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开头几段直接回忆一九六八年的秋天,自己在嘉陵江石滩上寻找石头的画面,一下子把读者带入了那个特定的年月。不禁疑惑:人们为什么要找石头呢?作者将原因娓娓道来,从来就没有列入凭票供应的火柴也列入到计划之中了,且每户每月只供应一盒。为了解决生火做饭及抽烟的问题,孩子们便去寻找名为“燧石”的引火石,而幸运的是“我”很侥幸得到一块珍贵的燧石。把它当宝贝一样放在家中,别人来借还生怕不还,解决了做饭问题再解决抽烟问题,为了表示对父亲的孝心,“我”学会了用烟丝卷烟,还教给小伙伴们。童年往事如朵朵美丽动人的浪花,经久不衰,至今“我”还想为父亲卷烟,表达对他的怀念之情。真情回忆散文,倾情推荐共赏!【编辑:莫道不销魂】
秋风已经有些凉意了,太阳也不像夏天那样大展威力了;靠近江岸的芦苇已经开花了,在风的吹抚下发出呼呼的声响;江水默默地朝远方流去,走到近处才听得出水声,看得出水流动的湍急。
下午时分,嘉陵江边的一处鹅卵石滩上游人明显多了起来,人们低着头从大大小小的石头上走过,不时地从那些地上捡起一块什么,用手里的一节废锯片敲打几下,或欣喜地揣在兜里,或失望地丢在地下。
这是一九六八年的秋天,在嘉陵江石滩上游走的大都是些半大的男孩子,偶尔也有几个扎着小辫的丫头混在其中。每个人的神情都是那么的庄重,仿佛在进行一项重大的活动。他们是来寻宝的,寻一种叫做“燧石”的石头。
人群中那个瘦削的小男孩儿就是童年的我。我们这些孩子知道燧石俗称为火石,用硬物一敲就会溅出火花来。
那年刚进入十月,人们突然发现从来就没有列入凭票供应的火柴也列入到计划之中了,且每户每月只供应一盒。等居民排着长队买回这盒珍贵的火柴后,又发现供应的火柴并不是早就熟悉的木梗火柴,木梗已经被蜡纸杆所替代,且数量也明显减少了。这种火柴燃烧的时间短,勉强可以点燃一支香烟。这立刻让小城的居民陷入了近似慌乱的情绪中。与其他凭票供应的物资不一样,火柴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一日三餐煮饭生火需要它,那些抽烟的人每从烟盒中拿出一根香烟来点燃,也得要消耗一根火柴。一户一盒的定量,根本无法分配。那个年代打火机还是个稀罕物,这不光因为打火机需要用到打火石,更是因为打火机要用汽油,一般人家要找到汽油是非常困难的。
在这种情况下,一种来自遥远得说不清是什么年代的打火镰,就穿越了漫长的历史风云,顺理成章地在这个小城的居民家登堂入室了。
完整的打火镰是由三部分组成的。一是燧石,二是用来接收那些火星的纸捻,第三就是要有用以敲打燧石产生火花的钢片,这钢片形状如缩小版的镰刀,打火镰的名称也由此而来。燧石在火镰的敲击下产生火星,燧石迸发火星的多少不光与燧石本身的质量有着,也与火镰的硬度是否够强有着直接的关系。纸捻是用粗糙的草纸卷成的,以一个成人的大拇指粗为宜。太大了浪费,太小了就没有足够的面积接受那些火星。把纸捻放在一根竹简中,只露出不长的一段,再烧出一公分左右的灰烬,如果能找到大小合适的竹筒当盖子则最好,不用的时候可以将纸捻盖起来,以防止把那些灰烬碰掉。在这三种物件中,每一个都有特定的用途,缺一不可。
需要生火时将纸捻和燧石并排放在左手的虎口上,纸捻要低于燧石,右手则拿起火镰在石头上使劲地敲打,用力的方向要稍向下方,不仅要敲,还要在这同时,带着点往下拉的动作。随着一串火星的迸出,总有几颗落在纸捻预留下的灰烬上,一股细小的烟也随之升了起来。此时只消用嘴对着纸捻轻轻吹气就行了,等那纸捻燃起明火,就可以去点燃引火柴了。这就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孩子们来到这卵石滩的原因。
我们都知道击打鹅卵石是会发出火花的,特别是用废弃的钢锯条来击打,那些鹅卵石都能冒出或少或多的火星,平日里我们也不时地把这个当成游戏来玩。那些石头在冒出或多或少的火星后,还会在石头上留下一股类似硫磺的味道。只是那些火星太少,还无法朝着一个方向冒出,点不然纸捻。要真正用它来生火煮饭,还非得寻找那种叫做燧石的东西。燧石的火星大而亮,且能随着火镰击打的反方向飞溅,便于掌控,但一块好的燧石却是可遇不可求的。难怪农贸市场里那些修鞋摊上都有火镰卖,卖燧石的却寥寥无几。
突然间,我的眼前一亮,一块黑色的石头进入了我的视线,它闪着金属般的光泽,黑亮且温润,虽然只露出了一点,但在那白色、褐色的鹅卵石的中间是那么的显眼。我欣喜地蹲了下去,赶紧将它从淤泥中小心地扣了出来。石头不大,只有胡萝卜般粗细,三寸来长,露在面上的一端是光滑的,而另一端则有着个斜断面,那断面带着贝壳般纹理。我狂喜,拿着那宝贝直奔江边,在水中把泥洗去,顺便将手洗干净,只有用干净的手来试验,才对得起这块不可多得的燧石。
黑色的燧石在手心里静静地躺着,柔润且微凉。我分明感到了一种来自遥远的力量,这力量将在今天迸发出串串火星……
