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唯梦 · 发表于 2019-1-19 12:05:43

【一】

“老夫细细地推算了二娃的生辰八字，这二娃生来就是一个富贵命，长大了可是前途无量啊，不仅一辈子穿金戴银，还会福禄双全，恭喜恭喜。”钱算命咽了咽口水，脖子上的喉结上下翻滚了几下，一双放光的眼睛停在桌子中央的那盘红烧肉上，他用一只手撸了撸尖廋下巴上的那一撮山羊胡须，另一只手在写有赵家两个儿子的生辰八字的纸上轻敲，问道：“赵校长，你看，我没吃早饭就来了，肚子还唱空城计，能不能让我先填填肚子再说？”
“对，先吃饭，吃饭了再说。”老赵听到二儿子是富贵之命，心中的喜悦一直蔓延到了眉梢，钱算命一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拿起酒瓶，给钱算命面前的杯子倒满酒，然后说：“先生请喝酒吃菜，今天可要不醉不归。”
钱算命就等这句话，他手里的筷子在老赵的话头刚落之际，已经杀向那盘红烧肉去了。他迅速的夹起一块流油的大肉块放进嘴里，削廋的腮帮在肉块的支撑下膨胀起来，在他快速的咀嚼下，又慢慢回落到了消瘦。等嘴巴终于空了，他才端起酒杯，冲老赵一举，说声“干”，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又说一句：“这肉烧的真香。”
他拿起筷子正准备向第二块红烧肉进军，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传进来：“不好了，钱算命的车子摔倒了。”钱算命一惊，这可不行，这个自行车可是靠走东村跑西村，给人算命合八字赚了一百多块钱才买来的，还新着呢，平时舍不得骑，哪还能让它摔？他赶忙放下筷子就往外走，老赵也赶紧跟着一起离开桌子去看过究竟。
钱算命的山川牌自行车此刻就躺倒在老赵家的院墙下，干农活的犁头压在车身上，钱算命赶紧跑过去把犁头往旁边一扔，扶起车子后仔细检查车子有没有被砸坏哪里？老赵则大声喊：“赵阳，你给老子出来，说说是不是你干的？”喊过几声后没听见回答，他才关切地问钱算命：“车子没事吧，犁头不重，应该伤不到哪里?”
“还好还好，就是车架上擦掉了一点漆，其他没有大问题。走，回屋，我们继续喝酒。”钱算命心里惦记着那盘刚吃了一口的红烧肉，看车子没事，赶紧转身进屋，老赵随后也跟进来。
一步跨进门，钱算命愣住了，他看到，一个大概八九岁的男孩子，一双脏污污的小手，正对那盘红烧肉左右开弓，只剩下那么可怜的两三块肉了。跟在身后的老赵可看清楚是谁了，他脸色一沉，大踏步走过去，伸手一把抓住男孩子，低吼一声：“赵阳，你这个不懂规矩的混小子，尽给老子闯祸，门口给我跪着去，我没喊起来就不准起来。”然后向抓小鸡一样，把赵阳扔到了门外。
“呵呵，这是我家大小子，从小被爷爷奶奶惯得有点不懂规矩，先生别见怪。不过这孩子还算聪明，读书成绩也好，就是有点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嘛，都是这幅德性，来，先生上座，我们继续喝酒。”老赵看赵阳在门外面跪好了，才进来对钱算命解释道。
“这就是老大？等等，让我看看。”钱算命回到桌子边，拿起写有赵阳生辰八字的纸条，看了半天才深叹了口气，皱紧眉头不说话。老赵看他的表情这样，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问道：“先生，这大娃的生辰八字有问题吗？”
“唉，叫我怎么说呢？这个娃八字是不太好，天生克父克母，还挡财运，长大了还有一场牢狱之灾，命哦，命哦。”钱算命掐着手指，眼睛半眯盯着还剩下的两三块红烧肉，沉吟了一会才说出来。
“啊，可有办法改化解？”老赵一听急了，赶紧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过去。
“人一辈子的命运从出生就被老天安排好了的，天命不可违，没法子，恕老夫无能为力，听天由命吧。”钱算命抬眼看看门外面跪着的赵阳，这臭小子看到他在看他，冲他吐吐舌头做鬼脸呢，他又回过眼神再一次瞄瞄那盘红烧肉，摇摇头回答道。
钱算命兜里揣着老赵给的算命钱，回味着红烧肉的味道，带着遗憾，骑着他的山川牌自行车走了。
那会，老赵是小学校长，算是知识分子，论理说，他不应该信命运之说这些封建迷信的说法，可他就是信了，潜默移化下的迷信观念直接导致了他对两个儿子的不同态度，他的两个儿子也不会因为钱算命的测八字算命运，从而走向两个极端。
这就是那个缺吃少穿年代里发生的故事，赵阳至今想起来都对这个钱算命恨得牙痒痒。他留下来的这番话，影响了赵家人的思想，更改变了赵阳今后的人生之路。

