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绿袖子 于 2019-1-14 10:42 编辑
生命里一次邂逅
文/绿袖子
一
再次和云草共事是第六次人口普查。
最初，我和云草曾经在一个单位共事过，我是财务科科长，她在办公室做文秘。给我的第一印象，这是个水做的女孩！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段，那叫一个柔软，那叫一个通透，有让人想搂一搂捏一捏的冲动。
云草同学小高是我手下一名出纳，中午休息时间，她常跑过来玩，不过我一到办公室她就会离开，我曾问过小高她离开的原因，小高说，你一脸严肃，她怕你。我纳闷，拿过出纳桌子上的小圆镜打量一下，如果抿紧双唇，线条是挺硬朗。
待云草再来时，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亲和些，并主动和她打招呼，但她还是会走，小高说，你笑起来有些假，比不笑更可怕。
这些女孩子！就怎么评论人？把我写进可怕的名册里。
接下来的午休时间，我常常掐准时间走进办公室，这个时候，云草已经回到自己办公室，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
不久，我调到经济管理办公室工作，这位怕我的叫云草的女孩也在脑海里沉寂了下来。有时在路上遇上，她会很尊敬地跟我打招呼，我则笑着跟她点点头，是真笑还是假笑我都弄不清了。
想不到，时隔数年，我们会邂逅在人普办。
“你也在？”她惊讶。
“你也在？”我惊讶。
算是打了招呼。
开会那天，我忍不住细细打量她，她还是那么有灵气，除了灵气，还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成熟风韵。可惜的是，她离婚了，我内心突然涌出想了解她离婚原因的冲动，像她这种秀外慧中的女子，男人是没有理由不珍惜的，如果是她红杏出墙，为何到目前为止还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这段日子，云草在眼前晃来晃去，冲动也就越来越澎湃。
令我匪夷所思的是，离婚后的云草一点都不潦倒，办公室因有她活力无比。我们都是人普指导员，需要掌握一些基本知识，比如画画，把辖区内的房子完整无缺地展示在小区平面图上。当我们都埋头在做这项工作时，云草却游手好闲，东晃晃西晃晃，等我们都完成了任务，她才开始动手。于是，整个办公室都是她的抱怨声：
“真是搞不懂，把我们当画家还是平面设计师？我地图都看不懂哎。”
“上北下南我怎么老是画反了呀？”
“哪是西哪是东啊？”
“晕死了，我这区域房子怎么这么多？宅基地就不能大些再大些？”
“云草，你想买宅基地造房子？”
“想买也买你那去，我好少画一户少普查一户。”
“完了完了，又画反了，一早上又白干了。”
云草一会扔笔一会扔尺，一会头晕一会头痛的，有几个听不下去看不下去，就跑过去帮她忙，她展开一脸媚笑，趁势做起甩手掌柜来，看她的书，喝她的茶，开心得不亦乐乎。可恨的是，我们帮她画的小区图还得经过她审核，看不上眼的还不收，这样一来，大多数返工图都光荣地落在我身上，理由很充分，我的图，画栋雕梁般精致。虽然也怕烦，却还是心甘情愿把任务揽了下来。我这边画得呕心沥血，她那边开心得眉飞色舞，让她把画好的去复印一份，她竟语出惊人：“可以，不过你得付劳务费。”
我一听差点吐血：“云草，这是你的那份。”
“我不管，你接手了就是你的。”
整个办公室都笑翻了，我拿她没辙，只好自己去帮她复印。打开复印机，想起云草那不讲理的表情，自己心甘情愿跑进跑出，摇着头忍不住发笑。
做指导员工作很轻松，除了接接电话回答回答普查员的问题，平时就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斋（这是云草起的名），我们几个男人聊的话题云草是不感兴趣的，她不许我们聊那些俗不可耐的话题，有时制止不住我们闲聊便躲在一旁看报纸。活泼的云草安静起来别有韵味，这时候，眉眼间会有几丝忧郁，十分的惹人怜惜。我心有所动。
那天，我去了趟税务局，办好事见时间尚早，打电话到办公室，正巧是云草接的电话，我一喜，来不及思考后果就邀请云草出来喝茶，她拒绝了，说办公室跑得一个人也没有，她必须留下来接电话。本来我打算直接回家的，车子开到半路又折了回去。
云草正在看书，她很喜欢看书，不是小说，是各类散文，难怪她身上具有与众不同的气质，一个女人一旦拥有了这种气质，是相当迷人的。我饶有兴趣地凝视她，发现云草身上迷人的东西越来越多。
云草抬头看我一眼，“你干嘛？”
我尴尬地讪笑：“没人跟我说话，只好看你。”
说实话，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如此仔细地盯住一个女人看，包括我妻子。
云草放下书，“好吧，看在你无私帮我的份上，跟你聊聊斋。”
随后她又问，“聊什么？我们？”
我思索了一下，小心地说，“聊聊你的婚姻吧，好好的怎么就------”我观察着她的反映，如果她有怒容我马上换题。
云草却脆脆一笑，“好啊。”
想不到，这个下午颠覆了我下半辈子的人生。
二
我开始了失眠，深度失眠，脑海里全部是云草的影子和云草哀伤的婚姻。有时想着想着，心会突然发痛，痛到有泪珠渗出来。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竟然让她经受了这么多曲折与磨难。
我想疼她，想把她拥进怀里好好保护她。
我被自己的意念吓了一跳，然，这个意念一旦冒出来竟然怎么也压不住它，相反一天比一天强烈。