我开始试着敲打了,拿那五六寸长的断锯片斜刺里一击,一串漂亮的火星冒了出来,朝着击打的反方向运动着,直落在我的手背上,带来一种欢欣的微痛。成了!有了这块石头,就不愁无法生火煮饭了。至于那一盒按户供应的火柴,就让吸烟的老爸带在身边吧。
寻到燧石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个小伙伴跑过来,先是看我的演示,接着让我把他们带到发现的地方,既然有第一块,就会有第二块,甚至第三块。人们在周围寻找着,不放过任何一块颜色相似或相近的石头。别说,还真找到一块,拿来与我那块石头的断面一合,居然严丝合缝,看来就是从上面断裂下来的。人们还寻找到了一些类似的石头,虽然成色不如这两块,但发出的火星也很多。我们又寻了一些一般的石头,看着偏西的太阳,这才起身往家里走。
那块燧石成了我家的宝贝,用它来打火,只消敲打两三下,就能将纸捻点燃,从而生起风箱灶来,煮出满锅的清香和温暖。那些只寻找到一般石头的家庭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用打火镰敲打鹅卵石,虽然也有火星冒出,但却是火星四散,很难点然纸捻,于是邻居们都经常在我家的火生起后,或拿来纸捻,或干脆用火钳夹着一块干柴前来借火,也有直接来借燧石去点火的。这个时候,我就会紧跟着那些借燧石的大人,等他们点燃了纸捻后赶紧将宝贝石头收回,生怕别人动了歪脑筋,一借就不还了。
生火的问题解决后,又一个并不亚于它的事情来到了身边。这就是香烟的问题。那个时节,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吸烟是会影响健康的。
那个时候香烟并没有列入凭票供应的范畴,在市面上都能买到。一些小贩还会把烟放在胸前打开的一个小木箱中,四下叫卖着,“香烟、洋火、桂花糖啰!”
不知从何时开始,香烟的供应一下紧张了起来,不光是好烟难以买到,就是最差的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在市面上都断了踪影,卖香烟的小贩只有转而去兜售其它的小商品。
那段时间吸烟的大人们聚在一起,谈论得最多的就是香烟的问题。香烟的冲击,不亚于火柴的凭票供应。看着被烟瘾折磨的大人们,我们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一天母亲从市场回来拿回了一包烟丝,说是自由市场有这种烟丝卖,她见许多人在买,就买了半斤回来。母亲还说看到市场上有人用一根小竹棍和一张厚白纸在自己制作卷烟,看起来和真的香烟一样。
我按照母亲的指点,用筷子和一张白纸做了一个,放在小桌上,却怎么也不明白是如何把那烟卷出来的。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母亲说:“明天你跟我去看一下人家是怎么做的?”对呀,去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不就行了?瞧我这脑子笨的。第二天我跟着母亲来到市场,来到那个卷自制烟卷卖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明白了我为什么卷不出烟卷儿的原因。那时的人就是厚道,他们自制卷烟卖,也卖那种卷烟的简易工具,他们不在乎那技术被人学了去,就在大庭广众下卷着那烟。
看看人家做的那个卷烟的工具的确要精致得多,母亲掏出两角钱买了一个。回去后我就按照学来的办法,将一些烟丝均匀地放在卷烟器的中端,把卷烟器粘着竹子的那端折过去,朝着面前卷动,待烟丝卷紧后,再把白纸条放在前面,继续卷,等纸条只剩下一个小边时用细毛笔给那纸边上涂上点浆糊,再完成最后的卷动。一支好看的烟卷就出现在了眼前。用一支真烟比了长短,将两头裹得不紧实的地方细细剪去,放在父亲用过的空烟盒里,只等他周末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几个小伙伴得知我会做和真烟差不多的烟,也前来学习,我骄傲地给大家演示,教会了不少小伙伴。
那段时间,我们这些小孩子只要一有空就忙着卷烟,用水烟丝卷过,用土烟叶剪细了也卷过,那种没有商标的香烟,被大院里的大人们戏称为“孝心牌香烟”。
得到了夸奖,我们更加积极了,在打火镰的敲打声中抽出空闲来卷烟,把我们的孝心卷进去,把童年的欢乐卷进去,把我们对生活的希望卷进去……
如今,我的父母早已作古,我也步入了人生的黄昏,然而童年的记忆却是那么清晰,它时不时地就会涌上心头,让我重温那段艰苦却充满了童真、童趣的岁月……
我多想在童年的江畔再寻找一次燧石,多想把“孝心牌香烟”再卷上几只,在每年的祭袓时给我的父亲点燃一支,让他能重温一下那如烟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