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行，我对滇西有一片深沉的思念（上）

晖哥 · 发表于 2020-11-16 16:21:47

本帖最后由晖哥于 2020-11-16 16:53 编辑

作者：宋春晖

【01】

云南，地处祖国西南边陲，西部与缅甸接壤，南部与老挝、越南毗邻。西汉时期的元封二年（公元前209年），汉武帝开西地置县，因县治驻地云南驿村北面的龙兴和山出现大片五彩云霞，县城于五彩之南，故称“云南”。

▲滇西的龙江大桥

云南，是云贵高原的组成部分，平均海拔2000米左右，在这块亚热带的土地上，不仅山川秀丽，风光旖旎，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更是在中国近代的抗战史上写出了辉煌的、浓重的一笔。滇西抗战，在书写中国近代史时，不管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书写历史，都是一段不能绕开的话题，是记载中华民族悲壮史册的辉煌一页。

▲与游伴们在云南瑞丽合影

云南，我去过许多次，最久的一次曾在那里住过一个多月，走过了云南许多地方和景点，先后去过昆明、大理、丽江、西双版纳、普洱、保山、楚雄等地，领略过云南的美，但彩云之南沉淀着更精彩的抗战文化。滇西抗战和中国远征军的故事，从我知道这些故事和了解了这段历史的时候起，就在我脑海里刻下了永恒的记忆，那些长眠在腾冲国殇墓园和松山阵亡将士公墓的殉国的国军将士们，还有在野人山无法找到尸骨的中国远征军，远离我们已经76年了，无论多少年，我对滇西始终总有一片深沉的思念，且还种思念愈加浓烈，愈发绵长……

▲芒市的大金塔

【02】

于是，约上三、五老友，趁秋去冬来，尚暖未寒的时节，带着敬仰、思念的心情，我们一行踏上了云南的滇西之行。这天，我们从汝城出发，乘坐大巴到达长沙黄花机场，经两个半小时飞行，晚上11点半抵达云南德宏芒市机场，旅行社小车在机场接上我们后，再经过一个半小时高速公路，到达腾冲市。进入市区，已万籁俱寂，入住好酒店，已是凌晨二点。

【03】

云南，简称云、滇，滇西，从广义上讲，以地理位置划分，昆明以西广大区域称为滇西，从狭义上理解，滇西反攻战主要发生在怒江以西地区的狭长地带。1941年12月，为保卫中国大后方通往国外唯一通道一一滇缅公路，根据《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国民政府组建了中国远征军，由三个军九个师十万余人编成。1942年3月，远征军入缅发起滇缅路作战，因作战失利，中国远征军部分残部撤往印度，大部分入缅北的野人山退回国内，作战人数由入缅时的103000多人撤回国内时剩下45000多人，伤亡达56000多人。

远征军残部回国后沿滇缅公路，过怒江惠通桥后炸毁桥梁，拒日寇于怒江以西，依托怒江天险与日军形成隔江对峙达二年多，但怒江以西的瑞丽、芒市、龙陵、腾冲等城镇以及98000平方公里国土沦陷于日寇的铁蹄之下。怒江，这条发源于青藏高原，穿越云南经缅甸流入印度洋的大江，成为西南战场的最后一道屏障，在抵御外敌入侵的关键时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04】

次日，我们来到国殇墓园。国殇墓园座落于腾冲市西南一公里的叠水河畔小团坡下，是为了纪念1944年收复腾冲的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阵亡的将士而修建的。整个墓园占地80余亩，1945年7月7日落成，是全国建立最早、规模最大，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国军抗日烈士墓园。

▲国殇墓园及园内的警钟

我们首先来到滇西抗战纪念馆，室内寂穆安静，展厅内陈列展出的实物、图片、声光电音视频，内容丰富、翔实，仿佛让我置身于那个艰难的年代。每一张图片、每一件实物都承载着抗战英雄们的血与泪，都在倾诉着日本侵略者的残暴和兽行。

1942年中国远征军远征缅甸失利后，退至怒江东岸，292名日本兵占领腾冲城，从此，腾冲城被日军反复蹂躏了二年八个月。我看过好多部电视连续剧，有《中国远征军》、《我的团长我的团》等，里面的故事情节多来自滇西，来自怒江，来自腾冲，此时，站在这块土地上，仍能感受到电视剧中的中国军人的嘶吼，感受到腾冲百姓呼唤苍天的挣扎和哀嚎。