我先是用目光疼爱她，让她尽量沐浴在我的关怀里，呵护里。天知道一向冷峻的我，竟然也有如此柔和的目光，如此泛滥的情感。我被自己还有温情脉脉的一面所感动，是云草，是她唤醒了我沉睡在心底深处的爱。爱一个人，原来如此美好，美好到浑身开满鲜花一般清香甘甜神清气爽。再想想和妻子奇异的婚姻，觉得自己都枉为男人。
还有就是，我也爱上了散文，爱上了诗歌，爱上了音乐，想走进云草的内心深处，我必须爱着她的爱，痛着她的痛。通过一首好诗，一支好曲子，一篇好文章，揣摩云草的心思。
听着名曲，品着名诗，我，心灵经受了一次从未有过的洗涤，干净到不是想占有云草，只是想爱护云草。真的是这样，我又一次被自己伟大的胸襟感动。
我开始注重起自身形象来，拉开衣橱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像样的衣服，一件茄克衫色发白了我还在穿，这几天正好在市里人普培训，中午，我央求云草去帮我做服装参谋，为不使她生疑又拉上老王，云草对服装果然有不凡的鉴赏能力，不论是西装还是休闲装，一照镜子，脱胎换骨一般风流，云草说不是她眼光好，是我天生是个衣架子，人高大穿什么都好看。听得我腾云驾雾。
晚上，按照云草吩咐，我又去把头发弄了一下。第二天上班，整个办公室都对我咋舌，我不好意思摸摸头，不想摸了一手发乳。
忽然觉得很可笑，我这是怎么啦？是为了跟云草般配？云草的服装说不上昂贵，但每一件都有味道，都很舒情，而别人是绝对穿不出这种韵味来的。云草喜欢明黄色，深深浅浅，极其明媚，如同邻家妹妹一样亲切可人，伴随着她生动的可爱活泼，明黄色也给予了最大程度的符合，令她整个人都洋溢出十分唯美的俏皮和性感。
悄悄地，我也喜欢上明黄，只要看见明黄眼前就闪现云草俏丽的脸庞。
我想拥有明黄，这样就能时时和云草对望。
我去商场给妻子挑了件明黄的毛衣，没想到这颜色极其苛刻，妻子一上身差点把我吓到，那一张本来不怎样的脸被绚丽的明黄色衬托得更是像一张腐烂的菜叶，要多可怕有多可怕。一样是明黄色一样是人，竟然有如此天壤之别，这女娲，抟人时也太偏心了。
也是，云草才三十出头，正是段好年华，什么色她都降得住。
毛衣被我收于衣柜，每天我会拉开衣柜向它凝视，像凝视着已住进我心里的云草。
我这边魂牵梦萦，云草却木知木觉，不由想起一首诗来，这首诗云草读过，我也读过，诗名“暗恋”：
不曾说喜欢你
然而，你充塞着我的记忆
从前只是，
在窗棂前默默将你凝视
现在只是，
信笔书写，然后丢掉信纸
从来都是
走过你身边我会停滞
轻风吹过你的柔软的发丝
我不敢注视
轻轻多看一眼也觉得奢侈
刹那间的微笑
将被视之为微妙的永恒
静默中凝视，凝视
甜蜜的失落，失落
哪怕是一瞬间
让我拥抱咫尺天涯的你
哪怕是在虚幻
让我停止你柔弱的哭泣
……
再低吟这首暗恋，心一阵抽搐，在我看来，暗恋一点也不美好，相反是一件非常无奈、非常矛盾、非常痛苦的事。况且，暗恋的对象又近在咫尺……如果长久搁置在心里不表白，是会得忧郁症的。
想向云草表白的意念天天在脑海里盘旋，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是失败的机会。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仔细观察云草的表情，失望的是，我发现她对谁都友好，对谁都笑容甜美。办公室除了她都是男同志，她又最年轻，所以大家都很呵护她，所以她对谁都会指手画脚一番，然后又俏皮地献上一个明媚的笑。当这个笑靥面对我时，我头重脚轻，面对别人时，心里竟钻心的不舒服，不是我小心眼，而是太失望，在她眼里我和别人是一样的。思念与失望纠结得我整夜睡不着，只好服用安眠药，还必须服两粒。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煎熬。
这样煎熬了半个月，人消瘦了一圈，妻子摸摸我消瘦的脸颊，问：“你最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心里。”
“心脏啊？那要去看的，是跳快还是跳慢？哪一天它不会不跳吧？”妻子吓白了脸。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天那，我怎么就跟这个人生活了这么久？这些年竟然生活得还挺不错。
是的，没有云草，可能就这样不错下去，虽然没有一丁点的乐趣，有了云草，一切都变了样，她在我眼前晃荡我会心烦，会看不见，甚至不想看见，不想跟她对话，她说话的声音好粗糙好俗套，像村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大妈老大婶，喜欢虚张声势，喜欢拖着尾音，这尾音还会转几个弯，使得一件事越发声势浩大毛骨悚然。偏偏她总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头，只要她动听的尾音一出现，我就脚底抹油。云草说话悦耳动听又柔情似水，从不带尾音，也从不嚼舌头，她是优雅的，知性的。
我想不通，为何月老会把一个毫无责任心的吸毒男人配给一个兰质蕙心的女人，又把一个有着强烈责任感的男人配给一个傻里傻气的女人，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傻人有傻福？是想把完美跟不完美中和一下，达到社会和谐的目的？可是，社会和谐了家庭却不见得能和谐啊！
此时此刻，我内心就不能和风细雨。
辗转反侧，这天早上，我终于打电话给云草，我必须让她知道我对她的思念，不然我真的会发疯。
