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秋语 于 2020-4-2 15:54 编辑
【编者按】五十年前难忘的文化大革命时代,让孩子们有书不能读,有学不能上。很像现在的新冠肺炎时期了,孩子们也不能去教室上课,在家自觉学习的小孩子应该不多。而作者和一群热爱书籍、喜欢阅读、尊重老师的同学们悄悄地在一片小树林中读书,书是偷偷从焚烧的书中藏起来带回家的《民间故事选》等书。“我”是那个朗读者,从小爱阅读使“我”的作文常得到老师的认可,这种自学为“我”的文学之路打下坚实的基础。“我们”读书的行为与那些造反的红卫兵形成鲜明对比,在那种环境下坚持阅读令人敬佩!【编辑:莫道不销魂】
风轻柔地吹着,身边的小树林发出“哗拉拉”的声响。几只白头翁在枝叶间小心地朝外打量,见坐在屋檐下的那帮孩子就那么安静地坐着,而发出的声音也是柔和的,不打扰它们,更不令它们害怕,这才放心地在树上寻起食来。 太阳透过密集的枝丫,将斑驳的阳光照在教室后的那个角落里,几个用来穿树叶的铁钎并排依在墙角,不时发出耀眼的光来。 一个稚嫩的声音就在这样的情境中响着,还没有到变音期的童音清亮动人,地道的川音中不时还来上几句好听的普通话,随着他抑扬顿挫的朗读,围坐在他身旁的那些孩童们,全都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几个坐在他身边的同学,则将目光紧盯在他手里的那本大部头书上,急切地跟随着他的朗读,寻着那一行行的方块字。坐在两边的同学,还不时朝着左右两个方向瞥一眼,准备着在有人突然出现时,用准备好的教科书,替换下那本正在读的书…… 这是半个世纪前一个初夏的上午,围坐在一起的,是涪江路小学五年级一班的几个小男生,而那个朗读者正是童年时的我。之所以由我来朗读,一是只有这一本书,实在无法让四、五个同学同时来阅读;二是我从二年级起,我就当上了学校"小小广播站"的播音员,大家也都认可了我的声音。 手中的那本半新的《民间故事选》,已经翻过一半了,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我就给大家朗读了差不多十多个脍炙人口的故事。书上的字能认识多半,遇上不认识的,我会按上下文的意思给它“猜”出来。回到家里后再抽空去查《新华字典》,看我到底读对了没有。这种不得已而进行的朗读,就成了我播音生涯的开端,也成了我在文学上最早的启蒙。 说它是不得已的,那是因为眼下正是上课的时间,而我们却没有坐在教室里。但这绝不是逃课。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自发地坐在教室后面偏僻一隅,聚精会神地朗读和倾听着那些精彩的故事,只是为了不虚度这大好的光阴。在读故事和听故事的状态中,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就很快过去了。 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文化大革命”进行得如火如荼。开学好久了,教科书才发了下来,可那些教科书是被裁了页的,有的几页粘在了一块,有的上面还开着“天窗”。据说那是因为教科书里被人种进了“毒草”,为了防止花朵们被毒害,只有采取断然的措施。 我们学校设在城乡结合部,班上既有城镇居民的孩子,也有附近蔬菜队的子女。那个时候,农村的孩子发蒙一般都要晚一些,他们中的一些人年龄就大过了我们,至少在懂事的程度上要在我们之上。 五年级,不大不小的年纪,可逆行性很强。也不知从何时起,一些同学就学着高年级和其他学校初、高中学生的样子,开始造反了。他们热衷于给老师贴大字报,到处刷上一些有着“打倒”、“砸烂”等字眼的标语。还不时以红卫后的名义,把那些老师戴上高帽子批斗一番。不光如此,上课时,他们占据了前两排和后一排坐位,不是坐在板凳上听课,而是坐在桌子上捣蛋。他们的手里或是拿着用橡皮筋做成的小弹弓,或是握着一把粉笔头、小石子,不时将“子弹”发射在老师和千方百计想把老师讲的内容听清楚的同学身上。