【二】

赵阳赶着羊群路过钱算命的坟头，不知咋地突然就想起了九岁时钱算命在他家的这一幕，现在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钱算命的坟头绿草青青，赵阳把羊群赶到钱算命的坟头上，任由二十多只羊践踏钱算命的风水宝地。农村人有种祖辈传下来的说法，人死后，埋葬尸骨的坟堆要是经常被牲畜践踏，被人在坟头用石灰画圈，被人用大洋钉敲进坟头，那这个人的灵魂就永世不得翻身，永世得不到解脱。
“格老子的，今天就只是让我的羊踩踩你，算便宜你狗日的了，等明儿，老子抓把石灰给你画圈，让你下辈子也别想投胎出来害人。”赵阳也疾步蹿上去，骑在钱算命的坟头上，恨恨地说。有几只吃饱的小羊羔看到他坐下，也跑到他的身边卧了下来。
“哥，你这是干嘛呢？我到处找你。”拐弯处走出来一个人，正是赵阳的弟弟，当年钱算命口里所说得富贵命的赵前。
“找我干啥？有事就说，有屁就放。”看到这个弟弟，赵阳更加气了，就因为钱算命的那番话，这个弟弟就变成了父母手心里的宝，从小到大被惯成了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败家子一个，而聪明好学的赵阳因为克父母命，挡财运命，被父母放任一边不管不顾，吃尽了苦头。
“骑死人头上是大不敬，会折寿的。你赶紧下来，我有急事跟你商量。”钱算命给他们兄弟俩测八字的时候，赵前才五岁多，根本不知道父母对他和哥哥天壤有别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这会看到赵阳坐在坟堆上，赶紧提醒说。
“不管你啥事，我先申明，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说吧。”赵阳从钱算命的坟头跳下来，来到赵前面前，左右打量了他一下，才脸无表情的说。然后才向家的方向走去。那些羊野跟在他身后，“咩咩”叫着，欢快地围着他跑着。
“还真是钱的事，哥，你是我亲哥，得救救我，不然我这条小命就没有了。”赵钱哭丧着脸，紧跑几步，挡住赵阳的路继续说：“昨儿去街上卖羊，遇一骗子，把我拉进了黑赌坊，你知道我这人心软，经不起诱惑，半天下来，我卖羊的钱输光了不说，还借了他们三千块钱的高利贷，这利滚利下来可不得了，我就是卖肝卖肾也还不起啊，哥啊，你赶紧想想办法，帮我把这个缺口给堵上，不然我就死定了。”
“命是父母给的，路是自己走的，谁也救不了你，除了你自己。你都欠我多少钱了，好几万了吧，你还有脸来要？劝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吃喝嫖赌了，你就是不听，好好的家给你败光了，好好的媳妇跟人跑了，把你当宝的老头子被你气死了，马上四十岁的人了，你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你要死不死的关我屁事，你这样的人渣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早死早解脱。”赵阳今天就是气不顺，气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弟弟，更气胡说八道的死人钱算命，更气自己怎么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哥，我可是你亲弟弟，你就最后再帮我这一次，我对天发誓，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若违背誓言，遭天打五雷轰，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出门被车撞死，如果你觉得还不够，你就打死我，我也不怪你。”赵前可是真急了，拉住赵阳的胳膊就是不让路。
“给我滚开，少来烦我，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你在父母的疼爱下享福当少爷，那会你怎么想不到我是你亲哥，你应该帮我一把？我不是救世主，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你？”赵阳猛地推开赵前，带着他的羊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哥，你不是人，你见死不救会遭报应的……”赵前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拐弯处消失。
赵前今天的行为，让赵阳更加愤懑命运的不公平，更加憎恨父亲的偏心眼。他把羊赶进羊圈后，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也没心情做饭吃，早早就躺在床上，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让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三】

钱算命走后不久，赵阳被老赵狠狠地痛打了一顿，原因是，他使诈砸了钱算命的车，用调虎离山之计偷吃了招待客人的红烧肉，让外人看到属于知识分子的赵家孩子没有家教，不严加管教以后就无法无天，甚至还会走岔路，打他是为了让他长记性，时刻记得做人做事必须循规蹈矩，以免今后犯错。
赵阳当时也听到了钱算命的话，年纪小小不懂世事的他，根本就无所谓，更加不知道这番话的利害关系直接影响他今后的人生之路。他只感觉到挨打过后，父母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转变，好吃的好玩的以前都是和五岁的弟弟一人一半，但从那后，都变成了弟弟一个人的专享，他偷偷从弟弟手里抢一点，弟弟马上会告诉父亲，然后他就免不了又一次挨打，弟弟就在一边边吃边幸灾乐祸的笑他。挨打的次数多了，他的皮也厚了，他看出来了，父母的眼里只有弟弟，心里只爱弟弟一个，不再喜欢他关心他了。
为了不再让父母的眼里心里只有弟弟一个，重新关心自己，赵阳更加努力学习，一直到小学毕业，都是班级第一名。以前，他每次考试得了前三名，父母都高兴得夸他，会额外奖励一碗糖水鸡蛋给他吃，并鼓励弟弟要向哥哥学习。可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初中，并没有得到父亲的赞赏，好吃的好喝的还是属于弟弟一个人，只有母亲背地里偷偷给他煮了两个熟鸡蛋，并叮嘱他藏起来吃，不要让弟弟和父亲看见。
他想不通，悄悄地问母亲，父亲为什么不对他好了？母亲却叹气，又擦起了眼泪，将父亲转述给他的话告诉了赵阳。钱算命说，你的八字不好，有你存在，我们的命就活不长，而且我们家还发不了财，你性子烈又调皮，不好好管教你，你以后会有牢狱之灾，所以啊，他打你是为了你好，你别怨恨他。你弟弟是富贵命，我们以后老了还得靠他养，对他疼爱也是必须的，你也不要怪我们偏心，对弟弟好点，以后他当官发财了，还可以帮衬你。
知道了真相的赵阳，恨透了钱算命。于是，一门心思的找机会报复钱算命，偷他家的鸡，拔他家的菜，今天放他那宝贝自行车的气，明天卸几颗螺丝，钱算命找不到是谁干的这些缺德事，只能无可奈何地指桑骂槐。直到有一次他在钱算命回家的下坡路上拴了一根绳子，让刹车不住的钱算命栽了一个大跟斗，摔得鼻青脸肿，自行车翻到了山崖下，他逃跑的身影被钱算命认出来了，告到了家里，老赵才知道这个表面乖顺的儿子，暗地里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自然了，老赵给钱算命又赔礼又赔钱。钱算命离开他家的时候，对老赵两口子说：“你们看，我没说错吧，你家这大小子，人不大心眼坏，如果继续这样放任下去不管教，那么，长大了只能在监狱里呆着了哦。”钱算命的话，让他赚到了一顿更加痛的皮肉之苦。
被识穿了的赵阳，索性不再父母面前伪装乖宝宝形象了，他在心里认为，不管我怎么做你们都不喜欢我，那就让你们讨厌我吧，闯祸更多你们越生气我就有成就感，总不能老让我看到弟弟高兴你们开心，我难受你们就假装看不到。
叛逆思想的赵阳，开始了逃学，跟社会上的小混混一起和人打架，和不务正业的小瘪三一起学会偷鸡摸狗，抽烟打牌抢东西，在学校笼络了一批坏学生搞破坏打老师打同学，反正无所不做。当然了，成绩也一落千丈，从第一名变成了倒数第一名。
老师找上门，家长找上门，民警找上门，老赵并没有反思是自己的思想行为出了问题，才导致了勤奋好学又乖顺的儿子走向了堕落之路。
他给赵阳退了学，让他留在家里种地，并严责赵阳的母亲看牢他的一举一动，如果赵阳犯错，母亲就得跟着一起挨打。刚开始赵阳不信父亲的话，照样跑出去我行我素，回来看到母亲脸上的巴掌印，他才信了父亲是来真的。对母亲，他还是感激的，母亲表面跟父亲站一起的，但在背地里，还是关心他的，给弟弟的，母亲会背着父亲和弟弟偷偷留一份给他，也暗地里劝他别跟父亲作对，老老实实在家做农活，过几年娶个媳妇成家立业安心过日子，等你有娃了，就明白了做父母的辛苦了。
为了不让母亲受连累，赵阳收敛了一点，至少，不会向以往那样光明正大的和人瞎混，没人找上门告状，老赵也就宽心了点。

