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星空我的夜

鲁莽 · 发表于 2019-1-23 19:26:10

本帖最后由鲁莽于 2019-1-23 19:31 编辑

我的星空我的夜

文/鲁莽

懵懂的时候，因为好奇而一念之差，给自己下了一个这一辈子根本完不成的任务——数星星。

我出生在票子满世界飞起来的年代，肉票、布票、粮票、单车票、衣车票等等，真真切切地成长在一个无票不能生活的时代。

那个年代，我生活的故乡没有电，晚上照明全靠点煤油灯，为了节约煤油，我们尽可能地去少点煤油灯。

冬春季节就让柴火燃烧的光亮代替油灯照亮屋子，我们就围在火塘边烤火，在热灰上扒平一块巴掌大的面积，然后找来一些苞谷米粒丢进去，再用芭茅杆砍成的长筷子，在灰坑里划拉起苞谷米粒，会儿苞谷米粒受热膨胀就会爆开，弹起来成了爆米花，把热乎乎的爆米花放在嘴边使劲把火灰吹开丢进嘴里嚼起来。

夏秋季节，每个晴朗的夜晚，母亲就紧一声慢一声地把我们招呼到屋外被星星点亮的晒场上去乘凉，沐浴着那明亮似水的星光，让微风从身上拂过，听蟋蟀的鸣叫，青蛙的歌唱；听母亲低声吟唱那一首首古老的山村民谣，或是听着那些听了千百遍也不厌倦的什么老虎背猴大哥，狼外婆吃草豆等等动物故事，直到听得哈欠连天，于神思恍惚中，听到母亲的叫唤声，才瞌睡朦胧一骨碌自晒场上爬滚起来，筋斗翻天地杵进屋里，摸到床上钻进铺盖里蜷缩成一团。

其实，在那一个个晴朗的夜晚，被母亲叫唤到屋外晒场上的我，都会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张四脚板凳上。由于村子四面环山，看到湛蓝湛蓝的天空只有簸箕那么大。那些个夜晚，我总是在看星星，因为周围的景色都是朦朦胧胧的，只有天上的星星是亮晶晶的。星星有很多很多，不像月亮只有一个，由弯慢慢长到圆，又由圆慢慢消瘦到弯。有的晚上直到我都打瞌睡了月亮才爬到高耸入云的山尖尖上挂起来；有的晚上刚一到晒场上就看到月亮升到了半空中；有的晚上根本看不到月亮在天上，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才看到她还挂在天边舍不得离开的样子。

星星没有弯圆之轮回，她一出来就是亮灿灿的，可爱地向我眨巴着眼睛。开始，在簸箕大的天空上，星星稀稀拉拉地东边一颗西边一颗南边一颗北边一颗地跳出来，跳出一颗我就数一颗，跳出两颗我就数一双，我一颗两颗三颗……不停地接着数，数着数着，调皮的星星似乎在调戏我般，越聚越多越聚越密，一颗比一颗亮晶晶，我再也数不过来了。长大一点后我才知道山外还有天，山外的天与我居住的小山村那个簸箕大的天是连在一起的，晚上山外那天上也布满了闪烁的星星。我问妈妈：“天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星星？” 妈妈就说天上王母娘娘的七个孩子都十分顽皮，动不动就在家里大吵大闹，弄得天上不得安宁。有一天下午，王母出去了，把七个孩子锁在了家里。这七个孩子觉得无聊，什么事都干不成，就玩起警察捉小偷的游戏。他们选出“小偷”和“警察”就开始玩了起来。他们玩得兴高采烈。一个孩子躲到了王母放玉盘的条几下面。大家一拥而上捉他的时候，不小心把玉盘给打碎了。七个孩子个个都心惊胆战惊慌失措。王母回到家发现玉盘碎了，勃然大怒，揍了七个孩子一顿。命令他们一人举一块把玉盘拼起来。可是等王母不在时，孩子们丢下破碎的玉盘又偷偷跑出去玩了。所以，那些星星就是玉盘的碎片。

