 以酣畅淋漓的乐音, 不事雕琢的艺术,倾吐你的衷心。 向上,再向高处飞翔, 从地面你一跃而上, 像一片烈火的青云, 掠过蔚蓝的天心, 永远歌唱着飞翔,飞翔着歌唱。 …… 虽然那时我们并不知道英国在什么地方、雪莱是何许人也,但听了徐伯的朗诵,大家对叫天子有了好感,从此再没人提我这个绰号。 春去春回来,马兰花谢又花开。如今身在异乡的我一吃马兰头,童年的旧事就如风景画在脑海里掠过,一想起给我启蒙的徐伯,便由衷生出感激之情。马兰茵茵,葱绿了乡愁,馨香了我生命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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