【四】

老赵是铁饭碗，月月有工资拿，比所有在地里刨食的农家人来说，他家还是属于富裕的家庭。赵阳十七岁那年，老赵决定给他娶亲，找一个媳妇来替他管束赵阳的各种痞气，他认为，娶了媳妇有了家庭生了孩子，赵阳肩上有了责任和压力，就应该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
只是没想到，赵阳的臭名声远传十里八乡，就没有几个家庭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二混子。老赵放话出来，愿意给女方两千的彩礼，只要同意一年之内结婚就行。
赵阳的母亲有一个姐姐，嫁到了邻村的张家湾，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张梅比赵阳大两岁，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时候赵阳就喜欢跟张梅一起玩，梅表姐梅表姐的叫得可亲了。就是长大了，张梅说什么赵阳也还是听她的话。就是赵阳规矩在家呆的这两年，其中就有张梅的功劳。赵阳母亲曾经专门找了张梅，让她找个时间好好劝劝赵阳表弟，免得他犯傻毁了一辈子。张梅也尽心尽责地规劝了赵阳，赵阳也算给面子，把张梅的话听进去了一半，改了很多不良习惯。
有钱也找不到媳妇，老赵有点发愁了。赵阳母亲突然想到了姐姐的女儿张梅，现在还待嫁闺中，如果娶其他女人，按赵阳的性格，可能难以招架赵阳的脾气。只有张梅才能管住赵阳。她马上动了心思，和老赵商量了一下，买了些礼物去姐姐家串门来了。
当他们说明来意，想到姐姐家比较生活拮据困难，肥水不流外人田，加之他们表姐弟一直相处很好，亲上加亲不是更加亲？并答应在原来许诺的两千块钱的彩礼上再加六百，讨个吉祥，并不要任何陪嫁，都由他们赵家负责，只要人嫁过去就行。张家姐姐姐夫也知道赵阳是因为钱算命的那些话，在妹妹妹夫的不待见下才变成坏孩子的，背地里，他们也同情赵阳，也曾让张梅多劝说赵阳走正道。
对于一直处在贫穷生活中的人来说，两千六百块钱啦，确实是一笔大款，是非常诱惑人动心的。如果把女儿嫁给其他人家，最多也就几百块钱的彩礼，还不知道女儿嫁给人家会过得怎么样？妹妹妹夫确实有钱，知根知底的放心，更加重要的是，赵阳听张梅的话，张梅能管住赵阳。有了这笔钱，过几年给儿子娶媳妇就不发愁了。
老两口确实动了心，把这些利害关系在女儿的面前说了一遍又一遍。在张梅的眼里，赵阳不是坏人，她从小喜欢他，长大了还是喜欢他，所以，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老赵两口子喜出望外，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告诉赵阳，准备给他娶亲，对象是他的姨表姐张梅。赵阳没反对，从心里，他也是喜欢表姐的，在所有人都把他当坏人逃避他的时候，只有表姐不嫌弃他，以前怎么对他现在也怎么对他。结了婚就意味着要分家，分了家他就可以不再看父亲的脸色，不再受弟弟赵前以小欺大的气，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何况娶的还是表姐呢，他听完父母的话马上就答应了。
冬天，赵阳和张梅结婚了。婚后一个月，老赵把他们两口子叫到面前，拿出两千元钱的分家费，让他们搬出去自己找房子过日子，并说，只有赵阳离开这个家，他们老两口才不会被他克死，他们才会时来运转。
张梅觉得委屈，觉得姨夫这样做不公平，既然分家，那么就应该有房子住，而不是除了两千块钱其他什么都不给的就把他们扫地出门。赵阳却一口答应分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拉住张梅出了赵家门，从此，他自由了，没有房子算什么，只要手里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他高兴地想大笑，但看到张梅委屈地要哭，就忍住了，拉住她的手到乡邻去借房子住。
关于老赵对赵阳的不公平待遇，他的那些兄弟都看在眼里，但人家的家务事，他们没有权利管，也没有能力管不了。现在赵阳被老赵扫地出门，赵家一个大半辈子没娶上媳妇的堂哥，看到赵阳可怜，就主动找了赵阳并收留他们夫妻，三间瓦房让出两间免费给他们住，他的地也让给赵阳去种，条件是，你们有得吃，别忘了我就可以了，我孤家寡人的，从此也有个伴说说话，不再孤单寂寞了。

