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夜我无眠（原创首发）

塘中水仙

哥哥，今夜我无眠
——我听海子的《日记》诗朗诵(原创首发）

作者：侯桂珍

    今夜，我打开手机，从一个作家微信群里看到转发的海子的诗朗诵《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随按照惯例：先收藏，后打开。
     很快，一个女声低缓、悠长、温柔的声音便飘了过来。她显然是在“唱”，用心在唱。然而却没有一句歌词，只有用叹词在吟唱，像从遥远的天边飘过来的梵音，又像是一个多情却无力的灵魂在努力地挣扎，是在默默之中努力地挣扎着的无助的呻吟之声，并且伴随了诗歌朗诵的整个过程，空寂、辽远，茫然，甚至还有深深的绝望。

      此刻又仿佛是从地下发出来的极其压抑的沉闷之声，然而也不乏倔强。这样的情感氛围的铺垫达到极致，这样一个女子的声音有着百转千回的深刻意韵。紧接着一个富含磁性、理解诗意极其到位的深情朗诵者的声音恰到好处地适时传了过来。我的所有精力都被深深吸引了过去，在不用调播的过程中，一遍遍自动重复播放着，我的心已被深深拿捏住了。当听到第三遍的时候，我泪水已在悄然中滑落……

     海子这篇题目叫做《日记》的抒情短诗，整首诗歌一共十六行：

  “《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是的，我听到心碎，听到落泪，听到只想给我心中的“哥哥”也写一首诗，写一封信：

       哥哥
      今夜，此刻
      我关了电脑，我不看手机
      甚至，我不去读书
      只是静静地一个人
      给你写信
      写一封永远发不出去的信
      然后它自动入了我的日记
      与之前的信排起长长的队

      哥哥
      今夜，我在异域
      夜深人静
      我想着我们共有过的青春
      以及所有飘逝的时光
      在这苍茫的大地上
      我依旧孑然独身
      遥远的天边，除了遥远、空旷和苍茫
      真的一无所有
      饥饿时，我甚至握不住一粒稻谷
      这是唯一的期盼
      这是最后的等待
      也是唯一的抒情和诗篇

      只让无边的思绪
      在无眠的夜晚任意驰骋
      驰骋在辽阔广袤的草原
      飞翔在蓝天白云下的天际
      然而，哥哥
      为何落脚点依然是你
      缘于曾经的再也不会有的心动
      还是那一眼永久的约定

      是的，哥哥，今夜
      我不操心世间万事万物
      我只是想着给你写信
      继续写一封封想你，却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信里写满了我们曾经共有的过往
      除此之外，我真的一贫如洗

       此刻单独再看海子《日记》诗歌中的文字时，显然没有听觉带来的效果更好一些：音乐的渲染，富含理解和深情的表达，使这首诗的艺术境界达到最好的解读高度。再看这首诗的创作背景，是作者情感上迷恋一个大他二十多岁的女作家，后来女作家西去，海子一方面去追寻女作家的脚步，另一个去寻找他创作的灵感……而给这首诗歌起名《日记》，在我的理解，是说明作者的心里话无处寄放，甚至没想着拿去发表，亦不看好这种灵魂挣扎后的最终结果，只是孤寂、痛苦、压抑、绝望、来自心底的呐喊，如泣如诉，又无人可说，只是写成诗化的日记，像是喃喃自语，留作一段心理的路程。当这一些通过作者的笔端流泻完了，他便完成了他这一次灵感袭来时的短暂的使命，以及情感的升华……

       海子，一个贫穷之处走出来的最基层的早慧儿，一个和我同时代出生，而在我高中毕业那年，他却是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生，毕业后分在了京城一个不错的单位。他无疑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宠儿、幸运儿。而对于声名远扬的他，我也只是读过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并且牢牢地记住。他后来的卧轨，留下了他那心被掏空、并且依然贫穷着的可怜的白发母亲！那一刻，我曾经在心里一遍遍地为他的母亲鸣不平，一次次怨他的不孝。不为别的，一个母亲的十月怀胎，一个母亲抚育一个孩子的艰难过程，一个母亲深深的期盼、希望与未来寄托，一个在艰难贫穷里供养出来的名牌大学生，就只是因为他的二十五岁的卧轨，一切戛然而止！留下白发苍苍的老母亲送走黑发人之后的满目苍凉……而且，你已经从贫穷之处走出来，获得了良好的高等教育，已经有了稳定不错的工作，为何不再坚持一下？把自己的母亲接出来，就像鲁迅，好好孝敬母亲才对。就是单单为着母亲，也该留下这一条看似是我们自己的、却实在不只是属于我们自己的生命，让它走向寿终正寝，而至少是在母亲身后！

       但是，今天，我听了这一篇诗朗诵，我只能说，海子，他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他短暂的生命早已脱离了现实凡尘，而只是属于诗歌！他早已不能按部就班地做我也似的凡人！正如路遥，可以为了文学事业拼命，那才是真正的作家一样！路遥表面上看起来不是一个好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好父亲，好儿子——不论是对于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尤其是那个靠要饭而供养过他的养母！但他以自己的方式，在我们的目力所不能及之处，熠熠生辉！他来自最基层，他的生命因此而卑微着、厚重着。但是他的作品和由卑微的生命所包裹着的灵魂却是无上高贵的，在现实主义作品的王国里，他只能是他！他活出了有力的他自己！活出了极具特色的他自己！

       由此他们无愧于诗人的桂冠和作家的称号！

       海子，二十五岁时的生命定格，他却将人生的孤独与悲凉、爱情的美好诱惑与不可捉摸，以及人生的所有凄惶都已看透。他那时候的诗歌，却让三十年之后今天的我，流出了好久不曾流过的感动和理解的泪水！多少个孤独痛苦、迷茫困惑的日子，我以为我早已经因此而麻木，而相较于一个真正的孤独者，我又算得了什么？我这三十年几乎一片空白，几乎白活！

      海子，是一颗别致的只属于诗歌的短暂流星，他划过人生的天际，在惊艳所有仰望者的目光和嘴巴，以及思考的大脑之后，倏然不见；海子，是盆中的昙花，在开放的刹那，令蓬荜生辉！触动着每一个真性情者，触动美艳落尽后思考着的魂灵！

      我曾经在看到他笑着、瘦削而长发的照片后，内心感到恐惧，不敢再看，却还是再看到过几次；我曾经以为他的非寿终正寝的方式且走在了母亲之前，是为大不孝，我曾经暗自耻笑那些在他走后三十年还在对他和他的诗歌津津乐道的人们。但直到今天，我才认识了真正的海子！一个孤独而真正的诗人！一个自卑而高贵的诗人！一个不能再深情的诗人！他已活出了他灵魂的巅峰！

      我想：这也是他在走后三十年，依然是人走茶不凉、被人们不能忘记的原因之所在吧！　

（字数：2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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