我们几个同学都挨过他们的“枪子儿”,那是很痛的。 教室划割成了两个半块,中间的过道就是分界线。俨然形成了两个不同的领地。本来小学生都是男女同学混坐的,但女生们为了躲避那些捣蛋鬼,全自发地坐在了一边。这样,班级就分成了男女两个部分,右边是属于女生的。 在无法安心上课的日子里,女生们就小声地交谈着,讲着她们感兴趣的事情,有的还学着打毛线、扎鞋底。不时有粉笔头或小石子飞到她们这边,就会引来一阵尖叫,于是,女生全都怒目相向。那些男同学则吐吐舌头,发射到女生领地的“子弹”就少了一些。 面对这些同学的捣蛋行为,老师也毫无办法,根本管不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你就是想上课也是根本不行的。我们几个本分的同学只能选择躲避。逃离这混乱的教室。当然,我们会在窗户外面,隔着窗户将老师布置的作业匆匆记下,赶紧离开那里。 回家是不行的,家长会不高兴,就是混也得混到放学。好在我们还有几本书。这几本书,是学校“破四旧”,在操场烧那些“毒草”的时候,被我们悄悄从火堆边上抢救出来的。 烧书活动持续了一天的时间,一箩筐一箩筐的书从学校图书室抬了出来,直接倒在那几个大火堆上。 看着这疯狂的举动,看着那么多或新或旧的书籍被付之一炬,有一种莫名的痛在心中蔓延。其实,那个时候我早在宿舍见识过红卫兵破四旧的行动了。家住对面的一个长得很帅气的大哥哥径直冲进我们隔壁的邻居家里,将一尊好看白陶瓷罗汉像抢了出来,当着大家的面砸得粉碎。而我们家不知被谁举报了,说是藏有不知名的塑像,于是,也被红卫兵冲了进去,搜出来了一尊焦裕禄的塑像。还好,这不是四旧,而是四新,幸免于难。但家里那本《边疆晓歌》的小说,却理所当然地被当成毒草予以没收…… 看着眼前的情景,想着那本被没收了的书,心中很不是滋味。又一筐书籍被抬了过来,由于在烧的书太多,就倒在了一旁,一本厚厚地书就鬼使神差地落在了我的脚边。我见人们的注意力全在那烧得正旺的火堆上,装着是系鞋带,弯腰将那书抓起,塞在了衣服下面。 那天,我们悄悄捡拾了好几本书,除了这本《民间故事选》外,还有几本童话故事,但童话故事太薄了,一天就让我们全看完了,且故事也太简单了些。但这本《民间故事》就不同了,讲的大都是惩恶扬善的故事,那时,我们都还小,不会说“惩恶扬善”这个词,但“好心必有好报”还是懂得的。还有那些少数民族睿智人物,比如阿凡提,巴拉根苍等等。正是这些书籍,让我们在那动乱的年代里,不至于让心再成为荒漠。 这样的朗诵和听读,促进了我们的学习,在那么糟糕的教学环境下,我们参与到这项秘密活动中的同学每天都按时完成作业,老师布置的写作文的任务,我们也尽力去完成。这应该是教学秩序基本恢复后,我所写的作文常常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的一个原因吧。 在那个扭曲了的年代,在那段无法正常上课的日子里,躲在一个安静处的读书活动就成了我们最高兴的事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这事就被一些同学发现了,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同学还拿来了家里没有被抄走的书籍与我们的《民间故事选》相交换。教室后面的小树林,俨然成了我们的第二个课堂。不久学校的几位老师也发现了我们的举动,在认真查看了我们所看的书籍,查看了书籍上所盖的学校图书专用章,询问了我们为什么这样做后,又把书还给了我们。这就是默认了我们的这种活动。 这种活动一直持续了好长的时间,直到学校整顿了教学秩序,课堂纪律有了明显好转之后才停止了下来。 岁月走过,冰已成河。转眼时光就流逝了半个世纪,我和我的同学们也从不谙世事的孩童变成了花甲老者,然而往昔读书iju像是不息的流水,仍不时地在睡梦中淌过我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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