【五】

赵阳很感激这个堂叔，在他被父亲踢出门后，是堂叔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他感恩在心，并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堂叔的恩情，他们会把他当成亲生父亲，并给他养老送终。堂叔乐开了花，逢人便说，他捡了一个宝，说赵阳不好的人，是他们不了解赵阳的好，谁再敢说赵阳的不是，他就跟谁拼老命。赵阳更是感激堂叔，家里有张梅打理，地里的活有他，每天端茶倒水伺候堂叔，报答收留之恩。
赵阳被父亲踢出家门，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后，突然就懂事了。他和张梅商量，他想有空就去街上打探打探，什么生意最赚钱，他想利用分家的这两千元钱做本钱，拉个什么小生意赚点钱，不能靠堂叔的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等以后有了孩子，这点土地是养不活三四口人的。
张梅想想也是个道理，便同意了他的想法，但千叮嘱万嘱咐，不能走错路，让她无家可归，让堂叔失望。赵阳当着张梅和堂叔面发誓，他不会再去走回头路了，当初他会变成那样子，都是父亲的不公平待遇逼着他变坏的。堂叔和张梅都知道他的过去，也就相信了他，支持他创业。
赵阳在街上转悠了几天，看出了门道。他觉得跑运输是来钱最快的生意。回到家里，他和张梅堂叔商量，从两千块钱里抽出一部分，去租了一个小货车，专门帮人拉沙土拉钢筋水泥，反正什么价位高就拉什么。这样一年下来，赵阳是最忙的，每天起早摸黑没日没夜的干，和原来的那些混混哥们彻底断了关系，这让张梅感到很欣慰，知道自己没嫁错人，也让堂叔感到很有面子，没有看错人。
一年多后，张梅生下了女儿赵妮妮，赵阳手里也有了积蓄，通过一年的摸爬滚打，他总结出了做生意的经验。或许，赵阳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他头脑灵活转得快，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生意。为了让钱生钱，他在街上租了一个店面，开始做起了钢筋和五金生意，并花时间言传身教的教会了张梅生意经，让张梅带着孩子守店面，遇到解决不了或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等他解决，他自己租了一辆大货车继续跑运输，两手起家赚得钱更多。几年时间下来，他成了当地的暴发富，买下了店面，买下了大货车，也在街上买了房子，算得上是有房有车还有面子。
赵阳要把堂叔也接到街上去住，可堂叔说：“看到你这么有出息还孝顺，我很高兴，但我在乡下住习惯了，去了街上谁也不认识，不习惯那样的环境，你们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我就行，我老了，舍不得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屋。”赵阳看劝不了堂叔，就答应每月给他生活费和零花钱，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
而那个钱算命口里是富贵命的弟弟赵前，却被父母养得肥头大耳，惯成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读书成绩差得要命，干活没有力气，反正做啥啥不会。但只要给他钱，吃喝玩乐不用人教就不学自通。老赵也退休了，赵阳的转变落在他眼里，再看看身边的败家子赵前，他终于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跑去找了钱算命，拿现在的赵阳跟当初钱算命说的话做对比，责问他为什么算命算不准来骗人？钱算命已经快七十岁了，病恹恹的不知道哪天就躺进了棺材。面对老赵的责问，他嘿嘿一笑才说出真相，其实，算命就是个骗钱的玩意，你信它就真，不信它就假，那会生活那么困难，吃都吃不饱，我不出去算命骗点钱养活自己，可能早就饿死冻死去阎王老爷那报道去了。你家那大娃就不是个玩意，他为了和我抢红烧肉，居然想法子砸我的车把我骗出去，你可知道的，你有工资拿，吃点肉不算啥，可像我这样穷困潦倒的人，一年都难得吃一回肉，好不容易在你家骗点肉打打牙祭，哪知道被你家那小子抢了先，我心里气呀，所以就故意那样编了瞎话，看你怎么惩治惩治他。你家老二现在变成这样子可不能怪到我身上，那可是你们自己惯出来的错，我说他富贵命，也得靠他自己努力呀，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以为你什么都不付出就凭空飞来财富？亏你还是搞教育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枉为人师哦。
老赵碰了一鼻子的灰，也拿这个大半身子都睡进棺材的钱算命没法子，当初人家只是动动嘴皮子，可事是自己做出来的，怨不得别人。但他又不愿意主动去认赵阳这个儿子，只能郁郁而归。回到家里左看右看都觉得赵前碍眼，一口气堵在心里顺不过来，病了。

