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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作者:万瑚(逸飞中文网会员)
“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名句。
今天读来,别有一番滋味在上心头 。
人到了六十岁,是哪里人,家乡在何方,家安何处,都没有弄清楚,就只有一辈子流浪了。
还好,白居易老先生为我的心找到了家——心安是归处。谢谢。
我出生在四川,可四川人说我是外省人;我到了母亲的故乡福建,福建人说我是四川人;有一天我回到父亲的家乡安徽,安徽人也一定说我是福建人。我糊涂了,于是见人曰:我是外省人。
我一出生,父亲受政治迫害被羁押,母亲带着哥哥姐姐,还要上班,完全无法顾及我,只好把我送到乡下一农妇家寄养。这一寄,这一养,就是三年。
三岁时母亲才接我回家 。回家就送托儿所(全托),这一托,这一“锁”,就是三年。六岁上学时,母亲接我回家。
小学三年级,母亲从南充高中下放到岳池师范教书,我随母亲去了岳池 (12岁的姐姐又被寄养到乡下农妇家里)。
1970年我上初中了,母亲又被下放到更偏远的乡下顾县镇去教书了。为了留在县城里上学,我寄住在了同班同学加好朋友小琴家里。这一寄,就是两年。
小琴的爸爸和我爸爸一样被打成了“右派”,我俩都属于“地富反坏右”的孩子,在学校里最受歧视,但我俩最亲。白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夜里睡在一张床上,叽叽喳喳的闹上好一阵子才肯入睡。
小琴家堂屋里摆放着一口大棺材,我很害怕,可是小琴不怕。她说是给她奶奶准备的,还说如果没有准备这个,奶奶会生气的。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常年头上裹一条黑色的纱巾。只要我和小琴放学回家,她都要小琴学着做针线活,不是为哥哥姐姐打鞋底,就是为自己绣枕头。奶奶看我无所事事的在屋里晃悠, 常对小琴说, 不要学她的样子,她不会针线活,以后一辈子嫁不出去。当时只有十四五岁的我和小琴都还不明白什么叫着“嫁”呢!只是对着奶奶傻笑。
四十多年过去了,小琴的奶奶早已如愿地住进了她那口大棺材。我倒是嫁出去了,小琴至今未嫁。
初中毕业后待业在家(因为父亲的政治问题不能继续求学,在家等待就业 )。为了能早点找个养活自己的工作,必须积极参加县城里街道组织的文化活动,可在县城里,我连个住处也没有了(小琴“上山下乡”去了新疆)。好长时间,我只好借住在和我同病相怜的好朋友红玲的家里(红玲的父亲是黄埔军校的军官,那时被打成了反革命,她的妈妈生病死了)。红玲没有了父母,还有一个可以栖身的小屋。
小屋虽小虽破,但是我们两个小姑娘在那里渡过了好多快乐的日子,在同一个被窝里做了好多美丽的梦。我还在好朋友西平家寄住过。秋天,两个小姑娘夜里睡觉,蚊香着火了,点着了被子,还差点烧着了她家的房子.......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只要想起这段时光,这些日子,我的心都是温暖和感激。
感谢小琴 ,感谢红玲 ,感谢西平。
后来,父亲沉冤得雪,恢复了在南充师范学院任教的工作,学校分给了父亲一套三居的房子,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家。而我,因为在岳池乡下教书,很少时间回家。只要一放假,我就急急回家。夜里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冬天同盖一床又短又小又硬的被子,但是,那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夜晚。
后来,我结婚了,似乎开始有了一个自己家......
后来,我离家出走了,孤身一人的离家出走......
这一离家,就是二十多年;这一走,就是大半辈子,就是整个人生。
在离家的二十多年里,先是借住在亲戚家里两年多,后来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接来了孩子。
再后来,孩子也成了家,有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可是我的家呢?
人说,有了房子,就算是有了家。
我说,房子有了,未必能算是家。
过去人说,有妈就有家,妈在哪,家在哪。
现代人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为了回家,为了找妈,我每年过年都和全国人民一样长途跋涉几千里也要回到母亲那里,回到家。
每年腊月二十七八,我早上五点起床出发,夜里十一二点才到家,就是为了和母亲过年吶!
腊月二十八九,再晚哥姐都会到车站接我,是常事;
腊月三十晚上,兴高采烈地吃母亲、哥哥、姐姐齐手做的年夜饭 ,是常事;
依偎在母亲身边,和哥哥姐姐一起坐在沙发上其乐融融地看“春晚”,是常事;
当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窗外的鞭炮声四起时,我都是一个人走过空旷无人的大街,独自靠坐在酒店宽大的床上,泡一杯清茶,捧一本旧书,听陈年的脚步声远去,迎新春的晨曦来临...... 是常事。
二十多年的除夕夜,我都是这样辞旧迎新,都是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尽享着自己的那份孤独。
说起回家,心中总是有一种甜蜜;
说起回家,心中难免有一种伤痛;
说起回家,心中满是期待;
说起回家,却不知家在何方?
早些年,除夕夜的酒店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客人,因为人人都回家了,谁会在这个举家团聚的时候来住店啊!只有本小姐(或许还有一两个夜归人和我作伴“守楼”)。好几年除夕夜,我仔细观察过,我住的那层楼就只有我一个人 。
近些年,除夕夜里住酒店的人多了,而且越来越多了,多到了非提前预定不可了!回家住酒店成了一种时髦,一种追求、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我又混进了这个时髦的队伍,走在了时代前列 。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要回家过年的,
妈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了......但是我们可以去看妈妈 。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要回家过年的,不然我的哥哥姐姐会在车站等我的 。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要回家过年的,因为我的那群老妖婆她们会想死我了!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要回家过年的,因为有我的相好、我的邂逅、我的不知来路的亲人.....
当然,还有那个酒店的老板,要不然他会认为我失踪了。
白居易说得对“心安是归处”,无论你身在何处,也无论你生(身)在哪,心安即好。
记得有一首印度老歌:
到处流浪啊,到处流浪啊,
命运唤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
到处流浪。
命运虽如此凄惨,
但我并没有一点悲伤,
我一点也不知道悲伤,
我忍受心中的痛苦,幸福地来歌唱,有谁能禁止我来歌唱?( 2015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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