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龙 于 2020-3-31 16:45 编辑
【编者按】一篇充满童真童趣的精彩回忆散文。拉拉渡,是一个自助渡口,这里的河是小伙伴们的乐园,一到夏天,孩子们在河里游泳、打水仗,玩得不亦乐乎。玩累了就用自制的工具粘树上鸣叫的知了,用绳子拉着蝉玩,玩够了再用火烤了吃。最有趣的是河边的渡河的船,孩子们经常充当艄公,有时还会捉弄那过河的小姑娘。记忆最深的是那个有酒窝的小女孩,她的命运坎坷,继母经常打她,女孩最后竟然跳河了,令人有些遗憾。蛮子洞,对作者来说,那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一开始听大人讲,那里住的是野人,野人会吃人,令人恐怖。后来老师讲那里住的不是野人,而是穷人,心中才豁然开朗。村里有人来卖鸡,为了给鸡找一些吃的,于是小伙伴决定到蛮子洞附近去找找蚂蚱。进去后才发现蛮子洞是人工开的洞,那是东汉时期的墓穴。文章分为两部分,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让人如临其境。结构清晰,语言风趣,手法灵活,引人入胜。表达了作者对童年生活的美好回忆。值得细品,倾情推荐!【编辑:阿巧】
拉拉渡 盛夏的中午,太阳高悬。炽烈的阳光让家雀都躲在阴凉处,这个时候,只要不是遇上危及到生命安全的事,它们就会一直懒洋洋地打着盹,动都不动一下,而此刻却是蝉最高兴的时候,它们躲在树阴里,一边吸着可口的汁液,一边发出尖利的鸣声。 与蝉一样不愿午休的还有我们,一帮调皮的小屁孩儿。暑假中的我们总会在正午时分,来到拉拉渡,将自己浸在清凉的水里,或喧哗着打水仗,或在河两岸来回地游,一点都不觉得累。 热风乍起,吹蔫了河边的柳叶,那些白杨也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它们是植物,对停满了树干的知了无能为力,只能以昏昏沉睡表达自己的不满。 在树叶下尖啼的蝉们成了孩子们的最爱,在洗够了澡,凉快下来后,就拿着竹竿来到树下,先检查一下竹梢那团自制的粘胶变干没有,要是干了,就给它喷上点口水,再用手指轻轻地捏几下,这才将竹竿伸出去,粘那些得意的蝉。那粘胶是用很大的蜘蛛网弄成一团,加上口水用鹅卵石反复锤打而制成的,粘性十足,用它来捕捉蝉再合适不过的了。 拉拉渡的两岸就是蝉的天下,树上停满了蝉。不大工夫,就能粘上十几只、几十只。用不着考虑放在哪儿,穿着的小裤衩就是最好的容器。把蝉一个个放在腰际,翻出裤衩腰的边沿将它们裹住,任它们在里面颤动,形成一条别致的“生物腰带”。不过,这种“生物腰带”扎上后,裤衩就短了一些,会让小屁屁露出一点来,好在那时我们也就八九岁,还不到害怕“走光”的年龄。有了这些战利品的我们就不再下水了,怕把知了淹死。在每一个小伙伴都扎上了“生物腰带”后,就到了回家的时候,于是,我们就在窄窄的田间小道上,自觉地排成单列,兴高采烈地往家走。 我们逮蝉是为了玩,把它们的腿上栓上细绳,用手牵引着,任它们飞,我们则小跑着跟在后面跑,玩得不亦乐乎。待玩得差不多了,蝉也一个个奄奄一息的时候,就可以在宿舍外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火烤着吃了,蝉的背部那块有着不少瘦肉,可以用来解馋。小伙伴往往会从家里偷出一些盐来,沾着吃那肉,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却没有胆量去吃这种肉,尽管小伙伴说那么好吃,好吃得不得了,也不为之所动。 也有逮不到蝉的时候。或是来的人多了,太吵闹,惊了那些小生灵,或是它们事先就意识到了危险,趋利避害,就会成群地离开,飞到很远的那片柳林里去聚会,不再让我们捉了,这时,你就是跟着跑过去,它们也会再次飞走。