【六】

几年时间过去，妮妮五岁了，张梅又生了一个男孩，取名赵果果。赵阳一家人其乐融融，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生活过得好了，赵阳也变得身宽体胖，走到哪里俨然一副大老板的形象，可谓是腰缠万贯财大气粗。
有钱了，自然就有人来巴结，那些比他生意小的人来找他，今天这个请喝酒，明天那个请唱歌。赵阳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要有空就来者不拒，经常都是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张梅抱怨他，他却理直气壮地说：“以前我没钱的时候，得对人家低头哈腰奉承讨好，谁认得我赵阳？现在老子有钱了，也该享受享受被人捧在云端的感觉了，有啥错？”只要他没有跟以前社会上的那些混混交往，张梅也就由他折腾。
中秋节那天，赵阳和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喝酒唱歌，一直到晚上才散场。张梅下午就带两个孩子回到了堂叔家，几次打电话催他赶紧回去，等他一起陪堂叔吃晚饭。赵阳酒喝得有点多，醉醺醺地开车往乡下的堂叔家赶。
那晚，圆圆的月亮高挂，秋虫在路边的草丛里歌唱正欢，赵阳刚把车开到进村的岔路口，就在转弯的时候，他仿佛觉得有个什么影子突然蹿出来，在月光的照射下，在车子的前方一闪就没有了，他使劲揉揉朦胧的醉眼，没看到有什么，于是继续往前开，从反光镜里他看到，后面的路中间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酒醉的赵阳当时也没有多想，以为撞到什么野猫野狗的了，也就没有停车下去看看。
堂叔家的门口就是大马路，赵阳把车停在路边，进屋陪堂叔说了会话，逗逗孩子，堂叔看他醉醺醺的样子，就让他去睡觉了。忙累了一天的张梅也带孩子去休息了。
半夜的时候，张梅被凄惨的哭声和嘈杂声惊醒，孩子受到惊吓，也哭了起来，而赵阳正鼾声正浓。
“砰砰砰……”的敲门声震耳欲聋，张梅听到堂叔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充满愤怒并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惊醒了所有人：“赵阳，你还我男人的命来……”
一听这话，张梅吓得浑身发软，不知道赵阳在外面又干了什么坏事？她顾不得孩子的哭闹，又摇又掐地好不容易把赵阳弄醒，紧张地问道：“你做什么坏事了，人家都找上门来找你算账了，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醒过来的赵阳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他也觉得奇怪，便起身走了出去想看个究竟。
门外的大马路上，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人正和堂叔说话，还有几人用打火机照明，正站着或蹲下查看他的车。
“你们都是干嘛的，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家门口来闹什么闹？”赵阳吆喝了一声。听到他的声音，那个哭天哭地的女人腾地从地上跳起来，几步蹿到赵阳的前面，伸手就向他抓来，并声嘶力竭的哭喊：“你还我男人的命来，你还我男人的命来啊……”
赵阳只好往旁边躲，一边莫名其妙地问道：“我又不认识你家男人是谁，你瞎说什么？喂，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围着我的车转啥转？”
“你们快过来看，车头上的血迹还在，就是他撞死叔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把打火机凑近车头的方向，大声喊道。
“喂，我们连事情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你们不能无缘无故的来冤枉我们家赵阳。”堂叔急了，挡在赵阳的前面喊道。
“我们是邻村的，叔今天来这个村子他朋友家干活，晚上十点多了还没回家，婶子等不到人，打电话问他朋友，说我叔吃了晚饭就回去了。婶子怕叔喝醉了倒路上，就喊我找几个人和她一起出来找找，结果，在岔路口看到我叔身上有血，死在路中央，我们就顺着车轱辘印找来的，这个村里就你赵阳才有车，不是你撞死我叔是谁？你来看，你的车头上还有血痕印呢。”那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回答道。
“怎么会呢，我回来的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会看不到大活人？”赵阳疑惑的走到车头，用手摸摸小伙子指的地方，然后凑到鼻子上闻闻，真的有股血腥味。他突然想起，岔路口拐弯的时候，是有个什么东西在他车前面晃了一下，车子开过去后，也看到有什么东西躺在路中央。他倒吸了口气，心里暗叫：“不好，真辗死人了。”