到了入学的年龄，就跟随在父亲身边读书认字。周末晚上，父亲喜欢出去打猎，我害怕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就跟随父亲出门而去。记忆中的猎物都是野猫、野狗、刺猪、野鸡。猎到野物，在回来的路上，我缠着父亲要提那猎物，父亲就在路边捡一根干柴火，再扯一条藤子把野兽的两只后退绑在一起，然后用那根干柴火穿过去放到我的肩上，我就屁颠屁颠地走在父亲的前面，因为小时害怕鬼不敢走在父亲的后面。由于前后重量不均匀，我不得不用双手使劲地压住前面的木棒保持平衡，累得满脸的汗珠似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地涌出来。尽管累，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可以卖到钱吃到肉了。野猫野狗的皮很值钱，一个月只有几十块工资的父亲，总把偶尔猎到的野猫、野狗皮小心翼翼地剥下来，然后尽量地把那毛皮用力撑到最大限度地钉到木板上，因为收购的老板是照尺寸的大小来给钱的。野猫、野狗肉有一股腥味，但舍不得丢弃不用肉票买的野猫、野狗肉，父亲就用酱油、豆腐乳、烈酒、生姜等等七八种配料来腌制，之后再烹煮，竟然香喷喷的没有一点点腥味。刺猪身上都长满了毛刺，猪皮很厚，嚼起来“咯嘣咯嘣”的脆响。之中最好吃的就是野鸡了，比家鸡肉还香。

狩猎的夜晚，我和父亲总是披星戴月地走在旷野寂静的田埂上，父亲手中的手电筒极亮的光柱，可以射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光都不散开。走累了我和父亲会停下歇会儿气，父亲坐到地上先把手电筒关上，再把鸟枪放到脚边，然后从衣服荷包里掏出一包八分钱的“经济”牌香烟，抽出一根含到嘴里，再“叭叭叭”地打着汽油火机点燃美美地吸起来。我那时还没学会抽烟，就四仰八叉倒到地上，躺在父亲的脚边，双眼死死地盯着天上的星星出神。我问父亲：“天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星星？”父亲说：“那是天上神仙们在抽烟。”这时我注意到，父亲嘴上的香烟在父亲吸时，那烟头一闪一闪的光亮，极像天上的星星在眨眼睛。

其实，与父亲狩猎的大部分夜晚都是空手而归，而我却有收获，那是一个狩猎的深夜，天空不是蓝的一片晴空万里，而是黑云东一块西一块地布置着，星星也就稀稀落落的闪烁在那些小范围的青天框里，我躺在地上清楚地记得没有重复地数星星数到了188颗。数到188颗时，抽完一支烟的父亲就叫上我回家了，因为天上刚刚那一小块一小块的乌云连成了一大片，眼看就快下雨了。

当我长大成人，书读得多了点才知道，天上的星星，都不是妈妈和爸爸说的那么回事，就像我的人生不是传说而是现实。

现实中有着太多斩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我有过宏伟的理想，去追寻过失落过；有过艰辛的爬涉和挣扎；有过落魄和伤心、痛苦等等人生的不如意。无论逆境如何，情绪难以控制的时候，于深夜人静就出门看天上的星星，就仿佛听到星星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对我说：世事没有为什么，天大的事到了明天就成了小事，到了次年就成了故事，到了来世就是个传说了。于是一切浮躁归于平静，不再纠结昨天、今天的事，而是马不停蹄地迈步走向明天。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2018年的秋天，每当夜幕降临，皓月当空，繁星闪烁的时候，我就会躺到阳台的懒椅上，眼光在浩瀚星海中划行。女儿对我说：“爸，天气凉了，回屋来坐吧！”

“不忙，坐一会儿就回屋。”我说。

女儿不知道，小时为了节约那珍贵的煤油油票，她老爸恋上了星星，下定决心要数清天上的星星。没想到一晃已两鬓斑白，可天上的星星还是没能数出有多少颗。

也许是距离遥远的缘故吧！星星赋予我现实人生的希望总是美好的，一路风风雨雨地走了下来的我，始终都没有厌世没有怨天尤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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