“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有事啊？”她问。
“没事，就看看你在做什么？”
“在拖地，你呢？”
“在睡觉。”
“啊？还没起床啊？”
“昨晚没睡好。”
“怎么啦？”
完全是按我设计的情节发展，我沉默了几分钟，积蓄已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想你。”
云草也沉默了几分钟，随后哈哈大笑。
“你不信？”
“当然。”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她接着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全是你。”
“说说理由。”
“没有理由。”
“就这样吧，我挂了。”
云草说挂就挂，她生气了？我忐忑不安。随后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我必须抢在云草前面赶到办公室，不然的话我没有办法跨进去。
当云草终于出现在门口时，我差点窒息，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倒好，路过我座位，爬在办公桌上调皮地向我凝视，我来气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她立即尖叫，“干嘛？这里本来就不好使，这下更不好使了，我不管，这些事你帮我弄。”她趁此机会把手头一些事推给我，同事们幸灾乐祸地帮她腔，我总算恢复常态。
渐渐地，云草的状态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每天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按常规，我们摆开160分龙门阵，以前云草是不参与的，现在也跃跃欲试挤兑进来，但没有人愿意跟她搭档，云草非但没有牌艺，更严重的还没有牌风，经常要悔牌，而且是在打了一圈再悔。我们的潜规则是输者洗牌，她偏要修改成赢者洗牌，并且理由充分，输者情绪低落，理应稍作休息调整战态。大家说不过她，只好修改牌规。这样一来我省力多了，两、三局牌下来，都轮不到我洗牌，不由对云草刮目相看。有时云草不参与，我们还是会按照她定的条例作战。
一般情况下，都是我跟云草搭档，她出错牌是不允许我责备她的，我出错牌她则不依不饶，一个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在她面前只好忍气吞声，奇怪的是，这种感觉竟然很微妙，不但微妙还幸福，令我流连忘返。
云草是水做的，故她的美是流动的，流动在她的笑声里，她的俏皮里，她的脚步里，她的左顾右盼里……像一首诗，须让人用心去品读，又像一缕春风，给别人带来轻松和愉悦。在她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光芒，吸引着你走向她。
我在一步步向她走近，或许是我无形的关怀，或许是我的人品，也或许是云草身边需要有一个陪她笑陪她忧的人，她接受了我。
我至今仍清晰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离她家不远的小公园里，我们坐在石凳子上聊天，我怕石凳凉，脱下外套给她垫底，云草惊愕地看我一眼，说什么也不肯，我只好不时和云草换着坐，用自己的热量温暖她。云草很能说，说她的爱好说她的个性，说她的儿子说她的父母，我一字一句认真地听，品味她若隐若现的苦涩和柔情。言谈之间，我更深地了解了云草。
云草是感性的，她会在平凡的生活中感受生活的真谛，善于在生活中寻找乐趣，把有苦有难的日子调理得风调雨顺、光艳鲜亮！当我问她寂不寂寞时，她说她人寂寞但心不寂寞。见我匪夷所思，她脆脆一笑，人嘛，孤儿寡母是很惨淡是很寂寞，但她心里东西多，不会寂寞。我问她有些什么东西，她调皮一笑，告诉我她在写小说，小说里有很多人物都在陪她生活，这些人都是极其优秀极其善良的，他们让她很幸福很愉快很充实。
云草是快乐的，她最灿烂夺目的装饰，永远是她明媚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能荡涤这世间一切庸俗的污垢，洗尽你心灵的悸动与浮躁，配合着这笑容的，是举手投足间汨汩流淌出来的气度与风采，它就象一股蜿蜒而下的山泉，在她得体的举止间丝丝入扣地盘旋着她又似豪爽又似婉约的个性的魅力，显出几许神秘和悠远。而云草最大的“能干”，就是她能让自己周围的每个人都知道应该怎样热爱生活、怎样让生命在更有意义中度过。
如果，云草是以那种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苦海无边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估计我不会对她这般动心动肺。
我感受着云草的温暖，云草的感性，云草的快乐，云草的热爱……云草，好一棵坚韧顽强的小草啊！这棵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小草。
我喷涌着对云草的怜惜和敬慕。
三
每个周末,我都是在云草家里度过。
下班后，从不往菜场跑的我，开始在菜场里流连忘返，我精心挑选着云草喜欢的食物，爱一个人原来可以忘记自己的喜好，只要云草喜欢我就喜欢。
从不下厨房的我，开始喜欢上这道油头薰面、大汗淋漓的作业，我觉得，像云草这般玲珑精细的女人，在厨房里挥汗如雨，一身油烟味，上苍都会流泪，以后，只要我来，这种粗活不会让她沾手。