【七】

报过警后，警察勘察了现场，死者身上有酒味，估计是喝多了赶路，正巧遇到赵阳喝酒醉驾，无意撞死人的。赵阳被带进了看守所。张梅急得团团转，到处找关系替赵阳开脱，也亲自去死者家求情，只要他们不追究赵阳，她愿意出钱赔偿。
死者家属权衡再三，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就答应私了，要求赵阳赔十五万给死者家属，死者家属不再追究其责任。通过双方协商后，赵阳的那些关系户也使力，赵阳放出来后，拿出存款，卖了大货车，又东拉西借了一点，终于凑够了十五万，就在约定时间一手交钱一手在协议上签字盖章的时候，死者家属看到赵阳这么快就拿出来十五万，觉得要少了，马上就反悔了，把价提到二十五万，不然就告到法院。
这样出尔反尔赵阳当然不接受，这不就是敲诈勒索吗？他一气之下对死者家属说，只有十五万，多一分都没有，爱要不要，我又不是故意撞死人的，别说告到法院，就是告到中央我也不怕。
事情就这样僵持下去，双方都决不让步。死者家属觉得事情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找了律师，一张诉状真把赵阳告上了法庭。
没有了车，赵阳没法子继续跑运输，欠款暂时收不回来，又没钱进货，五金店的生意萧条了下去。法院几次传票他到庭开审，他都置之不理，跑回乡下去陪堂叔。
有天中午，赵阳和堂叔刚吃完饭，就听到警笛声呼啸而来，赵阳马上预感到不对劲，赶紧装好钱包，就在警察敲门而进的时间里，赵阳翻墙而出，以百米冲刺向山里跑去。警察的喊话声和开枪预警声在身后传来，他充耳不闻，一头扎进这个从小就熟悉的大山里不见踪影了。
赵阳失踪了。抓捕他的通缉令散布在街头巷和大小村落。张梅欲哭无泪，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边担心着赵阳的安危，一边照顾着店面。赵阳落难了，张梅开始承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滋味。那些平时交往的朋友向躲瘟神般躲着张梅，张梅去收欠五金店的欠款，人家以各种理由拖着就是不给。而赵阳进货欠人家的钱，人家三天两头跑来要。
一年多过去了，赵阳音信全无，是死是活没人知道。五金店从赵阳出事后，几乎就没有生意。为了能让赵阳恢复自由不再逃亡，张梅一狠心，卖了街上的房子转让了五金店，凑够了钱，然后找到死者家属，答应给二十五万，要求他们撤诉。
死者是李家沟的，男人死后，女人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儿一起生活，平时出主意打官司啥的，都是死者哥哥家在跑腿办事。看到张梅一个人拉扯两个几岁的孩子，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已经一无所有了，就是在逼她，也拿不出来啥了，就算抓住了赵阳，他最多坐几年牢就出来了，同样是女人，死者老婆心一软就答应了，拿了钱撤诉了。
张梅又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乡下，依旧住在堂叔家，依靠那一亩三分地养活一家老小，日子又回到了清贫。屋漏偏逢连夜雨，堂叔在一天晚上突然中风了。第二天早上，张梅做好早饭喊吃饭，却见天天早起的堂叔没动静，敲门进去，才发现堂叔身子不能动。张梅跑了几里路请来乡医来看病，才知道堂叔是得了难治的中风，可家里已经家徒四壁，拿不出值钱的东西出来变卖给堂叔治病，无奈之下，张梅鼓起勇气去求助赵阳的亲身父母，自己的姨夫姨妈。
好吃懒做的赵前已经结婚了，新媳妇从外省的大山里走出来的，也算是老赵暗地里花钱托人买回来的。赵阳富有的那会，虽然不回去赵家，暗地里也给母亲拿了不少钱，让她留着养老。这会看到张梅找上门，老赵的态度是，赵阳有钱的时候都没认我们，现在你家的事跟我们无关，给赵前娶媳妇把钱已经花光了，我们也爱莫能助，你另想办法吧。
张梅失望的走出赵家大门，赵阳妈跟出来，趁人不备把一个手绢偷塞给张梅，悄悄告诉她说：“梅啊，这些年苦了你了，老头脾气倔，他和赵阳的疙瘩是老早就存在的，父子俩谁也不肯让谁，才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也别怨恨他。手绢里的这点钱，是你们做生意那会，赵阳孝顺我的，我没舍得用，现在你有事了，拿去能派上用处，救一时之急吧。”
堂叔死活不让张梅送他去医院，他说：“我已经老了，早晚一天都会去见阎王爷的，我这病我知道，是花钱也治不好的，就不要去花这个冤枉钱了。唉，没想到，老了会得这个动不了的病，要是以前我一个人过，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你和赵阳都是乖孩子，懂得孝顺，我就算马上死了，这辈子也能安心了。现在赵阳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堂叔这辈子也没有积攒下来钱，没法子帮你们，现在还拖累了你，唉……”

【八】

几个月后，堂叔静悄悄地走了。张梅料理完堂叔的后事后不久，突然有一天，开小店的李嫂子喊她接电话，说是从广州打来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张梅很疑惑的接听了电话，真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问：“你是张梅吗？”
“我是，你是谁呀？”
“是我，赵阳，” 电话里突然换了赵阳的声音：“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吧？”
“没，你终于想起给家里打电话了。” 突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张梅百感交集，哽吟着回答。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们，就是不敢打电话啊，怕暴露了行踪被抓回去，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和孩子还好吗？堂叔身体还好吧？”
“堂叔不在了。你的事已经解决好了，现在没事了，你回来吧。” 于是，张梅在电话里把赵阳逃跑后所发生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没了就没了，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有命在，还可以赚，只是，我没有回来给堂叔养老送终，终归是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也辛苦你了。” 赵阳的声音也是充满哽吟，沉吟了几分钟后，他又说：“我跑到了广州，刚开始也害怕，花钱找人办了几个假身份证，换了好几份工作，现在我租了一辆车子跑出租，一个月也能赚点钱。现在堂叔不在了，你也带孩子们过来吧，我想你们了，外面比家里面好多了。”
“你刚站稳脚，一下子又拖家带口的，日子咋过？再说了，孩子正在读书，带过来不就耽搁学习了？”张梅犹豫着说。
“那你就对老头子和我妈说说，让他们帮忙照管，我们每个月给孩子生活费，要不，就送回去你娘家，我们一样给钱。等过两年我们攒点钱，就把两个孩子都接出来一起过。反正我不管，你必须得来，我一个大男人的在外面无亲无故太孤独了，身边没个女人在，怎么能行？你就不怕我在外面重新找一个？” 听着赵阳的话，张梅无奈了，这个丈夫，就比自己小两岁，可有时候还像个弟弟般的耍赖。她爱着他，两年不见了，更加想念他，也了解他，这就是一个喜欢我行我素的男人，凡事都得顺着他的意愿，要是我不去，他真在外面找了女人，那我和孩子咋办？
想到娘家弟弟一家三口也到外面打工去了，父母也老了，老两口相依为命，只能照顾好自己，张梅没去麻烦他们，就去找了老赵头和赵阳妈。说明了来意后，老赵头这辈子就是和大儿子不对付，马上一口拒绝说：“自家的娃自家养，他有钱的时候，宁愿去照顾一个外人，都想不到他还有老爹老妈健在，现在凭啥要我们帮他照看孩子？反正我不管爱找谁谁去。”
对老赵头言听计从夫唱妇随了一辈子的赵阳妈，突然就挺直了腰板，冲老赵头骂道：“你个死老头子，活了一辈子了还没拧过劲来？赵阳和赵前都是你的亲生儿，你却偏偏听信那个骗吃骗喝的钱算命的话，偏心眼到家了，才害得赵阳走了多少岔路，受了多少委屈？这辈子不是他对不起你，而是你对不起他，妞妞和果果也是我的亲孙，你不管我管，梅啊，孩子给我了你放心，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他们，你放心的去吧，和赵阳好好地赚钱，把从前风光的日子找回来。”
临走的那天，两个孩子哭喊着“妈妈，妈妈……”追在汽车后面跑，张梅抹着眼泪，带着万分不舍，隔着汽车的车窗玻璃，看着孩子们追着汽车踉跄的脚步和伤心的哭喊，越来越远……
夫妻俩在广州终于团聚了，两人抱头痛哭。看着又黑又瘦的张梅，赵阳内心充满的愧疚。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重头再来，让张梅和孩子们重新过上幸福的日子。

