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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海尔罕 于 2020-12-11 14:37 编辑
从我开始记事的时候,我们家就有这件海芙绒大衣了。
听妈妈说,这是她结婚时买的,是她最喜欢,价钱最贵的一件大衣。
1950妈妈从台湾到大陆后,就参加了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共产党号召知识分子要和工人农民打成一片,她从台湾带了的衣服大多是旗袍和毛呢大衣,都不能再穿了。
记得,那时妈妈经常在夜里,坐在床边把自己心爱的旗袍一件又一件地拆了,又亲手改成了衣服给我和姐姐穿。记得还做过两件小棉袄 ......我和姐趴在床上看着妈妈为我们缝新衣服高兴得很,完全不知道妈妈心里是什么滋味......
1969年哥哥上山乡下时,妈妈又把两件小棉袄拆了,拼成一件大棉袄,给哥哥穿在里面。因为面料太花,哥哥穿得很不情愿。
只有这件大衣,妈妈一直都留着、藏着......红卫兵抄家时也没能拿走。
再后来,家里经济太困难了,我们三个孩子上学、吃饭都困难了,妈妈想到了把她最心爱,最漂亮也是最值钱的海芙蓉大衣送到南充唯一的一家“寄卖行”去卖(就是现在当铺吧)。
记得一次是我和妈妈一起去的。寄卖行里的男人把大衣摆在一张大台子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说:“四十块!”
妈妈摇摇头说:“五十块.....”
那个男人对妈妈说:“四十块也没人买啊,你想想,就算人家有钱,可买了谁敢穿啊?”
妈妈没有再说话,收拾起大衣牵着我就离开了。
可是,没几天妈妈还把大衣送到寄卖行去了,我和姐姐知道了,还偷偷地去看过......
妈妈的大衣就挂在寄卖行的正面墙上,旁边都是一些棉衣棉裤和毛的帽子,不少来来去去的人都在议论着妈妈的大衣:
“这件大衣值点钱哦!”
“这是过去的阔太太穿的。”
“现在哪个穿得出世哦!
“有钱也莫得人敢买,买了哪个穿得出去嘛!”
大概挂了半年多的时间,也没有卖出去,妈妈又把它抱了回来。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市面到处开始流行棉大衣领上面加个毛领,妈妈又想到把她的那件存在箱底的大衣送到裁缝店去,想请人家把它剪成毛领出售。由于裁剪成毛领的条数不合妈妈的意。妈妈说要剪成六条,人家说剪四条),海芙蓉大衣又回家了。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很喜欢这件大衣,只要妈妈一拿出来,我就立刻凑过去,摸摸领子,摸摸袖子,总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每次都因妈妈看管得严,阴谋没有得逞。
改革开放了,人们的着装有了太多的变化,也有了充分的自由。妈妈再次从箱底拿出她的挚爱,放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有一颗扣子快掉了,妈妈一边缝着,一边感叹地说:
“穿不出去了,老了哦!”
“送给我吧,妈妈!”我赶紧厚着脸皮说出了蓄谋已久的话。
“你敢穿,就给你了!”妈妈满脸都是惊讶的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就真的穿着它去乡下教书了,去文教局、去宣传部上班了!同事们都惊讶地看着,一时间政府大楼里风起云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像国民党军官太太!“
“像女特务!”
“像外国人!”
“像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里面的那个‘抗战夫人’!”
总之,不像好人
没一个给好评的。
以后啊,我还是我行我素地穿着它到处“招摇”。
再以后,我离开岳池下海了,到南方来了,就把那件大衣又放在了妈妈家里。海芙蓉大衣又回家了,回到了妈妈身边。
再再以后,也就是又过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衣橱里各式各样的大衣多得已经放不下了,完全忘记的妈妈的那件....
2015年7月,妈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整理妈妈的遗物时,发现了妈妈从台湾带来的那件珍贵的海芙蓉大衣,它静静地躺在妈妈的箱子里,似乎在等待着它的新主人......
我含着眼泪,紧紧地把它抱在怀里,就像拥抱着我的妈妈,感觉妈妈的温度.........
我含着眼泪,小心翼翼的把它包好,带回了南方。
仔细算一算,这件大衣的年龄,应该比我还大!想想妈妈25岁结婚的话,到今年93岁,这件大衣的实际年龄应该接近七十岁了啊!
七十年,对一件衣服来说是个可以进博物馆的年纪了。
大衣的样式还不算落伍,仍然散发着过去和现代的光......
大衣的面料还很好,颜色虽然有点褪色(姐姐曾经为妈妈染过一次)也基本没变,里料已经坏了、碎了。等天气凉了,我想拿去重新换一个里衬,然后继续穿着它“四处招摇”!
妈妈走了,妈妈最爱的大衣找到它的新主人,妈妈一定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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