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起噩梦的奇遇（三）（四）

神秘老太 · 发表于 2019-1-25 09:03:33

本帖最后由神秘老太于 2019-1-25 09:13 编辑

                                                        唤起噩梦的奇遇（三）（四）

                                                                                    作者：神秘老太

   摘要：这是一篇五十岁以上的人都不陌生的悲剧。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看到过、听到过、遇到过或者亲身经历过这样的类似事件。故事中有我、有你、也有他，但是我不希望人们去对号入座，因为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年代，那个年代的噩梦只要被触动，就会像电影一样在我们脑子里回放、翻腾。我写在这篇小说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后人，过去的悲剧不要从重演。

   三、往事
　　真正的噩梦有醒的时候，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在心灵深处打上的烙印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
　　我和王曼丽、高达人之间的往事回忆起来百感交集，既然这次偶遇唤起了我的噩梦，我就从头说起吧！
　　1964年我被调到重工业职工业余学校教高中语文。这个职工业余学校全市共有五个分校，我在二分校。
　　一天上午来了一位漂亮的20多岁的女孩儿，清纯靓丽，气质高雅，魅力四射，文文静静。分校陈校长给大家介绍：“这位新来的王曼丽老师，是1961年我省文科状元，是师范大学中文系高材生，现在来我们学校教高二语文。”陈校长向王曼丽指指我，说：“这位是丁素妮老师，是我们分校高中部的语文组组长，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
　　我有些坐不住了，激动得站起来说：“陈校长，您干嘛呀？有您这样给人戴高帽的吗？大家听听，这不是拿我开涮吗？我德高望重？太夸张了吧？说我是老教师？我哪儿老？我今年才28岁。”
　　陈校长说：“咱们分校您的教龄最长，58年开始当老师，今年整整当了7年老师了。”
　　漂亮的王曼丽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个礼：“丁老师，您好！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敬请丁老师多多指教。”
　　我说：“小王，你别听陈校长瞎说，他最好开玩笑，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
　　陈校长接着说：“我们这位丁老师一贯是以谦虚著称，她是有才不愿意外露的人。她既是个活字典，又是百科全书，还有个万能库。她这里（指指脑袋）装的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求求您了，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您把我吹上天，掉下来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我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说。
　　
从此以后，这位漂亮女孩就真的把我当做她的领路人，当做她的老师。没有教学经验的她，什么事都问我，我俩的确做到了诲人不倦，学而不厌。
　　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她推心置腹地和我谈她从小没有父母，嫂子又给她受气的一些事，我非常同情她、可怜她。
　　有一次王曼丽下班以后没有走，到我办公桌前吞吞吐吐地说：“丁老师，您先别走，我有个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好吧，有什么事你仅管说。”我爽快地答应她。
　　王曼丽可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说：“我从小没爹没妈，也没有姐姐妹妹，就一个哥哥，还什么事都他都听我嫂子的，我嫂子给我受气，我真的没有什么亲人了，我想管您叫姐姐好不好？”
　　我激动地把她抱住，大声说：“太好了！太好了！天上给我掉下来一个漂亮妹妹。小妹！我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亲姐姐，有什么为难遭灾的事，你尽管找我……”