【九】

大广州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更多的是无奈。赵阳每天没日没夜的跑出租，张梅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技术，只能找到工地烧饭，饭店洗碗打扫卫生这些小工做，也没有多少工钱。两人辛辛苦苦的干了两年，除去每月寄回去给孩子的生活费，省吃俭用的终于积攒了点余钱。
就在暑假期间，赵阳打算把两个孩子接出来一起生活的时候，突然接到老妈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一万块钱，说家里出了点事，没钱没办法解决。想到自己年少时母亲背着父亲对自己的关爱，想到托付两个孩子时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接纳并照顾他们的恩情，赵阳毫不犹豫地就寄了一万块钱回去，并没有追问钱的用处。
又过去了半个月，母亲又打电话来要钱，并愧疚的说是妞妞出事了在住院，上次寄回去的钱，被赵前偷出去鬼混用完了，她实在没办法才又来要钱。
赵阳和张梅急了，问妞妞到底怎么了？母亲才哭着说：“放假了，村里的孩子都聚堆玩，你李嫂子家造房子，买了很多钢筋水泥啥的堆在路边，孩子们都喜欢跑上面去玩打仗游戏。妞妞和果果也去玩。我忙不过来就没有管他们，哪想到会出事呀？半月前，妞妞玩的时候看到有孩子欺负果果，她跑去帮忙，结果，她打不过那个大孩子，被一把从钢筋堆上推下来，正巧被一根突出来的钢筋扎进小腿了。你不知道，家里也没钱，都被赵前这个败家子偷光了。妞妞送进医院，我不敢告诉你们，怕你们怪我没有照看好孩子，问你们要的钱，刚交了手术费，其余的被你弟弟给偷去用光了。没钱治疗，妞妞的腿开始化脓了，医生说，伤了经脉，要送去大医院看能不能治好，我没办法呀，只能找你们。”
赵阳和张梅心急如焚地买票赶了回去。看到可怜的妞妞躺在床上，小腿肿得发紫。两人抱着妞妞伤心的哭。妞妞还向他们表功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会保护弟弟的。”
赵阳顾不上其他了，和张梅一起赶紧坐车把孩子送去了市里大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告诉他们说，孩子的腿伤了经脉，又拖延了治疗的最佳期限，现在就是医好了，这条腿也瘸了。不过万幸，没有引发骨髓炎这些症状，不用截肢算运气好。
张梅失声痛哭，如果不是自己把孩子丢家里去赚钱，妞妞就不会出事，也不会变成瘸子，孩子还小不懂，以后长大了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赵阳更加谴责自己，当初自己如果好好过日子，不去整天喝酒应酬，就不会因为醉酒撞死人，这以后的一切事就不可能发生。可事情已经出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安慰着孩子，安慰着张梅，拿出所有的积蓄给妞妞治疗腿，并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弥补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妞妞的腿好了后，赵阳和张梅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到了广州。找了各种关系，托人给孩子联系了学校，解决好一切事情后，他们又一贫如洗了。
赵阳继续开出租，张梅继续和以前一样做小工，又多了两个孩子，生活要多拮据就多拮据，孩子在身边，苦点累点，赵阳还是很高兴的。
就这样，他们一家四口在广州一呆就是十年。妞妞初中毕业后就不愿意继续读书了，懂事的她，看到爸爸妈妈的辛苦，主动去找工作赚钱，分担爸爸妈妈的负担，并鼓励弟弟果果一定要好好学习，必须考上大学，为家里人争光。
这十年期间，赵阳想了各种出路，吃过各种苦，尝试了各种工作，但或许运势已过，他头脑再灵活，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回从前那风光的生活了。赚来的钱只够一家大小的花销，所剩无几了。慢慢地，他心灰意懒，开始认命，有儿有女，一家子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他认可了这种平淡而安于现状的日子。

