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问天

老榆木

       松下问天
　　文/老榆木


　　北极山，奇峰高耸，巍峨雄壮。
　　盛夏。初升的太阳象一只带血的火盆缓缓升起，血一样的霞光倾刻间染红了北极山绝顶。此刻，一个书生模样、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株百年老松下，眺望着远方此起彼伏的山峦，眼前一片迷茫。
　　“妈妈，我余双人被你带到世上来，是对还是错？你既然给了我血肉之躯，为何不能给我幸福，三十年来，我们母子形同陌路，老天爷啊，这到底是谁的错？是我，还是她？”
　　他转过身来，仰望着高耸入云的百年老松，挥动着拳头，嘶声呼喊着，凄厉而悲壮的呼喊声被风送出老远，在空旷的山峦间颤悠悠地回荡。
　　待狂燥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后，余双人用平和而温柔的语气自语道：“我不怪妈妈，不怪，她生我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这个不孝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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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年前。
　　太行山深处。
　　时至上午十一时许，一声娇嫩的啼哭在产房中响起，一个粉嘟嘟胖乎乎像个没毛老鼠一样的小东西离开母体滚落在铺着破褥子的土坑上。
　　这个小东西就是余双人。
　　“生啦，生啦。”余芝贵搓着两只粗糙的大手，高兴的嘿嘿直笑。
　　南房门“吱呀”一响，妇产科杨医生满面堆着笑容对余芝贵说：“是个小子，母子平安。”
　　“好，好，那可好，余家有后了。”
　　余芝贵嘿嘿傻笑着。
　　一晃十个月过去，那个刚生下来时像个没毛老鼠一样的小东西，居然长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可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此刻，在余家的上空，乌云密布，一声炸雷响过，铜钱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破屋子的破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余家小院南房的油灯还亮着。
　　“芝贵，咱俩人明天就去离婚。”蒋文英声音冰冷，脸色如霜，话语似刀。
　　余芝贵叹了一口气，说：“非走不行？”
　　“对，非走不行！这个家我实在呆不下了。”蒋文英回答的很坚决，看来是铁了心啦。
　　“怕是借口吧？不是这个家着不下你，而是你心里有了其它男人啦，咱虽然老实可不傻。非跟姓田的那王八蛋不行？跟喽哈，你少不了挨，姓田的是魔鬼，不是人。”
　　文英冷冷地笑了笑：“我愿意，我不怕挨，我这个人隔一天不受顿骂挨顿打皮儿就发痒。”
　　余芝贵无语，一时不知作何应答。愣了半晌，才想起一个话头：“他成份不好，富农，他爹土改时挨过批斗，游过街，是革命对象。这个人心里不平衡，心中对咱们这些曾经分过他们房屋田地的穷人充满仇恨，他会把仇恨的怒火发泄到你的身上。”
　　“那是他爹不是他，我嫁的是他不是他爹。”
　　余芝贵再次无语。
　　又愣了好大一会儿，芝贵才叹出一口气，摇摇头，无奈地说：“唉，算啦，跟你再说甚也说不个理来。可是，你忍心扔开咱肉豆儿？”
　　小余双人粉嘟嘟的小脸上轻浮着一片幸福，一张红圪艳艳的小嘴吧咂了几下，似乎在吸吮着母亲那甘甜的乳汁。小余双人，一个肉身凡胎不晓世事根本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婴儿，他那能知道从明天开始，自己的人生会发生巨变，他会从阳光明媚的人间，突然坠落到黑暗恐怖的地狱。
　　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婴儿，蒋文英心里一酸，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毕竟，母子连心啊！
　　哽咽了一会儿，蒋文英才嗫吁着说：“我带走……。”
　　蓦然，在蒋文英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铁青的，如同死人般的男人脸,耳边突然响起那个田姓男人可怕的声音:“你敢给我把那小杂种带过来,我立马就生劈了他。”
　　蒋文英浑身一阵颤悚，她本来是想说“我带走儿子，肉豆儿不能没有我的奶”，但一想到姓田的那张可怕的脸，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她即使毫无顾忌说出这话也等于白说，余芝贵是绝对不会让她把儿子带走，那可是老余家的传家宝啊。所以，一听她说要把儿子带走，余芝贵一翻身坐了起来，怒吼道：“你敢，儿子是我的，他姓余。”
　　“可，就你家这穷劲，能把她养活大吗？”蒋文英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怯生生地说。
　　“这你不用操心，就是把我这百把斤肉刮下来剁碎熬成人肉汤，也要把儿子养活大。”余芝贵摸过烟袋，装满寒烟点着猛吸了几口，浓烈的烟草味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个…….”
　　余芝贵气呼吁地说:“不用这个那个了，我知道咱家太穷，草不滩窝不下你这只金凤凰，想走你就走吧。”
　　蒋文英就那样的走了，她好自在，好轻松，好潇洒，丢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父母离异到底出自何因，不要说在尚无记忆力的当时，乃至花甲年岁的现在，余双人也不得而知，长辈们也未曾透露过任何蛛丝马迹，这对余双人来说遂成千古奇迷。余双人发现，父亲对母亲的离去似乎不怎么在意，就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父母亲的结合与离异，像一阵风一样轻轻刮过。奇怪的是，对母亲蒋文英父亲从来没有过什么评价，从来没有当着余双人的面讲过蒋文英半个字的不是。
　　对此，余双人觉得十分难解，他搞不懂。
　　五岁那年，小余双人问父亲：“大，人家都妈，我怎没有？”
　　父亲浑身一抖，用奇异的眼光凝视着小余双人，半晌无语，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十岁那年，余双人曾试探着问爷爷：“当年，我大和我妈，他们俩，为啥来？”
　　他也利用婉转的方式试图从爷爷、奶奶那里套出一点真话。
　　然而，爷爷、奶奶似乎很不情愿提及他的母亲，始终没有和余双人说出父母离异的真正原因，只是经常对余双人说：你妈不是个好东西。而且，俩老在余双人提问父母因何离异的话头时，总是咬牙切齿似乎对母亲恨之入骨，看来俩老为这件事伤心不小，打击颇重。所以，“妈妈不成个东西”这种极不好的印象，在余双人的脑海里铸刻下深深的烙印，就象一片黑色胎记，三十年象坚冰一样打而不破。
　　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结，五岁以前余双人还和妈见面打个招呼，叫声妈。渐渐长大懂事以后便有意躲而不见，形同陌路，不再和母亲来往，拒绝承认母子关系。母亲和父亲离异后改嫁在同一个村，两家相距不足百米，经常见面，尽管母亲每次碰到余双人后，她老人家眼里总是流露着期待的目光，期待着余双人叫他一声妈，但余双人意志坚强，就是不肯，深深地低下头匆匆而过。余双人不止一次看到，每当看到有意躲开她的儿子时，欲言又止的嘴半天合不上，眼里噙满泪水。
　　对母亲心里的感受，余双人未曾多想过，他不知道那是妈妈的真情流露，还是对过去造成失误的一种内心坦白？他只是有这样一个念头，找个适当机会问问她：妈妈，当初你想过没有，当初你和父亲分手，扔下我不管，造成母子骨肉分离，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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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洒满北极山绝顶，老松的树身一片金黄。
　　“老松啊老松，”余双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对老松哀声说道：“当初，母亲离开这个家庭，离开父亲，离开我，也许是一种无奈的解脱。老松，我想妈妈了，特别特别地想，你说，我可以去见我的妈妈吗？”
　　一阵风从老松的顶梢刮过，发出呜呜的鸣响，似乎是在回答余双人的问话。
　　余双人点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你说得对，不管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妈妈，但余双人毕竟是她的儿子，对吧？好，谢谢老松，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再次眺望远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整了整衣服，面带笑容，昂首挺胸走下了北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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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默先生