云草乖巧地点头，眼角湿湿的，满脸被宠的表情。
吃好晚饭，她辅导儿子做作业，我收拾残局，当我收拾完毕，她也把儿子哄入梦乡。接下来，是我们最最如醉如痴的时刻，两个寂寞已久的灵魂可以任意相爱，任意欢笑，尽享欢愉......我把她当孩子一样抱在怀里，说着一辈子不曾说过的甜言蜜语，做着一辈子不曾做过的醉生梦死……
“云草---好柔软的一个名字，俗里透着雅，谁起的？”很早，我就对她的名字感兴趣。
“父亲，母亲说为我的名字，着实费了父亲一番心思。”
“说来听听。”
云草精神抖擞起来，“猜猜我姐叫什么？”
“你姐嘛……姓云……名……也是单名？”
“是的。”
“不会叫云霞吧？”
云草笑了，“这个本来是我的名。”
“这云霞也不错，为何不叫了？”
“所以让你先猜我姐的名，有原因的。”
“猜着了怎么奖励我？”
“俗，动不动就要奖励。”
“我就一俗人，哪能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云草比。”
“哼，我就是一棵草。”
“草好啊，自古以来，描写草的诗句可不少，比如：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比如：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比如：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比如：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再比如：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再比如：古原上的野草乱生乱长，每年春来茂盛秋来枯黄。任凭野火焚烧不尽不灭，春风一吹依旧蓬勃生长。远处芳草掩没古老驿道，延至荒城一片翠绿清朗。春绿草长又送游子远去，萋萋乱草可比满腹离伤。”这些诗句，全都是为了这一天死记硬背下来的，学生时背书都没这么刻苦过。
“还有吗？”云草惊骇地看着我。
看着云草惊骇的眼神，我好生得意：“没了，也就能买弄这几下子。”
云草大笑。
“一个名还让你牵出一串古诗来，如果我告诉你姐姐的名字，会不会也来这么一串？”
“估计会。”嘴上这么说，心里直发虚。
“云朵。”
“啊？云朵？云草，你父亲是诗人吧？”我打岔。
“还有我弟---云铁。”
“这名不咋的。”继续打岔。
“父亲说，姓氏太软，名必需起硬一点。”
“那么你呢？”
“父亲说，姓氏太高贵，名要起贱一点。”
“那么你姐呢？”
“父亲就是从姐姐身上吸取教训的，云朵，又高贵又柔软，所以姐姐身体一直病怏怏。”
我似信非信，“不是说名字只是个符号吗？”
“可有时还真有其说不清道不明的数理诱导力，由不得你不信。”
“你信吗？”我问。
“我信。”云草说，“有人帮我算过命。”
“怎么说？”
“不告诉你。”云草调皮地逃开。
“你不说试试。”彻底岔开了，我故意张牙舞爪追上去。
云草躲不开我的魔掌，只好简而言之：“说我性情活跃好动，偏于急性，缺乏耐力，有良好的智谋，但自制能力较差，往往固执己见，刚愎不仁，因而可能招致失败，准不准？”
我点点头，“比除刚才，就有点固执己见，刚愎不仁。还有呢？比如性格方面、事业方面、健康方面、财运方面等等。”我避开婚姻二字。
“性格嘛---热情且礼貌周到，注重外表的装饰，为人豪爽。”
“很准，你的确很注重外表的装饰，所以你很美。接着说。”
“但意志不够坚定,做事有虎头蛇尾的倾向。”
我想着她想方设法把活塞给我们做时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说我外表乐观，内有空虚感，应注重精神修养，培养耐力及定力。”
“这一点我来培养就好了，我会天天给这棵小草松土、施肥及阳光雨露。让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小草，抖动着纤细的身躯，迎着和煦的春风，从绿色的梦中苏醒，舞蹈着生命的又一次诞生，舞蹈着青春的又一次焕发，给我带来希望，带来幸福。”我诡谲地笑。
云草轻叹一声：“其实，小草的内心世界是封闭的，它从来不需要为外形的美丑而心烦。它所关心的是自己要设法活下去，为此必须和恶劣的环境搏斗，以便长出坚韧的身躯，争得阳光的照耀，得到更多的养分。所以说，名字是存在一定的数理诱导力。”
我心一痛，搂紧云草：“你呀，就是一棵长在我心里美丽而清雅的三叶草，你是美的化身，这种美透射着生命的灵气及古韵古香的意境。”
云草动情地依偎着我。
对一株小草说的话，比我在家里几十年说的话还要多。
……
除了周末，我会抽空去检查云草的生活，这时会发现，云草非常草菅自己，她真把自己当一棵草了。唯一的一盆荤菜是给儿子准备的，自己则马马虎虎对付。怕云草不悦，我不敢给她钱，只好时不时去把云草的冰箱填满。看着云草生活如此拮据，难道我就真的束之高阁？任她惨淡？我日夜被纠结被折磨，直到人口普查结束，直到回到经济管理办公室，看着桌子上等待我审计的帐册，我眼前豁然开朗，终于绝路逢生。
我找到了能帮云草的好办法。
当晚就兴致勃勃赶到云草家，把自己的设想告诉她，她惊愕地看着我：
“你让我去兼职做帐？我不会呀。”
“这不有我吗？我会呀，我可以收你为徒，一年之内保证让你出师。”
云草有些犹豫不决：“我-----我这方面很笨的。”
“笨好啊，这样你才离不开师傅。”
云草狠狠给了我一个白眼。
“同意啦？我手头兼着好几家公司的帐，正愁忙不过来呢，分两家给你做，明晚开始就跟我学，今天先举办一个小小拜师仪式。”