　　就这样，我和王曼丽在群众的眼里不仅是好朋友而且成了人人公认的姐俩。
　　在酷热的暑天，曼丽还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腿裤子，看到她每天汗流浃背的样子我很心疼，我想她可能没钱买短袖衣服，就背着她到商店给她买了一件淡蓝色带小白花的连衣裙。
　　那天是我俩串休日，我把她领到我家，说让她认认姐家的门。她非常高兴。我把连衣裙拿出来，告诉她：“这是姐姐给小妹买的第一件礼品，不要嫌礼轻。穿上试试吧！”
　　王曼丽拿起连衣裙，眼泪就淌下来了。
　　我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说：“姐姐就这点小意思，不必这么激动。”
　　她哭得非常厉害，一边哭，一边把衣袖撸到上面，悲悲切切地说：“姐，你看我能穿短袖衣服吗？”
　　我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两支胳膊上有两条长长地伤疤，颜色像蚯蚓，形状像蜈蚣。
　　我好半天才问：“怎么了？我的好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说：“这是断裂性肱骨骨折，里面有钢板固定，每边有六个大钉子。”我抱着她也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小妹，这得遭多大的罪呀！”我不断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弄的？车祸吗？（她摇摇头）你嫂子打的吗？（她还摇摇头）到底是怎么伤的？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想让姐姐知道吗？”我非常着急地追根问底。
　　王曼丽擦擦泪说：“姐，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对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这是我跳楼摔的？”
　　我万分惊讶：“跳楼？为什么要跳楼？”
　　曼丽说：“去年寒假前，我看到学校大玻璃橱窗里贴出的开除我团籍和学籍的布告，我觉得没脸活了，就从四楼跳了下来，捡了一条命，可是却留下了这可耻的记号。”
　　我再三追问，才知道曼丽在师大的不幸遭遇。原来曼丽是在1961以文科最高分考入师大中文系的。大二的时候被选为系团委书记，大四上学期和校学生会主席吴冰偷偷稿恋爱，后来因为偷吃禁果而怀了孕。那时大学生是绝对不许谈恋爱的，王曼丽把怀孕事告诉吴冰。吴冰胆小怕事，自动退学跑回南方老家，音信皆无，一去不复返。而王曼丽却被开除团籍和学籍。
　　王曼丽看完布告之后，觉得没脸见人走投无路，就从宿舍的四楼跳了下来。三天三夜才抢救过来，可是左侧髋骨和双侧肱骨粉碎性骨折。昂贵的抢救和住院费用，家里一分不给。曼丽胡搅蛮缠的嫂子三番五次到师大又作又闹。学校无可奈何，给她交齐了全部住院费。
　　王曼丽伤好之后，在亲戚的推荐下，到重工业职工业余学校当了一名不在编的专职教员。
　　我听了这漂亮女孩的不幸遭遇，非常同情她、可怜她，所以对她更加体贴和照顾。
　　王曼丽，文学功底很深，口头和书面表达能力都很强，又虚心好学，所以她的课非常受学员欢迎。她平时少言寡语，怀才不露，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
　　
　　 四、运动
　　 1966年初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开始了，不久职工业余学校全面停课，开始闹革命。
　　五个分校的老师便集中在总校的小白楼。开始时，是学校原来各个部门负责人组织大家学习中央文件，后来就开始给领导写大字报。
　　我是在1967年反右斗争中被误打误判的高中生，因此被大学拒之门外。所以有些人便拿我说事。我们分校的陈校长主要一条问题就是：“坚持走资本主义道路，树立白专典型，培养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丁素妮。”他们的理由是“让高中毕业生教高中，这是对党的业余教育事业不负责任；第二个理由是：把丁素妮树立典型，评为重工业系统1965年标兵，是排斥工农兵，树立地主阶级孝子贤孙。”
　　我由于家庭出身不好，57年被时代误会，所以在运动中格外小心谨慎，绝对不乱说乱动。因为我的水笔字写得好，所以很多老师的大字报，都来求我写，我也就乐此不彼，自己觉得这是为“革命做贡献。”
　　后来学校明显分为两派，由于我老老实实，不乱说说乱动，而被定为“可教育好的子女”。
　　1966年10月，全国大串连，我们学校也组织到北京，到上海、南京。我把不到四岁的儿子扔到全托幼儿园，也跟着学校几十名同事一起走了。
　　一路上看到人山人海排队上火车、排队打饭、挤到大学校园看大字报，坐车吃饭一律不花钱。我和王曼丽始终在一起，相互照顾。
