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之趣——小满

秋水翁 · 发表于 2020-4-26 08: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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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临窗听雨，心中默读苏轼《春景》之句：“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想及故乡此时应临近小满节气，农野乡下，昼夜始忙。

　　于是翻看黄历：庚子年，鼠，辛巳月，癸亥日，小满。

　　古书上载北斗斗柄向南，处甲位，黄经60，为小满。《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其又载，小满有三候：一候苦菜莠，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

　　苦菜是中国人最早食用的野菜之一。《周书》:“小满之日苦菜秀。”《诗经》：“采苦采苦，首阳之下。”夏来苦菜猛长，青葱一片，故曾有谚语云：“春风吹，苦菜长，荒滩野地是粮仓。”

　　靡草为至阴之物，不负阳气，夏来便枯萎而死。《礼记》注曰:“草之枝叶而靡细者。”方氏曰：“凡物感阳而生者，则强而立；感阴而生者，则柔而靡。谓之靡草，则至阴之所生也，故不胜至阳而死。”

　　曾读《礼记.月令》上讲：“麦秋至，在四月；小暑至，在五月。小满为四月之中气，故易之。秋者，百谷成熟之时，此于时虽夏，于麦则秋，故云麦秋也。”意指原三候为小暑至，古人认为不妥，此时小麦成熟，待收归仓，故易名为“麦秋至”。

　　蜀中小满，山青草绿，花褪残红，柳絮飘尽，阳气盛而夏正时；玄鸟低飞，子归夜啼，瓜茄初生，麦黄桑绿，春蚕肥而农人忙。

　　小满为农事最重要的节气之一，北方指小麦含苔灌浆，颗粒丰满，谓之小满，故有“小满不满，麦有一险”之说。

　　蜀中位处西南，此时节，常伴雨水，时有狂风夜雨，轰雷阵阵，江河湖泊，水得溢满。旧时常听父辈们言：“小满雨不下，犁头高高挂。”意为小满节气应下大雨，河流湖泊渐满，否则便无法下田耕种。

　　小满时节，河沿山坡杂花乱草，不计其数，间生野菜，其味也众。有一野草，伏地而生，初夏青绿，开花结籽。其叶如锯齿，花似灯形，色黄而红；其籽如绒，形若伞状，成熟时迎风而飞，东南西北，漂浮不定。故乡人因其花形，取一俗名：“地灯笼”。儿时婆婆常去山坡，挽一提篼，连根带泥取回家中，去枯叶，洗净，与大米入锅，煮成稀饭，起锅前放油少许，盐适量，盛一碗，青绿之色，味苦而新。

　　河沿多生薄荷，叶长圆，茎深褐，沿河而寻，摘一叶，放入嘴里，咀嚼声中，一阵清凉。尤喜煮茶。河沿多采嫩叶，洗净，放入茶壶，配上几片荷叶，于是当可见绿意点点，荷叶片片，一壶青绿，能品出时光变迁的滋味。

　　小麦成熟，一片金黄。微风过去，田野山弯，当闻麦香。几日阳光，麦穗露芒，清晨微明，父母出门，趁残月光辉，闻布谷啼鸣，于是右手执镰，左手握麦，但闻“唰唰”春雨之声，一片麦苗，全数倒伏于地。

　　于家中晒坝，寻一块干净整洁之地，角落铺上石板，趁中午阳光正盛之时，担回收割的麦子，依次成堆。拌麦时高高举起麦把，快速地掷于石板之上，只听“噼噼吧吧”之声，麦穗脱落，麦粒乱飞。及至日落黄昏，晒坝满是杂草灰尘，母亲收麦草，父亲筛麦粒，俯仰之间，但见父母满面尘灰烟火之色。最喜弟弟，麦草丛中，跳跃乱滚，父母叫骂，一家嬉笑，常至掌灯时分。

　　曾记家中养蚕，簸箕竹匾满爬蚕宝，雪白肤色，光滑细腻。有时捉来，放至手心，见其昂首而立，泰然不动，静若处子，颇有隐士之态。

　　及至四眠之龄，其身由白渐黄，通身透亮。尤喜半夜看母亲喂蚕——二更之时，母亲起床，添加桑叶，一片一片平铺于竹匾之上，只见黄绿，不见蚕宝。睡梦中闻听“悉悉索索”之声，如细雨过湖面，天明时，只见蚕宝，不见桑叶。

　　三五日，蚕宝停食，爬上麦草绑的“蚕山”，卷曲不动，一日吐丝，二日织网，三日便成红枣大小的茧，色如白雪，状如鸟卵。

　　在《梦粱录》一书上曾有记述：“盖孟夏之望日……是月，园圃瓜茄初生，禁中增价市之，进以尝时新。”小满时节，家中菜园瓜果猛长，几近成熟，于是当可见紫的茄子，青的辣椒，淡白黄瓜，绿的生姜……满园满架，翠色欲流。

　　有时散学归来，书包一丢，径直入菜园，钻入瓜藤之下，寻黄瓜一根，鼻涕一抹，送入嘴里，咬去瓜蒂，脆响声中，汁液横流。母亲见状，常常笑骂：“班房里放出来的饿死鬼样！”可又有谁知，随时令所生之物，才算美味。

　　记得《红楼梦》中刘姥姥二进大观园，临走时平儿说的话：“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这个。”故只有脚下踏着深厚的土地，顺应四时，沐风霜雪雨，才可得美食的享受，人心方可得到满足。

　　于是突然想起一句俗语：“小满，小满，小得盈满。”过满则溢，不满则憾。故人生唯有小满，便是最幸福的状态。

　　2020年4月24日于金犀庭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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