“还要拜师啊？”
“当然。”难得在云草面前趾高气扬，我不能放弃这种机会。
“你不会让我三跪九叩吧？”
“这倒不需要，简简单单就好。”
云草把自己整理一番，走到我跟前跟丫环似的作了作揖：“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忍住笑，“哇，还是作家呢，行个礼都不会。”
“师傅你教我。”云草谦虚地说。
“作揖，要两手抱拳高抬，身体略弯，两脚并放，以示敬意。”我做给她看。
“乖徒儿，请起——”云草趁火打劫。
中圈套了！我面上生气，心里却极其喜欢如此调皮的云草，她说她在我面前不拘谨，很释放，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和云草开始了师徒生活。利用一天一夜时间，我整理出一套简明扼要的教材，并装订成册，又利用一个月时间极其耐心地跟她讲解、分析实例，怕她偷懒临走又布置作业，不过云草从来没有按时完成过，每次都是在我的亲督下，甚至是在我讲她写的状态下才得以完成。常常我讲得口干舌燥她一脸迷茫，精神还常常出轨，一看就知道又游离到她小说的情节里去了。她说教她会很累人，想不到会如此累人，问题是我这边累死累活，她那边依然如故。最主要的是她根本没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每次教她都是我一再催促，她从来没有主动过。没有办法，我只好命令她在限期时间内把上面的内容背出来，跟她说这跟她会写小说是一个理，书看多了就会写，会计分录背熟了就会做。她一听乐了，说这事不难，学校里她是背书冠军，历史地理语文政治，那叫个滚瓜烂熟！
每次打电话问她，每次都说在背，哪知道一考核气得我头重脚轻，小说情节倒是越发感人，突破了三十万字。
一年了，她的帐还必须在听写中完成。
有一次，我极其郑重地找她谈话。
“云草，要不然-----给你重新找个师傅。”
云草惊异地问：“为什么？”
“可能是我水平有限，教不了你，一年了你还毕不了业。”
她嘀咕了一句：“换吧，反正换汤不换药。”
“说什么呢？”我生气地敲她脑门。
云草捂住头，“你轻点。”
“我还真是打轻了，看来得狠狠敲你才肯好好学。”
“敲再狠也没用，我发现我根本不是这块料。”
“谁天生就是这块料？”
“师傅你呀。”
“不是你笨，是你心思不在这上面，你若把写小说的韧劲儿分一些过来，三个月就能出师。”
“问题是我没有办法分，看书写文章到天明都不会困，眼睛一触及这些分录我就脑浆全无，师傅，我发现这些分录比安眠药还管用。”
我啼笑皆非。
“云草啊，其实兼上一两本帐还是不错的，你说呢？”我顿了一顿又苦口婆心：“毕竟每月两千元额外收入能改善一下生活，比如买买衣服呀，比如出去旅游呀，等等，可是，你不能总依赖我啊，我在一天会带你一天，要是哪天我不在了呢？谁带你？”
云草伸手搂住我脖子，跟我撒泼：“你再说一句试试？”
“这生老病死，谁能说得清呢？所以你要好好学，这也是一门技术，明白吗？”
“反正，哪天你要是不在我就不做了。”
“云草——”我板起脸。
云草软下来，“知道了。”
让我欣慰的是，云草有了这份额外收入，生活有了质量，加之她又是一个懂得生活情趣的人，把个小家布置得温馨浪漫，小日子过得风调雨顺，每次来我都不想走，很想在她的小窝里安营扎寨。
谁知这个苗头一冒出，竟然再也抗拒不了，加之云草为了报答这份如鱼得水的新生活，对我温暖如春，情真意切，让我越发想念。
我一个长久面对数字思维严谨的人，一下子遇上一个诗情画意、阳光明媚的女子，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令我如痴如醉。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家里这个傻乎乎的女人。
四
我的后院，终于引发火灾，导火线是云草写给我的信。
那晚，和云起聊起我的青春，我说，年轻那会儿，在村子里我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才子，由于家庭条件差，愣是没一个丈母娘看上我，满腹情爱不知向谁喷涌，我好想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写一封情书，爱一个人。心愿很小，上帝偏不成全。
“你和你妻子没写过吗？”
“她不认字。”
“这样啊。”
云草看着我眼底深深的遗憾和落寞，把脸贴在我胸前，温情地说：
“我写，我来了你心愿。”
于是，我和云草开始书信来往，我们不通过邮局，一番温存后相互交换，各自独守寂寞时从文字里寻找温暖寻找爱。我的爱很直白很炽热，云草很含蓄，需回味几遍那爱才直抵心底，温暖全身。云草关照我看完处理掉的，我不舍，这是我生命里第一次接到一个女子的信，还是个令我着迷的美人儿。
每晚，我都要看上几遍才得以安睡，反正妻子不识字，看见我也不怕。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行使我做丈夫的责职了，说详细点，是从云草接受我的那天开始。头几个月，我还能拿身体不适作理由来搪塞妻子，半年不愈她开始起了疑心，加上我常常夜不归宿，她开始对我的行踪实行跟踪制度。不过对付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我还是游刃有余的，但我大意了，妻子不识字儿子识字，我这个儿子说好听了是没心没肺，说不好听点就是一个脑瘫，跟他母亲如出一辙。在那个封闭式的年代里，家庭条件困难的男人再优秀也难以找到可心的对象，在我26岁那年，被这个头脑简单到似脑瘫式的女人看中，她家里比较优越，开出来的条件足足能把我们全家送到云端，不要一分彩礼，陪嫁三间瓦房。母亲考虑再三，劝我答应这门亲事，望着愁肠百结的母亲，望着风雨飘摇的两间草房，我只能把理想把尊严放进尘埃。第二年有了儿子，我把全部希望都寄予在儿子身上，从小，就开始对他精益求精的培养，但最终计划破产，儿子身上累积的全部是他母亲的细胞，我的因子一丁点都没有，可谓积重难返，没有一丝可读性。