1944年，为了打通滇缅公路，策应驻印军作战，中国远征军组织了第二次远征，攻克腾冲便成为滇西反攻的首战。1944年5月，中国远征军第20集团军以6个师的兵力，强渡怒江后反攻腾冲，腾冲攻坚战历时42天，经历大小战斗80余次，中国远征军从强度怒江始以阵亡9618人的惨重代价，成建制歼灭日军6000多人，于9月14日攻克腾冲城，成为中国军队收复的第一座县城。日军的顽强抵抗，让光复之际的腾冲城被美军飞机和大炮炸成一片废墟，满城火光，没有留下一座完整的房屋。

9618，如今看来只是一组冰冷的数字，在当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纪念馆一侧，有一堵“中国远征军名録墙”，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牺牲的将士名字，这里面有川军、滇军、桂军、中央军，我能想像出，这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一张张笑脸，他们有的未成年，有的刚刚结婚，有的刚为人父，有的已人至中年上有耄耋老母，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在等着他们回家，他们只能魂归故里，他们永远留在了这滇西的原始森林中，留在了奔流而泻的怒江江畔，英名刻在了这堵墙上。

依次看完了7个展厅，我走出纪念馆，我以难以平复和崇敬的心情，在留言薄上写下我的留言：“抗日战争中中国远征军殉国将士永垂不朽！”

▲远征军的军服及武器

【05】

如果说在纪念馆我还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已的感情，在这室内能不露声色，但当我离开纪念馆，真正走进了被森林覆盖的墓区的时候，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已的情绪了，我任凭思绪在喧泻，任凭泪花在横流……

在这座安葬着烈士们的小山上，整座山四周都竖立着烈士们的墓碑。山坡上长着麦冬草，矮小的墓碑，在高大挺拔的松柏下面显得那么卑微。据介绍，整个墓区以幅射状态分为6个等分，每个等分代表一个师，仍按照当年的战斗序列整齐地排列在山坡上，就像当年出征时一样集合列队一样整齐。墓碑上刻有阵亡将士的姓名和军衔，我留意着，军衔低的排在下方，大多为下士、中士、上士，军衔高的都为军官，都为少尉、中尉、上尉，排在上方，校级以上单独立碑。整个烈士墓区有墓碑3346块，他们在这是经风傲雨，以当年军人的军容，如同整装待发的队伍，时刻等候着军令的召唤，等候着国家的召唤。

因为当年战斗的异常惨烈，9000多名烈士中，仅寻找到3346名烈士的遗体，大多数烈士无法寻找到，只能将己经寻找到的烈士遗体集中火化，以小骨灰罐分别装骨，集体掩埋在这山坡上，每个小骨灰罐前立上一块墓碑。文革期间，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国殇墓园惨遭红卫兵的严重破坏，所有的墓碑被推倒，所有的墓穴被扒开，所有的烈士骨灰罐被打碎，烈士们的英魂得不到安宁，这是国家之痛，民族之痛，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茫茫黑夜。但烈士们都化作了泥土，融合到了为之献身的这块土地，融进了苍茫大地。

【06】

我手捧着一束鲜花，这是进墓园时买来的一束金黄的菊花，黄得那么高贵、纯洁，那么鲜艳、芳香，它代表着我对烈士们的崇敬和思念。我沿着墓区的台阶缓缓而上，我的步子轻些，再轻些，我不想惊扰长眠在这山坡上的烈士们的英魂，但我在心里说，我爱你们。

独自走上山顶，山顶有一座用腾冲的火山岩雕制的纪念塔，塔身四面皆正书：“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克复腾冲阵亡将士纪念塔”，上方雕刻着中华民国的青天白日的国微，塔基由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提词，腾冲籍国民党元老、国军上将李根源书写的“民族英雄”四个大字，由于时代久远，字迹己失去昔日光泽，塔身也已现沧桑之态。

我环塔三周，仰视着高高的纪念塔，云南的天特别蓝，腾冲的云格外白，蓝天白云映照下的纪念塔更加巍巍，更加完美。我俯视着脚下这三千多座无言的墓碑，我从千里之遥把思念带到了这里，这是我离烈士们的距离最近的时刻。我把鲜花献在塔台上，站立于纪念塔前，向烈士们靜静地默哀，三鞠躬。

▲作者在纪念塔前默哀献花

【07】

走下墓山，有一块与众不同的墓地，这里安葬着攻克腾冲时牺牲的19位盟军官兵的骨灰。1942年滇缅公路被打断后，中国通往国外的唯一的通道彻底地丧失，国外大量的抗战物资运不进来，为了保障中国战略物资运输，中国和盟军开辟了一条新的空中运输通道一一驼峰航线。驼峰航线西起印度，向东越过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横断山，进入中国云南高原和四川省。在驼峰航线上，美军共损失飞机1500多架，牺牲最优秀的飞行员3000多人，其中多数人因飞机坠落于峡谷、河流，无法寻找到尸体。他们为中国人民取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他们这个三千多人的群体也如白求恩一样，具有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他们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在云南这块夜空中，他们群星闪烁，中国人民将永久纪念他们。