这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兴趣,因为还有一河清亮的水在等着我们。 严格地说,拉拉渡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种渡河的方式。在河的两岸各立上一根大木桩,一根粗铁丝从河的一边牵到另外一边,而船的一侧也在前后和中间竖起了三根结实的木柱,上面挂着铁环,让连接两岸的粗铁丝穿环而过。这种渡河的方式是自助的,要渡河的时候,站在船头拉动那粗铁丝,船就顺着预定的航线驶向了对岸。船的两头,各拖着一根粗绳,如果渡河时船在对岸,又无人渡过来时,就拉到绳子把船拉过来就行了。 坐船过河,就成了我们最喜爱的游戏之一。最喜欢有人渡河了,这时就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根本轮不到渡河的人动手,我们会一遍遍地拉着船,充当起了临时艄公的角色,在人们的赞叹声中把渡河的人送走。 也有恶作剧的时候,有一次,一个背着满背猪草的小女孩过河,船还没有到岸,对岸又传来了叫船的声音,于是,几个小伙伴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拉着铁丝让船返回去,待把人拉过来靠岸后,小姑娘要下船,总有调皮的小伙伴故意挡着她,一连几次。急得小姑娘都哭出了声来,这才把船停在了她要下的那一边。至今都记得小姑娘瞪我们时的那双愠怒的眼。 拉拉渡既是个自助的渡口,又是附近农家妇女洗衣淘菜的地方。河的两岸有着许多光滑的石头,很是平整,石头边的河水不深不浅,洗衣淘菜最是合适。 那个时节,我们这帮小屁孩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游泳,常在渡口来回游。还没有羞涩感的我们穿着小裤衩甚至光着屁股在清亮的河水中畅游,带着卖弄的味道,特别是在有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来洗衣服时,小伙伴们就会唱着刚学会的歌曲,生怕不能吸引人家的注意。 在洗衣的人们中,有一个小女孩来得最勤。她有着高挑的个头,圆乎乎的脸上有一对好看的小酒窝。她每次都背着一大背兜衣服,大都是大人的,还有一些小孩子的衣服。那个时候。肥皂是靠票供应的,农村人没有。她每次来,都提着一桶草木灰熬制的水,先用这种含碱的水将衣服泡了,在河里反复捶打,再清洗干净。她也喜欢看我们游泳,当然,如果有人没有穿小裤衩,她就会别过脸去。她看我们游泳的时候,脸上就带着笑意,两个小酒窝就更加明显了。 有一次下了大雨,小河张水了,水流变得很湍急,河水也有些混浊。好在洗衣用的石头还露在水面上。她又来到了这里,她的额头有一道伤痕,人也显得很沮丧。在她将袖子卷起洗衣服时,我们看到那手臂上有着好几条被打的伤痕。问她是谁打的,她始终不开口。还是从在离她稍远一点的一个洗衣的农妇那里,听到她昨天因割的猪草少了,被后妈狠狠地捧了一顿的事情,一种同情,一种义愤涌上了心头。 许是心事太重了,那天她总是走神,眼眼直勾勾地盯着河水。一件女式的蓝色袿子突然被水冲走了,不大工夫就漂到了河心。小姑娘急得哭了起来,两步冲到河中,想把衣服捞回来。但哪里能行。我立刻游了过去,很快就把衣服抓在了手里。河水湍急,费了好大的劲才游到她面前,将衣服交到她的手里。她红着脸,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劳烦你了……” 再见到她已是一个星期后了,她瘦了,胳膊上有了新的伤痕。有了上一次的接触,我们似乎走近了些。我问她:“你又挨打了?为了啥?” 她答所非问:“要是能和一个人走就好了……” 不明白她的意思,问她,她却不答。 半月后当我和伙伴再次来到拉拉渡时,却听到小姑娘淹死在河里的消息。