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龙 于 2020-3-8 23:11 编辑
【编者按】铁钎,对许多人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工具。它却成为作者儿时重要的伙伴,它陪伴着他成长,见证着他的喜怒哀乐。当时年仅九岁的作者从母亲手中接过它时,就明白了自己在家中作为长子的重要性,它代表着母亲对自己的信任。起初”我“不喜欢这个丑陋的东西,可是渐渐地它能帮助”我“捡拾许多桉树叶,解决了母亲做饭的后顾之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我“看到自己能尽一点力帮助这个家,能换来母亲的笑容时,”我“开始尽全力地为母亲分忧解难。当铁钎跟”我“进行了一次远足后,”我“赢得了众人的羡慕,从此,把铁钎当作宝贝一样看待。选材新颖,吸引人阅读,站在孩子的角度写作,语言符合孩子的心理与特点,表现了文中小少年的孝顺与勤劳。美文佳作,推荐共赏!【编辑:莫道不销魂】
一根铁钎,比筷子头要细一些,长度也就一米二三,一端磨得稍尖,一端圈成了握环。不直,上面还有铁锈和残余的干水泥,一看就是用拾来的废钢筋制作的。 这不是玩具,而是一种工具,一种可以让风箱灶里的散煤燃烧起来,将饭煮得喷香的工具。九岁那年,当母亲郑重地将它交到我的手里时,那期待的眼神仿佛在说:家里的饭能不能煮熟,你还能不能将书读下去,都要看这铁钎,看你的了。 我小心地将它接了过来,对它的丑陋颇有些不满。拿着这样的东西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的,可是母亲嘱咐的话却在耳旁响着,看着她那严肃的脸,我突然觉出了铁钎的沉重,重得我都快拿不动了。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一个普通的日子,无忧的生活提前结束,我知道,已经读了三年书的我长大了。 听过母亲太多的唠叨,说人家的孩子都会一早起来就捡树叶去,那些带着芳香油的桉树叶可以取代稻草生火,一年下来省下了不少的柴禾钱。我明白这是说给我听的。 很不幸我是家里的老三,也是第一个男孩子,按照“女儿要富养,儿子要穷养”的原则,九岁大于十五岁,也大于十六岁,于是我就大过了十五岁、十六岁的两个姐姐,成了必须要承担家务的男子汉。 不知多少次和识字不多的母亲一起,计划着家庭的开支。除去买回国家供应的生活物资外,每天只剩八分钱的菜金。开门七件事中,至少有三件是要包含在这八分钱里的。记得刚开始帮着母亲算帐的两个月,母亲都会要我重新计算几次,期待着是我这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算错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是这么糟糕,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只能悄悄地叹口气,将钱和票证都小心地收拾起来。我知道,她之所以让我一个小屁孩知道这些,那是要开始重用我了。 于是从九岁那年起那根生满了锈的铁钎就成了我的新伙伴。无论寒暑,只要晨光将大地照得依稀能看出人的影子,铁纤就如同一只晨起觅食的鸟儿,出现在宿舍周边的田间地头,一下下啄着,把厚实的桉树落叶啄起来。待铁钎的尖嘴聚集了几片、十几片叶子时,再把它们朝上拉,往手柄处聚集。上学的时候,铁钎自然就代替了铁环,课间的间隙也会出没于学校的小树林中继续着早上的功课。没有铁环滚动声音的陪伴,没有陀螺旋转的欢快,我的童年显出了几分单调,然而这种单调换来的却是母亲脸上渐开的笑颜。 那时的风箱灶就垒在阶沿上,旁边的一只大包装箱里,芳香的桉树叶一天天在增加,一日三餐的生火都不能让其耗尽。还能在积多了的某一天,能全用树叶煮一餐饭。看着牺牲了睡眠和玩耍的时间拾回的落叶,就觉得自己在挣钱了。尽管这钱挣得那么艰难,一斤树叶的价值只顶得上一斤稻草,而稻草一斤也就值两三分钱。 时间过得很快,我也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新朋友。铁钎穿插树叶的声音像是一首抒情的歌谣,我慢慢哼着,沿着童年的道路行走。铁钎被我的手牵引,无数张落叶用自己的躯体摩擦着粗燥的钎体,一点点磨去青涩,慢慢地,它变得顺滑了,光亮了,如同家里养的那只刚会打鸣的公鸡,羽毛渐次丰满。当我终于发现铁钎已经通体铮亮,树叶上下滑动非常流畅之时,画在门框上表示我身高的刻度又朝上窜了好长一节。 那是一个星期六,下午学校照例不上课。周五夜里的一场风雨,成了母亲催促我的最好理由。两碗红苕稀饭刚刚下肚,铁钎就随我来了一次远足。父亲所在的联合仓库同时引起了母亲和我的关注。联合仓库占地面积很大,母亲相信,偌大的院里那些高大的桉树,足以让我满载而归。与我同行的还有一只带着根绳子的背兜——如果铁钎穿满了,就可以装在背兜里,而那根绳子,则可以将可能拾到的树枝捆住。 那天的铁钎的确辛苦,在雨后清新的和风吹抚下,铁钎迅速地上下点击,啄着满地的落叶。也不等铁钎穿满了,只要有了十几片叶子,就直接抹在背兜里。 心被一种欢快激动着,满目的叶子都成了孩童眼里的金叶,每一片都弥足珍贵,都值得驾驭着铁钎将它们拾取。背兜在不知不觉中装满了,人站进去,一次次地将其踏实,直到再也踩不动为止。铁钎也穿满了,为了防止叶子在行走时落下,便用一团半干的胶泥固定在了上面。更可喜的是那些被风刮下的枝丫,全被我拾取,撅成合适的长短,在背兜上形成了一座横放的小山。 母亲的远见再一次得到了证实,有了绳子的我对付那些树枝就不再艰难了。 背兜太过沉重,只能将它慢慢挪到一个高坎上,再使劲儿背起来。桉树的枝丫和叶片都带着浓烈的芳香味儿,让我感到每一个毛孔都染上了醉人的味道,连流出的汗都是香的。 傍晚时我走出了联合仓库的大门,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就有许多羡慕和赞赏的目光投向了我。 天黑后好久我才回到家里。见我背回了这么多的柴禾,母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破天荒地给我煮了一只咸鸭蛋,当作对我的奖赏。我知道,那些树枝可以代替宝贵的煤炭煮上好几顿饭,而带着油脂的桉树叶足可以充当十天甚至是半个月的发火柴——如果母亲不用它们替代煤炭煮饭的话。 那天临睡前我小心地将铁纤放在小床边,放在一眼就能看到、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准备着第二天一早在母亲的轻唤中应声而起,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那天晚上外面有风响起,我的心再一次欢跳起来,祈祷着上苍,再给我一次痛快淋漓捡拾树枝和树叶的机会,让母亲脸上的笑容持续得久一些,更久一些,而我则在母亲灿烂的笑容里欣慰着、欢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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