　　从北京出来后我们坐上去上海的火车，可是不知为什么？火车刚过石家庄，就再也不走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天三夜火车纹丝不动。车厢里人非常多，椅子底下、厕所里都躺人，有个站脚的地方就不敢动一动，一个人占着个座位就和同事们换班坐。
　　曼丽病了，发了着高烧，我非常着急，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我身旁的是一分校的高达人老师，他说：“丁老师，我这有退烧药。”他拿出一包药递给我。我说：“我们身上带的水已经喝光了，这药怎么咽呀？”
　　高达人把他的军用水壶递给我说：“这里还有点水，大概够吃药的。”我把药给曼丽吃了，我俩非常感激高达人。本来我们不是一个分校的，以前都不认识，只有到一起集中之后才碰面，可是彼此也没说过话。现在在特殊环境里，这位高老师却能把自己留下的一点点水给了曼丽，真是难能可贵。
　　曼丽吃完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她紧紧地靠着我，又抓着我的衣服。时间太长了，因为人多，我站的姿势不得劲，所以非常累。我就两只脚换着站。高达人发现后，他说：“丁老师，您来我这儿，咱俩换换位置。”我们费了好大的事，才交换了位置。可是大高过去后，睡得糊糊涂涂的王曼丽把高达人当做我了，趴在他的腿上继续睡。高达人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王曼丽有病，我和高达人几乎一直站着。
　　缺吃、少水、拥挤、站着睡觉，让我们这些疯狂串联的人们吃尽苦头，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天我们才到达了上海。
　　因为王曼丽有病，高达人一直帮我照顾她，到上海之后，他帮我把王曼丽送到医院去打针。
　　高达人的好朋友小李老师和大高开玩笑：“大高，你是不是看到咱们学校第一大美人动心了？怎么能这么卖力地照顾她呢？”我为大高打抱不平：“你不要胡说，高老师是学习雷锋，助人为乐。”
　　
大串连回来之后，运动的发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学校的造反大军行动诡秘，据说学校有好多人都被抄家了，听说他们要准备夺权。
　　人家什么活动我和王曼丽都是靠边站。我知道曼丽是受我牵连，我已经被打入另册，曼丽又是我公开的好姐妹，所以我们每天在学校很清闲。但是必须找事干，于是我就天天抄写毛主席语录往墙上贴。
　　后来我发现高达人也没有和那些造反派一起参加活动。我偷偷问他：“高老师，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呢？”他回头看看周围没人，就低声对我说：“您别看我个子高，可是我胆小，打砸抢我不敢。”
　　
1967年夏天，我得肠梗阻住进了医院，等待手术。可是医院的两派斗争非常激烈，造反派给医院断水、断电，后来放火烧楼。王曼丽非常担心我的安危，就商量高达人去医院打听我的消息。他在围观的人群中说了一句：“怎么也不该打医院呀！”被身旁的造反派听到，几拳就打掉他两颗门牙，打得他满脸都是血。
　　我从医院围墙的水沟爬出来，才保住了一条命。出院后，我知道高达人为了看我被打，非常过意不去，一个劲地向他道歉。他笑着说：“是你的好妹妹逼着我去镶牙，你看不出来是假的吧？”
　　
1968年冬天，工宣队组织全校老师到农村去斗学校第一把手——总校魏校长。那里是魏校长的家乡。
　　数九寒天，两辆大卡车拉着满满两车人，开到离省城200多里的农村。有八名女老师是带孩子去的，最小的孩子还不满三个月。
　　为了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我们白天干农活，主要是刨粪。零下25度，大粪堆冻成一座座冰的粪山，一镐下去只有一个白点，这个活真是又脏、又苦、又累。晚上吃完晚饭后，召开有贫下中农参加的批斗大会。
　　在我们到乡下的第二天，高达人突然肚子疼得大汗淋漓。生产队的拖拉机把他送到市里，一检查，原来是阑尾炎，医生说：“如果不手术，有穿孔的危险。”于是两名男老师陪他在医院做了手术。
　　拖拉机手回来告诉工宣队，说高达人住院做了手术。可是第三天，高达人却出院了，而且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和两位同志一起走着回来的。
　　大家看到刚刚做手术只有三天的高达人顶风冒雪走了十八里回来了，人人惊诧。工宣队在全体大会上，表扬高达人这种“顶天立地的革命精神”，号召大家向他学习。
　　一贯要好逞强的高达人，被戴上这顶帽子之后，为显示大无畏的革命者的本色，回来的第二天，也就是手术后的第四天，他参加了刨粪劳动。女老师们背后偷偷议论：“大高不要命了！”“先进人物在革命的重要关头，都必须舍生忘死。”“咳！真是难得，这才称得起真正的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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