有人说她是自己寻的短见,也有人说是失足落水被淹死的。有一点却是一样的,那就是世上再没有那个勤快的小姑娘了。我和小伙伴都惊呆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亡这个话题。这个时候,我似乎明白了她的那句“要是能和一个人走就好了”的话的含意。 “走了也好,她走了,这一世的罪就受完了……”旁边一个洗衣的中年妇女感叹地说。 突然觉得不想下水了,一走到河边,就能看到一双忧郁的眼睛,那眼神是那么的孤寂和无助。 童年是短暂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小伙伴们也开始担起了家务的重担,再也没有闲暇去拉拉渡玩了,但在那儿所经历的事情,却不时涌上心头。 西山坡 从远处看西山坡,最显眼的就是山顶处的那一圈“蛮子洞”。听宿舍的老人讲,“蛮子洞”是很早以前野人住的地方。那些野人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长毛,不会讲人话,只会“哇拉哇拉”乱叫。野人特别喜欢捉小孩儿,抓回洞里去,养肥了就吃掉。大人绘声绘色的故事让我们心里充满了恐惧。有时晚上还会作噩梦,梦到那些浑身长毛的怪物。 上学后,才从老师那里知道了“蛮子洞”其实是以前那些无家可归的穷人住的地方,那些人不是蛮子,而是穷人。所以,不要叫那些洞为蛮子洞,就叫着山洞好了。 第一次去西山坡是八岁那年,那年春天我们那个小城来了一帮北方人,他们挑着一对对硕大的鸡笼,贩卖那种北方的小鸡崽儿。那鸡长得小巧玲珑,与我们常见的小鸡的确不同,不是纯色的,身上有着明显的花纹,毛绒绒的。他们走街串院,用好听的北方口音叫卖:“河南鸡,河南鸡,光下蛋,不赖抱!” “不赖抱”这句话很吸引人,那就是不抱窝的意思。那个时候,我们当地的鸡最多下三十来个蛋就要抱窝了。鸡一抱窝就不再下蛋。于是人们就给它上酷刑,或拔下它们翅膀上的毛穿它们的鼻子,让它只能张着嘴呼吸,或者就用大木盆装上水,把鸡放在水里坐水牢,这样它就不能趴着抱窝了。还美其名曰为“整抱鸡婆”。现在想来,那些方法都是十分的残忍。但是,就是这样折腾它,抱窝的鸡也得十几天才会醒。醒了后还得要养上十天半月才会重新产蛋。而这种河南鸡只下蛋不赖抱该有多好呀!于是,家家都买上了几只,准备养大了下蛋。 卖鸡人并没有骗我们,这鸡长得很快,还也比当地的鸡抗病。在当地的鸡普遍得鸡瘟的初夏,它们却都活得好好的。春天的鸡,到秋天就下蛋了。鸡真地不赖抱,最多就是下上十几个蛋停上一天两天,就又开始下。鸡的个头不大,下的蛋也小。最奇特的是,它们的飞行能力很强,能轻易地飞到平房的顶上去。 鸡喜欢吃活食,而在商贸宿舍里是找不到活食的。于是,我们几个孩子就商量着去捉蚂蚱给它们改善生活,以便下出更多的蛋来改善我们的生活。那年,宿舍里买这种鸡的人家很多,附近基本上捉不到活食了,我们的目光就盯上了西山坡。 西山坡离我们那儿并不远,也就五六里左右,有一条石板路直通到山脚下。到了山脚后,再沿着羊肠小道爬上山就行了。一个星期天,我们几个小屁孩儿拿着些捡来的空罐头瓶子,放在誊空的书包里,一早就出发了。 正是秋季,四野一遍金黄。稻谷马上就要收割了,引得成群的麻雀在田地里偷食。见人走近,“轰”地飞起,在天空盘旋一圈又落在另外的田块里。 清风悠然,带来稻谷的香味,有大胆的青蛙在田边蹦跳,捉着它们喜欢的吃食。田地边也有蚂蚱,但都很小,引不起捕捉的兴趣。我们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了西山的脚下。 果然看到了上山的小道。那是打柴人、放牛娃用脚踩出来的。小道两旁长满了叫黄荆条的灌木,热情地拉着我们的衣衫。有人的衣服被拉扯住了,用力一拽,发出棉布被撕破的声音,引得一阵咒骂。爬上陡峭的山岩后,一片开阔的坡地出现在了眼前。