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策马过荆江,千年古城花草香。
在细雨绵绵的春夜,展卷长读,是非常惬意的事情。
“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不经意间读到陆游的这首《梅花绝句》,一下子就被“曾为梅花醉似泥”7个字深深吸引。可以想象,那个因千万朵恣情绽放的梅花而酩酊大醉的陆放翁,跌跌撞撞地从青羊宫走到浣花溪,一路走来梅香盈袖,一路歌来酣畅淋漓,区区7个字,对梅花的喜爱之情便跃然纸上。
多年前的一个早春,携家人去成都旅行,就住在青羊宫附近的一家酒店。晚饭后,去青羊宫附近的文化公园散步,才入园就被那里的扑鼻梅香所陶醉。在路灯昏沉的公园里,数不清的梅花在枝头悄然绽放着,梅枝曲折,花影娟然,暗香浮动。在那丝丝缕缕的梅香中,让人顿生恍如隔世之感。
后来,从一些文学典籍中得知:原来成都人爱梅,古已有之,早在唐朝,就有了盛大的梅花花会,络绎不绝的游人因梅而聚,因梅而醉,成都也因梅而声名鹊起。
光阴荏苒,时代变迁。数百年前让陆放翁“沉醉不知归路”的那条梅香之路,如今也有了新的名字——天府绿道,但那20里路的梅花却历久弥香。
在荆州,其实也有穿越千年的梅香。
章华寺中有株享有“天下第一古梅”美誉的楚梅。据说,这株梅花始植于楚国,尽管距今已有2500余年,但依旧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特别是花开时节,繁花满树,香远益清。
在古城寅宾门外,有许多蓊蓊郁郁的蜡梅。花开时节,她们会把古城萧瑟的冬日装扮得光彩照人。如果再遇到雪花簌簌飘落的日子,在那一拨又一拨纷至沓来的或踏雪寻梅,或探古访幽的足音中;在那一树又一树或清新秀雅,或楚楚动人的花影中,远道而来的人们与穿越千年的梅香热情相拥。
漫步古城街巷,也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邂逅各色梅花,她们或浓烈、或恬淡,或绚丽、或清幽,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走进人们似水流年的日子里。
一直觉得,即便是最寻常的人家,一旦与房前屋后的数枝梅花有了交集,平淡如水的日子也会生出许多诗意和美好。梅的清丽与雅致,会让柴米油盐烟火气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生机勃勃。
古人说:“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遗憾的是,对位于长江之滨的荆州而言,雪花并不会在每个寒冬都如期而至,但一轮皎洁的明月却是常有的,你只需移步梅前月下,就能觅得那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画境与诗意。
梅花深处,不仅有穿越千年的梅香,也有绵长如水的友情。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从年少时就很喜欢南北朝陆凯的这首《赠范晔诗》,并为他们之间“驿寄梅花”式的友情而深深感动。
那一年,陆凯正率兵南征,在戎马倥偬中登上梅岭,正值岭梅怒放,立马于梅花丛中,回首北望,想起了陇头好友范晔,又刚好遇到北去的驿使,就挥笔写下这首千古绝唱。
要知道,物华天宝的江南,各色礼品琳琅满目,但陆凯认为别的礼物都不足以表达他对友人的情谊,故推说江南没有什么可贵的东西堪以相赠,唯有先春而至的梅花最为恰当,故而折梅遥寄千里,以寄思念之情。
年前,友人从星城长沙寄来一幅《腊梅迎春图》,题款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欣喜之余,更为友人的良苦用心所感动。画梅一枝,千里迢迢,遥寄友人。在展卷那一刻,梅的缕缕清香,顿时化作绵绵友情,让人久久回味。所幸,这份千年前的雅意,并未被淹没在车水马龙的滚滚红尘之中。
又至早春时节,古城荆州夜色依然清冷如水。依偎在柔软的沙发中,手捧一杯温热的碧螺春,在白瓷杯子中袅袅升腾的水汽里,对着友人送我的这“一枝春”,回味这穿越千年的梅香。(原载于2021年3月9日《荆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