他妈妈为什么离开？

老榆木

其实，作为一个儿子回忆，难于启齿。

北堂一笑

这包袱抖得好，余双人的母亲为什么离开？因为穷还是因为爱情，文章始终没有明说，也就更令人思考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老榆木

北堂一笑 发表于 2019-1-16 18:47
这包袱抖得好，余双人的母亲为什么离开？因为穷还是因为爱情，文章始终没有明说，也就更令人思考了。世界上 ...

唉，老弟，哪个儿子能说出母亲的不是？不管别人怎么考虑，我不能说。

一默先生

推送逸飞头条

北堂一笑

老榆木 发表于 2019-1-16 21:49
唉，老弟，哪个儿子能说出母亲的不是？不管别人怎么考虑，我不能说。

儿子那叫一个为难，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老榆木

一默先生 发表于 2019-1-16 22:15
推送逸飞头条

谢谢首长小妹鼓励，说实话，这是我本人的一篇自传，因为真实，所以不出彩。

老榆木

北堂一笑 发表于 2019-1-17 00:03
儿子那叫一个为难，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这是我本人的一篇自传，文中事实都是真实存在的。余双人是我本人，兄弟，我真的不方便说出我的妈妈如何走的，请兄弟谅解。

老榆木

一默先生 发表于 2019-1-16 22:15
推送逸飞头条

妹，本文貌似平淡，但我想通过本文告诉人们，家庭破碎后会带来什么，儿子对这样一位母亲，该怎样对待。谢谢首长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