没有种庄稼,占据这里的,是成片的茅草。随着我们的进入,那些成年的和未成年的蚂蚱全都活跃了起来,或飞或跳,吸引着我们的眼球。我们也顾不上先前商量的,要先去看一下“蛮子洞"到底长什么样的了,满心欢喜地捉那些蚂蚱。会飞的成虫不好捉,我们就专找只会跳的若虫下手,很快就将带来的瓶子装满了。这才停下手来,打量眼前的风景。 这片开阔地很大,除了野茅草,还长着一些灌木。我们只认得叫黄荆的灌木,其余的就叫不出名称了。一些灌木上爬满了有着红色头部的甲虫,把叶子都要吃光了,看着怪吓人的,拿着草梗一碰,跑得飞快,不知道有没有毒,咬不咬人,我们都不敢去捉它们。 突然,一个小伙伴惊叫了声:“快看,蛮子洞!” 大家的目光都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在宿舍外就能看到的那些山洞。于是就跑了过去。蛮子洞离下面有一米多高的距离,手脚并用爬上去,进到低矮的洞里,心里跳得“怦怦”的,生怕遇上传说中的野人。看得出,洞是人工开凿的,洞口呈方型,洞里很黑,等眼睛适应了后,可以看到洞壁上布满了凿痕。洞不高,只容得下一个孩子在里面站起身来,里面也没有想象中的石桌、石凳,也没有用火的痕迹。连着进了好几个洞,格局都大同小异,想来都是在同个时期开凿的。站在洞子里,想象着那个时代人们的生活,有一种苍凉的感觉涌上心头。待了一会儿,自觉无趣,纷纷走了出去。 几只大个头的蝗虫在草丛中停歇,每个足有两三寸长,我们又激动了起来,我见一只大蝗虫离我很近,悄悄伸出了手去,一把就将它抓在了手里。蝗虫劲儿很大,用后腿猛蹬。我就握紧了拳头,让它没有空间施展手脚。小伙伴见状,都开始捉蚂蚱成虫。大家仔细观察,发现它们踪迹后,悄悄接近,用空心手掌猛地将其捂住,眼急手快者就有收获。但成虫也不好惹,空心掌捉虫的方法会让它们用锯齿状的后腿蹬你的手,生痛生痛的。遇上特大号的,会将手掌蹬出血口子来。遇上这种难缠的主,我们往往会卸去它所用的腿,让它像个肉棍一样在地上躺着,只有那张嘴还能动。我们将逮着蚂蚱用细细的草茎穿好,每人都有好长一串,这才高兴地往家走。 回到家里,得意地将那些蚂蚱给大人看。那些鸡似乎知道了我们去给它们寻好吃的去了,全在家门前等着。我们将蚂蚱从瓶子里倒出一些来,看它们去啄,见鸡们吃得这么开心,我们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这之后又去过几次西山坡,看过不少的蛮子洞,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些洞是何时何人开凿的,有时我就在想,在很早很早以前,一定有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在洞子里住过,他们肯定也去下面的开阔地里抓过蚂蚱,不是用来喂鸡,而是烤熟了吃。就这样想着,觉得自己也就变成了那时的孩童,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喜怒哀乐。再去逮蚂蚱时,心里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了。一直到不久前我才弄明白,那些被称为“蛮子洞”的洞穴其实是东汉时期的墓穴,是先民们理葬死者的地方。只是由于年代久远,里面的棺椁和先民的遗骸全都消失在了岁月的深处。 一晃过去好多年了,那时的情景还不时回到我的梦中,梦中的我还是个孩童,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站在流年的开端处与日渐苍老的自己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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