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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刘小忠 于 2021-3-24 11:20 编辑
【散文•清明时节忆奶奶】 作者:刘小忠|朗诵:王季秋
荒草萋萋,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又是清明,我来到墓地,来到奶奶长眠的地方,俯下身子,一遍遍地擦拭着墓碑,抚摸着奶奶的名字,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滴落。
墓地里很安静,我跪在奶奶的坟前,点上香火,焚烧着冥纸,在袅袅飘起的青烟中,离我远去的奶奶拄着拐杖,蹒跚地朝我走近,模样是那么的清晰,消瘦的脸上,挂满慈祥的笑容,满头的银发,梳理得整齐光滑,一丝不乱……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奶奶走的时候是冬天,北风呼啸,枯叶随风在空中飘零,那天我正在江苏南京进修学习,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电话里父亲哽咽地告诉我,奶奶可能不行了。我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我立刻坐上开往家乡的长途客车,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悲伤的泪水从古都南京一路流到故乡老家。
我一到家门口,发现奶奶的床前围满了亲人,我甩下行囊扑到奶奶跟前,跪着握住奶奶的手,奶奶枯枝般的手已经发凉,闭着眼睛,气若游丝。我在奶奶的耳边拼命地叫喊着:奶奶,我是忠儿,我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呀。奶奶始终没能睁开眼睛,嘴角努力地张了又张,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奶奶就像一盏油灯,燃尽了最后一滴油,骤然熄灭。我知道奶奶一定是忍着最后一口气,在等着我回来,她一定有许话要对我说,有许多事要交待于我,因为我是她五个孙子女中最疼爱的那个。奶奶走了,她把我撇在一个凉薄的世界上;奶奶走了,我的天空轰然坍塌。
奶奶留在我记忆深处最早的印象是在老家禾场的夏夜,吃过晚饭,奶奶搬出小竹床,放在禾场边上那棵大杨树旁,我躺在上面,奶奶坐在我身边,拿着一把大蒲扇,从头到脚,一下又一下地帮我扇着,生怕蚊子叮咬我。奶奶还不停地给我讲山村里的童话故事,神话传说,唱我喜欢听的儿歌,有时还唱花鼓戏给我听。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没有上过一天学堂的奶奶,怎么记得住这么多的东西。
我三岁多时,意外烧伤了头部,感染发炎,后来引起了脓毒败血症,高热昏迷,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病情相当严重,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我会夭折,一大家人急得嚎天大哭。奶奶说,砸锅卖铁也要救活我,奶奶背上我一路奔跑,去了城南的先锋路普济医院(现在的市二医院原址),医生说我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神仙都救不活我。七十年代初,交通很不方便,奶奶用她那双裹过的小脚,每天往返步行三十多公里送我打针换药,一直坚持了二十多天,等到我的伤口完全愈合,才停下来。由于伤口疼痛,我整日整夜的吵闹,奶奶将我睡的摇篮放在她的床上,不停地摇,常常把奶奶折腾得通宵达旦的不睡觉。当时我太小,这些事我都不记得,是母亲后来断断续续告诉我的。我经常想,奶奶当时要有多大的力量和多大的爱,才能承受这么多。
奶奶一生勤劳朴素。那年代,农村生活艰苦,物质后匮乏,奶奶开垦出一小块一小块的荒地,种上油菜、辣椒、茄子、豆角、黄瓜等。由于奶奶种菜用的都是土肥,不用一滴农药,因此奶奶种出的菜脆嫩香甜,大家都说好吃。奶奶种的菜,年年丰收,除了家里吃,还经常送给左邻右舍的亲朋好友们吃。
我生在农村,成长在农村,对土地心存依恋和感恩。我在屋后的院子里,平整了一大块菜园子,接通了自来水,装上了两只大射灯,周末、节假日或平时的夜晚,只要天气晴好,我总是在菜园子里忙活,一年四季,疏菜瓜果不断,当望着满园子青翠鲜嫩的时令疏菜,一天天成长,心里美滋滋的,有一种成就后的喜悦。其实,我爱上种菜完全是受奶奶潜移默化的影响,种菜的技术也是奶奶手把手教会我的。如果奶奶还健在的话,看到我没忘农民的根本,还坚持跟脚下的土地打交道,一定会露出开怀的笑容。