当妻子把我当宝贝一样藏匿在枕头里面的信给儿子看时，儿子一字不差地读给母亲听，并大加宣染。
战争终于暴发。
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不那么战战兢兢了，我跟她摊牌，家里的所有都留给她们，我净身出户。谁知这一说，更加使我提心吊胆，妻子别的不在行，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个行家，好好走着路，会突发性地倒在地上，并且呼吸急促脸色发紫，不过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必定会醒来，当这招在我面前不灵验时，她又使出一招，半夜三更，会传来一阵挣扎声，不是把电话线绕在脖颈就是用根绳子上吊，且都是差那么一丁点就能一命呜呼，她把我醒来的时间算得极其精确，连我这个做审计工作的人都自叹不如。
我只好暂且安分一段时间，我怕她万一把时间算错引起家庭惨案，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毕竟，错在我。安分守己的另一个原因，我不想她咒骂云草，说她脑瘫吧，骂起阵来能攻克一个城堡，一串串乌七八糟乌烟瘴气的脏话不用经过思考就有章节的往返于她舌尖，尖酸刻薄，一个个字像尖刀在剜我心，我活泼的云草，我优雅的云草，我温柔的云草，我美丽的云草，在她口中成了一个人人可唾骂人人可诛之的骚货，而且还不能跟她吵，越吵她骂得越凶，越发撒泼。为了云草我只好忍气吞声。她根本无法想像，她越这样，云草在我心里的地位越发牢不可破，想离开她的想法越发深切。她能跟云草比吗？一个在云端一个在尘埃。是云草改变了我，她在我干涸的体内注入了血脉，她在我冷漠的体内注入了激情，让我品尝到了爱的味道，让我感悟到了人生的意义，让我明白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甜蜜什么是苦涩，什么叫珍惜什么叫放弃，我爱云草胜于我的生命，我怎能把我的生命丢弃？
妻子也知道我的安分是暂时的，因我还是不肯履行丈夫的义务，我尽愿忍受她作天作地，也不愿在心里背叛云草。
于是，她开始实行第二套方案，凡是跟我搭得上边的亲朋好友，一处处去哭诉喊冤，我和云草的事，在家庭里引发一场轩然大波，人人指着鼻子骂我，骂我没良心，骂我陈世美，她的娘家人几次欲对我施暴。我的母亲是个善解人意的母亲，她语重心长的劝解令我心胆俱裂。
“儿啊，妈知道你这些年来受尽委屈，妈把你养得这么出色，妈骄傲，妈没能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对象，妈无能。能让我儿看上的女人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女人，妈不反对你跟她好，前提是你不能离婚，我们不能让她家骂我们蛇蝎心肠，当初已经失去了男人的尊严，现在我们不能再失去男人的气节啊，儿啊，就这么委屈着过下去吧，人生苦短，下辈子吧，下辈子母亲就是不吃不喝也一定帮你找一个你喜欢的女人。”
晚上，想起母亲的话，我流泪了，结婚再违心我也没有流泪，难道是体内被云草注入血脉的原故？难道是我生命变饱满的原故？我明白自己为何流泪，是因为不甘心，对自己的命运不甘心！
我已经好久没有去云草家了，只要我一有动静，妻子就紧追不舍，一边还骂骂咧咧，骂云草，骂母亲，我若发火，她立马往地上一躺，滚东滚西嚎啕大哭，像家里死了人。
到了晚上，她竟然还拚命跟我求欢，并不时学电视里一些下三滥的动作引诱我，我一阵阵反胃，跑到卫生间吐得翻江倒海，她在外面又闹得翻天覆地……我像一只惊弓之鸟，天一发黑就心惊肉跳，疲惫得连喘气都困难。
她四个兄长像四大金刚站在我面前，逼迫我签订不离婚协议，写了几十年龙飞凤舞的字，今天却像个文盲，束手无策。一边是我深爱的云草，一边是流泪的老母，一边是面目可憎的妻子，再加上磨拳擦掌蠢蠢欲动四大金刚，我陷于绝境。签，意味着我的下半生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不签，我的家不是被四大金刚满门抄宰也必修理得满目疮痍。
“儿啊，儿啊，”母亲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签吧，签吧，看在我孙儿份上，看在你老娘份上，看在你一手经营的这个家份上，你真想毁了这一切？儿啊，妈知道你心里苦，忘记她你就不会苦了，把该忘记的都忘吧，她再好也不是你的，下辈子再去找她。”
“妈，你让我以后怎么过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以前怎么过以后就怎么过。”
“不一样了，统统都不一样了。”
“你不签是不是？”妻子吼叫一声，席地而坐，又哭天哭地起来。
“你消停点吧，我还没死呢。”母亲气呼呼地说。
“老东西，生出这么个孽障你还巴望我哭你啊？”
母亲差点晕厥过去。
我抱住母亲，把协议撕得粉碎，“想怎样对着我来吧，来啊，统统对着我来。”