【十】

赵阳的生活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应该还算幸福了。谁知道还会节外生枝，再一次改变了这个家庭的和谐呢？
张梅在一个团膳公司里工作，负责打杂等事。她的老板李志，也就四十来岁，单身汉一个，对张梅格外照顾。早些年，他见村里很多人都南下到广州打工，过年回去的时候一个个都风光体面得很，非常羡慕，一打听才知道，广州到处是黄金，只要你勤快，就不愁没钱赚，他心动了，托了一个老乡帮忙，带着刚结婚的老婆一起，加入了南下打工的行列，来到了广州。
听说和亲自经历总是出入很大。李志会炒菜，就找了个饭店厨师活，他老婆因为人年轻，找人帮忙进了工厂打工，两口子一早出门，很晚才归家，各自忙碌赚钱，新婚的他们没有时间卿卿我我。一段时间后，有好心的老乡暗示李志，要他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老婆，别只顾赚钱而忽略了其他。
李志没在意，他觉得老婆就是上了一段时间的班后，变得喜欢打扮了，其他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每月领了工钱，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把钱全部交给老婆管理。
谁知道半年后，老婆突然几天不回家，家里所有的钱财也不见了。他才觉得事情不对劲，找去了工厂，工厂里的人说，她老婆辞职走了好几天，跟厂里没关系。最后还是厂里其他人告诉他说，他老婆刚进厂就跟一个东北的小伙子好上了，听说那小伙子家里有钱，辞职可能跟那东北小子回老家了。
李志伤心颓废了一段时间后，也没去找人。他知道，老婆既然狠心跟人跑，表明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就算找回来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于是，他每月的工资自己攒起来，想等以后做个什么小买卖，也觉得女人不可靠，不想再结婚。就这样一直等到有了自己的生意了，也没有娶老婆。
这些关于李志的事情，都是张梅下班回来，没事就和赵阳闲聊经常提起的。张梅一提起李志，总是用赞赏的口气说他怎么怎么能干，怎么怎么有本事，又怎么怎么照顾她。听得多了，赵阳心里犯嘀咕了，怀疑张梅是不是跟老板李志之间有事？
妞妞谈男朋友了。赵阳没阻拦，他觉得今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妞妞，只要妞妞喜欢，只要男孩子不嫌弃妞妞的瘸腿，他都支持。果果已经上高中了，成绩也很好，班级前十名，赵阳很欣慰。唯独和张梅的感情，因为内心的猜忌，出现了隔阂。
果果高三的时候，从未生病的他，经常觉得犯困，浑身无力。经过医院的检查，得了让赵阳和张梅难以接受的大病：肾衰竭。
赵阳和张梅想尽了各种办法，也凑不齐给果果换肾的医疗费。肾是现成的，果果是赵阳的亲生儿子，可以匹配，但钱呢，医药费就要几十万，他俩愁白了头也凑不够。
赵阳是真急了，经过几天几夜的深思熟虑，他悄悄地去找了张梅的老板李志，两人做了一次交谈后，背着张梅做了一个交易。
赵阳变了，变得暴躁起来，天天用酒浇愁，经常故意找事，对张梅不是骂就是打，并说张梅没本事，这辈子就他的拖累，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早就在广州跟富婆结婚过好日子了，也不用现在这样为了几十万的医药费愁得想自杀。
刚开始张梅理解他是为了孩子的病发愁才变成这样的，不跟他计较。但赵阳却变得变本加厉，说果果不是他一个人的儿子，他捐他的肾出来，让张梅出医药费，要是找不到这笔钱，日子就别过了：离婚。
赵阳绝情的话深深地伤了张梅，想到这二十多年来为了赵阳所受的苦和委屈，她一气之下答应了赵阳的离婚。而这时候，张梅的老板李志站了出来，唯一的条件就是，只要张梅答应嫁给他，他愿意拿出所有的家当出来给果果治病，以后更会把果果当亲生儿子对待。赵阳雪上加霜，李志雪中送炭，张梅为了儿子，答应了李志的要求，只要果果能活下去，她什么都可以接受。
赵阳取下了自己的肾，李志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果果的手术成功了。
伤还没养好，赵阳就一个人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广州，默默地回到了这个让他的人生跌宕起落的乡村，修补了堂叔留下来的房屋，买了几只羊，过起了他的独居生活。

【十一】

赵阳回来了，可一切都已经是物是人非。他认识的人很多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些逐渐长大的小辈们根本不认识他。除了败家子弟弟赵前还来认他，他算是一个独孤的人了。
母亲在他把两个孩子接走后，一直内心愧疚抑郁，几年后生了一场大病死去了。弟媳妇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管不了败家的赵前，也受不了家徒四壁的穷日子，带着三岁多的儿子跑了。老赵头身体本来就有病，这几年一连串的打击，在又一次赵前偷走他藏在墙洞里的养老钱后，气得旧病复发，一命呜呼了。
赵阳靠着养羊卖点钱，加之女儿女婿孝顺，时不时给他邮寄点生活费，手里慢慢有了点积蓄。
赵前恶习难改，依旧破罐子破摔，老婆跑了，老爹老妈没了，家里早就没有值钱的东西变卖了，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哥哥赵阳。
赵阳已经失去了家，也不忍心看到唯一的弟弟真出什么事情，每次赵前哭着跪着求他解围的时候，他狠不下心来不理睬，只能拿出积蓄为他填补窟窿。
他想念果果，想念张梅，想念曾经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可是，一切都无法再挽回，他的爱只能留在心里独自品味。他在心里请求他们原谅他的无能。如果不是他再也没本事赚更多的钱，也不会去求李志。当他知道李志真是喜欢张梅，说张梅很贤惠很能干，善解人意还很能吃苦，这辈子要是能娶她为妻，就算舍去所有的钱财都愿意。他突然有了冲动，把张梅这些年跟他吃得苦道了出来，并对李志说：“我对张梅的感情，只限于姐弟，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她，也给不了她未来的幸福，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她，爱她，我愿意和她离婚，让你娶她。但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得拿钱来救果果，并真心对他们好。”而后那一切醉酒骂架，都是他故意而为之，为了果果，他只能再一次委屈张梅。
果果来信说，李叔叔对他很好，让他不要挂念他，他已经考上大学了，不会辜负爸爸的期望，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也不管你和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爸爸，等你老了，我会给你养老的。
妞妞说，这些年来，你和妈妈最苦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没想到你们还会离婚，我不管原因是什么，我只希望，你和妈妈都要开心，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一切有我，如果不想待在老家了，也告诉我，我接你到我家，我给你养老。
张梅也联系他了，问他的伤口有没有后遗症？并说，她和李志结婚后，李志对她和果果都很好。李志把一切实情都告诉她了，他才知道当初赵阳非要离婚的缘由。她不怪他，那么些年的夫妻，她理解他当初的心情和为了儿子的付出。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不能让心好善良的李志再一次受伤害，人要懂得感恩。所以，我和你回不到过去了，但在我的心里，你还是和我是一家人。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们，让我们来帮你。
赵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发现枕巾上已经湿了一滩，抹抹眼角的余泪，才开门走了出来。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左顾右看，才发现，没听到后院羊圈里的羊“咩咩”叫。他赶紧跑过去一看，羊圈的门打开着，一只羊也不见踪影。
他突然反应过来，顾不得关门就往街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赵前，你这个败家子，看我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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