记忆中,奶奶的房间里放着一架油光发亮的纺车,奶奶像是变魔术似的,左手拿捏着一团棉花条,右手不急不慢地摇动纺车手柄,于是,一根细长细长的棉纱从奶奶左手的指尖倾泻而出,如高山上的瀑布,源源不断。奶奶经常在夜里纺沙,摇动纺车发出的悠悠长长的声音,有时如蜜蜂嗡嗡的叫声,有时如细雨轻轻敲打窗户的响声,有时如一首轻柔美妙的歌谣。纺出足量的棉纱后,奶奶便开始织布,在我老屋的上堂屋,架着一台织布机,奶奶将"经纱"均匀地一根根扣上,将"纬纱"连接到"梭子"腹内的芯上,然后,梭一次,踩一脚,拉一下,很有节奏。随之,织成的布,经纬分明,紧紧扎扎,一丝一寸地增长。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布匹也像其它物品一样很是紧缺,要凭票供应。我们家里人多,"布票"又少,一年到头只能从供销社买来少量的布。奶奶织出的布为家里着实的解决了大问题。奶奶聪明,将织出的土布漂一漂、浆一浆,还染染颜色,做成衣服后,穿在身上朴素大方,非常舒适,夏天透气,冬天保暖。奶奶还在世时,物质供应问题后来得到解决,不用纺纱织布了,奶奶生怕晚辈们损坏这些物件,将其收藏在老屋的阁楼上。奶奶过世几年后,我家的老屋卖给了来村子里落户的外地人,奶奶这些心爱的旧物件从此下落不明了。
除了纺纱织布,奶奶还会一手很好的针线活。那时候,我们一家的衣服破了,都是奶奶缝补,她缝出的补丁,规规整整,针脚均匀。我们一家人夏天里的单布鞋,冬天里的厚棉鞋,都是奶奶一针一线纳出来的。
我的家乡在清澈的北港河畔,也和其它地方一样渊远流长,传承着一些美食。比如,磨豆腐、包棕子、熬茴糖、做爆米糕、蒸糍粑、滚糯米丸子等,奶奶算我们村子最拿手的,奶奶做的味道鲜美正宗。邻居们都找奶奶拜师学艺。
每每想起这些,心里满满的温暖,因为有心灵手巧,勤劳能干的奶奶,我家有了许多的幸福开心笑声,有了许多的温馨甜蜜和烟火气息。
没上过学堂的奶奶虽然没文化,但遇事看得远看得透。我家几代行医,我十九岁的那年,就跟随父亲学医行医。村里的书记觉得我脑瓜子灵泛,还能写几个文字,送我去党校参加了学习,准备培养我入党,到村委会任个小职做点事。奶奶知道后,硬是反对,她说:历朝历代,医生都是积德行善,受人尊重的好职业,何况现在村子里没一个医生,村里人生病了,找谁去看?再说你这直脾气,也不是当干部的料。经奶奶开异劝解,我最终没有放弃医生的职业。为了学好技术,我几次去外地学习进修,奶奶都偷偷给一些钱我,支持我。
医生的职业我干了三十多年了,倾注了我许多的热情和心血。在医疗技术方面也在不断地学习和提升。从当初的农村"赤脚医"成长为岳阳市中医微创技术学科领头人。如果奶奶在天有灵,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和自豪的。
奶奶为人心态平和,与人为善,乐于助人。村里人家的红白喜事,只要捎个信,奶奶总是前去尽心尽力帮忙,奶奶手脚麻利,又会合理安排,因此将事情都做得完美周全。因为奶奶善良热情,很多村子里邻居经常找奶奶帮忙,小到纳鞋底,大到借钱借物,只要自己能帮上,奶奶绝不拒绝。有时候,外来收废品的人、卖日用品的卖货郎、甚至乞讨的流浪人,路过家门,渴了饿了,奶奶都会给他们烧茶送水,给他们饭菜和食物。
奶奶性格坚强,再苦再难的生活,她从不低头,她常常教导我:人活一辈子,会遇到许多难事,鼓起劲,用把力就过了坎。多年以来,每当我遇到困难或遭受挫折时总会想起奶奶的教导,从而鼓起劲,滋生出无穷的勇气,坚强地从困难和挫折的泥藻中走出来。
奶奶出生于茆山脚下的一个李姓小村庄,奶奶还只有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在战乱里死去,奶奶的母亲,实在无力拉扯四个子女长大,奶奶十三岁那年,被她的母亲送给了一大户人家做童养媳。过了几年,奶奶生下姑姑后再也没有了生育。在那个男尊女卑,封建思想盛行的年代,由于奶奶没能生下男孩,帮这户人家延续香火,奶奶饱受婆家的欺凌和折磨。善良的奶奶,为了年幼的姑姑,逆来顺受,可是后来,还是被大户人家休掉了,奶奶和姑姑被这狠心的大户人家赶出了家门。几年后,苦命的奶奶在媒人的介绍下,带着姑姑嫁给了拖拉着一个三岁男孩,家里一贫如洗的爷爷,成了我的奶奶。这个三岁的男孩就是我父亲,一岁多时病魔夺去了他娘的生命。奶奶视父亲如己出,无微不至地疼爱他,含辛茹苦地把父亲养大。奶奶省吃俭用,吃苦耐劳,送父亲读了那个年代的重点高中,还送父亲学了医。
有关奶奶的记忆,太多太多,如同这春天里,处处的新绿,漫山遍野,数也数不过来,写也写不详尽。奶奶的一生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如果没有奶奶的疼爱、引导和教诲,我的人生将会被改写。
二十年了,奶奶从未从我的脑海里,从我心脏最柔软温暖的地方走远。奶奶,我亲爱的奶奶,在这潇潇的清明雨中,我悲伤流泪的模样,你看到了吗?我对您浓浓的思念和缅怀,您感应到了吗?我对您细细的倾诉和深切的呼喊,您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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