▲墓园内盟军墓地

【08】

在纪念馆的旁边，有一座矮小的仿古建筑，这是当年始建时建成的“忠烈祠”。在第一级台阶的挡土墙上，至嵌着蒋中正题词，李根源书写的“碧血千秋”刻石，登上第一节台阶，面对着忠烈祠的大门，大门上方悬挂着国民党元老、大书法家于右任手书的“忠烈祠”匾额，忠烈祠上檐悬挂着蒋中正题“河岳英灵”牌匾。祠门立柱上，挂着国军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的题联：“气壮山河成仁成义；光昭日月生荣死哀”，门廊立柱上，挂着二十集团军军、师将领写的挽联，其中一幅为：“壮志竟克酬名在旂常功在夏华；英灵终不眠下为河嶽上为日星”。

进入忠烈祠内，正面墙上悬挂着孙中山先生遗像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遗嘱，上挂孙中山先生手书“天下为公”，两侧挂着中华民国的国旗和中国国民党的党旗。室内的聚光灯照射在两面旗帜上，红，红还是那么鲜红；青，青还是那么碧青；白，白还是那么洁白。在电影电视剧中经常看到这两面旗帜，最近看了一部电影《八佰》，一位女市民身上绑着这面旗帜，孤身游过苏州河，交给八百壮士，让这面青天白日旗一直高高飘扬在苏州河畔的四行仓库的上空，那战火中的升旗仪式，让河对岸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感动得热血沸腾。为护旗，牺牲了那么多的护旗手，直到日军飞机把旗帜打得千疮百孔。我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这实物和实景，毕竟这不是在拍电影……

在“梦幻腾冲大剧院” ，我们看了一场大型演出，当中国远征军士兵举着这面旗帜出现在舞台上，枪林弹雨，炮火轰隆，冲锋陷阵，前赴后继，此刻的场景是何等的震撼。据了解，这里是共产党执掌政权后唯一能够悬挂曾经的死对头的党旗和国旗的一方圣地，这也表明政权易手后的执政党对抗战时期牺牲的国军将士的敬重和尊崇。

【09】

在国殇墓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座孤坟，坟前立有一块石碑，碑上刻有“倭冢”二字。倭，是中国古代对日本人的称呼，现代中国人对日本人的蔑称，冢，即坟墓。据介绍，日军占领腾冲期间，简直是人间地狱，杀人手段残忍，有用刺刀刺死，排枪射死，开水煮死，掘坑活埋，活活剐死，抛杆甩死，甚至喝人血、吃人心、炒人肝，怵目惊心，灭绝人性。他们强奸妇女，上至七十老妇，下至未成年女童。据统计侵腾期间杀害百姓21000多人，烧毁民房24000多幢，奸污妇女千余人，其罪恶竹罄难书。

腾冲收复后，在安葬中国军人骨灰的山下，特意挖了一个坑，是专门为埋葬此战中死去的日军最高军事指挥官日军第148联队队长藏重康美大佐、副队长太田大尉和桑弘大尉三具尸体。腾冲人民为解心头之恨，特以中国人赎罪的方式，将三具尸体双手反绑，呈双膝下跪姿式竖埋，面朝满山的中国军人烈士墓，百年千年万年都在谢罪。“倭冢”两字，意为日本侵略者最终失败和可耻下场，遭到中国人民的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腾冲战役缴获的日军用品

据导游说，前些年，日本一家大型企业以在腾冲投资十亿美元为条件，欲将坟内三具尸骨迁回日本，均遭到腾冲当地政府的拒绝，至目前为止，也没有接受任何一家日本企业在腾冲的投资。离开“倭冢”时，导游一口浓痰吐在了坟头上，此刻我突发奇想，国殇墓园何不在大门口立上一块牌子，上书：“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

【10】

在国殇墓园参谒祭拜了二个多小时，之后让我悲恸了几个晚上，脑海中不时回想起墓园中的情景。

当我回到国殇墓园的门口，见到一个母亲领着一个孩子，孩子紧紧牵着妈妈的手，面露怯色，跟妈妈说，“我们不进去吧，我害怕。”

我真想俯下身子，告诉这天真无邪的孩子，“不要怕，他们都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英雄，是他们危难时刻拯救了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因为有了他们，我们才能站在现在明媚的阳光下，再也不用害怕。”

最后，引用于右任先生的一首诗作为本文的结束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未完待续，下篇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