四大金刚从口袋里又掏出来一份，“签还是不签？”
“不签。”
“那就别怪我们狠毒了，老三老四去拆房子，老二，我们把他做了。”
“停手，快停手啊，”母亲转向我，“儿啊，你命比他们值钱，犯不着跟他们横，妈求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妈也不活了。”
“妈—”
“我悔恨啊，三间瓦房害了我儿子一生啊。”
母亲老泪纵横，这次真的晕厥了过去。
我飞快地在协议上签上名字，顺手抓起四大金刚逼迫我的菜刀，把他们一个个赶了出去，接着抱起母亲飞快往卫生服务站跑。
后院的火焰虽然扑灭，但已把我烧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这天，接到云草发来短信，“师傅，怎么啦？不做帐了？还是……病了？”
我双眼一下子被迷雾遮盖……
怕她担心，我不敢告诉她实情，但又怕她想歪了。看来，近阶段我是无法再教她做帐了，再处心积虑也难甩开妻子的跟踪。就是去办公室做帐，她也会跟着去站岗。于是，我把近况轻描淡写地跟云草说个大概。云草半天没有反应，是被我吓着了？我忙把发给她的信息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虽然轻描淡写但词不达意，云草肯定被我搞糊涂了，于是又发了一条给她，说妻子有所察觉，造成行动不便，过段日子就好。并跟她说，这段日子帐虽然由我作，但她不能懒惰，必须认真学习，尽快掌握知识。
云草答应了，虽然可能又是阳奉阴违，但我还是感动她的乖巧，我似乎看到她点头时俏皮的笑靥，恨不得立即飞到她身边。
虽然不能守候在她身边，但我会一如既往远远守候，她是我生命里最绿意盎然的一棵小草，我是她的太阳，我必须随时给她阳光，使她能够舒展轻盈曼妙的身影，在我生命的枝头翩翩起舞。
这段日子，能支撑我生命的就是云草！白天和她发短信，晚上则回味。都说恋爱中的女人傻，此时的我比女人更傻，傻到了把和云草相处的每个细节都要玩味几千几万次。想云草的笑，想云草的嗔，甚至想云草睡觉时的样子，那样安静和柔软，我的心幸福着又绞痛着。
从短信息里，云草察觉出我曾经想离婚的动机，骂我是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说早知我会这样就不和我交往，说她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希望我不要把她推到这种难堪境地，说她很感动我有这份心，这就足够了，她会把我当作永远的美好在生命中珍藏，在以后的日子里，在如意或不如意里，都可以静静地想起，又可以静静地淡忘。
看到淡忘二字，我心急火燎起来，这是我最担心也是我绝不允许的，云草说我自私，说她只想拥有一份简单、安定的生活，说我的行为已经影响到了这份生活。我说，我真的想给她幸福，她说你给得起吗？我说我会努力，她说她不需要，不需要踩在别人痛苦上面的这份幸福，如果我执意这么做，那么，她现在就和我断绝关系……一来二往，隐匿在我骨子里的自私暴露了出来，我觉得我的家庭弄成今天这般风声鹤唳，全是为了她，她非但不安抚我还说出断绝关系这类话，是我断然不能接受的。爱你，想你，到痴迷，而你却毫不在意，仿佛我从未走进你的心里，思你，念你，到流下泪滴，而你却似乎并不珍惜，仿佛我从来就没遇到过你，疼你，惜你，到梦里，而你却从未记起，仿佛你我从未在一起……我们在短信息里吵了起来，我不停提醒自己，别跟她较劲，迁让一下她不可以吗？你平时不总迁就她吗？怎么现在不肯了呢？她要真的不理你你可咋办？
我要疯了，我怕她真的把我淡忘。我要去见她，哪怕他们真把我做了也无法阻挡我去见云草。
然而，母亲阻止了我。
五
我的母亲被确诊为胃癌晚期。
这一棒打得我眼冒金星，瞠目结舌。我的母亲，我慈祥的母亲啊！
是我害了她，一定是，这些日子我忧伤，母亲比我更忧伤，我焦躁，母亲比我更焦躁。都说癌症是心情常期郁积而致，把我看得比生命还重的母亲，哪见得了我神经错乱一般坐卧不安啊。
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描述我悔恨的心情。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在频繁的工作中，母亲的病床前，榨光自己的精神，累到倒坍，只有这样，才能在母亲跟前赎罪。
母亲一病，妻子突然间开了窍，身前身后精心的伺候着，一点也没有难为母亲，我很感激。
这天，母亲把妻子支回去熬汤，跟我突然提出来要见见云草，这让我惊慌失措。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要见云草，也不知道云草肯不肯来，跟母亲相比，我更想见云草。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她发了一条短信，云草一口答应。我立即波澜乍起，离她来到还有20分钟时间，我在病房里度日如年，母亲见我如此焦灼，吩咐我到医院门口接她。母亲话音未落，我身子早已离开了病房。半年了，从后院失火到母亲生病，我有半年时间没有见到云草，心情迫切到窒息。
我想开车迎上去接她，又怕失之交臂，只好站在那里翘首以盼。
终于，那个柔软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瞬间，我的眼睛模糊了……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这是何等的欢欣鼓舞！何等的喜出望外啊！
