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耀光 于 2019-1-26 20:16 编辑
参军离家后,虽很少回家过年,但经常怀念老家的年味。 老家的年味是什么味?在我的记忆中,是妈妈炸油果子的香味,爸爸写春联的墨香味,燃放鞭炮的硝烟味和亲朋好友间浓浓的人情味。腊月23日一过,村里头过年的气氛就浓烈了,杀猪的杀猪,宰羊的宰羊,家家户户开始泡米打糍粑、蒸年糕、制作煎炸各种各样好吃的油果子。我们家总要到农历28、29的晚上才炸果子,年年比别人家晚个三、两天,后来我才知道,个中原因是我兄弟多,妈妈怕果子炸早了,不到年初一就给我们消灭了。炸果子的时候,我们很爱挤在灶台边,妈妈嫌我们挡手碍脚,往往第一锅炸出来的果子要拿出一小半来打发我们。一锅锅炸好后,总在我们睡熟了的时候,妈妈要装好坛封好口,还要藏好地儿,不能让我们轻易找着。但那诱人的香味常把我妈妈出卖了,家就这么大个地方,她一人藏,怎能敌过我们兄妹四个人翻箱倒柜地找,于是过个年,总会发生三两次这种藏、找,找、藏油果子的游戏。今天回想起来,小时候那个馋啊,真有点不太好意思。可也难怪,那时候我们连块桃酥都没吃过,妈妈炸的油果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好吃的糕点了。 过年,妈忙妈的,我爸也有他自己的事做。我爸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在我们村里也算得上是个“文化人”了,他年年都要尽一个“文化人”在村里头的义务。过年前几天,他就要备好笔墨纸砚,摆开四方桌,裁好乡邻们送来的写对联的红纸,然后叫我给他研好墨。我挺爱磨墨的,我很喜欢松烟墨的那股香味,一边磨墨一边闻香,一边看着父亲一笔一划地写对联,也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桌子小,父亲挥毫写长对联时,他要我站在对面,双手轻轻地平平整整地拽着,防止蘸墨过多时,墨水污损了对联。爸爸高兴时,也会边写边给我讲些横平竖直的书写要领和文房四宝的知识。从他的讲述中,我知道毛笔有狼毫、羊毫和兔毫之分,狼毫质地硬,写对联多是行书、楷书,用狼毫更好些。我问他用的是什么“毫”,父亲说是“羊毫”,因为狼毫笔太贵,兔毫笔太软,不贵又好用,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羊毫笔性价比高。爸爸说,他喜欢徽墨,因为它是用黄山老松树的松烟做成的,不仅墨色黑亮,价钱又便宜,还有松烟的特殊香味。爸爸写对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一如他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为人。我上初二后,父亲就开始教我写春联了。不过头两年,他只让我给自己家里写,贴在自家的大门上。村里人都讲我父亲的字写得好,这我承认,我们兄妹没有一个人的字能赶上他,就是我那个当过教书先生的弟弟和妹夫也自愧不如。 放鞭炮也是我父亲的事,过个年是要放很多次爆竹的。我爸爸逢年过节喜欢买很多爆竹来放,他说这样热闹喜庆,才像个过年的样子。我印象深的是三十晚上的年夜饭、夜半的“封财门”(不使家里财物流出)和初一清晨的“开财门”(开门迎接财神),都是要放长串的爆竹的。因为我是家中长子,我长到十四、五岁,父亲就带着我参加这个仪式,我跟在他的背后,一招一式都照着父亲的样子做。开财门是很有讲究的,一是要早,最好是抢在村里第一家。二是要看皇历选准方向,看新的一年哪个方向得利,就在开门前先朝哪个方向打躬作揖,十分虔诚的拜上几拜,然后噼啪噼啪地放上一长串的鞭炮后,才徐徐打开大门,于无形中迎请财神爷驾到。究竟怎么看皇历选方向,我还没搞清楚,就参军入伍了。说老实话,我不相信这套东西。年年岁岁,我父亲那么虔诚迎请财神,这位爷好像从未来过,或是来也是空着两只手来的,因为我们家依然贫困艰难,生活从来没有轻松过。我独自成家后从未恭请过财神,财神爷当然更不可能来眷顾我了。当然,这是玩笑话。 老家过年时,那浓浓的人情味儿深深地嵌入了我的脑海中。小时候,父亲去拜年,都会带着我和大弟弟一起出门。父亲给亲戚、朋友拜年,必把自家炸得最好吃的果子包成红纸包带上送他们分享。到亲戚家就跟亲戚们围着火盆,亲亲热热促膝聊天,问年景如何,收成怎样,家中老小可平安,然后祝福亲戚们新年好运,身体好,收成好,诸事顺利。为了培养“接班人”,我上初中后,有些辈分和年纪比我父亲小的亲戚,他就不年年亲往了,而是对我们说“你们长大了,该自己去给长辈们拜年了。”无论父亲是否亲往,亲戚们也依旧有好菜好饭招待,有好言好语慰留,总是要我们在那里多玩几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让我们玩得痛快,吃得也痛快,亲戚们的热情好客,真心实意,总使我们的心里感觉暖暖的。亲戚们来我家拜年也一样,父母也十分热情,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好久没有见到,大人们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语,叙不完的亲情,总是嘘寒问暖的,那股亲热劲真诚而淳朴,令我至今难忘。龙田姑父来家里拜年,除了带油炸果子,年景好的时候还要带上一、两袋自家那两颗老树上采下来的香甜好吃的甜橙和柚子,这是我们最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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