这种喜悦是一般人不容易体会到的，正如古人王国维说过的：“夫人积年月之研究，而一旦豁然悟宇宙人生之真理；或以胸中惝恍不可捉摸之意境，一旦表诸文字、绘画、雕刻之上，此固彼天赋之能力之发展，而此时之快乐，决非南面王之所能易者也。”这是连南面称王者也享受不到的，也是无法交换的。
我迎上去，我以为自己会不顾一切把云草揽入怀里，然而，只是接过云草手里的水果和鲜花，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云草也淡淡说了句：“好久不见。”
母亲跟她的谈话，我没有在场，母亲把我也支开了，等我回来，她们已经安逸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像一对母女。母亲脸上闪烁着安谧之光，云草脸上则闪烁着静谧之美，她的眼神很纯净，纯净到能让我不起任何杂念。这样陌生又熟悉的人儿，叫我怎么再说我还要她爱她？这最遥远的距离，已经把我抛在一片孤寂里。
云草今天穿一件碎花连衣裙，小荷叶边的领口设计把肩部的线条修饰得十分唯美，漂亮的色彩如同蔷薇一样，暗暗绽放着迷人的芬芳。
作为女人，母亲也被她的容貌惊到，眼里一直闪着羡慕的神情。
云草走了，临走对我那深深的一瞥，令我心胆俱裂，那是一种告别的眼神啊！但接下来母亲的疼痛容不得我再想东想西，我拚命努力着把母亲的疼痛减弱到最轻。
弥留之际，母亲向我道歉，原来，妻子是受她点拨，原来，云草那深深的一瞥真的是向我告别。她知道自己一走没人能再降服我，只好恳求云草。
母亲说云草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根本不是我妻子的对手，她不忍心她去污辱云草，伤害云草，她希望我放手，让云草找到自己的归属。
真的像电影里某个熟悉的镜头一样，我——含泪点头，母亲——含笑九泉。送走母亲，我像变了个人，变得沉默不语，心神恍惚，茫无头绪，如同行尸走肉，我压制着颓废，伪装着坚强，在黄昏暮色中独自品味我的忧伤，我的痛苦，我的空旷。
云草拒绝和我学做帐，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也希望云草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心里又十分的不放心，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比我更珍爱云草吗？如果她又遇到一个无赖怎么办？
我们连最后一丝牵扯都了清，但我根本没有办法把她清出我的心，我清楚地知道，不管云草对我如何，我都不能克制对她的思恋。这种执着，注定我要走过漫长的黑色之旅，独自品尝无人回应的空洞。
千万人中好不容易遇见了我所遇见的人，竟然变得没有话好说，隔花荫人远天涯近，世上最远的距离原来不是天涯，而是从今往后，不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天涯虽远犹可到达，有些人，有些事，却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任是拚却一生，仍是遥不可及。
想不到云草一瞬间给我点的穴，我需要用一生来解穴。
我开始买云草喜欢的书看，下载云草喜欢的音乐听，唯有这样，才能感受云草的气味，恍惚中，云草就坐在我身边，俏皮地笑着……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看着看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听着听着，就醒了，开始埋怨了；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云草不见了，我的生命也乱了。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我们遇到了，没有结果。不过，虽然没有结果，我还是很感谢云草，生命里因了她的出现，有了回忆，我饱满过，激越过、深爱过，做一回男人，没有枉然。
如果没有她，我这一生将是何等的凄凉和空洞啊！至少，我尝不到爱的甘甜，至少，我领悟不到书和音乐的魅力，云草让我看到，它们同样能绽放一地情花，覆盖一片空旷，令生活风情万种！
云草，你永远是我心底的一株小草，此生，我只给你松土只给你浇水只给你施肥只给你阳光只给你雨露，秋季让你蓄积，冬季让你沉睡，春季让你苏醒，夏季让你舞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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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卡
雷达卡
发表于 2019-1-13 17: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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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妖镜
楼主
重新投稿也可以啊
发表于 2019-1-13 21: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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